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到了前世的“唐宋”时期,她想那时的情况也如现今一般吧?!
“如今户税是以何种形式征收?”邺沛茗问道。
“地税征收以粮食,虽如今有土豆和红薯,可却依旧得征收粮食,亩税两斗。户税征收以钱,户五百文。”司户参军事回道。
“亩税两斗粮也高了些,如今的稻产仍不高。”邺沛茗嘀咕道。
“将军当初提议百姓栽种土豆以及红薯,并无多少人家愿意栽种。如今地税两斗粮,这就迫使他们加大土豆和红薯的栽种,毕竟这些可还未开始算在税上。”孙良朋道。他来这儿后,也算是慢慢地摸清楚了许多情况,自然也清楚邺沛茗希望推广土豆以及红薯等作物。
“户税必须得纳钱,而钱币的流通量有多少,大家想必也清楚。长此以往,钱币不足,百姓就得以绢帛等物换钱,这便会给了一些奸佞之徒机会,令他们压制绢帛的价值,令百姓贱卖绢帛、谷物来换钱。”邺沛茗拧眉。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他们没有邺沛茗想的那么深:“若是朝廷严加看管,想必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你能保证你下辖的县不会有这种情况?”邺沛茗反问,众人哑然。
邺沛茗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前世的历史所产生的问题,若是想得过于简单,也不至于会引起后来的那么多问题。
“对了,将军,我曾留意过坊市上出现过一种‘飞钱’。”司户参军事道。
“说来听听。”
“这‘飞钱’乃是管制这坊市的市令发现的,据说是行商之人在各道开设的联号中,以钱存放在该处,而该处给行商之人票据。行商之人携着票据到别的地方后,凭借着票据,便能从联号的地方取出钱币来……”
邺沛茗挑了挑眉,又让司户参军事仔细说来。良久,她终于理解了:这“飞钱”并非“交子”,不过却有了雏形。或许再过个十数年,“交子”的概念或许就会出现了。
“是否要取缔?”司户参军事问道。
“那些私人设立的‘飞钱’联号并无官府的管治,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便是大大的混乱。这种混乱甚至会影响朝局和百姓的安稳。”邺沛茗深知,若是官府不插手的话,终会崩盘的。
当她当了刺史,又认真地想改变些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在这个位置上,要她处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军事上她还有马锋、石大明等人,政事上也有孙良朋和六曹判司等人,可是历来“重农抑商”的思想导致在经济上,她的帮手并不多。
底下虽有分管盐铁等官吏,他们的职责却只是负责维持其秩序和赋税,能从全局出发给予邺沛茗帮助的鲜少。
这些暂且不管,可眼下赋税的改革却是有必要的。
邺沛茗虽身为刺史,又被越王看重,赏赐的田地也越来越多。可是从全局来考虑,若是长此以往,能为百姓所耕种的土地便越来越少,土地兼并也会越发严重。
为此,邺沛茗提议越王日后赏赐给功臣的官吏的田地不能毫无节制了,而且必须要清丈岭南道的土地和户等。
越王吓了一跳:“若是如此,必定会惹得许多人不满,如此也未免太激进了。”
邺沛茗道:“臣自然知道,所以臣并不打算一下子便如此实行。”真正的改革之法,需要几十年甚至是百余年才能初见成效,而且若是一下子便要求全部地方都落实,便适得其反。
“你想如何?”
“臣只是一个广州刺史,别的地方臣管不着,但这广州,臣还是能做主的吧?”
