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惜沉默一秒，反手将张诗娴从栏杆上边拖了上来。
　　张诗娴随着她的力度被她甩手一放，整个人都跪坐在水泥地面上，双手捂着被用力微微掐红的脖子咳嗽着。
　　她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莫芯等人也立马冲了上来将她围住，“诗娴，你没事吧。”
　　只有蒋颜定在原地。
　　直到看到跟贝苓要一同离开的俞惜，憋屈在蒋颜心里的各种情绪顷刻间爆发，“俞惜，你以为她真的把你当朋友吗？”
　　“我告诉你，她对你压根就是存在别的想法！”
　　俞惜停下了脚步，身旁的贝苓脚步跟着顿住。
　　心跳也像是跟着停顿般地漏过一拍。
　　俞惜不明白，“蒋颜，你在说什么啊。”
　　贝苓抱着怀里残破的漫画，嘴边有想要反驳的话，却又在面对蒋颜的眼神说不出来。
　　“俞惜，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别伟大啊？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见到谁可怜就要上前保护吗——”
　　“若不是她妈破坏我的家庭，你觉得我会无缘无故地去针对她？”
　　蒋颜一手指过贝苓，然后是止不住的怒火跟厌恶的语气，“她就跟她妈一样，使尽了恶心的手段，就是想要把属于我身边的一切都要抢走……”
　　“可不是吗？”原本蹲在一旁扶着张诗娴的莫芯也站了起来。
　　她跟蒋颜站在同一战线上，更是带着打抱不平和讽刺的语气，“俞惜，我也告诉你吧。那天在草坪我都看到了，她可是趁着你闭眼午睡的片刻，整个人都要贴近你脸上了。”
　　“她要是真的要对你没有什么逾越的想法，我莫芯的名字倒过来念！”
　　霎时，天台上一片寂静。
　　俞惜听到后，也是有那么一瞬间地呆在了原地。
　　“啊，莫芯你说的是真的吗？”果然，在莫芯的这一番话出来后，除了当天也知晓的蒋颜跟张诗娴，在场的其他几个二班女生都震惊了。
　　贝苓紧咬着下唇，她甚至连什么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当天，在做出那般笨拙又小心的举动之前，她脑子里茫然一片，都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
　　直到冷静下来后，她才逐渐意识到好像有些过界。
　　就正如莫芯所说的，她的这个举动是逾越两个人之间友谊的。
　　贝苓更是没有想到，莫芯会在那个午后看到自己所偷摸做的一系列动作。
　　她看着身旁不做声的俞惜。
　　俞惜依旧挡在她的身前，就像刚才她跑来护着自己跟她们众人对峙一般，是无比勇敢。
　　可是当下，贝苓突然连叫她的勇气都没有。
　　“俞惜，你听到了吧？你还护着她呢，你不会觉得她很恶心吗？”
　　她们的身边，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女生喜欢女生的这个现象。
　　她们感到新奇，感到惊讶。
　　她们会不解，会疑惑。
　　加上贝苓这个情况，更是让人觉得她是别有用心地以这个方式，去寻求庇护。
　　更是明确的，抢走本就属于蒋颜的友谊。
　　贝苓听不清是谁的发话。
　　在听到“恶心”的这个关键词，在被阳光照射底下，贝苓四肢都感觉有些冰凉。
　　贝苓不敢去看俞惜。
　　她的沉默，让自己心里更加没有底气。
　　就在她要奔去天台门时，在前一秒俞惜发话了，依旧是将她护着，“你们自己的行为才叫恶心。”
　　蒋颜以为她没有听进去，一脸不置信地看向俞惜，“你没有听到我们说的吗？你觉得我会骗你对吗？”
　　俞惜缓缓开口：“还有什么要说的，都一个个来。”
　　众人噤声。
　　俞惜看向地上的张诗娴以及站在身后的众人：“没有的话，我们就离开了。还有，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
　　贝苓抬过了头。
　　那一刻是肯定地确认。
　　她比她勇敢。
　　///
　　在刚踏下最后一个阶梯，走廊上的广播就响起了最后一节课的放学铃声。
　　原本安静的各个课室内，顿时涌出了放学要去吃饭的学生，稀稀拉拉的人流穿梭着在俞惜和贝苓身旁。
　　就只有她们俩是逆行的方向。
　　俞惜看向这过道着实不好走，她转头问跟在身后的人，“要不我们还是先不回课室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话还未说完，俞惜刚看去后面，双眼就微微瞪大了一下。
