邺沛茗挑了挑眉:“才哥,你何时也学会拍马屁这一套了?”
马良才怔了怔,刚要解释,邺沛茗便哈哈一笑:“既然你们这般看重我,那我也不好推搪了。”她沉吟片刻,“尧,高也;至尧如何?”
马良才喜道:“谢公子赐名!”
马良才欢喜地离去,陈沅岚才道:“他们怎么都争先恐后地找你起名字了?”
邺沛茗想了想:“或许正如他们所言,他们将我看得重所以找我起名。与此同时,或许……会希望我会看在帮他们起名的份上多照拂一二吧。”
“他们如今想得也远了。”
“见得多、识得广,看得便远,想得也会更多。”邺沛茗笑了笑,又扭头促狭地看着陈沅岚,“不过说回来,他们得好生感谢沅岚才是。若非当初沅岚圣母,他们也不会有今日。”
陈沅岚恼她:“你又无故羞辱我!”抱着小无双气呼呼地离去。
邺沛茗拍了拍额头追了上去:“我知道错了!其实‘圣母’是一个褒奖的词……”
陈沅岚不听,将小无双交给乳娘后回房一把关上门,将邺沛茗阻隔在房门之外。邺沛茗想要进去自然有的是法子,但是她并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大,便在门外认错了好一会儿。
宋瑶经过看见她如此模样也就默默地走开,她一把捉住宋瑶:“瑶儿,又打扮成这样出去玩?”
“先王薨逝,私塾原定的踏青取消了,只是先生又收了两名学生,大伙便提议为增进同窗情谊,结伴去普陀寺外读书。”宋瑶道。
五知斋先生又收了两名学生的事情邺沛茗早便听闻了,倒不是因为她关注了那边的情况,而是宋瑶一回来便兴奋地与她说五知斋先生又破格收了两名女弟子。邺沛茗这才稍微感兴趣,打听了一番,得知原来是邺沛茗让宋瑶去私塾读书的事情传了出去,有的人家为了接近她便让自家的女儿也去进学,好与宋瑶结交,从而牵上她这条线。
当初五知斋先生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可是在他们锲而不舍的游说和丰厚的束脩下,也渐渐地动容。不过更为重要的原因是他哪怕看重自己的名节,不会为五斗米折腰,可是他也老了,他不能不考虑子孙的将来。
“亏他们费了那么多心思!”邺沛茗摇头。
“这还不是因为家中不许我将男同窗带回来?”宋瑶道。
“怎么,你想把男同窗带回来?”
陈沅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你敢!”
宋瑶吐了吐舌头,低声道:“阿娘似乎越来越有威严了。”
“去玩吧,不过该恪守的你莫要忘了。”邺沛茗提醒道。
宋瑶点头,带着几名仆役便出门去了。王府又来了人请邺沛茗去议事,邺沛茗清了清嗓子,道:“我还有要事处理,沅岚你容我进去换身衣服。”
陈沅岚虽然生她的气,可也不会公私不分,开了门让她进去自己又坐到案几边上看书。邺沛茗想着她晚上许就气消了,便换了身官服出门去了。
义军攻陷潼关、华州,活捉退守潼关的孚帝三子秦王。义军欲命孚帝投降,孚帝不从,黄化及便杀了秦王,又驻军霸上,而孚帝终于坚持不住仓皇西逃了。
“唉,国危矣!”江勋哽咽道。他们远在岭南,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义军攻入京都了么?
“眼下应扩招兵马以随时北伐反贼。”周曲道。
“不行,穷兵黩武只会虚耗实力。”江勋反对道。
“先王减免赋税已两年半载,如今农人的日子过得都比将士们好,这如何说得过去?!”周曲激烈道,“难不成江判官认为只要农人的日子过得好,这天下便会白白到手中吗?”
“周卿慎言!”越王妃喝止道。
周曲一惊,意识到方才他说了什么,便连忙告罪:“臣失言!”
虽然越忠王的野心已经交代给了如今的越王,可是毕竟孚帝还未死,他们此言此举也未免有损人臣的身份,若传出去也不好听。
越王尚且年幼,越王太妃便从旁听政。越王听见周曲的那番话并未觉得不妥,只是越王太妃发言了,他便也得听着。他转过视线看着邺沛茗:“邺卿何以不发一言?”
“所谓术业有专攻,江判官所言自有他的考虑,周掌书记所言也不错,臣实在是无开口的余地。”邺沛茗道。
意思很明确:你们要争辩可以,莫要扯上我。
江勋和周曲便又开始争辩,不过邺沛茗还是趁机问了一句:“臣听闻朱长史以王爷之名在灵洲山大兴土木,可有此事?”
