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桓始终不说话了,背对着姐姐。
顾锦瑟嘀嘀咕咕嘱咐一番后,转身就要走,却见张明浅站在门外。她不高兴道:“我顾家如今落到张大人进门都不打招呼的地步了吗?”
张明浅着一身青色裙裳,淡淡的青色给人一种清爽感,顾锦瑟走近一步,瞧见后说道:“张大人今日年轻不少,你是打算见过我后去会相好吗?”
张明浅呼吸一滞,女孩身子纤弱,唇红齿白,发髻上的珍珠莹润生辉,可她的小脸上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她瘦了些,双颊没有原先莹润,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光。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有些难受,但还是开口:“我来请顾锦桓入宫见陛下。”
“在里面呢,伤了,半死不活,麻烦寻一个担架来抬着他。”顾锦瑟应声,侧身避开,好让张明浅进屋。
张明浅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她。
两人皆是不语,顾锦瑟低眸,而张明浅认真地打量着她。
站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明浅先妥协,开口道:“顾锦瑟,你的心很硬,可这两日,我又觉得你很矛盾。”
分明是牵挂在心,却始终不肯见一面,是怕旧情复燃吗?
夏日的阳光很暖,有些刺眼,可照不热顾锦瑟的小脸,她的神色始终很冷,就算是笑,也让人觉得一股苍凉。
顾锦瑟扯唇笑了,说道:“你也很矛盾,你方才看我的样眼神,让我差点以为你喜欢我呢。”
张明浅忍不住脸红了,低咳一声,“你说话她直接了些。”
“张大人,我让人去准备担架。”顾锦瑟闪身走开了,走了两步,忽而说道:“世道总是对有情人不公,所以,张大人莫要做有情人。”
张明浅凝眸,跨过门槛的时候转身去看,女孩走远了,背影挺直,一步一个脚印。
有情人是什么人?
顾锦桓被光荣地抬出顾府,侍卫们小心翼翼地将他送上豪华又骚气的马车,顾锦瑟在门口朝他挥挥手,张明浅登上马车之前回首看她一眼,女孩巧笑盼兮,似乎又活了过来。
一时间,她又看不懂顾锦瑟了。
顾锦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睿智是肯定有的,果断冷静,这样的女孩究竟适合什么样的伴侣。
张明浅带着疑惑登上马车,车门徐徐关上,女孩的笑容就像是春天里融化的冰水随着温度而徐徐朝山下流淌,温柔清澈。
马车离开,招摇吞吞随后跟着,顾锦瑟转回府内,虞氏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目光沉沉。
“阿娘,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张大人离开时看你的眼神。”虞氏忽而又笑眯眯的,“她好像喜欢你。”
顾锦瑟啧了一声,心里对阿娘的不要脸更加敬佩了,道:“阿娘,好歹要点脸吧。你女儿就是一个普通人,怎么会让那么多人喜欢呢,明相是眼瞎,张大人眼睛好着呢。”
“明相眼瞎吗?”虞氏抬首看看日头,又看看女儿浅笑的小脸,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说道:“你敢说明相眼瞎,忘了,你现在就是一普通百姓吗?”
顾锦瑟哎呦一声,仓皇捂住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说道:“其实我也觉得张大人喜欢我,但是我不喜欢她呀,所以,你就别看 了,有本事让她嫁给顾锦桓!”
闻言,虞氏打了冷颤,“别祸害人家了。”
顾锦瑟噗嗤笑出了声。
作者有话说:
看了大家的评论,都很理智,还是要期待后文哒!
这章是二更合一,下午就没有了,做不到日更1w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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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废相
顾锦桓去面圣, 顾家诸人显得很镇定,尤其是虞氏,丝毫不担心儿子的安危。招摇见她欢喜, 惹不住问了一句:“二公子是您亲生的吗?”
“我希望不是,但是他是我生下来,事实无法更改, 我也伤心。”虞氏唉声叹气,余光扫了一眼廊下绣花的人,“阿瑟,绣得完吗?”
“我自己穿, 何必那么着急。”顾锦瑟头都不抬。
虞氏一噎,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觉得你绣完了, 秋天都要来了, 不如去炖汤给我喝,昨晚的面条不错。”
顾锦瑟不吭声。
虞氏又说道:“阿瑟, 你可知何为孝。”
“知道,您想喝汤让厨娘去做。我做的汤不合您的口味,太清淡了。”顾锦瑟无动于衷。
“阿瑟, 你不孝顺。”
“阿娘, 您对外祖母孝顺吗?”