　　“刚才在天台上面对她们那一群人都没哭，怎么这会儿就掉眼泪了。”俞惜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她也没有随身携带纸巾的习惯，什么都没摸着。
　　贝苓没有哭出声来。
　　她低下了头，长而浓密的头发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怀里死死地抱着那本《摇滚玫瑰》都没注意力道，本来还能黏上一半的漫画，眼看着就要更皱了。
　　俞惜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让她不哭。
　　走廊过路的人都看着她们站在通往天台的阶梯上，一个上边一个下边，很是显眼，所以经过的时候都纷纷留心看了一眼。
　　俞惜上前想要拉她。
　　贝苓却往后退过了一步。
　　她用手抹了一把脸，眼里还带着泪光，“俞惜，你能不能别讨厌我。”
　　俞惜的手顿了顿，“为什么要这样说。”
　　贝苓微微止住着哭腔，“俞惜……你不会这样认为吗？”
　　就像是刚才她们说的，她们所否定以及都无法接受和厌恶的心理。
　　青涩懵懂的她们在现状年龄，还未懂得同性之间能够拥有一种情感。
　　刚才把她说得像是一个异类的怪物，甚至来拿利用和抢夺的词语来定义自己。
　　耳边的周遭响着一片喧闹。
　　几乎都要隐没了贝苓微弱的话语声，天台上的那群人依旧还待在上面没有下来。
　　俞惜也跟着向她询问，“贝苓，你又会是这样认为吗？”
　　贝苓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抱有目的。”
　　靠近你，接近你。
　　我都是遵循着自己内心，想要更加去贴近你的心理。
　　“那你对我……就只是依赖的心理吗？”俞惜又近一步地追问，说出最后一个音节她的脸有些发烫。
　　不知为何。
　　她的心跳也在跟着这一步追问，在更快速跳跃。
　　……
　　贝苓这天又没有来学校。
　　俞惜拿着打水的水瓶都路过二班好几回了，早上和下午都经过着，二班的人都能掐准她的时间出现。
　　蒋颜依旧还是我行我素地爱来不来学校，俞惜也从她的口里问不出来。
　　俞惜打开了手机。
　　最后一条回复的信息依旧是她，已经是好几天过去了，贝苓都没有回复自己。
　　看着一直都没有回复的贝苓，俞惜打开手机对她敲下了一行字发送：【这个学期的月考要开始了。】
　　贝苓还是没有回她。
　　回想着那天，贝苓在阶梯上站着对她道出无法言说感觉。
　　“俞惜，我只知道我想要陪在你的身边。”
　　俞惜和贝苓都一样。
　　在小心翼翼的，双方都在把握着这个度没有说破。
　　俞惜唯一能够确切的就是——在蒋颜她们众人说出的那番话后，自己的反应并没有向她们那般如此歇斯底里的愤恨和厌恶。
　　俞惜深想着。
　　她本就不是那种跟风大众心理状态的人，那日她在天台上的沉默，有一刻的惊讶不是假的，但是更多地是在思虑着。
　　就像是贝苓对她的踌躇。
　　俞惜收回目光，在走过二班门口前突然碰见回来的一小堆人。
　　是二班的男生。
　　俞惜认得他们班的温涛，手里还拿着篮球像是刚打球回来。
　　在见到俞惜后，温涛脸色都微微变了，像是憋着有话想要说。
　　俞惜知道他，他一直都对贝苓有意思。
　　二班突然有人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俞惜一点都不带怯意地循声看去，他们立即就收敛地止住了声音。
　　“今天打的球一点手感都没有啊。”
　　温涛身后的几个男生突然自顾地发声，推搡着温涛继续补充，“哎，我们再去打打呗，就比投篮啊，反正离上课还有一阵子时间呢……”
　　温涛则是什么也没说，原本要回班的又跟着他们一同离开。
　　俞惜不奇怪。
　　她看向事不关己的莫芯和张诗娴，以及那日在天台上的那几个面孔。
　　流言这件事情，本来是一环扣一环的。
　　她们本来就也没有认知自己的错误。
　　俞惜现在则是担心贝苓。
　　她是因为这个才不来学校吗？
　　不止是二班，在俞惜回到自己班的时候，原本平时一直对她都没有关注的班级群体，在这会儿都偷偷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俞惜循着她们的眼光，毫不在意地将水瓶往桌上一放。
　　“砰”的一声后，像是在警告着。
　　众人立刻都将目光收了回去。
　　当然也有不怕的，就是她们三班最八卦的苏思月。
　　那日大扫除，她也是这般有什么消息都想要知晓的状态，“俞惜，你是不是……”
　　俞惜扭开水瓶，淡然地喝着。
　　她等待着苏思月的询问。
