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苏大哥的二表叔和他女儿还带了好多礼品来探望他,说什麽多亏是苏家列祖列宗庇佑,苏大哥才能逢凶化吉等等的话,苏雁儿还直往苏大哥身上蹭,她那一身脂粉香把站在旁边的几个小夥计熏得直咳,可惜当时苏大哥正忙著为李叔上药,对他们的造访只是不咸不淡的应对,二表叔可能也自觉无趣,又说了些闲话,便告辞回去了。
我在苏大哥和其他夥计的对话中得知,那天在火中向苏大哥痛下杀手的恶人已葬身火海,而我们的货物因大部分都已卖出,剩下的一些也因李叔他们奋力搬出,倒没有太大损失,苏大哥已写信给京城那边,告知了此间发生的一切,然後将剩余布匹低价卖出,便启程返乡。
因为我的奋力护主,所有夥计都把我当神一样供奉,每天轮番著把各种好吃好玩的东西送过来,这些人似乎忘记了前不久他们还畏我如蛇蝎呢。
苏大哥更是把我整天护在怀里,生怕我的烧伤有恶化趋势,甚至连果酒都不给我,说什麽受伤时不能饮酒,让我欲哭无泪,我几乎想告诉他自己根本没事,那些都是我变出来糊弄人的法术罢了。
为了能尽快喝到果酒,在回程途中,我只用两天时间就把那些变出来的灼伤又都变没了,这让苏大哥大为惊奇,他抚著我已完全复原的身子好一阵的愕然。
"小绿,你和你那个主人都是天生的铜筋铁骨,才不过两三天,伤口就完全好了呢。"
因为伤势痊愈,禁酒令自然也就解除了,苏大哥甚至还特意去买各地的佳酿给我品尝,喝得我不亦乐乎。
梦寐以求的果酒终於喝到了口,不过并没让我开心多少,因为我现在还是以小蛇的身份跟在苏大哥的身边,这可不是我的初衷,究竟怎样才能以人的身份陪在他身边呢。
让我好好想一想......
次日一早,我趁苏大哥出去吩咐夥计整装出发时,摇身变回人形,然後手一指自己方才躺的地方,变出一条幻影小蛇,这就是我的化身了。
我隐住身形出了房,只见苏大哥正在跟小梁他们交待什麽,我就这麽大模大样从他们身边走过,然後跃入空中,向苏大哥的车队必经之路的前方飞去。
20
我在两里路外的一个小树林里停下来,这里草树灌木很多,周围一片寂静,很适合我的计划实施。
我在自己腿上变出一个被蛇咬过的伤口,然後便躺在一棵树下开始等候,正等得昏昏欲睡之时,只听远处马蹄声响,车队走了过来。
我躺在地上琢磨,自己现在应该处於昏厥状态,可我长得这麽小,如果不出声的话,又怕苏大哥看不到我......
还好,小梁大呼小叫的声音传了过来。
"公子,公子,这里有个小孩子晕倒了!"
我不是小孩子啦!!
我咕囔了一句,却听衣袂风动,属於苏大哥特有的清馨之气便传了过来。
"这孩子是被蛇咬伤了。"
那当然了,我正在努力扮演一个被蛇咬伤的人嘛,你看,我此刻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小腿红肿,相信苏大哥立刻就会救我了。
果然,右小腿的裤管被挽了上来,苏大哥看了一下伤口道:"还好不是很毒的蛇,小梁,把我的药箱拿来。"
小梁应声去了,感到苏大哥用绢帕系在我的伤口上方,然後突然一疼,让我忍不住猛一皱眉头。
不是吧?这只是假的啦,难道苏大哥真用小刀将我的伤口划开了?似乎不仅如此,他还狠狠地划了个十字。
我闭著眼,有些欲哭无泪,我这算不算是自作孽,不可活?
苏大哥在我腿上用力推挤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开始吮吸,只听小梁在旁边惊叫道:"公子,有毒的......"
苏大哥不理会他,又连著吸了几口,将毒液都啐在一旁的地上,这才道:"把药箱给我。"
不一会儿,清凉的药膏就涂在了我的伤口上,可是......疼啊......
我好笨,为什麽不想个其它更聪明的办法呢,难道我是蛇,就一定要被蛇咬?
脸颊被轻轻拍了两下,苏大哥在我耳边唤道:"孩子,孩子......"
