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他的公章和私章都在保险柜里,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对着宁恪冷冰的神色,蒋茹笑着揽了揽鬓发:“别这么看着我了,她不是还没死吗?这么多年的事了,你们也别计较了,谁能拿我怎么样呢?”
仪器滴答的声音忽然停了。
一道沉闷含怒的声音响起:“你真以为你自己无法无天了是吗?!”
蒋茹一惊。
她不可置信地转过身,回头,对上一双盛怒的眼睛。
病床上的老人一把扯了各种管子,下床走到她跟前,用力给了她一巴掌!
“啊!”
“爸……爸您没事啊?您听我说,这是个误会……”
这一声尖叫,把病房外的人吓到立刻要开门。
但这时,一群保镖涌上来,直接把人挡在门外,还把蒋茹也拉了出去。
“没事吧?”明殊姗姗来迟,她摘了墨镜,瞅了门外一眼,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语气,“吆,还挺热闹。”
她捡起那张落在地上的照片,递回给宁恪。
——前几天宁恪给明殊打了电话,提及这张照片,当时她们还没下定决心,明殊一听就忍不住了,哪个母亲也见不得自己女儿被这么欺负。
颜爷爷看到这张照片,沉默了许久,才答应了她们,要装病,装到病危试试看。
果不其然,只是诈她一下,她自己竟然认了。
颜岐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像是受了打击似的,神色难掩沧桑:“好了,都出去吧。”
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家里不太平。但人老了,总想一家人和和美美,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可如今,他没法再装聋作哑了。
“阿致,手术那天爷爷会过去的。”
等她们离开前,老人又叹了口气:“宁恪啊,爷爷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不住了。”
宁恪回过头。
阳光从窗户落进来,空气中有尘埃飞舞。
她没说话,牵着颜云致的手,走了出去。
-
三天后。
医院。
手术室大门关闭的那一霎那,宁恪往后退了两步,靠着墙,才站住了。
明殊想扶她一把,宁恪摇了下头,说不用。
这个手术并不漫长。
谢医生说,只要两个小时就可以。
本来以为两个小时很快,但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刻,每分每秒都这么漫长。
宁恪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这几天她跟谢医生聊了很多次,在网上看了别人写的帖子。她知道,用电流消融多余的心脏纤维时会有很强的灼痛感,会很痛很痛。
她一想到这里就难受,只能控制着自己不再往下想。
时针似乎也融化在了表盘上。
手术时间渐渐超过了预期,宁恪站起来,紧紧盯着手术室的大门——直到大门打开,她看着谢医生出来。
“刚才出血很多,差点引发了并发症,我们花了一些时间止血,”谢医生顿了下,他脸上全是汗,“应该没事了。现在让病人静卧六小时。”
等他说完,宁恪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出血很多……吗?静卧,静卧我可以进去吗?”
“不用,马上回病房静卧,”谢医生对颜岐一点头,“不过建议家属在外等待,先别进去。”
宁恪看着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回到病房。
她听医生的话,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看到病床上那个人,明明苍白着脸,还朝她笑了笑。
她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宁恪立刻转身,关上门。
这剩下的六个小时,也不知道是如何度过的。
好不容易捱到时间,谢医生过来检查情况,情况不算太理想,安置好心脏监护器,还调适好了吸氧设备。
幸好术后第一天过去,也没有新的突发异常。
第二天一早,谢医生才说,家属可以进了。
但宁恪不太敢进去。
更不敢看她,怕一看她就想哭。
谢医生笑着说:“真没事了。今天一切正常的话,再过两周就可以出院了。不过回家了,也要好好休养几个月的。”
等医生走了,宁恪还站在门口。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
