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得想起了和陈昭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起了来到这昭阳殿后陈昭若与自己同寝时自己的紧张……似乎那种复杂的情感在今天都有了答案。
“我,喜欢她?”她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
一定是今天听了她的话,才生出这番胡思乱想。
她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怎么可以喜欢她?
外边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常姝揉了揉眼睛,吸了下鼻子,问。
“青萝。”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可我有话必须要和你说。”门外的青萝道。
门开了。
常姝站在门内,点了灯,道:“进来吧。”
青萝走了进来,自己寻了个地方坐下,开门见山地道:“你伤了她的心。”
“哦?”常姝觉得可笑,“那是谁伤了我的心?”
青萝低了头:“我知道,你所怨恨她的,不过就是金风、朝云这两件事,这两件事我们的确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但我想让你知道,金风如今没有任何危险,而朝云她也不会再加害于你。”
金风没有任何危险?
常姝愣了一下,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至于朝云……听青萝这话,朝云背叛她,像是自作主张?
“那你来这说什么?”常姝道。
青萝抬头,看向朝云:“关于羞辱你的事,我能解释明白。”
“你说。”
“当日在宣室,她是为了救你一命,才那样对陛下说话。若她不那样说,只怕不仅没能救出你,还把自己也折进去。”
常姝没有说话,只是垂了眼。
“至于在这昭阳殿里发生的事,就只是她自己的私心了。你一心寻死,还对她恶语相向,她担心你,却又生气,这才说重话威胁你。你仔细想一想,在那之前,她是不是日日都去看你、嘘寒问暖,同从前一样?那日,你说你恨她,你说恨不得杀了她……她才动了气,说出那样的重话。事后想想,她后悔的很。她看见你突然变得唯唯诺诺畏畏缩缩,她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吓到了你,才把你变成那个样子。她允许你为奴为婢,也只是因为她怕你一个人再出事了,想让你一直在她眼前,她好看着你……”青萝说着,停了一下,仔细看着常姝的反应。
可常姝依旧是垂着眼,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
“常姝,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像你这样的人扔进深宫之后,下场无非是个‘死’字。她不一样,她仿佛就是为这宫廷而生的。可她为了你,一次次舍近求远,就为了能把你隔绝在这腥风血雨之外,能保护你,”青萝说着,心下酸涩,“她真的,很喜欢你。”
“说完了吗?”常姝终于开了口,抬眼看向青萝。
“你……”
“说完了,就走吧。”常姝说着,拉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萝看她油盐不进,心上不悦,便起身要走。可在门口,她却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轻声对常姝说道:“她和你一样,恨透了周陵宣。”说罢,悄然离去。
这句话却让常姝愣住了。
陈昭若恨透了周陵宣?
为什么?
她感觉自己快要炸了。
不过,若陈昭若真的恨周陵宣,那青萝说这话的意图似乎很明显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青萝这话实在诛心,这样一来,常姝非亲近陈昭若不可了。
不论是出于私情,还是家仇,她都要去亲近陈昭若了?
私情?
常姝想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私情。
不得不说,方才青萝的长篇大论,的确让她信服了。从前说不通的地方,似乎也能说通了。
她已然心软了。
陈昭若已许久未见常姝了。
她坐在榻上,散着长发,端着药碗,发了会愣。
“秋天要到了。”良久,陈昭若终于道了一句。
青萝走过来,见陈昭若还没把药喝完,便问:“主子,是这药太苦了吗?奴婢刚才命人做了些山楂糕,主子要不要尝尝?”
听了青萝的提醒,陈昭若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把药喝完。她皱了下眉,端起药碗,迅速地饮尽。青萝拿来了山楂糕给她,她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却依旧皱眉。
“主子,是这山楂糕不好吃吗?”
“酸甜可口,很好,”陈昭若叹了口气,“是我自己吃多了苦药,猛然吃这么甜的东西,反而不适应了。”
青萝听了,便把糕点放去一边,却听陈昭若又问:“前朝可有什么消息?”