“阿瑟,你外祖母强迫我嫁人, 我强迫你了吗?你就算孤寡到三十岁,我都不会劝你嫁人的。”
“阿娘, 您想喝什么汤?”顾锦瑟陡然来了精神, 温柔地眨了眨眼睛, “就冲着您这句话, 我日日给您炖汤。”
“一份汤哪里够,外加一份拉面。”虞氏狮子大开口。
“阿娘,拉面吃厌了,我给你做鸭血粉丝汤,炖好的鸭汤放入粉丝,配上鸭血鸭杂,简直是人间美味。”顾锦瑟立即换了勤快又孝顺的嘴脸。
虞氏疑惑,“粉丝?好吃吗?那你试试,若是不好喝,欠我一份拉面。”
顾锦瑟将绣品放下,领着招摇麻溜地走了。
招摇屁颠屁颠地跟着顾锦瑟,一路上兀自想着怎么将吃食送去相府,毕竟,两地相隔不近。
这么一想,厨房就到了,顾锦瑟瞧见了一只正在蹦跶的老鸭,嘎嘎地在叫。厨娘正准备宰了,来得很巧,顾锦瑟吩咐人将老鸭洗净准备炖汤,自己翻找红薯。
顾府的地窖里存着去年的红薯,保存得很好,顾锦瑟吩咐招摇清洗红薯,自己脑海里在想着怎么将红薯做成红薯粉,好像一天的时间不够?
招摇撸起袖口,颠颠地去去做,洗净后先切。
主仆忙得不亦乐乎,大殿之上气氛诡异,汝阳郡王不可置信地看着担架上躺着的顾锦桓,上前就想扒了对方的衣裳,还是平东王止住他,“都是男人,你这是闹什么呢,你弄得人家就剩下半条性命了还不够吗?”
“他放火烧我的府邸。”汝阳郡王气恨难平。
平东王没反应过来,“为何烧你府上?”
“因为我……”汝阳郡王张口结舌,面色涨得通红,一句话堵住喉咙,半晌没有憋出来。
其他人都等着他的下言,尤其是杜衍还不忘激他:“郡王,您说呀,臣等着您的理由。”
“杜大人,你数度替顾锦桓说话,莫不是对他有意,怎么,他刚和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汝阳郡王冷嘲热讽,“你与顾锦桓倒是挺般配的。”
杜衍扫了一眼地上的人,不情愿道:“臣据实而言,至于顾锦桓,臣无福消受,不如您给他找个亲事。”
若是顾锦瑟,她或许可以考虑考虑,毕竟那么讨喜的人,谁不喜欢。
平东王忍笑,道:“既然都查清楚了,就让人家回去,天气炎热,若是受伤了让伤口发炎,也是我等的罪过。来人,送顾家公子回去。”
内侍鱼贯而出,抬起担架就走了,反是位于百官之首的明祎扯了一抹笑,“汝阳郡王,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杀人放火,构陷他人,你还有什么招数,先帝大丧,你本该悲伤却闹出这么多事情。”
汝阳郡王隐忍,不置一词。
其他人也不好说话,小皇帝终于在众人沉默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三皇兄悲伤过度,行事鲁莽也在情理中,只是朕听闻顾锦桓辞官了,颇为可惜。”
“陛下,人家都快没命了,您就只惦记他的才能?”一位耿直的将军说出了声。
小皇帝讪讪道:“良才不可多得。”
“想来也是,可惜人家年轻,志不在朝堂,顾老淡泊,养出的儿孙也不肯入朝。”
“陛下,您若觉得可惜,不如再将人召回来。”
皇帝不接话了,眼中满是愧疚,看向明祎:“明相,你如何想的?”
明祎面上神情似悲时似喜,上前一步答话,“听从陛下旨意。”
“朕知晓顾锦桓才学匪浅,不如调回翰林院,如何?”小皇帝声音弱弱的,双手在袖口中紧握。
明祎凝眸,小皇帝为何推恩于顾锦桓?
她欲拒绝,又恐旁人说她,便迟疑了须臾,张明浅开口说道:“陛下,只怕不合规矩。”
小皇帝蔫了,呼吸后,挺直肩背,神色肃然:“朕可惜良才罢了,明相,你意下如何?”