　　“不是我说的啊，就是……”苏思月对她问，“大家这几天都在传的，就是那个隔壁班平时和你玩得好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对你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
　　俞惜没有回答她，喝了一口水后将瓶盖扭紧。
　　俞惜的眼神直勾勾地望去，“什么事情？”
　　苏思月不敢直说：“就，大家都在传的……”
　　俞惜：“你看到了？”
　　苏思月当然没有，“我没啊。”
　　俞惜又问：“那你说说是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苏思月都后悔来问了，听着俞惜的语气立刻就退缩，“我，我不问了。”
　　说着，都不敢看她的眼神就灰溜溜地离开。
　　俞惜抬眸，只见班里那几双偷窥的目光立刻又消散而去。
　　在上课铃声响起后，俞惜拿出还是空白没有回复的手机。
　　她在手机屏幕上打了三个字：【胆小鬼。】
　　俞惜没有发出去，她终究还是删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第三十八个春日
　　“小惜,不高兴啊？”
　　饭桌上，方嘉慧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女儿心底有事，碗底里那两根青菜被她扒拉半天都没有夹起来吃。
　　被方嘉慧这一声叫唤，俞惜立即回过神来。
　　她急忙伸了筷子给自己碗里夹过菜,“哪有,我没不高兴啊。”
　　方嘉慧也不直说。
　　她吃好了饭给自己倒过一杯温水,茶几旁边是开封吃完的胶囊药片。
　　方嘉慧把药摊在手心上，“近些日子你在学校就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总感觉和以前相比，也很少一个人坐着发呆了。”
　　俞惜也觉得方嘉慧最近的状态不错,“我也感觉妈妈最近睡眠也很深,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子容易半夜惊醒。”
　　这当然也是好事。
　　方嘉慧就着水将药片喝下去,“不过，在最近我还总是容易梦到你爸爸。”
　　俞惜扒拉着饭碗的手停顿。
　　她嘴还贴近在碗端的边缘,继续动着筷子吃饭。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梦到他,这么久了都没有梦到的一个人，哪怕在他刚离开的那几个月……我也都是没有梦到过他。”
　　方嘉慧坐回了饭桌前,拿过新的碗给俞惜盛过了一碗汤，“就好像，现在是真的已经能够接受了。接受他确实是不在的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梦到了他吧。”
　　“反正我没有梦到过。”俞惜将筷子放下，沉思了一秒后又补充着说道，“我不想梦到他。”
　　方嘉慧将汤给她递过，对她轻笑,“妈妈也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很懦弱的一个人,当年你也没少受苦。”
　　俞惜抬头看去,“妈,我当时也没少和他反抗，你忘了？”
　　这点和方嘉慧所受的比起来，俞惜已经是幸运了很多了。
　　因为一直的隐忍，在即使面对频繁家暴的情况下，方嘉慧都是在顾忌着。
　　她拼尽了全力都在保护俞惜，继续维持着这个家。更多的辱骂和拳头都是落在她的身上，到最后都还是没有选择离婚。
　　方嘉慧现在回想起来，如果给她再一次的选择，她不知道在面对俞呈家暴情况下，自己会不会还是继续隐忍着。
　　她唯一能够肯定的就是俞惜。
　　她依旧还是会将女儿放在第一位，如果可以，她在那个午后一定也要拼尽全力保护着自己怀中的孩子。
　　“妈，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俞惜以为方嘉慧突然感伤，听着她不肯定自己的话语，又担心着她的精神情绪。
　　方嘉慧摇头，“妈妈并不是说回去以前的事情，只是担心你。”
　　俞惜对她讪笑着说道：“妈，你怎么会这样说啊，我现在可是能够照顾你了。”
　　方嘉慧盯着她，直接说：“你这几天的心情都不好，明显有心事憋在心里，却都是不和妈妈说。”
　　说着，方嘉慧又补充了一句，“小惜，我是你妈妈，我还看不出来，感受不出来啊。”
　　就像是好久之前。
　　在俞惜发现方嘉慧被频繁家暴身上所留下的伤疤，她原本也是听着方嘉慧的话，不去和俞呈对峙反驳。
　　可是俞惜从来都不是一个适合掩盖自己心事的人，就像是她的为人，不会有什么能够隐瞒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