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推着,她就开始掉眼泪。
公子,苦了你受这般的罪,都是青儿的错,都是青儿的,如果那天青儿能在院子里守着公子,如今也不会......
她哭哭啼啼的抽泣着,我有些迷离的望着她。
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子,公子,你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好不好?青儿,青儿看着心疼。
青儿红着眼,哽咽着小声哀求着。
于是我对她莞尔一笑。
不想她却是抽泣的更加厉害了。
为什么?
我更加的奇怪了,索性干脆不去想那些。
不甚温和的阳光,洒在身子上还是非常舒服的。
我闭了眼,蜷在躺椅上,一不小心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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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烟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没什么好转。
有些头疼的抚着额头,高长恭心力交瘁,面色憔悴靠坐在长椅上。
你,求皇上了么?
求了,我怎么没求皇上,我在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可他却一点都不肯松口。
这......要如何是好?
御医说了,那毒若再不拔去,流烟他会越睡越久,直到再也醒不来为止。
这话惊的易子楼快要蹦了起来。
没别的法子了么?就非要皇上头冠上的那颗明珠不可?
非它不可。
......
......
沉寂了半响,易子楼带着绝望的神情看着高长恭。
流烟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疯了一般,如濒临死亡的斗兽。
高长恭悲痛的长啸一声,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一边是他二哥,他穷其一生所爱之人。
另一边是流烟,他负了最多,也欠了最多的人。
我好累,子楼,我真的好累。
有些空洞无神的眸子,是道不尽的哀伤与诉不清的轻愁。
易子楼有些不忍,上前揽了他的肩,用力将自己的安稳传达入他的心里。
他知道,那颗心早已千疮百孔不赢一握了。
那颗心也再也禁不起一点点打击与折磨了。
我会想办法的,长恭,不要放弃,我会想办法救回流烟的。
长恭望着他,除了苦笑之外,不再有其他表情。
皇上若不肯,天下任何人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送走易子楼,高长恭打起精神,缓步走向烟离苑。
自他接流烟回来,便把他安置在自己所住的苑内,那人知晓了又是一阵暴怒。
他不过是个下作的妓子,你怎么能将他大张旗鼓的安置在内苑里?天下子民要作何感想?你堂堂兰陵王怎么如此愚钝?
想起自己听了他的话,抬头问他,你只是这么想而已么?除此之外,你没有其他任何话要说么?
那人坐在高高的皇位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
铁青着脸,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没有。
怔了半天,只是轻轻一笑。
流烟,流烟,你看,我终于明白你的伤你的痛,我加诸在你身上的种种如今都一个不拉的印现在我身上了。
越笑越大声,越笑越不可抑制。
笑到最后连眼泪就这么汹涌而出都没有发觉。
那人的拳握了紧又松开,然后又握紧又松开。
来回反复直到手掌都鲜血淋漓都。
臣弟明白了,皇上,容臣弟先行告退。
说罢就头也不回的一转身,把那遥不可及追赶了一生的期望,抛在了脑后,不再将目光痴痴的望向那高位之上,心如铁石般冷血无情的人。
流烟,我来陪你了。
流烟,你为什么不醒过来。
流烟,你为什么不睁眼看看我。
流烟,你答应过要陪在我身边。
流烟,你说过永远都不离开我。
流烟............
第七章
当他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震惊无比,眼睛睁的陡大,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高长恭抓住来人的肩膀,死命的摇晃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来人沉稳的看着高长恭,冷静的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易将军协助太子逼宫,现已破了乾生殿门,杀进皇上寝宫去了。
惊恐万分,全身的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逼宫!
逼宫!
逼宫!
这两个字不停的在脑子的弹跳出来,如烈火一般,烧的他眼目通红。
他当然知道子楼为什么会逼宫,只为那皇冠上可以当作流烟药引的明珠。
他当然明白高纬为什么会逼宫,只为那他早就窥探那个位子。
可是,为什么。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跳几乎快要停止了。
在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不是子楼,不是流烟,不是身边的所有人......
而是他。
他爱了一生,恋了一世,却是无疾而终的如袅袅青烟般的凄然结束的那段情。
疯了一般,他不顾面前这武功高强之人的阻拦,执意要冲了出去,去那囚禁了人一生的巨大牢房的皇宫。
只因他在那里。
他要去救他,要去护着他。
那是他承诺一生的誓言。
艰难的冲出那人的包围,拖着受了伤的身子义无反顾的奔到那人的身边。
尸横遍野。
就连长年惯于在战场上拼杀的他,也不曾见过这么凄惨的场景。
一步一步,他闯过重重包围,他一剑劈开想要上前阻止他的满脸血污的易子楼。
他看见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情的将长剑刺进他心脏,脸上带着阴狠笑容的长子。
原来世间,居然真的有那样不可遏止的疼痛啊......比心碎更加的可怕呢......
