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沛茗见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心中想些什么,就凭高天纵的兄弟借着他的势做的那些事,也足够高天纵被贬官的了。
不过那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对比高天纵的功劳,还是能抵消过去的。在还未触及她的底线之前,她不会以此为由惩处高天纵,否则也会寒了别的臣子的心。
他们今时不同往事了,曾经她以黄土六、周家和犯了一点错事便处罚他们,是为了立威和定军纪。如今她是皇帝,考虑问题总得从大局出发。
她之所以找马锋谈此事,便是想帮他们解决此事,不然真把马锋逼急了,他将高天纵的兄弟犯的事情捅出来,高家没有好果子吃,高天纵也必然会和马锋不死不休。
“可他们夫妻的事情,你好插手吗?况且你不也有两房妾室,休琏没有明着纳妾,想必也是怕你生气。”邺沛茗凉凉地说道。
马锋一噎,是啊,他也有妾侍,又有何资格去指摘高天纵?
不过……
“臣、臣不是因为这事儿跟他置气,臣知道他是因为当年入赘了马家,如今觉得没面子了,所以才故意气马家,好挣回脸面。可他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邺沛茗道:“你啊……你也知道他现在好面子,你还整日提及他入赘的事情,这不是让他难堪了么?你们都在气头上,也不好好坐下来谈一谈,事情又怎么能解决呢?”
马锋觉得邺沛茗说的有道理,他也算是无脑相信邺沛茗的话是对的,于是回去后便反省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是他说错话了。
他跟高天纵都是大男人,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有些事不能提,提出来确实伤感情。
而被他痛斥忘恩负义的高天纵进宫奏事时,也被邺沛茗留下来聊了会儿天。
不过高天纵的心思比马锋要敏感一些,若说邺沛茗当皇帝后,他们之间的距离,无疑他跟邺沛茗的距离比马锋跟邺沛茗的距离要远一些。
除了因为他不像马锋那样被邺沛茗重用之外,也因为他和马锋的性格不一样。马锋是邺沛茗的忠实追随者,而高天纵当初是跟着马锋的,更多的是听命于马锋。
即便如此,他也觉得自己处处矮马锋一头,也正因为这层原因,他的心里对马锋也是产生了一丝芥蒂。
若是旁人跟他谈往事,他兴许会有些不舒服,可邺沛茗跟他谈往事,他再不舒服也得装舒服。
故而邺沛茗直言道:“我还记得当年在南岭村,你待伯冲的爹娘如亲生爹娘,还不远千里去将他们劝到南岭村。”
高天纵道:“官家好记性。”他也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臣之兄前阵子刚从韶州回来,他与臣说,如今南岭村的百姓都是富户了,因为那一片地方种出来的粮食成了炙手可热的货物,多的是商贾去置办,然后卖出去。”
邺沛茗道:“哦?打着御米的名号吗?”
高天纵没想到邺沛茗连这个都知道,他赞道:“官家圣明。”
当年的南岭村也就一片荒芜之地,若非邺沛茗买下来开荒,安置流民,至今,那儿怕都是荒芜得很。
而邺沛茗有了地位后,其实也渐渐地不太在意那儿了,故而曾经归属于她的土地也都成了南岭村的村民的。靠着“邺沛茗发迹之地”的名声,吸引了一大批人前来游玩,曾经作为御米的稻谷等也成了商贾营销的手段。
其实何止是南岭村。浈阳作为邺北的故乡,邺氏的祖墓也在那儿,当地的官府可是十分重视,特意修葺成陵园,也成了有官兵驻守的地方。
邺沛茗没问高天纵的兄长回去作甚,毕竟她也理解他们想荣归故里的心思。况且高天纵的兄长受高天纵的指示在家乡置办了许多田产,用做赞助族人读书、考科举的事情,她也知道。
她看了一眼高天纵,道:“伯冲来找过我了。”
高天纵心里一提,他琢磨不透邺沛茗的心思。
“发生过的事情便是发生过的,痕迹是抹不掉的,也掩盖不了过去。人都得往前看,谁人没有一个不想提及的过去呢?心胸放宽一些,想着如何去过好现在和未来的日子就行了,别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情而自找难堪。”
高天纵垂下了脑袋,他自然听出了邺沛茗是在批评他“因过去的事情而觉得没面子”,若非他钻牛角尖了,他又怎会那么介怀过去入赘的事情?
只是他的心中仍有些不忿:“他有什么事不能冲臣来呢,要在背后做小人?!”