“陛下,你让明相如何开口,身份尴尬呢。照臣说,不如问问他自己的意思,毕竟人家心情难受。”平东王接过话来,笑吟吟地看着小皇帝。
都和离了,自然不想见到对方,还是趁机赶出京城为好。
小皇帝只好应下声。
此事算是揭过了,明日送先帝入帝陵,众人简单说了几句后便散了。小皇帝留下明祎,将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小皇帝引着明祎坐下,两人对坐,他先开口:“阿姐,我知你喜爱顾锦桓,臣帮不了你,但可以帮你给他铺好锦绣前程。”
明祎道:“陛下,你为何推恩顾锦桓?臣与他并非一体。”
“阿姐,朕对不住你。”小皇帝垂下脑袋,“真的,朕对不住你。”
“陛下,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顾锦桓不必还朝了,令他回故乡。臣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明祎叹气。
小皇帝不解:“您喜欢他,为何要放手,是不是、是不是意识到哪里不对?”
他很紧张,对上阿姐平静的眼眸后蓦地想起先帝临去前的一句话:明祎是雄鹰,必先折断她的翅膀,再给予帮助,那时,她才会死心塌地辅助你。
他浑身颤了颤,说道:“我、朕会保护他的。”
“陛下,你在说什么呢?”明祎轻笑,“莫要害怕,臣在,会让您坐稳皇位。”
本是安慰的话,小皇帝却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无精打采,明祎似是明白什么,沉凝良久,起身退出大殿。
她回首看了一眼寂静肃穆的殿宇轻笑,慢慢地走下御街。
从她十几岁入朝,至今十四年,每日来此,风雨不歇,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回到辅政堂,张明浅等人久候,倒是不见了平东王与汝阳郡王,众人各自说话。明祎入内后,众人都安静下来,神色肃然。
杜衍在翻着文书,骤然安静后抬首看过去,果见明祎徐徐走来。
明祎落座后,张明浅先开口,说了几件要事,诸人商议,最后再作定夺。
明祎如往常般依旧不开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神游天外。
商议至午时,小会议散了,杜衍整理文书,明祎身形始终没有动,杜衍上前,瞧着她面上淡漠,忍不住开口:“你若真想就去寻她。”
“我在想,汝阳郡王如何知晓顾锦瑟的身份?”明祎神色清而冷,直起身子,淡淡地看向杜衍。
杜衍心口一颤,“不是我,顾家上下那么多人呢。”
“不,顾家贴身伺候她的婢女只有一个人,其他人都不敢随意靠近她。知晓她身份的还有张明浅以及失踪的潆茴。”明祎否决她的说法。
“你的意思是潆茴或者张明浅?或许是她的同僚吗?知晓你们和离了,迫不及待的去举发?”杜衍继续猜测。
“若是举发也是去御史台,怎地就到了汝阳郡王处?”明祎冷笑。
杜衍一噎,“你准备怎么办?”
“自然去找潆茴,对了,你记得盯紧欧阳府邸旧址。我觉得先帝的驾崩,似乎不寻常。”明祎道。
“这……”杜衍不敢问了。
两人复又说了几句,杜衍神色凝重地离开。
明祎一人在殿内翻看奏疏,看了几本,索性将奏疏放下,心神不宁,午间阳光炙热。
站在廊下望向天边,心中烦躁,目光中出现惆怅。
明日便是初八了。
六月初八,她的生辰。
她略一多想,心中揪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停滞不前的云朵,云似一朵笑脸,笑意盈盈。
笑起来多好看,与顾锦瑟一样傻气。明祎拧眉,又想起顾锦瑟。
她索性不去看了,朝西宫走去,走了一个多时辰此走到西宫。
贵妃刚搬进来,宫人们正在收拾配殿,贵妃一袭白衣坐在殿外,指挥宫人们干活。她徐徐靠近,贵妃眼前一亮。
“明相,稀客。”贵妃站起身来,“还没吃午饭吧?”
明祎颔首,贵妃立即让人去端些果子,自己与明祎一道坐下,“心情不好?是不是觉得失落,哪里都是顾主事的影子?”
明祎不答。
“过些时日就好,让自己忙起来,什么事情都会忘了。”贵妃劝慰,可瞧见明祎始终无法展开的眉眼后,只好说道:“明祎,有时候该大度些。”
明祎突然笑了,“好。”
贵妃被她笑得心中发酸,“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人总该往前看,何必为了些小事让自己不快,人啊,应该通透些,自己活得高兴就成,天地间那么大,那么多人了,为何就你一人难过。”
明祎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贵妃,臣还有事回殿。”
“我说错了吗?”贵妃疑惑,难道不是明祎不给顾锦桓纳妾才和离的吗?
明祎只坐了片刻,果子都没有端上来就走了,慢悠悠地走回去,殿内又有人在说话了。
她不想进去,转身离开,默然出宫,望着门口的相府马车,她没有停留,直接登上马车。
回到府里,她脱下厚重的公服,着一身素净轻便的裙裳去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