他沈默着,周围人亦不语,房间里一片喊打声渐静,恢复最初的安宁,连绵长的呼吸都几不可闻。
高长恭跪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
那双冷酷无情千年不化的眼眸,却奇迹般的饱含了浓浓的深情。
恭儿,那人第一次没有唤他四弟,而叫了他的名字。
那是在他登上帝位之前,所唤他的名字。
恭儿,抱着我。
颤抖的双手,环上他逐渐冷却的身子。
拼命搓揉的他那失去温度的双手,大滴大滴泪,落在他已经冰冷的身子上,浸入他的肌肤。
别哭,恭儿。
其实他笑起来也是个非常好看的人,如果他不是那么时常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坐在高位上俯瞰众生。
二哥,二哥~~~~
他失声痛哭,俯下身子趴在他的怀里。
多久都不曾看见他的笑容了?一次次的伤害,一次次的冷漠,都将那跟在自己后面仰着小脸,甜甜的喊着二哥的恭儿一步一步的推离自己的世界。
他爱他,他也爱他。
可惜错生帝王家。
情深缘浅。
他无法放下天下,放下百姓,去痛苦的爱一场、悲一场、笑一场、哭一场。
他是皇帝,他肩上担着无以伦比的责任。
现在,他终于解放了。
终于可以放下手头所有的重担。
揽过恭儿的头,细细的瞧了他眉眼的每一寸,以免上穷碧落下黄泉,来生识不得今生无缘的却深情无悔爱了一辈子的人。
恭儿,抬头头,在他唇畔印上最后一个吻。
唯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恭儿,我爱你。
愿我们来生......
在天能为比翼鸟,在地能为连理枝。
带着满足的微笑。
他静静的阖了眼,手中的温度逐渐散去。
高长恭如雕像一般的跪在身躯"驾崩"的皇帝面前。
时间长久的恍如隔世。
那残留在手心的温暖和耳边的话语,若梦境一般。
似乎只是他的幻觉,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没去注意周围的大变。
不去看悲呼着他的名字的易子楼,不去看那皇袍加身,登基称帝的高纬。
他眼里已经失去了世界,满满只有眼前这具冰凉透彻的含笑的尸身。
他的生命,从此不再有绚丽的色彩,铺天盖地的晦涩,迎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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恹卷的躺在龙床上。
空洞无神的双眼盯着金碧辉煌的内殿。
身上密密麻麻的布满情色的痕迹。
颈边,胸前,背上......甚至是那羞于启齿的私密之处。
都是黑紫的啃咬痕迹。
仿佛想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高纬走到他面前坐下,伸出双手恣意的在他全身上下游走。
他只是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其实也算是没有丝毫的气力去挣扎反抗。
逼宫的第一天晚上,高纬便毫不犹豫的了确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夙愿。
得到这个倾城倾国的绝色美人。
得到了他的皇叔,他父皇的四弟。
从小就仰慕他的一切,从小就想要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可惜。
事与愿违。
自他懂情以来,他就知晓,他的皇叔,名动天下艳名远播的兰陵王高长恭,心里便只有他的父皇。
他不甘,他怨恨。
为什么那个冷漠残忍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到他的心。
为什么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表现,都入不了他的眼半分。
倘若只是父皇,他输的心甘情愿。
可是为什么还有其他的人可以进入他的心?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已。
那个名叫流烟的贱货。
之前不过是折辱玩弄了那贱人一番,本来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皇叔,居然会毫不留情的狠狠扇了自己好几个耳光。
下手之重,甚至让他口中呕出了鲜血。
然后皇叔便冷冷的警告他,让他再也不能在王府中来去自如,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出现在他面前,理由却是,防止人说皇子结党徇私。
多可笑的借口,多寒心的理由。
好,如果你便要这样离开我,那么我不惜一切都要得到你。
皇叔,高长恭。
你终是逃不出我的圈套。
我派人给那贱人下毒,毒素积累最终发作起来不过是嗜睡的表象而已。
绵长的睡去,直到醒不过来的那一天。
没想到我耐心也足够多呢,这一等,就是六年。
皇叔,长恭,你可知道我思念之苦,你可知道我多想将你拥入怀中,将你压在我的身下恣意蹂躏采摘。
想揭开你的面具,看你那张清冷的脸上布满情欲在我身下辗转扭动,为我痴为我狂为我哭为我笑。
我多想杀光那些窥视你的人,将你锁起来只让我一人瞧。
我想要你,想到几欲疯狂,想要你到不惜亲手杀了父皇,背负千古骂名都在所不惜。
我知道你身边的易子楼会为了那贱人不惜一切。
我知道能够轻易鼓动他背叛你来助我逼宫。
因为他不过也是一痴人罢了,为了那份得不到的感情前仆后继如同飞蛾扑火。
现在,我终于得到你了,我终于用我的双手拥住你了。
皇叔,长恭。
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爱你,爱的如此情切,如此绝望,如此毁灭。
我让被我关押了许久的易子楼进寝宫来见你。
我让他看见你身上擦不去抹不掉的痕迹。
我让他痛心绝望后悔捶胸顿足失声竭力的抱头痛哭。
我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做不到办不到得不到的。
包括你,皇叔。
长恭。
我的长恭。
是的,现在你是我的了。
没有人会来抢走你了。
终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第八章
如同一个连绵不绝的美梦。
我终于从梦中醒来。
我惊异的发现,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那么巨大的改变。
窗外的那竹子林,居然已经长的那么高,那么大,那么翠,那么绿。
青儿已经为人妇了,牵了可爱的小丫头来看我,泪眼婆娑的唤着我公子。
易子楼亦取了妻室,看我眼神里多了份豁达通透。
可是,长恭呢?