邺沛茗眉目一压,不悦道:“是我多管闲事,想着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又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有什么矛盾调解开来就好了,不曾想你们的恩怨这么深。”
高天纵一惊,忙道:“臣不敢,臣没有怪官家多管闲事的意思,臣……”
邺沛茗摆了摆手:“我知道你每次看见马氏便想起自己的过往,可我不希望你和锋哥反目成仇。与其让你们的矛盾越来越深,不如快刀斩乱麻,我帮你们和离,从此你娶你看得上的,她嫁她的如意郎君,你认为如何?”
高天纵汗涔涔地道:“臣、臣知错了!”
“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想背负弃糟糠的骂名,我便替你担了这恶名。我已经让人去问马氏了,若她也不想与你再过下去了,你们便和离吧,再让你的爹娘替你找一个他们满意的娘子。”
高天纵本就是在气头上才会说了两句威胁马氏的话,他可没想过要休妻或者和离,马氏前年才给他生了次子,他怎么可能会抛弃马氏呢?
一想到邺沛茗要他们和离,他的孩子将来也就没了娘亲,他可不愿意这样!
回想起邺沛茗说马氏若是同意和离,这事便会成真的了。他也顾不得其他的,赶紧跑到马家要见马氏。
而马家,本来马锋见过邺沛茗,回去后便跟马氏道:“官家体恤和怜悯你,说你若是想和离的话,他便做主替你们和离了,再给你找一个更好的郎君。”
岂料马氏还未应答,马锋的爹娘便暴跳起来打了他一顿:“你说你,我让你去找高家算账,你却去找了官家!即使官家要给三娘找一个好郎君,可她还有三个孩子呢,那三个孩子怎么办?”
马锋道:“他都对三娘不好了,三娘焉能受这么多委屈?我就不信我马锋的妹妹还找不到一个愿意真心待她的人了!”
马氏也哭着过来打马锋:“大哥,你怎能擅自替我做主呢?你也是个花心薄情的人,若我的孩子被后娘欺负该怎么是好?”
“……”马锋觉得自己疼妹妹反倒跟做错了一样,不禁有些郁闷。
然后没过两日高天纵便登门了。
本来马氏想立刻去见他的,但是被马锋给拉住了,他道:“你给我端着点,莫要让他看轻了!这回事情若是解决不了,回去后你还是得吃苦头,届时你可别再哭着回来!”
马氏只好躲在屏风后面。
第150章 不和
马锋和高天纵见了面,又和和气气地说笑了一阵子, 高天纵见气氛不错, 便提出将马氏接回家。
马锋闻言, 神情便也严肃了起来, 道:“休琏, 我马锋从未看轻过你,也一直将你当兄弟来看待。”
高天纵沉默了片刻, 道:“我知道。”
“当初我将妹妹交予你,也只是想着你能好好待她, 我也没有将你当成马家的上门女婿, 更不曾轻贱你。”
“这我也知道。锋哥,都是我的错, 是我太小心眼、钻牛角尖了。”
“你是一家之主,这个家你还得撑起来,还得给孩子们以身作则, 大气一些!”马锋又道,“今日你来, 若不是为了接三娘回家的, 就什么话也别说了。”
高天纵担心马氏真的说要和离的话来,便道:“锋哥, 是我没能处理好娘子跟爹娘之间的关系,也是我疏忽和冷落了娘子,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今日我来就是想接她回去的。”
“你无需跟我保证些什么, 你们夫妻俩,过好你们的日子就行了。”
马氏这才走出来,高天纵向她展开双臂,她便扑了进去,又哭又捶打高天纵。马锋清了清嗓子:“行了,没什么事就家去吧!”
马氏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高天纵回去了,她还有些担心公婆在生她的气,高天纵安慰她不会的,心想的是他爹娘知道邺沛茗动怒后,也吓破了胆,对他发誓日后不会再找马氏的茬了。
谁都知道邺沛茗和陈沅岚感情和睦,她或许能对臣子们纳妾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若是发生弃糟糠的事情,她绝对会将这个人列入日后都不得重用的名单里,为了儿子的前程,他们怎么也得收敛起来。
这俩家的事情传出去后,一些同样跟夫家闹矛盾的女子则道:“我去让官家替我们和离!”
本来对她们还有些不以为意的郎君们则软了,赶紧将她们哄好。这事要是闹到邺沛茗的跟前,岂不是跟高家、马家一样成了笑话么?