颜岐笑她:“好了,你这孩子怕什么呢,心理素质比我这个老头子还差,都说了之后可以出院了。”
明殊拉了宁恪一下:“还不进去,阿致肯定想看见你了。”
宁恪才慢慢走进去。
才走几步,她就看见颜云致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朝她笑,声音是有点哑的:“小宁。”
宁恪再也忍不住,冲到病床前。
她握着她的手,低着头,不说话。
好疼吧。
她怎么就不能替她疼呢。
这才是第一项手术。
谢医生说了,她的心脏情况比较差,只能先一步步做,这才是第一项消融心脏纤维的。至于心房手术,最快也要到明年。但最起码这次手术后,她的情况会好很多。
颜云致摸了摸她的发梢:“没事的。”
宁恪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把眼泪忍住了,才抬起头朝她笑:“下周就回家了。”
颜云致弯了弯唇角:“好,我们回家。”
……
大半个月后。
出院手续办完,颜岐本想接颜云致回老宅休养,明殊先否决了他的提议:“还是叫她们回自己的小窝去吧。”
长辈放心不下,送她们回家。
直到专业陪护人员把颜云致扶坐在床头,又说了几句话,其他人才离开。
宁恪忙前忙后,一刻也停不下来。
怕她待久了无聊,给她挑了几本杂志。怕她等会渴了倒了两壶温水在床头。怕她想吃水果,但又怕术后不能吃。
这个季节天气不错,宁恪过去开了窗,阳光落进来让人心情好,但开窗有风容易着凉,她站在窗边反复为难。
“窗户就开一半好了。”
“小宁,”颜云致叫她,“过来陪陪我。”
宁恪应了一声,才挪到床边坐下。
她低下头:“等会晚上想吃什么,听谢医生说术后需要好好补充营养的。”
“吃点温软的东西就好了,”颜云致拉过她的手,“怎么不看我?”
宁恪终于抬起头看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掉:“看。”
这一个字带着浓浓的哭腔,一旦开了个头,她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滴答滴答往下掉。
她深吸一口气,反手擦了下眼泪。
好烦啊。她不想哭的。
可是她做不到,根本忍不住。
这大半个月,无数失眠的夜。
这一颗心反反复复,七上八下,焦虑紧张,自责心疼。
颜云致轻轻擦去她的眼泪:“对不起小宁。以前不该让你一个人,现在不该叫你这么担心。”
宁恪摇头:“不,不要说对不起。”
“好了,”颜云致擦去她的眼泪,“再哭我会伤心了。”
宁恪嗯了声,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颜云致拿她没办法了,乏力的手轻轻勾过她颈,在她眉心上亲了一下:“别哭。我爱你。”
宁恪的眼泪果然停了下来。
她眨了眨眼睛,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最后一颗泪珠,随着她说话往下一坠 :“什么?”
“我知道现在不是最好的时间。我想给你一个健康的我,给你筹办一场聚会,或者带你去看日出,那时候再说……”颜云致用指尖接住那滴泪,慢慢笑起来,“但是我不想再让你哭了。”
她看着为她难过的女孩,吻去她的眼泪:“宁恪,我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4章 如愿
宁恪一下没反应过来, 耳尖都红透了。
她摸了下耳朵,往旁边挪了挪,有点手足无措似的, 胡言乱语道:“风有点大,我把窗户关小点。”
“不用关, ”颜云致拉住她的手, “你跑什么?”
“我哪跑了, ”宁恪抿了下唇,终于荡开笑, 语气是有点骄傲的,“你真肉麻。”
颜云致有点好笑:“你不喜欢吗?”
这下宁恪说不出来违心的话了, 就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过了会才问:“你都不用问我爱不爱你吗?”
颜云致挑了下眉:“需要问吗?”
宁恪哼了声,嘴硬地说:“我才不爱你。”
颜云致笑:“哦。那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做什么?”
宁恪:“……”
她怎么不知道大艺术家怎么现在这么口齿伶俐了!
“我下去看看卢姐煮好粥没。”
“别走, ”颜云致握住她手腕,“给我靠下,我有点头晕。”
“怎么了,怎么就头晕了,”宁恪听她这么说就紧张起来,“是不是我吵到你了?”
出院前谢医生跟她说过的, 术后前几天很容易头晕,太阳不能晒, 走路也不能太快。
她抱着颜云致,动作轻轻的, 连呼吸都放轻了, 像对待精美易碎的瓷器, 哪里还有先前得意的小嚣张。
“对不起, 是我不好。”
“刚才不该哭的,不该叫你陪我说这么多话。”
“要不要睡一会?”
