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情阙----桃花农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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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莫言立刻恐惧地向后退去,抱着头叫得更加凄厉。
"我说,够了!"刚才莫言的推拒,不知怎得竟令云夜溪感到一丝不快,他大声喝道,严酷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莫言的尖叫。
"只是杀人而已,习惯,或者忘记就好了。"和缓了语调,但说出的话仍是一贯的残酷。
"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他,是我,是我......"摊开自己的双手,莫言看着喃喃道,好像恨不得立刻将它们砍下一样。
自责的,后悔的,悲伤的,恐惧的,交织在了一起,汇成一颗颗泪水,沿着眼眶缓缓流下脸颊,晶莹剔透,令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而那张平凡的脸,在这强烈的情感之下,在这一刻竟显得有那么一些,美丽。
云夜溪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否则不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出现。
他一定是疯了。
将那个满脸湿痕的小人儿抱起,云夜溪向旁边的客房走去,好让他不用再面对着被自己所杀的人,而置自己房间内的一堆尸体于不顾。
幸好一开始时订了两间房。
趴伏在自己肩上的人仍在不停地啜泣着,眼泪已经有些湿了他的衣服。
他一定是疯了。云夜溪不断在自己心中重复着。

 

三 樱放

云接平冈,山围寒野,路回渐转孤城。衰柳啼鸦,惊风驱奉命,动人一片秋声。
倦途休驾,淡烟里,微茫见星。尘埃憔悴,生怕黄昏,离思牵萦。
华堂旧日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
眼波转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


"主人,杀人一点也不好。"终于回复了镇静的莫言面容严肃地对云夜溪说。
"我从没说过它好。"
"那,您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会感觉快乐吗?"他直直地看着云夜溪问。
不知为何,此时的莫言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好像他不再是那个讲话会结巴,胆小爱哭笨笨的人了一样,虽然他明明刚停止了哭泣还不久。是他真有哪里变了,还是自己的多心?或者,其实是看他的眼光变了?云夜溪闭上眼,再睁开,摆脱这样的思考。
"我,并不是为了快乐而杀人,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所以才做。也许以别人的观点,会觉得这并不应该,但那不是我的想法,我只沿着自己的想法走。"
长长的沉默,莫言一直看着云夜溪坚定的眼神,然后忽地低下了头,小声说:"小的不明白。"
"有些事,本就不需要每个人都明白。有些事,根本就不需要弄明白。"云夜溪说着,轻拍了一下莫言的头顶,"休息吧。"

一直折腾到现在,留给他们休息的时间已经只有半个晚上了。云夜溪睡在了床上,莫言则挪开桌子,打了个地铺睡。
整个房间里,轻轻冷冷的,连呼吸声几乎都听不到。
窗外,不知何时,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雨来。
睡梦中,云夜溪感到身上的毛孔竖立了起来,是雨丝飘进窗内所带来的寒意吗?窗户可能没有关严吧。
不,不是。云夜溪忽地张开眼睛。
瞠愣的眼对着他清冷的眸。剑,架在脖子上。莫言的脖子。
"你做什么?"没有收回剑,云夜溪冷冷地问。
"我、我......"明显被颈间的锋利吓到了,莫言许久才回神回答,"我......睡不着。"没有办法睡着,一闭上眼就会出现那死不瞑目之人暴睁的双眼,直直地瞪着自己,仿佛控诉一般,所以,只有找样什么来看着,让自己的目光有所集中,而不知不觉,就看向了这张完美无瑕的睡颜。
望进那仍留着悔意的眼瞳深处,云夜溪倏地回手撤剑,将他一下子拉到床上来,自己向旁挪了一些,空出够他躺的位置。
"你没有什么不良睡癖吧?不要打扰到我睡觉。"
"呃?啊,没、没有......"稀里糊涂已经躺到了床上的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可是......"
"那就快点睡,明早起来赶路。"说着,云夜溪已经闭上了眼睛。
没有拂逆主人的勇气和习惯,莫言只好也合上眼睑。
好奇怪,似乎......不会再看到那具尸体了......人的体温,果然是暖暖的......在堕入梦乡之前,莫言迷迷糊糊地想着。

