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宋庆柏坚定道。他虽然高,但是长得并不比韦叔瑜雄壮,甚至有些柔美,众人一见到他,甚至有些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是怎么被邺沛茗从千百的壮丁中挑出来的。
不过仔细一想,他们当中有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早些年的经历,也并不强壮,是后来在军中训练多了,日子又好了起来才慢慢地强壮起来的。可是身高方面依旧没多大变化,倒令他们没少被不怀好意的文职幕官嘲笑。他们的确不该质疑宋庆柏……至少在他体现他的价值之前。
他们一致地将邺沛茗排除在“质疑”范围之外了,毕竟若论阴柔,恐怕在邺沛茗率领的靖海军中无人会比她更加阴柔的。可是也无人能像她这般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和敬畏,体力和身手上连突将都无法伤到她。
“那便等你的好消息了。”邺沛茗微微一笑。
宋庆柏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躲躲藏藏这么多年,他又要重返战场了,而这一场仗将是他重新踏上这条路的起点!
孙良朋将他举荐给邺沛茗后,邺沛茗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将他补了吕雄的空缺。至于他的来历,邺沛茗也与越王说了,并且劝越王以大局为重的方式赦免了宋庆柏的罪。
而此行来此平叛,邺沛茗除了带上他以外,也将孙良朋带上了,不过孙良朋作为文职,另有安排。
汀州城一共有十二道门,自从罗建安堂而皇之地谋反后,便禁严了四个方向的门,只留北面的一道侧门通行,方便与瑞金监联系。
城内有一万兵马守着,另有五千兵马驻守在瑞金监和城外、五千兵马占据了虔化。这五千兵马扼守住了梅岭山的要道,前可出击南城、抚州,后可进入建州的邵武。
而宋庆柏率领五百精锐作为前锋率先朝驻扎在城外的一直行营发起突袭,尽量将罗建安的叛军重兵吸引过去;另一方面,前军则等时机一到,便攻进去。而这“时机”便是待叛军被宋庆柏的先锋兵彻底吸引过去,而出现一道门的防守薄弱时。
不过为了防止此事泄密,孙良朋与宋庆柏都没有大肆宣扬,而是联系了一直以来作为细作给孙良朋一些汀州的消息的汀州府官吏。
虽然成为逃犯已有四年多,但是潜藏在汀州几年的宋庆柏依旧十分了解这儿的情况,哪些地方防守薄弱、哪些行营的兵马瘦弱,他都清楚。
前方十里地开外的地方是一直驻守着一千兵士的汀州下行营,而与他们相隔十里地的则是宋庆柏曾任职的中行营,剩下两千兵马则都在瑞金监方向的上行营,他们若要应援也来不及。
“杀!”宋庆柏一声令下,旌旗一挥,五百精兵便分开,整齐有序地朝那扎着营寨的行营杀去。
站在望楼上警备的哨兵发现来势汹汹的敌兵,连忙吹响号角:“呜——”
兵营中一阵躁动,立刻有人传令道:“敌袭,迅速集合!”
汀州兵立刻从校场上罗列队伍,动作迅速也不慌乱。
“伤一敌者赏钱一贯,杀一敌者赏钱十贯!”宋庆柏喝道。
为了传令下去,他身边的人也会重复地喊一句,一次次地传递开来,众将士便都听见了。虽说他们是容易伤亡的先锋,可也是最容易立功的,钱财的赏赐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他们都有出人头地也野心,为此,他们奋勇地冲进敌营中杀敌。
眼见行营的兵士被杀得乱了阵脚,这行营的都指挥使连忙骑马撤退:“快去搬救兵,还有禀报将军,敌袭!看样子是越王的兵马到了!”
哪怕汀州兵举起了陌刀,可也抵挡不住这些身披精致的甲胄的兵马,任由他们在行营中一路杀去。不少人都吓得投降或是逃跑,不出半日,这儿便被这支先锋对荡平了,而他们也不过是损失了二十余人罢了。
“叛军的援兵到了!”
宋庆柏看着刚才奋勇杀敌,几乎每人都是以一敌二的精锐,知道他们此刻定有些疲惫了,便道:“按计划行事!”
先锋队将俘获的汀州兵押着迅速转移了阵地,汀州的援兵追不上他们,又怕中了他们的奸计,便不敢再追,而是退回到城内。
“军使,这些降兵如何处置?”部下问宋庆柏道。
“你们中,可有与汀州宋氏有关的?”宋庆柏笑问。
这两百余降兵不知宋庆柏所问何意,虽说他笑眯眯的,可是见识了他方才凶猛的模样,任何一个人都不敢相信他会是和善之人。若这个人与宋家有仇,他们岂非死路一条?