青萝答道:“潘复说,周陵宣如今很少上朝了,朝堂上很不满。丞相和柳侯跑了好几次,他都不见。如今奏折也不自己改了,都是让身边的太监念,然后周陵宣口述,潘复执笔。”
“哦?”陈昭若轻笑,“他堕落得也太快了些。”
“憋了这许多年,如今没了管束,可不就随心所欲了吗?”青萝道。
陈昭若想了想,开口道:“青萝,你觉不觉得,昭阳殿里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
“孩子?”青萝有些惊讶。
“不是我自己的,”陈昭若笑了笑,“皇长子周琏。”
“主子是想抚养周琏?”
“周琏是皇长子,生母却不得宠,又无外家支持。我虽也无外家,但好在位分最高,若是……”陈昭若说着,笑着抬头看向青萝。
“若是能抚养皇长子,只怕会大有助益。奴婢明白。”青萝补充道。
“我身子不好,又迟早会年老色衰。宫中妃嫔众多,若没个孩子傍身,今后的路怕是难走。而有了皇长子就不一样了。”陈昭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床榻。
陈昭若如今称病不承宠,周陵宣此刻的荒淫自然赖不到自己头上。虽然那些美人儿是她选的,但历朝历代又不是没有给皇帝进献美女的妃子,这个污点几乎不算什么。若她能抚养皇长子,又找寻机会适当劝谏,做出个贤德的模样,难保那些朝臣不会对她存几分好感。
再加上柳怀远……虽然柳怀远声称不会帮她,但陈昭若相信,念在旧情上,如果她有事,柳怀远一定站在她这边。
她在后宫还算得势,在内庭她扶持了潘复,朝堂之上也有那一竿子墙头草朝臣和柳怀远……只是军中无人实在令人头疼。柳怀远可能会在小事上帮她,但帮她出兵是绝无可能。
她要积蓄自己的力量,就什么都不能落下。
正想着,忽见小宫女琴音来报:“主子,东廊下的那位求见。”
常姝?
陈昭若一愣,她已经许多天没有见过常姝了。
“让她……进来吧。”陈昭若道。
常姝进来了,穿着打扮已然不像是个宫女,也不像个皇后……似乎就是从前的常家大小姐。
青萝见了,知趣地退了出去。
“你来做什么?”陈昭若问,却又避开了常姝的视线。
常姝没有说话,只是走近榻边,坐了下来,伸手拿了那山楂糕,尝了一口,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山楂糕吗?”
常姝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你说你喜欢我,而我有求于你。”常姝倒是开门见山。
“所以?”
“所以,你帮我平反常家冤案,我……”常姝说到这里,卡了一下,似乎颇为窘迫,握住了陈昭若的手,却还是接着道,“我不介意做你的情人。”
55 第55章
“我不介意做你的情人。”常姝道。
陈昭若愣了一下,眼神里的光从期盼变成了失望。她皱了皱眉,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再说一遍。”陈昭若颤抖着声音,道。
常姝强稳住自己,努力做出镇定淡然的模样,道:“如果你同我做这笔交易,我不介意做你的情人。就如同你在宣室说的,我是你的,任你处置……只要你帮我查明真相,只要你为我常家平反冤案,我什么都依你!”
陈昭若似乎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话语。她看着常姝,抽出了自己被常姝握着的手。
“你快一个月不见我,好容易来见我,却只是为了说这个?你把我陈昭若当成什么人了?你把你自己当做什么人了?”她问。
常姝避开了陈昭若的目光,她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因为不用看也知道,陈昭若此时的眼神足以让她心痛后悔。
她想了很久,她隐隐感觉,自己对陈昭若的感情似乎也不一般。可她不愿意承认。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对一个女子有这种想法。
她没办法接受陈昭若,最起码现在不能。
可是,她如今只是个幽居在此的废后,没有陈昭若的帮忙,她根本不可能为常家洗清冤屈,不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妹妹!
青萝说,陈昭若也恨着周陵宣。可她想不明白为何陈昭若会恨周陵宣。她深得周陵宣宠爱,为什么会恨他?想了想,她也就对这个说法存了份疑心了。
她想了许久,只有如此了。
她早就决定了,为了洗清常家的冤屈,她可以舍弃一切,舍弃自己那无谓的骄傲。所以,她今日才来找陈昭若说这些话,这些她难以启齿,也让陈昭若听了心中刺痛的话。
常姝没有回应陈昭若的话,只是又问:“你允不允?”