好像真的有哪里变得不同了。
就算莫言的神经再迟钝,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感觉出来的了。
站在剑峰上云夜溪的木屋中,莫言边抹着桌子边仔细思考着。主人看他的时候似乎变多了,目光中也不再是全然的冰冷,甚至有的时候,他会感觉那传达过来的信息是他的心里在笑。主人居然笑耶,虽然只是在心里,但这已经够令人惊奇的啦!害得他也经常看着那样的眼神,不自觉地就沉浸了进去。
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拍拍自己的脸颊,算了,想不明白的。
"噗噗......哈哈哈......"
"啊啊!谁?"突然传来的大笑声吓了莫言一跳,左看右看找寻着声源。
"哈哈,你这小子还真有意思,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个年轻公子哥打扮的人从窗口跳进屋内,毫不掩饰兴趣地打量着莫言。
"小、小的哪里有、有意思啦?"莫言也回看这个没有从门进来的人,绛紫锦衣,是主人偏爱的颜色,头束高冠,腰悬玉佩,面如满月,洒然俊帅,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你刚才,哈哈哈......拿着抹布就往脸上拍打,简直太逗了!"好像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一般,公子哥捧着肚子笑得开怀。
被人指出没注意到的笨行为,莫言蓦地红了脸,低下头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突然他抬起头想起了重要的问题:"公子你是谁?为什么来主人的屋子?"
"咦?问我吗?"用拿着糕点的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待莫言回答就径自说了下去,"他没提起过我?唉,他就是这个样子,总是对人隐瞒我的存在,你瞧我多么可怜,一直要做他背后的人,可是能怎么办呢......"
"韩玉笙,你应该出去了。"冷漠的嗓音突然插进来,让犹自讲个不停的人立刻闭上了嘴。
"不要对我这么残忍嘛......"在云夜溪冷峻的目光下,他乖乖向门外走去。
待那人消失在视线以外后,莫言才小声问:"主人,那人是您的朋友?"
"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莫言原本莫名有些烦躁不安的心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别去管他,"回过头,云夜溪又加上一句,"他很快就会离开的。"

很快就会离开吗?端着酒壶,莫言脑中一边重复着这个问题,一边向桌上的两个酒杯里倒酒。
"你这个人,真的很会为自己惹祸。"斜倚着桌角,用臂支撑着头,韩玉笙眸光流转地看向云夜溪说道。
"有吗?我不觉得。"云夜溪的话还是一贯的漠然简洁。
"你杀了少林的莫问大师和武当的上虚道长,难道还不叫惹祸吗?同时与少林和武当为敌,天下敢这么不在乎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一个了。"虽然表情是懒散的,但韩玉笙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怀疑的认真。
"没什么差别。"拿起酒杯一仰而尽,放下后示意莫言再添满。
"是啊......没差别,对于你来说杀谁又有什么差别呢,是不是?当初的武林盟主,黑道大哥,各门各派的高手,现在的莫问和上虚,数不胜数了。"
执酒壶的手颤抖了一下,虽然知道主人是个视杀人如无物的人,但他竟然杀过这么多高手,而且也是一样地不需要理由吗?
瞄到微洒出的酒液,云夜溪抬头看向莫言,注意到他那惊讶的表情。与他的目光相触,莫言立刻冲他绽出一个微笑,低头将酒杯斟满。
"可是,就我所知道的消息,这次将会由‘天下第一聪明人'来策划围捕你,你可别太掉以轻心了啊,毕竟你用的是剑术,人家玩的是谋术。"
"是吗?连他也参与了?"云夜溪的眼中添了一丝兴味,"不过有可能是虚传吧?又有几个人真正见过东方家的这位‘聪明人'呢。"
"小心一些总是好的,否则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恩将仇报。"
"那你现在提醒过了,酒也喝完了,可以走了吧?"云夜溪毫不客气地逐客。
"唉唉唉......果然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苦命的我就不留在这儿碍你的眼啦......"韩玉笙说着站起身,转向莫言问道,"小哥儿,送我一程怎么样?"
"啊?"莫言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再看向云夜溪,见他微一颔首表示同意,才点头答应。
走出屋门,是云夜溪自己料理的花院,离院门还有数十步远。莫言拘谨地陪着韩玉笙向前走。
"小哥儿,你一定要努力多理解他,相信他,照顾好他。"韩玉笙突然冒出话来。
扭头看着他望向空中皎洁明月的眼,莫言只能嚅嚅回答:"啊,是、是的,小的一定会做到的。"
"希望你真的能。"轻微的声音,几乎让人听不到,韩玉笙的语气是如何严肃和无奈,又夹着一份期盼。
"啊......原来樱花已经盛开了吗,真是好景致......"变回无赖般的大声惊叹,他的声音已不觉间离得很远,身影早已在百米开外。
立在院门口,莫言看着眼前纷纷飘落的紫樱花瓣,如雨般的华丽,又带着短暂绽放生命的强烈,无论是那堆砌在枝头上的片片樱云,还是已落入了红泥之中的残瓣,都带给人一种深入灵魂的美感,让人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这融进了紫樱香味的空气。
"是啊,樱花......原来已经开了呢......"
透着光亮的木屋中,另一个人斜倚着门扉,看着那陶醉在樱林中的人影,将手中那飘进了花瓣的酒缓缓饮尽。

 