中毒之人应该不会这麽快就醒的,我闭著眼睛全当听不到。
小梁在旁边很担心地问道:"公子,是不是我们发现的太晚,这孩子没救了?"
"这不是什麽毒蛇,通常敷了我的药後会马上醒来的。"
苏大哥说著话把我拦腰抱起,放到了马车里。
原来苏大哥的药这麽灵,那我还是马上醒来好了。
於是等苏大哥把我放好以後,我咳了一声,睁开眼睛。
眼眸里映出的是苏大哥满是关切的眼神,这让我心口一暖,我用虚弱的声音问道:"你?......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我的马车上,你刚才被毒蛇咬伤了,被我们所救。"苏大哥柔声说道。
"噢,谢谢你......"
"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好了。"
被苏大哥问起,我立刻开始放声大哭,苏大哥吓了一跳,忙道:"你别哭,有话好好说。"
我抽泣道:"我没有家了,爹娘都去世了,我本来是跟著舅舅过的,可昨晚我听到他跟舅母说要把我卖掉,所以我就偷跑了出来,没想到在这里会被蛇咬到,呜呜,我以为自己一定会死的,我不要死,呜呜......"
我编的身世跟苏大哥的有些相同,估计应该能感动他。
"小小年纪就失去了双亲,的确令人感伤,不过......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抱得这麽紧?"苏大哥很尴尬地说道。
我现在正抱著苏大哥放声大哭呢。
从前都是苏大哥抱我,现在好不容易轮到我可以抱他了,我怎麽能错过这个大好机会?
所以我不仅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还把头都拱进了他的怀里。
其实这麽做还有其它原因的,装哭虽然很简单,可落泪就太难了,拱在苏大哥怀里就不用担心他会发现我的假哭。
推不开我,苏大哥就只好任由我抱住,他伸手在我後背上轻轻拍动,以舒缓我的情绪。
哄了我半天,直到我哭泣渐渐停下来,苏大哥才又开始发问。
"那你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我只有一个叔叔在京城做小生意,我本来是想逃出来去找他的,我偷跑时还偷了舅舅的银两,如果被他发现的话,一定会活活打死我的,求求你不要把我送回舅舅那里好不好?"
"我不会送你回去的,你别怕,别哭了好吗?"
好不容易安抚住我,苏大哥让我平躺在车厢里,跟著又左盼右顾地道:"奇怪,小绿去哪里了?"
"小绿是谁?"
被我问起,苏大哥脸上浮出很温柔的笑。
"小绿是我的朋友,它是一条小蛇,我叫苏浣花,是返京的客商......"
"蛇?!"
"你不用怕,小绿通人性的,它不咬人......"
"在那里!"打断苏大哥的话,我一指缩在车厢一角的幻影小蛇叫道:"蛇!"
"你别怕......"
我当然不会怕,不过我需要一个借口再钻到苏大哥的怀里嘛,而苏大哥为了不让我害怕,只好又一次任由我整个人都蜷进了他怀抱。
嗯,苏大哥的怀抱好温暖,我动动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蜷好,便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开始入眠。
好困啊......
这个计划我可是想了一夜呢,昨晚眼都没合一下,现在终於大功告成,可以补眠了。
只听苏大哥苦笑道:"不会这麽快就睡著了吧?还真是个自来熟的孩子,这麽小小的年纪就想一个人去京城,你知道京城离这里有多远吗?"
21
"苏大哥,你说得对,小绿一点儿都不可怕,跟咬我的蛇不一样。"
在补完美美的一觉後,我便开始大肆享用苏大哥给我准备的干粮,幻影小蛇则缩在他身旁,歪头看我吃饭。
"那当然,小绿很乖了。"
苏大哥说著话想把小绿抱进怀里,谁知它一扭身,游到了我这边,靠著我盘起身子。
苏大哥惊愕道:"小绿好像很喜欢你啊。"
小蛇不是喜欢我,而是我不想让它离你那麽近,所以就使法术让它过来了。
看到我吃得热火朝天,苏大哥将沏好的茶端到我面前,道:"喝口水,别噎著了。"
"谢谢苏大哥。"
哈哈,跟苏大哥这样面对面聊天真是好啊,我正得意中,冷不防苏大哥突然问道:"你叫什麽?"