朱承泽乃越王太妃的堂弟,也是越王府的长史。虽然只是一个长史,可他日后可接掌握实权的诸如行军司马等职位。越忠王如此安排,其心可现。
“广州城太寒碜,若有来使,被他们轻视可就不好了,所以我命舅舅在灵洲山修建避暑山庄。来使来了也有个好地方招待他们。”越王道。
邺沛茗微微一笑:“何处来的来使?”
越王犹豫,邺沛茗又对周曲道:“若是省下这笔钱用于扩招兵马、提高将士的粮饷,周掌书记认为如何?”
邺沛茗并未讲大道理,毕竟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不过是要看他们到底会选择耽于享乐还是与百姓同甘共苦。
“不过是一处庄子。”越王嘀咕道。
“是啊,不过是一处庄子,连先王在泉山的泉陵都还未竣工,再建一处庄子又如何?”邺沛茗点点头。
江勋趁机道:“先王薨逝才一个月,王爷便如此大兴土木、耽于享乐,有违孝道!我们身为臣子明知君上有错却不加规劝,有违臣道!先王既然命臣等辅佐王爷,臣等便该匡扶正道……”
越王太妃道:“王爷年幼,故而分不清轻重,贸然允许长史兴建避暑山庄。幸亏众位敢于直谏,我这便命长史停止这劳民伤财之举。”
轻巧的几句话便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同时又保住了长史,使他免受责罚。众人自然不会认为越王是被长史蛊惑了的,越王太妃也绝不是现在才知道此事,她们不过是想看一看众人的底线在何处。
最后江勋和周曲争辩之事也还没得出什么结果,退去之时,邺沛茗忽然听见了正在往里头的越王和越王太妃的对话。
“娘,我们何不与周叔叔说舅舅想要刺史之位?若有周叔叔支持,舅舅要当刺史也是轻而易举之事。”越王道。
“你对邺将军不满?”越王太妃问道。
“这倒不是,邺将军随我出巡岭南道那会儿教会了我不少东西,也多番救了我的性命,我对他自是感激和尊重。只是,他如今已是都知兵马使,身兼刺史之职难免会过于劳累。恰巧舅舅欲当刺史,我便许了他刺史之位又如何?他是娘的弟弟,该有此荣恩。”
越王太妃道:“日后莫要再轻易地答应你舅舅的请求了,这些话也不许再说,知道了吗?”
“为何?”
“你如今刚继承越王之位,位子还不曾坐稳,你便动了卸磨杀驴的心思,若被他人得知,传了出去,你的那些弟弟们都等着你的位子呢!”越王太妃沉声道。
越王沉默了片刻,嘀咕道:“那便杀光他们。”
越王太妃似乎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越王摇了摇头。
俩人走远了,也走出了邺沛茗用上内力的听力范围,她望着那高高地屋檐,身边的江勋似乎发现了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邺将军,看什么?”
邺沛茗微微一笑:“刚才似乎听见了乌鸦的叫声。”
江勋脸色微变,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有乌鸦,反倒看见了飞过的燕子,顿时便松了一口气:“哪儿有乌鸦,不过是燕子罢了!还好没那么晦气。说起来我家门前有燕子筑巢,再过半年就有许多燕子了。”
“看来江家好事将近了。”邺沛茗也道。
第82章 国破
邺沛茗在傍晚回到家中,丫鬟已经备好了饭菜却不见陈沅岚出来, 她问道:“人都到哪儿去了?”
“夫人在房中用膳。”
邺沛茗拿起筷子又放下:“夫人今日不曾出房门?”
“出过, 看了一下院中的药草。”
“……”邺沛茗挥了挥手, 起身回到房门前。正如她所料, 门是栓着的, 她推不开。里面传来筷子与瓷碗轻微的碰撞声,邺沛茗便知道陈沅岚在进食。
“沅岚。”她唤了一声。里面的人只顿了顿, 并不打算给她开门,“作甚?”
“你还没消气呐?”
“我气什么?”陈沅岚反问。
“你既然不气, 为何关着门不让我进去?”