“不用了,”颜云致把下巴抵在她肩上,“等下就吃晚饭了,不想折腾了。让我抱一会。”
宁恪乖乖坐着没动,由她抱着,轻声跟她说着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小心。
颜云致紧紧揽着她。
她的颜太太啊,感情都写在脸上了,哪里还要问呢。
眼角眉梢,都是爱她。
-
术后迎来了漫长的静养期。
宁恪推掉了所有的工作,这是她入行五六年来第一次休息这么久,本来以为公司不会同意,没想到徐音楼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徐简含糊其辞地说了句老板心情好,叫她专心休息。
休息的理由不好对外说。工作室也不发行程图,粉丝骂工作室都骂了两天。
卢姐每天变着法做好吃的,起初颜云致没什么胃口,后来渐渐多吃了一些,气色也比之前好了。
才出院回家的前几天,她头晕过两次,差点没把宁恪吓坏,时间久了好了些,宁恪才放下心来。
直到一个月后的某天深夜。
宁恪被颜云致翻身向内的动静吵醒,她这段时间原本就睡得浅,一丁点动静就能醒来,她立刻开了床头的灯。
“怎么了,”宁恪坐起来,弯腰去看她。
“不知道怎么回事,”颜云致拧着眉,捂着胸口,“好像有点不舒服。”
“我们去医院,现在就去,”宁恪想去握她的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深呼吸几次,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紧,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先喝点水,吃一下药。”
“嗯……好一点了,”颜云致吃了两粒药,还朝她笑了下,“别怕。以前也这样过,没事的。”
宁恪哽住了。
以前也这样,多少次呢。
“你等我一下下,我下去叫陪护上来,准备好车我们就出门。”
宁恪随手抓起件外套就往外走,冲下楼叫了陪护上去,司机还没接电话,她叫卢姐去催,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去车库里开车。
车开出来,她把钥匙扔给司机,自己又冲上楼,专业陪护正在扶颜云致起床,她想上前又不敢伸手,心几乎揪成一团。
从家开往医院的路程并不远,时间流速却好像无限放慢了。
宁恪紧紧握着颜云致的手,看着她白皙脸颊上的汗珠,挖空心思地跟她说话,说起大学时演的话剧拿了奖她却把奖金丢了,说起才演戏时不认识人上去拍着导演的肩膀喊了声兄弟,说起捡过一只小猫后来被林蕴骗走……
颜云致没力气跟她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她说,我听到了。
别怕。
到医院时正好凌晨两点半。
明殊也站在医院门口等,考虑到颜爷爷年纪大了还是没惊动他。
谢医生匆匆忙忙穿好白大褂出来,推着手术床的护士紧随其后,那道冷冰的大门关上,宁恪往后连退两步。
她腿一软,差点摔了。
“没事吧?”明殊给宁恪加了件外套,“夜里风凉,小心别冻着。”
她看了眼宁恪,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孩子,胡乱扎了个头发穿着睡裤拖鞋就出来了,形容潦草到狼狈。
宁恪在走廊的长凳上坐下。
这一刻宁恪她理解了颜爷爷以前对她说话时冷淡的态度。就这么一次,就让她感受到他曾无数次感受的担心忧惧,心被悬到了三万里的高空之上,久久着不了地。
也明白了。
颜云致为什么要说,别吓着她。
可是,那些年的时光。
她一个人承担过多少的苦呢。
等天边爬上一丝蟹壳青,医生才出来。
他抹了把疲惫的脸,低声说:“还好,做过全身检查了,问题不大。之前忽然消融了这些心脏纤维,少了一些支撑,有心脏空落的感觉也是正常的。”
“是正常的吗,那您之前说的猝……”宁恪卡住了,好半天才勉强从喉咙里挤出最后一个字,“死……呢?”
“放心吧,手术前出现这种情况的可能性比较大。现在恢复得很不错,过段时间就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节奏了。后续都正常的话,明年继续做心房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