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之后————任雪
任雪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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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他:"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他抿嘴不说话。
我向他喊:"别再跟着我。"
他也向我吼:"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都要保护你。"
我俩一齐向画矶石顶上攀爬,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北月突然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扶住岩壁的一只手松开。
我问:"怎么了?"
北月沉声答:"没什么。"
我们终于登上画矶石顶,果然与石下看到的芷湖风景截然不同,粼粼水波踏在脚底,视线再无遮挡,可以极目远眺到宜芷城的万家灯火。
"真美呀,看那灯,比星光还美。"
北月站在我身旁,点头不语。
远处两拨人马齐朝画矶石奔来,一拨更是扬起尘烟--黎国的军队。
黎国的白虎旗帜张扬,我遥望淡笑,不知道他们匆匆赶来又为何事?不放心慕容家么?怕慕容家不肯把交给他们?
父亲呀父亲,看样子黎国国主并不蠢,你最后一分本钱都要失去。
慕容家的追兵来的快的已到石下,慢的在后面,拉开一段距离,他们并不急着攀上石矶来抓我,而是等齐后面赶来的人手。
我依稀看到他们手里拿着武器,但是天色太暗,看不清楚。
黎国的马跃嘶鸣,终于近在眼前,马上的那个身躯肥大,穿着一身红袍,象个不倒的团娃娃,那匹马儿甚是可怜,被压得气喘嘘嘘了吧?
听到石下有人惊呼一声"父王",是凤琴。
父亲姗姗来迟,与哥哥不急不缓,如庭间散步。
北月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没想到如此良辰美景与他生死与共,我更愿意和奕焰。
可惜--他不在这里。
父亲在石下喊:"月儿,把他带下来吧。"
不知是不知北月叛他?是威逼?还是利诱?
北月断然摇头,在我耳边低声说,"如今你上了画矶,风景看够了,我们几时可以跳湖自尽?"
我推他,"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黎国国主一直沉声不响,可能想坐享其成,又或者是不知道北月是何许人物,不敢擅动。
我笑看脚下这些人,个个当我是他们刀下的俎肉囊中死物,却没想过,我慕容北羽,也有不听话的一天。
我的笑意盎然,以致云疏月现,天地间渐渐光明出来,柔淡的月光透过薄如纱翼的云层,为万物添上几分光辉。
芷湖,远山都从黑暗中缓缓步出,山清水秀。
我的心境也越加开朗,有股笑傲江湖的意境,只可惜没有酒。


握住我的那只手突然一阵抽动。
"北月!"
惊奇地望向身旁的人,只见他仍是一脸温和的笑容,身体却摇摇欲坠。
我忙伸手去扶,触手之处一片濡湿,抹了一把送到眼前,只见一片黑红,不知何时北月已浑身欲血。
翻侧过他的身体,背上插着一只弓驽用的小箭。
难道他在攀爬时已被人射中。
"北月呀北月,你怎么这么傻?"
"这支箭--是大哥亲手所射,不是他,谁能射得中我?"
北月凄冷的笑容,使月色冷如晨霜。
"我果然死在慕容之手。"
北月去得很快,他一直坚持不让我发现,登上画矶还在讲笑话,不一会已经死了,他的眼睛没有合上,瞪得很大,看向遥远的地方,似乎很失望,但是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又似得到了他寻找的东西。
把他的尸身放在冰冷的岩上,高处不胜寒,我觉得有些冷。
抱住自己的身体,发觉黎国的军队不知道何时已渐成合围之势,将慕容家围在中心。
我落在慕容之手还是黎国之手有什么不同?
从怀中取出冰情,让它轻吻我的颈脖,这曾经是奕焰热唇落下的地方。
我向石下大喊:"为什么--"
所有的人茫然地抬起头,没有一个人答我。
真的很可笑,我也不想死,可是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我死去,黎国和慕容家才没有借口反奕,我活着一天,就是替奕焰制造麻烦。曾经以为慕容家的去与留是我与奕焰之间最大的问题,绝没想到,我们间现在更隔着一个烨。
我不觉得自己是懦弱的蹈死,谁站到我的位置来试一下看看,死,需要多大的勇气。
深爱着奕焰,宁死也不愿和他分开,只要活着一天,就有再见他的希望。
我想要他抱着我,吻我,抚摸我,与我缠绵,光想,已经全身发热。
脚下的人不是才智超群,就是武功高强,或者权势倾天,可是他们谁能了解,要舍弃全身心爱着的人,是如何的撕心裂肺。
奕焰--我不舍得呀。
可是你在哪里?
冰情的寒锋冻得我更冷,奕容把它交给我的时候,绝想不到我会拿来这么用吧?
我没有办法,我不用它杀我,别人就要用我去杀奕焰,所以我宁愿自己痛,自己死,出了宜芷,黎国就有借口向奕出兵了,我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背叛他。
石下的人为什么一个个张大口象傻瓜?
我的确逃了,不是逃向南方,也不打算照北月的话逃到湖底。北月的计策不错,我原本想试下的,说不定真的可以逃回华京去,可是当我听说黎王亲自来了的时候,就绝望了。
父亲哀痛的嘶吼,黎王飞扬的兵马,彻底打消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希翼,他们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你是打击奕焰最好的工具,我们谁也不会放过你。"
所以--只有我死。

多想--
再看一眼奕焰,黄泉路上也不孤独。


为什么矶下黎国有一名小兵在乱喊?还喊什么你如果死我就跟你一起死?我死不死关他什么事?他气得跳起来干什么?