陈沅岚开了门, 又把身边的丫鬟叫去收拾厢房。
“你这是……”
“我想清静些。”若说刚才陈沅岚还跟她虚与委蛇,那现在便是明晃晃地让她走开了。
邺沛茗拧眉, 对此有些束手无策。
她当初爱上陈沅岚、和陈沅岚在一起便没有想过太多有的没的,又因政务繁忙,她和陈沅岚聚少离多, 所以也很少见到陈沅岚会生这么大的气。可见她的坏毛病是彻底惹怒了陈沅岚了,可不是等着她自行消气或是哄哄就能善了的。
夜半, 陈沅岚已经在熟睡当中, 突然在睡梦中听见了一丝声响,她习惯性地朝里头靠去腾出一些位置来。待到有人靠近, 她才察觉不对劲,猛地睁开眼,清醒了过来。
只见漆黑的房中,她的身边有人影晃动, 惊得她正要尖叫出声,却被人捂住了嘴巴,而邺沛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我。”
陈沅岚捂着胸口希望借此能遏制一下剧烈地跳动的心跳,脑子却很快地明悟了过来,顿时羞恼地咬了一口那捂住她的嘴巴的手。邺沛茗也不把手抽回去,反而任由她咬,直到陈沅岚舔到了一丝血的咸腥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收手?!”陈沅岚松开口,抓着她的手腕要下床点亮灯盏来查看。
“并不痛。”邺沛茗拉着她躺下,“不及我心慌带来的痛。”
陈沅岚沉默了一会儿:“何意?”
“我担心你气我气久了,会伤着自己。”
“动怒虽然的确容易伤害肝脏肺腑,但是我却不是连这点医理都不懂的人。”陈沅岚道,“我何必要为了与你置气而伤了自己?!”
“那便是不生我的气了?”邺沛茗笑吟吟地问。
陈沅岚暗暗地翻了一个白眼,邺沛茗忽然问道:“沅岚可知贼军攻下了东都,而皇帝西逃了?”
陈沅岚一顿,邺沛茗又道:“接下来怕是天下大乱了。沅岚能否看在天下人的份上原谅则个?”
“这与天下人何关?”
“天下大乱,天下人便自然需要帮助,我所做的事便是为了天下人,怎么便与天下人无关了?”
“强词夺理。”陈沅岚嘀咕,但总算是没那么生气了。她又问,“贼军攻下东都,皇帝西逃,那天下将会如何,是否就此改朝换代?”
邺沛茗轻笑:“哪有这么容易便改朝换代呢?莫说贼军攻下了东都,哪怕他攻下了京都,这天下未必便会是他的。”
陈沅岚认真地听着。
“且不说关内有安北和朔方两地的大都督执掌重兵,你的故乡河远道还有占据幽州的河远大都督。贼军所过之处皆不沾那些地方,他们的兵可是一直都不曾调动的。还有因要平定叛乱而招募了更多兵士的河东大都督,以及潞王所辖的军事重镇河北四州。东有浙西大都督寿王、淮南道的常王;西有剑南道的齐王和山南道的豫王。一旦皇帝身死,哪一个不会为了那皇位而争相出兵伐贼?”
“且黄化及的贼军虽攻城势如破竹,可你看除了如今的都畿道,哪里还有供他调遣的州府兵马?正因为他心急着打天下、杀皇帝,所以将所有的兵马都收拢在一起,而不愿部署安置将领守城。如此一来,没有固守的地盘,他便只能当‘两城之王’。”
陈沅岚道:“只是苦了百姓。”
“依沅岚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处之?”
“我如何能得知?”陈沅岚道,“论针砭时弊,我可远远不及你们。”
“你们?”
“无论是你还是孙先生抑或是靖海军营中的将领,甚至是瑶儿。”
“沅岚何至于妄自菲薄?我既与你说,便是认为以你的聪慧不该局限于内宅之事。”
俩人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间便又纠缠到了一块儿,直至鸡鸣,方沉沉睡去。
而随着北方军政混乱、战事吃紧,朝廷已经没有军饷可发,军器甲胄更不可能提供,于是南北作坊便忙了起来。与此同时,各地所需的军饷似乎也多了起来。
邺沛茗派邺南前往各地点检兵数,又召了屯田司、马政司和作坊司的兵马使前来听他们汇报粮饷和马匹、军器的情况。
马匹的数量少一直以来都是南方军队的劣势之处,故而邺沛茗每年都会从府库中抽出一部分钱通过马贩向剑南道买马。如今岭南道的马从当初的几千匹,如今也有一万余匹了,要养活这一万匹马,马料自然少不了,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四月,邺南从各处将点检兵数的情况汇报回来。如邺沛茗所料,有些人趁着越忠王薨逝,而如今的越王年幼不懂兵事,便虚报了兵员以诈取更多的军资。被查出来后,竟为了让兵数符合,而抓了许多饥民充军,以至于民声鼎沸。
为此,涉事的驻守于贺州的行营指挥使被撤职,而改由马锋担任;梧州的行营指挥使则改由越王太妃之弟朱建树担任。与此同时,贺州的行营兵马从一开始的五千增至一万,梧州的兵马从一开始的四千增至一万。同时赋予他们调动泷州、辩州和窦州统共一万人的兵马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