四 樱舞

酒醒夜堂凉,雨过湘帘卷。时见流萤度短墙,乍近依然远。
欲睡更迟徊,徙倚栏干遍。不觉西楼阙月斜,寂寞桐阴转。


客人虽已走了,但云夜溪喝酒的兴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一杯杯自斟自饮,很是悠然。虽没什么自己能效力的地方,莫言仍是留在屋里,是随时等候使唤,也是一种陪伴。
"对了,那家伙跟你说了什么?"
心下疑惑以主人的高超武功,当时的对话应该逃不过他灵敏的耳朵,但莫言仍是老实说了:"他、他让小的好好照顾您,小的答、答应了。"说罢便是一阵面热潮红。
"真是个爱管闲事的家伙......"云夜溪自语,摇摇头,脸上却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
看着他的笑容,莫言感到心头一阵窒紧,不由的问了出口:"他和主人是、是什么关系?"待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脱口而出,再要捂嘴时已经晚了。
"我跟他吗?嗯......跟你我差不多啊,只不过是正好倒过来罢了。"看着莫言懊悔不已的表情,云夜溪的心情不知怎地十分好。
"倒、倒过来?"
"是啊,你救了我的命,而我则是曾经救过他的命。从那以后,他就喊着‘知恩图报'总是来这儿缠来缠去的,很是碍眼。"
张圆了小口,莫言十足吃了一惊。他的主人,可以想象他杀人的样子,可以想象他漠视的样子,但要想象他救人的样子?原来他也曾救过人吗?而对象就是那个锦衣青年......这样的认知一窜入他的脑中,竟令他的心口一缩,没来由的疼痛。为什么救的人是他?是因为他是"特殊"的吗?有着与众不同的意义吗?
天啊!自己在想些什么!乍然醒悟,莫言被自己心中那尖锐的质询吓了一大跳,这样子的自己,太奇怪了!
"主人,你、你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吗?他说的那个什么‘天下第一聪明人'......听起来好像很、很厉害......"匆匆转移话题,以掩饰自己的失常。
"嗯,是啊。听说那个人的确很厉害,不过,一切都只是听说,他究竟有多少本事,谁又知道呢。"明明已注意到了刚才莫言的神色有异,但云夜溪还是随着他说下去。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可是,那、那他为什么能被这么看重啊?"
"你知道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人'有多大吗?据说,他只有20岁,是东方世家现任当家的嫡孙。"看着莫言圆睁的双眼,云夜溪继续说,"半岁能言,周岁背诗,十岁时便已通晓诸子百家,可以舌战东方家的新一代才士。十二岁时破了离山老人遗留百年的珍珑棋局,五年前血暗门满门被灭,门主被生擒,未伤白道一人,就是有赖他的一时之计。这人虽连名字都没有外人知晓,但其头脑之灵,江湖远播,人一提到他时就会称‘天下第一聪明人'。"
"主人您......很看重他吧?"从没听过主人在提起谁时会说这么多的话呢。
"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会怎样对付我呢......"
也许,知道的时刻就是自己束手就擒的一刻?但,那又有何妨呢,世间事,本来就变幻莫测,如同暗夜飞舞的樱花,谁又会知道它飘往何处,落在何处,殒于何处呢。刹那芳华,便是无限。
"不管他们怎么对付您,小的一定都、都会站在您这边,保护您到底的!"涨红着脸,莫言攥着拳说。
"小言你......"微微讶异,云夜溪似听到什么极有趣的话,笑意溢满脸宠,"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我呢?我与你,无亲无故,若是我死了,你就去寻下一个主人好了啊。"
听到那一声"小言",莫言只觉呼吸也要停止了一般,无法形容的愉悦几近于一种痛苦的感觉凝于心底,从未曾有过如此强烈情绪的他感到害怕,但仍答出自己的想法:"小的是个做奴才的,不懂什么大道理,小的只知道谁是对小的好的人。别人怎么看您,怎么对您,小的都不管,对于小的来说只有您是重要的。"
"对你好吗......"
云夜溪看向莫言,含义深远,悠悠难移,莫言对上那如烟如水,收敛了无数言语于其中的眸,感到一颗心砰砰然,跳得是那样快,那样厉害。

樱花的花期极为短暂,从开放到凋谢,一般不会超过半月,也正因如此,才愈显得那瓣瓣飘零珍贵非常。
正是傍晚时分,小屋内烛火初燃,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莫言按主人的话将案上熏香熄掉,走回书桌前等待吩咐。好奇地侧头微低身看向云夜溪专心致志描绘的画图,粗笔绘神,浮彩着色,几道深线勾勒出形意,窗外舞樱之景便跃然纸上。
今日趁着紫樱最盛之时,云夜溪突兴起将其绘下的念头,便吩咐莫言铺纸研磨,一尝丹青之趣。
再次抬起头看向那洒尽天上仙意,舞遍世间芳菲的樱雨,云夜溪垂笔在画卷上题下两行字:
樱开樱落,春风吹不尽妩媚无数;情深情浅,韶光移得了相思几何。
写罢,他摇了摇头,太矫情了,不是自己惯常的性格,不过改也无益,便这样放着罢了。小心起身,放画纸于桌上等待墨迹晾干,却看到身边的人儿似乎看得痴了。
"小言认得这些字?"看他平时的表现,应该是没读过书才对。
"不、不认得,只看得出几个字,"羞涩一笑,莫言指着画中漫天飞雪说,"可是看主人画的花儿,就会觉得好美好美,不知怎么的又有些让人想哭,只有带着很深很深的感情,才能画出这么美的樱花吧。"
直朴的话语,却是道出画之真谛。
"你说得......"
未待说完,云夜溪便惊觉异处,双手猛地推开莫言,大喝一声:"小心!"自己身形也矢般移后,十数枝牛毛飞针飞过二人刚才所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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