越王沉吟片刻,道:“若是出了乱子,你知道下场会如何。”
“臣知道。”
邺沛茗和底下的官吏商议了一些方案后,又和江勋等人通了气,而后便开始清丈广州辖区内的土地和核查百姓中每户的收入情况。
广州一州,便有十一座县府,乃是岭南道最大的州府,也是最为富庶的地方。邺沛茗清丈土地,又因她有靖海军在手,广州的豪绅们压根便不敢反抗。江勋命他手下的支使、巡官、推官等到各县各乡各村去监督清丈的事情,县令压根便无法从中作梗、隐瞒事实。
不出两个月,广州各县的土地便清丈完毕,按照田地的好坏和各户的收入,将他们重新分等,再按照等级来征收赋税。因越王颁发的减免三年的赋税的政令仍有效,故而下等户的税便减免了更多,令他们减轻了不少负担。
至于富户则依旧按规矩征收相应的赋税,虽然如此,可也只是令他们不能有偷税漏税之举罢了,并无欺压他们。他们虽有怨言,可也无可奈何。
那些已经封赏给官吏的田地,邺沛茗自然没去动它们,毕竟已经是越王封赏出去的,她若是动了那些田地,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而若想改变这种状况,也只能依仗越王日后封赏减少在田地这方面的赏赐罢了。
待得府库充盈后,又征募了兵士,而后越王也准备让人开始大量研制“飞火”和船舶了。
如今的靖海军已经有万余兵士,邺沛茗所掌管的船舶便有百余艘。这百艘船在邺沛茗的指令下时常往来于漳州、泉州、福州等地,并且有沿着海岸往北上的打算。
这些船上不仅有行商运货的作用,还被用来训练水师。越王的野心越来越大,他知道,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够吞下江南一带的地方,水师的力量便是必须的。故而他有了这些船舶后,便派出了一千兵士作为水师来训练。
转眼便到了定安九年的三月。
岭南道各地阴雨绵绵,连着下了好几日的细雨也不见放晴。
越王府门前时常有人出入而不见阻挠者,这些出入者皆是郎中。越王府内,兰侧妃、胡侧妃等脸上皆是焦急之色,见到一位郎中从房内出来便问道:“王爷如何?”
郎中纷纷摇头:“草民只是乡野郎中,医术不及医署的医官们高明,所以……”
“若是医官们能治好王爷,何须找你们?!”胡侧妃怒道。
郎中们颤了颤身子,连忙伏下身子,若胡侧妃一声令下,他们也足以被押下去乱棍打死。毕竟如今的越王已非昔日的南海王。
在岭南道境内,麾下的兵马便已有十五余万,崔朴、崔放、张道枢等人更是收敛了态度,年前才刚进贡了一些贡品过来。越王若是想杀一个人,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
“不必为难他们。”沉默许久的越王妃开了口。
“还不快退去?!”越王妃身侧的丫鬟喝道,众郎中如蒙大赦,连忙告退。
胡侧妃阴恻恻地看了越王妃一眼,不一会儿便收回了那目光。兰侧妃倒是没开过口,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只是她的心腹知道,此时的她也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了。
不一会儿,便有亲卫来报:“启禀王妃,邺将军来了。”
兰侧妃的眼神一变,胡侧妃也眯了眯眼,越王妃暗暗地留意她们的神情片刻,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邺沛茗身着官服,大步地走了进来,见了越王妃便行了礼,又道:“臣在化蒙县听闻王爷身染重疾,便急忙赶了回来,不知王爷情况如何?”
第66章 孩子
越王在二月倒春寒的那几日一时不慎,感染了风寒, 卧病在床好些日子。医官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风寒, 并不曾在意, 只按普通的风寒来配药。越王吃过了药, 又好了一阵子, 随后便又复发了,反复至今, 身子也不见好转。
“医官可说是怎么一回事?”邺沛茗皱眉,越王病倒, 对于她和大多数人而言不算一个好消息。
若是越王有个好歹, 他的嫡长子——世子周督宁,也不过十一二岁。这般年纪, 并不能服众,而越王底下有野心之人恐怕也会趁机出来闹事,届时越王所做的一切皆有可能付之一炬。
“医官也瞧不出什么来。”越王妃道。
越王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邺卿来了?请他进来。”
邺沛茗走了进去, 闻着房内浓郁的药味,她皱了皱眉。越王坐在床榻上, 面色有些苍白。他起身, 亲卫便扶着他起来,他挥了挥手:“我还未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王爷的身体……”
越王笑道:“不过是小病, 他们太过于大惊小怪了。”
邺沛茗故作轻松:“王爷无事便好。”
越王让邺沛茗坐下,问道:“你去化蒙巡察,结果如何?”
“化蒙县有些使用了些手段来隐瞒其田产和家产,以逃避赋税的, 被臣查了出来,已经依法处置了。”
“这样也好,杀鸡儆猴,威吓他们一番也好。”越王道,“潮州、循州和韶州,这是我治理的州府中仅次于广州的三座州府,他们上回来面见我,便试探了我是否有对他们那些地方也进行清丈的想法。那些地方的土地虽不如广州的富饶,可地大、林地多、人也多,人一多,又没有相应的力量压制,想要变法,可难了。”
“王爷认为?”