陈沅岚还打趣邺沛茗成了夫妻争吵的煞星了。
虽然马锋没有因为一时之怒就将高家兄弟做的事情捅出来,可是御史台还是尽职尽责地如实上奏了:“花朝节之日,高少卿之弟高天横携妓外出踏青赏花,见一花圃的花甚美,便自行摘之,还践踏了许多花。适时花圃的主人前来讨说法,高天横仗势欺人,拒绝赔偿花农,不仅如此,还出手伤人……”
高天纵的兄长高天放、弟弟高天横、高天天等做过的破事,其实邺沛茗都有所耳闻,不过没有一个契机,她也不好拿这些事来要求高天纵回去教训一下他的兄弟们。
本想着上次处理他跟马锋的事情时,找他谈了一番话,他应该会约束一下自己的兄弟的,没想到他似乎没怎么放在心上。
既然有人开了头将此事捅到她面前来,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敲打敲打高天纵以及其他人了。
御史台奏事一向可以不讲证据,故而事情捅到邺沛茗面前时,她还让人特意去核实一下。而在核实的时候,高天纵便赶紧过来请罪了。
高天纵对于他的兄弟做过的事情也是知道的,不过都不是什么太过分的事情,加上时候他也让人加以补偿了,本以为此事就这么了了,怎知御史台还是抓着这事不放了。
他知道邺沛茗并不在乎他事后是否补偿了人家,她在意的是他们高家人的姿态。
她不喜欢仗势欺人的这副面孔。
他在替自家兄弟辩解完后才小心翼翼地看了邺沛茗一眼,见那人的神情颇为耐人寻味,他紧张的口干舌燥起来。
好会儿,邺沛茗才道:“这些年来我每征战在外,你都在后方替我处理事务,以使后方安稳,使我出战能无后顾之忧,你的功劳并不亚于伯冲他们。你的家人虽然犯了过错,可事后你也及时补偿了,这事可以不处置他们。”
高天纵松了一口气,连忙叩谢,邺沛茗道:“你也先别急着谢恩,回去后好好想一想如何劝他们莫要再犯这等错,否则,可是没有下一次了。”
高天纵冒了一身冷汗。
邺沛茗不管他回去后跟家人如何说的,高家又发生了怎样的不愉快,反正她的态度已经摆了出来,如果还有其他人来触犯她的底线,也就别怪她不再讲情面了。
这事了后,又有人弹劾马锋收受朱长庆的贿赂。朱长庆派人给马锋等人送钱财的事情并不是完全没人知情的,不过邺沛茗和马锋等特意隐瞒了消息,过了近一个月才有人发现,也算是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了。
邺沛茗将马锋等人喊来“训斥”了他们一顿,却没有责罚他们,不过马锋他们离宫时的脸色很“难看”,人人都道马锋他们是得意忘形了,活该被骂,只可惜没有被贬官。
随后的一个月里,邺沛茗又找了许多理由训斥了马锋等人,又各自贬了官,别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带着一点幸灾乐祸了。
朱长庆父子得知后大喜过望,也不枉费他们花这么多心思,等了这么久,可算是等到他们君臣反目了。
当初朱长庆要贿赂朝廷官员以麻痹他们,不过朱珙道:“爹,那些老狐狸可很难麻痹,与其给他们送银两贿赂他们,倒不如将银两当成试金石。我们可以试一试哪些是可以被策反的,哪些是不能策反,但是可以利用的。”
朱长庆一听,乐道:“还是你聪明,那些收了我的钱不替我办事的,我们就派人去散布谣言,如此一来,他们君臣必然会离心。只要我们再加一把火,必然能将那些对皇帝心存不满的人投靠我们!”
所以得知邺沛茗跟马锋等人君臣关系不和时,朱长庆父子觉得时机已到,于是他派人去向马锋等人联络,劝他们道:“如今皇帝不仁不义,你们都是跟着他一路过来的,这天下是你们打下来的,皇帝卸磨杀驴,难道你们甘心吗?不如跟我一起取天下,将来我与你们瓜分这天下。”
马锋等人并不马上答应,态度十分犹豫,于是朱长庆假传军情,称可以试探邺沛茗是否还信任他们,如果不信任他们必然不会再给他们兵权。
邺沛茗果然没有给马锋兵权,而是选择让聂秀清出兵。
于是马锋便在气愤之下应了朱长庆,约定朱长庆起兵之时,石大明在讨伐朱梁余孽,宋庆柏也在收复西南的要地,朝廷的将领必然没有可用之人,邺沛茗会亲自出征,然后马锋便率兵攻入洛阳,断绝了邺沛茗的后路。
同时朱长庆还获悉邺沛茗此行出征会打着速战速决的算盘,粮草会准备不充足,他若想要取胜,便得采取拖延战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