陈昭若怒极反笑,笑中带泪。她这话,不仅是在贬低自己,也顺带着否定了她对她的那份真挚。
交易?
呵。
“允,自然是允,为何不允?在你心里,我不就是这样一个人吗?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一个唯利是图的人!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自然是允了。”陈昭若说着,难得地咄咄逼人又心酸难忍。
常姝低头,强迫自己忽视陈昭若的感情,道:“如此便好。”又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开始?开始什么?”
“找证据平反冤案。事成之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依你。”常姝道。
陈昭若愣了一下,又笑了,用力点了点头:“自然是即刻着手准备了!我恨不得你早些同我在这床榻之上行苟且之事!”
常姝知道她说的是气话。
“青萝!”陈昭若高声唤道。
青萝忙进了房间,见陈昭若这样愤怒又心酸的模样,条件反射地看向了常姝,却只见常姝只是低着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主子,什么事?”青萝问。
“寻个由头,让柳怀远进宫!”陈昭若道。
青萝不明所以,劝道:“主子,柳侯是外臣,出入这后宫多有不便,于主子清誉亦有损害。”
“让他来!他又不是没来过!”陈昭若却是故意赌气一般。
青萝见陈昭若说得坚定,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个“是”,恭敬地退出了寝殿,寻由头去传柳怀远了。
“多谢你了。”常姝道。
“不必,我是在为自己打算。”陈昭若冷冷道。
大殿内一时安静的可怕,直到青萝再次走进这殿中才打破了这寂静。
“主子,已安排下去了。约莫着午后,柳侯就可以到了。”青萝道。
“甚好。”陈昭若说着,又开始不停地咳嗽。常姝见状,忙去拍打她后背,却被她一把推开。
“还没翻案呢,我还不能碰你。”陈昭若故意赌气,说。
常姝知道是自己的过,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退到了一遍,看着陈昭若,似乎有些不忍。
青萝实在是看不懂了。
这两个人,就不能放下架子好好说话吗?
午后,柳怀远以进献补品为名进宫了。
他先去求见周陵宣,周陵宣正在和妃子厮混,没有见他,他便直接来了昭阳殿。
一进正殿,他便显露出自己的不悦:“好好的,又让我来做什么?你可知道,我为了进宫,可是把我府里的补品都翻出来……”他说了一半,却忽然发现大殿里还多了一个人。
废后常姝?
柳怀远心下疑惑。
一般来说,只要他来这昭阳殿,昭阳殿里只会有陈昭若和青萝在等他。如今竟然有了第三人?
就算陈昭若喜欢常姝,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但看常姝打扮,似乎并不是为奴为婢倍受煎熬……莫非她二人已有了些什么?那陈昭若今日传唤他,又为的是什么?
柳怀远想着,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行了一礼,道:“微臣失礼,夫人莫怪。”
常姝觉得奇怪,可她又想到了那日偷听陈昭若说的话。
“在想怀远。”那日陈昭若这样说。
是了,他二人关系不比寻常。
常姝想着,心下竟有着不是滋味。她看见柳怀远突然故作正经,想的就更多了。
“夫人可有事吩咐?”柳怀远道。
陈昭若道:“柳侯,唤你来不为别的,就想听你讲个故事。”
“哦?微臣可不信。”柳怀远颔首微笑。
“本宫想听你讲一讲,常辉反叛之事,”陈昭若道,“你来说一说他是怎么反叛的,起因经过都说一遍,莫要遗漏了任何细节。”
柳怀远听了,看向常姝,一下子明白了,神情凝重起来。
常姝十分紧张,对他道:“多谢柳侯了。”
柳怀远看向陈昭若,正色道:“微臣能单独和皇……废后谈谈吗?”
陈昭若看了眼柳怀远,又看了看常姝,叹了口气,略带疲倦又有些不耐烦地道:“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