无人应答之下,宋庆柏又问:“那你们中,可有认识宋庆柏的?”
先锋队众人只觉有些莫名,宋庆柏本人就在此,他们若是认识,早便认出来了。不过出乎他们的意料的是,有人当即高声道:“宋庆柏将军乃是以前的汀州中行营副兵马使,是宋将军?!”
“这是那位宋将军?!”当即有人惊诧地呼叫。
“你知道我?”宋庆柏问道。
“以前联合操练时,见过宋将军一面!”那降兵心情十分复杂,曾经的将军成了敌营的将军!
“你们还有哪些知道我的?”
有二十余个降兵稀稀拉拉地走了出来,宋庆柏满意地笑道:“留着他们就够了,其余的杀掉。你们,回去传话!就说,我宋庆柏回来了!”
众人有些迷茫,只是军令如山,宋庆柏如今是他们的指挥者,他们便得听令。降兵中有十之八-九被杀,又放了二十余个降兵离去后,休息充足的众骑兵便又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些降兵被宋庆柏的事情震惊得头脑有些懵,跑回去后便大声喊:“宋庆柏将军回来了!”
叫喊声从护城河一直传到城墙上,又传到了城内。刚得了军令率兵进城的中行营的兵马使惊诧道:“将那些逃兵抓来,问清楚,宋庆柏是怎么一回事?!”
宋庆柏归来,并且就在越王的麾下的事情很快便传开了来。作为在此领兵数年,又因其勇猛和多次立功而声名远播的人物,他的名声自然是有许多人听说过的。
除了当年藏匿过他的人知道他并没有死以外,别人都以为他在逃亡时被杀了。此时他忽然出现,并且一下子便洗去罪名,又回到了战场上来,这不得不令往昔与他共同杀敌的将士们感到心情复杂。
汀州城外一里地处,又脏又黑的护城河散发着恶臭味,河面上飘着几具死尸,两岸的杨柳树无力地垂着,都显得了无生机。一些眼中毫无生气的饥民靠在柳树下,木然地看着那五百精兵冲锋而过。对他们而言,城是否破了,哪边胜了哪边败了,他们都无所谓,他们在等待的,也唯有死亡罢了。
五百匹马奔腾卷起了阵阵烟尘,在望楼上看哨的守城兵看见来势汹汹的骑兵,连忙吹响预警的号角,守城的兵士立马警惕了起来。
“区区五百人,何惧之?!”守城的将士看着那人数并不多的兵马道。
立在城下的宋庆柏命人举起准备好的绣着“宋”的字样的旌旗,旌旗迎风而展,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城墙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顿时便相信是真的宋庆柏回来了!
“开门,我有话要当面问他!”有人吩咐道。
“没有都督的命令,不能开门!”守城的军使道。
那人便去向罗建安请示,罗建安听属下的汇报后,又探知邺沛茗率着一万兵马正赶来,若是开了门,便是给了他们杀进来的机会。
他下令严守的同时,又听见那些谣言而怀疑起了往日宋庆柏的部下:“他们昔日是宋庆柏的部下,与他出生入死,可谓是有手足之情谊的,他们一旦乱了军心,便会投敌,对我们可是极为不利。”
“而且汀州城内还有宋家的族人,他们若是里应外合,岂不危哉?!”
于是罗建安毫不犹豫地下令:“将昔日与宋庆柏共事的人全部斩杀,若是与之共事却不曾有私交的便暂时放过他们,毕竟得公正!”
“都督,为何要杀我等?”昔日宋庆柏的部下又怨又恨,他们根本就不知自己所犯何事。
“你等私通外敌,打算里应外合,是死罪!你当妄想打开城门迎敌,是死罪!不杀你们不足以正军纪、立军威!”汀州的行军参谋冷酷地道。
“我们只是想为都督劝降宋庆柏!他昔日也曾为都督部下,若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必定会投降的!”那人解释道。
“都督一直都不喜宋庆柏。宋庆柏仗着他是宋家人,又仗着手中的权势,并不将后来才来此的都督放在眼里,如此大不敬之人,朝廷没抓到他处死,实在是令都督郁闷了许久。”
那鲜为人知的过去被行军参谋淡淡说来,众人才知道原来罗建安一直都不喜宋庆柏,也难怪宋家出事后,罗建安会借故把与宋庆柏交好的兵马使也给杀了,换别的人替上。那些原本跟随宋庆柏的兵士也慢慢地听从了罗建安的命令,兵权彻底被他收归所有。
“更别说,你们中还有当年藏匿他的人!你们不得不除呀!”行军参谋说完,便下令行刑。
手起刀落间,青石铺的地上又流淌了十余道血,震慑了众人,也凉了不少人的心。
第76章 进城
夜,迷雾将月牙遮掩, 黑暗沉沉地笼罩着夜空与大地;秋风呼啸, 寒意甚浓。邺沛茗已经命兵士在汀州二十里地处扎营, 与他们遥遥相望的是神情紧张而肃穆的汀州守城兵。
灯笼高挂着, 随风摇曳, 数次熄灭。巡逻的将士不停地点亮,又警备着四周。只是在那一片黑漆漆的地上, 有一万兵马正在黑暗中盯着他们看,他们丝毫不敢放松。
白日那些被冠以私通外敌罪名而被处死的将领的血一直流淌着, 而他们的脑袋高高地挂在城门上, 似乎是想挫败宋庆柏的锐气。宋庆柏见了后,果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道:“这些乃吾昔日之手足,可却并无与吾私通之嫌,他们却因与吾相识而死, 是吾害了他们!”