那个该死的小兵,不单只气得乱跳,还朝石上冲过来。
"你--不要过来--"
我向他大喊,自己向后退,已经退到画矶的边缘。
"不要再退了。"
为什么他的乱能吼出浓浓的担心和紧张,我本来就是要死,死在刀下和淹死在湖里有什么不同?
可是我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如越来越亮的月光。
是他--真的是他。
老天爷终于发了一回善心,让我临死前见到他。
他冲了过来,脸上尽是灰尘,不知道被什么水淋得横一道直一道,象只大花猫。
他朝自己脸上乱抹,更加花了,但是我看清楚了相貌。
"你来做什么?"我不笑反怒,"不要过来。"
"北羽--"
他绝望地,痴情地,紧张地,惊惶地,无措地,欣喜地......唤我。
"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
一声一声地向他喊,向他求助,除了最后一份力气把冰情放在脖子上外,我哭得象个孩子,稀里花拉的泪流满面。
"奕焰,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使我不是烨国皇子,怎么样才能让我没有任何顾忌地爱你?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不借我来伤害你?只要能保全你,我不重要,奕焰你知道吗?我真的不重要--"
"别--说了,答应过我不哭的。"
奕焰很温柔,他越温柔我越心碎。
"我不要伤你,宁愿伤我自己,他们都不懂,他们永远不会懂,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敌人,我怕死,怕再也见不到你,怕你不再爱我,把我忘记了,但是我更怕你死,怕你受伤,怕你被他们杀了。"
"羽,别说伤心话了,不是说好交给我来办的么?"
我向他摇头,摇得泪糊住了眼睛,连忙用袖子擦干,还要多看他两眼。
"你来办?你有什么办法?告诉我呀?有什么办法?"
他向我伸出双臂,那是天下最极致的诱惑,我多想放下刀朝他扑过去,可是为了他,我能抗拒诱惑。
"你杀了自己,我就跟你一起死。"
好冷,冷得我打冷战,奕焰什么时候也能这么无情,这么残酷,这么锋利。
冰过我手里的冰情。
"你看看下面,那些都是黎国的军队,但是他们都是我的人,我早已跟黎国国主签下盟约,没有我的允许,他们怎么可能踏进宜芷半步?他们不会听慕容家的话,黎国要想保住国家,只能交出你。已经没有关系了,你属于我,别再怕了,没有敢再利用你。"

"真的?"我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
"真!的!我用至高无上的王权保证我们的爱情。"
"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骗我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我不要做你的妃子。"
相信他了,早就相信他了,知道他能办到,他比奕容精明百倍。
我突然别扭起来了。
原来他什么都安排好了,原来什么都在他掌握之下,就如烨祥逼宫那回一样,把我吓得半死,拼了死地保护他,他却慢悠悠地走过来,只管把我抱在他的怀里。
我很别扭,很别扭。
他怎么可以这样,我差一点就死掉了,他才从黎国的军队里跳出来,象到自己家后花园散步。
我要给他出难题。
"嘎?"
奕焰着实没有想到我会冒出来这一句,顺口答我:"不做妃子做皇后好了。"
我不--
那不是还是他的老婆,人家不要做老婆,要做老公。
还没等我想完,我已经被他拉进怀里,"别再生气了,我跟黎国国主商量好,已经快马加鞭地赶过来,看我满身的土,十多天没有洗过澡了。"
"好臭!"
我把冰情顺手交给他,歪在他怀里,用手捏住鼻子。
他把的手拿下来,大大口地吻我,象个饿了十七八年没吃饭的饿死鬼。
我也饿,啃回他。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要问。
"那我烨国皇族的身份怎么办?我的江山怎么办?"

"我拥有烨的天下,你拥有我,这江山还是你的,我只要你一个"


后记
史传记载:奕人入烨,平烨王孙瑞祥叛,颁三户一耕新法,分田减税行富民之政,迎娶首姓慕容女为后,烨地众心归降;重新划分南疆边界,立延洱属国,与黎签下百年不战之盟,其它属国再不敢妄动,天下安平兵马不兴百姓安宁。自烨亡后百年,世人之只知奕,再无烨地之称。
野史:不少小说话本记载慕容一族被奕国主不容,斩杀人数逾千,慕容府血流成河尸臭熏天。烨首姓慕容一日之间无声消亡,其门人子弟纷纷归隐,一时朝堂半数官职空悬。黎国却有一支容姓异军突起,财富倾国权势滔天,可溯之源为凤琴公主附马容易,也有人传说容姓正是出逃的慕容氏,携烨国国库半数以上的财富于黎国东山再起。不过传说归传说,容氏一族对黎王忠心不二,数百年诚恳辅佐,无一人归烨。
后话:奕容史称圣皇帝,在位三十七年,开创奕历史上最为鼎盛的兴容盛世,不动刀兵战祸,众小属国主动献出城池,愿为奕民,天下半数以上土地归奕。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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