长恭在哪里?
我蹒跚着想要下地,却发现膝盖骨已刖去,久日不曾动过的双腿......
早已枯瘦如材。c
别说走路,就连挪动一下都困难万分。
然后是佝偻如鹰爪的十指。
就连穿衣衫都不能自如。
完完全全,已经是个废人了罢。
我叹了口气,出声安慰着四周红着眼望着我的人。
长恭呢?
长恭在哪里?
有些困惑的发出疑问,得到的却是闪烁不定的眼神与结巴的说词。
告诉我。
我静静的吐出这几个字。
我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又没有陪伴在他身边,他会孤独么,他会寂寞么?
他跟那人......跟皇上,是否已经心心相印......或是情断意绝?或者,仍是纠缠不清?
易将军抱了我,小心的将我带到长恭的卧房。
看向躺在床上那人,我简直不相信我的眼睛。
那是长恭么?
那个风华绝代,丰姿无限,魅惑四方,绝色无双,权倾天下的兰陵王?
枯槁憔悴,尖削苍白的面容,清瘦到抱着都嫌咯手的身子......
这是兰陵王高长恭么?
在我不知所措大惊失色的时候,他睁了眼。
望向我。
轻唤我的名字。
流烟,流烟,你终是醒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简单的几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是那么的让我心动,那么的愉悦。
只有见到他,碰到他,抱到他。
我流烟才是真是醒了过来。
长恭,我叫着他的名字,将身子蜷进他的怀里。
我们再也不要分开,好不好?
他笑着看着我,轻声的回到道。
好。
※※z※※y※※z※※z※※
长恭说他已经很久不曾上过战场了。
因为他的身子虚弱了不少,根本受不住风餐露宿风吹雨淋的那份苦,那份累。
可是,我真的很想再骑一次踏雪,驰骋沙场痛快的打它一仗。
转而他又回头看着我,面带笑容的说,流烟,流烟,你还记得踏雪么?
就是我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骑着的那匹马。
我微笑的点头。
他便得了鼓舞一般的继续说了下去,眉飞色舞。
踏雪跑的可快了,是草原上跑的最快的马,只要我骑上他,追敌三天三夜都没有半点问题。
他似个孩童般的兴奋,细碎的跟我描绘着他当年英姿勃发的模样。
踏雪是当年二哥送给我的,二哥......
说道这里他神色黯然下来,本来带着快乐笑容的容颜上,猛然罩上一层浓烈的愁雾。
他忽然安静下来。
不再言语。
我知道,他又想起那个人。
他念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却在死后都不肯放过他的人。
我也垂首无语,只能,这么静静的陪着他而已罢。
我明白他如星黑眸背后的沉寂。
那是千帆过尽高处不甚寒的孤寂与绝望 ......
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
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每到月上枝头,他就会反反复复的念叨着这两句。
脸上的表情在月光下飘忽不定,忽喜忽悲。
握着手中的玉樽仰头痛饮,疯了一般的仰天长啸,而后又安静的看着天上皎月,凄凉婉转的莞尔一笑,道不尽的悲苦说不出的哀伤。
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尽然可以心碎到这个地步。
整个人如同被抽丝的蚕壳、燃尽的蜡炬,他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消沉下去,交瘁力竭直到灰飞烟灭。
他会抱着我,嘴里不停的念着,流烟,流烟,不要离开我。
我只能反手抱着他,让他的头靠在我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对他说。
我不会离开你,我会永远陪着你。
有时,他会就这么安静下来,直到疲倦不堪的沉沉睡去。
有时,他会直直的盯着我,忽然粲然一笑,接着那晶莹剔透如琉璃般透明的泪珠就会毫无征兆的流淌下来。
然后我就去一点一点的吻去他的泪痕。
流烟,流烟,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你。
心里难受的厉害,我一言不发只能拥着他,我害怕我多说一句话,我眼里的泪也会止不住的流下来。
如果那样,又有谁来安慰这个已经被情缠的伤痕累累的人呢?
月光如素纱一般的弥漫笼罩在周身,淡定柔和,平静了我的心。
我张开手掌,收紧那一缕银灰,盈握在手。
长恭,你看,今晚的月色如此氤氲郁溢,是不是很美。
他靠在我怀里,抬头看着天上。
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