“如今岭南道还算是平静,可中原太乱,贼军仍未被剿灭,势必会动摇一些人的心。我们不能只看外来的敌人,也得注意身边的祸害。”越王看着外头的天空,眯了眯眼。
“王爷说的是。”
“如今我身边能信之人并不多,信得过却能办好事情的也不多。思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你和江勋、周曲等人了。事到如今,我需要交付你一件要事去办。”
邺沛茗垂眸:“谨听王爷吩咐。”
“寡人不日便会下令,让世子代替寡人出巡岭南道下辖的各州府。邺卿则作为都知兵马使,领兵护其左右。”
邺沛茗连忙应下。
越王此举只要稍一用心思量便能明白,世子代他出巡是假,为世子笼络人心才是真。越王虽然不认为自己这病不能好了,可是他也得及早作打算,早些让世子进入众人的视线,并且得到他们的忠心,这是一件好事。
本来他打算再过两年再来考虑此事,可是他这一病却让他意识到,许是往昔的纵情享乐和幼年时在京都所遭遇的一切留下的祸根。此病虽要不了他的命,却也能拖垮他的身子。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若是他早些有此觉悟,也不至于此。
越王喝了药睡下后,邺沛茗才离去。刚走出院落门口,便有一丫鬟来到身侧:“将军,王妃有请。”
而在她之后,兰侧妃的丫鬟也出现,不过看见越王妃的丫鬟的身影后,便止住了脚步。邺沛茗瞥了她们一眼,嘴角噙着笑,道:“还请带路。”
兰侧妃的丫鬟见邺沛茗跟越王妃的丫鬟走了,心中焦急地跺了跺脚,尔后赶紧回去禀报兰侧妃。
邺沛茗心道,这越王妃好耐性,在先前兰侧妃百般拉拢她的时候无动于衷,等越王得病,她才终于出手。
越王妃不争不抢,也无需越王的宠爱,她只需越王保证其地位便已经足够。也正因为越王并没有令兰侧妃和胡侧妃有子嗣来威胁她和世子的地位,她才一直不管事,任由兰侧妃和胡侧妃相斗。
只是仅仅如此仍然是不够的。若是越王出事,大权旁落,兰侧妃或胡侧妃拉拢了越王身边的重臣扶持任何一个庶子,世子的地位仍然会遭遇巨大的威胁。所以,她才需要开始拉拢越王身边的人。
她虽然没有和邺沛茗交流过,可是并不代表她不需要拉拢邺沛茗,以往通过和陈沅岚的往来,她对邺沛茗也有了一些了解。再者邺南的娘子便是她向陈沅岚推荐的,陈沅岚领了这份情,便表示邺沛茗也有意站在她这边的。
不过总是靠陈沅岚,她并没有信心完全拉拢邺沛茗。况且兰侧妃的妹妹兰怡所生之子,她也不能确定那是否是邺沛茗的,邺沛茗否认,谁知是否是因为面子的问题?若是陈沅岚一直都生不出儿子,待到日后,邺沛茗也会看在那唯一的儿子的份上而改变阵营。故而这个时候,她需要出手了。
邺沛茗自然不知越王妃是考虑到了兰怡的事情。她见了越王妃,又行了礼,越王妃才笑道:“邺将军无须多礼。”
“不知王妃唤臣前来,所为何事?”
“也无甚大事,只是邺夫人随邺将军前往化蒙已有一月有余,邺将军此番回来,不知邺夫人是否跟着一同回来?”越王妃决定先从陈沅岚处入手。
“内子并未随臣回来,我们在化蒙遇到了些事,我怕她不便,便让她在化蒙先呆着。”
“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越王妃关心道。
邺沛茗的嘴角勾了起来,越王妃本以为会是什么难事,可是却看见邺沛茗的神情而松了一口气。只听邺沛茗道:“这倒没有,不过我们在化蒙喜得一个女儿,因臣得到王爷召见便先行赶回来了,内子仍居在化蒙。”
越王妃诧异:“邺夫人是何时有身孕的?”她似乎一点消息也没收到。
邺沛茗顿了一下,明白越王妃这是误会了,便道:“哦,那并不是我们生的。”
邺沛茗当初出巡广州各县,除了视察农作物的情况,也检查了是否有人违反她的命令存在欺瞒所占的田地等情况;除此之外,她也想带陈沅岚出去走走。
在离广州城有四日路程的化蒙县的驿馆中住时,俩人夜里便听见了婴儿的哭声,命人去查探,发现抱回来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孩。婴孩只用一件破衫包着,身上还有斑斑污迹,眼睛都还未能睁开,嗓子便已经卖力地哭喊着。
陈沅岚这些年潜心研读医书,对于这方面也略有涉足,当下便命驿馆的胥吏去烧水给婴孩洗干净和准备襁褓。在这乍暖还寒的时候,这么小的孩子若是在外面呆一晚没被人发现,翌日可能就这么殒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