那些被杀的人的将士听了,心中也感动涕零。宋庆柏又高声喝道:“罗建安本为朝廷将相良才, 身受皇恩, 理应为天下苍生谋福,以正纲常;却与贼军同流合污, 包藏谋逆之心,公然与朝廷作对,是为反贼。我等奉皇帝讨反贼诏,前来讨贼, 反贼无仁德之心,滥杀无辜!将士们看清他的面目,莫要再受蒙蔽……”
听见宋庆柏并没有被挫败的蛊惑之言,罗建安气急:“你也是逆贼!”
“皇帝宽宏,饶我之罪。你若投降,皇上或许也会饶你死罪。”宋庆柏道。实际上他也清楚是越王正值用人之际,朝廷是并不清楚此事的,哪怕知道了也有越王担着。
“莫要再与他所言,杀了他!”罗建安下令道,城墙上的兵士纷纷拉开弓弩,瞄着他们便要将他们射杀。宋庆柏见状,迅速策马离去,而那些精锐也都及早地被他安置在几里开外的地方等着,不至于被流矢伤及。
哪怕宋庆柏穿了更为厚重的甲胄,所骑又是重甲装束的马,可他的左腹依旧为流矢所伤,虽不伤及性命,可也要好好地医治一番。
邺沛茗看过他后并未说什么,直到两日后,她才笑着夸奖了他一句:“此事办得漂亮。”
虽然她夸奖的言辞怪了些,但是宋庆柏也是颇为自豪,不顾伤痛提刀上马:“我也是热血男儿,自当前去杀敌,替我那些手足报仇!”
这两日来邺沛茗一直没有发起进攻的命令,她的态度让罗建安琢磨不透。邺沛茗的名声虽然不及潮州行营的岳荻响亮,可是黄化及曾经告诫他留意此人,所以得知邺沛茗此次作为行军元帅,率领靖海军来袭,他才备加小心,不敢轻易应战,便是怕中了奸计。
而他一直关注着邺沛茗的动静,却不曾留意城内的兵士的情况。自从他杀了一些将领后,他们的部下便已然感到愤慨怨恨,又听宋庆柏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语,心里便动摇了起来。
再者,不知何时从何处传出了许多传言,称罗建安因那些将领而厌恶他们所统帅的兵士,准备以他们为前锋,送去抵挡越王的“飞火”。又因匆匆替代那些将领的人或是罗建安的亲信,又或是黄化及派来的,对于将士之间的互不了解,便生出了许多矛盾来。
仅仅两日,军中互相斗殴生事的兵士便有数十,而这些违反了军纪的兵士无一例外都被处死,只有个别罚得轻些。这个别的人又被认为是新来的指挥使一派的,引起了中行营的兵士的不满。
等罗建安发觉城内的兵士的变化时,他已经遏制不住了,行营的兵士和驻守城内的兵士对峙了起来……
而越王在确保了后方不会有埋伏后赶了上来,不过只有他领着一万兵马赶至,齐仲率着另一万兵马蛰伏了起来。
第三日,越王便下令攻城!
飞火首次用于攻城,其攻击的高度也不断地在试验中经过了调整,如今刚好能飞越汀州城的城墙,在那砖石上炸开了来。
“飞火,是飞火!”有人叫道。
“木弩呢?上木弩!准备连-弩和弓-箭,给我守住!”将领连忙下令。
“飞火太厉害了!”
“那不过只是一团火,怕什么?!”将领们不得不欺瞒道。
攻城车过了护城河朝城门推去,雨林似的箭矢朝攻城车射去,以湿牛皮作为盾的推攻城车的兵士不断有被射中的,可攻势依旧不减。
眼见攻势越来越猛烈,罗建安便将北面和东面的兵马抽减到此处来。身在都督府内的他并未清楚现场如何,只能从斥候处得到一些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