"咳咳,我叫......玉京。"
急中生智,我随口道出了和尚伯伯唤我的名字。
"哈,你叫玉京?居然会被蛇咬?你可知道玉京子是蛇的别名哟。"
"啊......"
总算明白老伯伯为何唤我玉京子了,原来那是蛇的别名啊,这麽说来班龙应该就是鹿的别名了,这样敷衍了事给人起名跟我那个主人还真是有得一拚。
"京城离这里有千里之遥,不是你一个小小的孩子能去得了的,在这里你除了舅舅之外还有其他的亲戚吗?"
咦,怎麽听起来,苏大哥有将我向外推的趋势?
"没有啊,所以我只有去京城找叔叔。"我红著眼圈说道。
断你後路,看你怎麽办!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为了不让苏大哥把我当小孩子看,我尽量报了个比较大的岁数,本来想说二十的,看看实在是不像,只好降了三岁。
"你十七岁?!"
对上苏大哥惊愕的目光,我撇撇嘴,我也不想长得这麽小嘛,可变来变去都是这副小小的样子啊,其实要真追究起年龄来,我可能已经一千岁了吧,可我敢说自己有一千岁吗?
"怎麽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看到苏大哥一脸的不信,我忙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真是十七岁了,自从长到十二岁後就再没长过,一直是现在这个模样,我想就算再过几年,我恐怕也不会变吧。"
苏大哥闻言释然道:"难怪你看起来一副幼童的模样,原来如此,我曾听人说过有这样的病例,有些人在长到一定岁数後身形就不再变化,不过这并非不治之症,你不要放在心上。"
原来长不大其实是一种病啊,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
"我本来还担心你一个孩子去京城会有危险,既然已近弱冠,那便没问题了,我们今晚会在前面的城镇打尖,你休息一晚後雇辆马车进京好了,如果盘缠不够,我可以帮你垫上。"
什麽意思,要让我单飞?不要啊......
没想到会自己打自己嘴巴,我看著坐在对面正优雅品茗的苏大哥,不由气愤不已。
还说自己是什麽医者父母心,我现在还是病人呢,他就想把我一推二六五。
"我不要!"我立刻大声否决。
我激烈的反应让苏大哥一愣。
"为什麽?"
"我本来是要去京城投奔叔叔的,不过现在我改变计划了!"
我看著苏大哥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跟著苏大哥,跟你一辈子,因为你替我吸毒,跟我有了肌肤之亲,所以你要留下我,负责到底!"
"噗......"
苏大哥很没形象的将含在嘴里的茶水全部喷了出来,我没防备,被他喷了一脸,连窝在我身旁的小蛇也没幸免。
我用袖子抹了把脸,不过苏大哥看上去似乎比我更尴尬,他哭笑不得地说:"我是个男人......"
"我知道!"
天天跟你一起洗澡,我当然知道你的性别。
"那麽你......你是女孩子?"
看到小心翼翼求证的苏大哥,我真不明白他怎麽会这麽想,难道只有男女之间才有肌肤之亲这样的说法吗?
"我也是男人!你不信?我马上给你看好了。"
我做势要解腰带,苏大哥连忙止住。
"我信信信!不过玉京,我是大夫,又是男人,如果每救一个人,就要为他负责的话,那我苏家岂不是要人满为患?"
"我不管,反正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公,又跟我有了肌肤之亲,就是我最亲密的人,我这辈子是跟定你了,小绿,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小蛇立刻点了点头。
苏大哥一副要昏倒的架势。
"小绿,你平时很聪明的,怎麽也会附和这种无稽之谈?"
哼,小蛇是我的幻影,我的话他岂能不听?
苏大哥又把眼神转向我,急急解释道:"玉......玉公子,我只喜欢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的,而且我对小孩不感兴趣......"
我不是小孩子啦!
居然这麽快就改称呼,想撇清界限了,还叫我公子!......算了,跟你这麽多废话干什麽?我直接跟著不就行了?
我身子向後一仰,来了个倒地姿势,只听苏大哥叫道:"喂,你别在这节骨眼上晕倒啊,要晕也是我晕......"
我这不是晕倒,只是困了而已,这是我做蛇时的习惯了,一吃饱就犯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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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同行的话题因为我的睡眠而不了了之,傍晚时分,我们在一个小镇上投栈住下。
我找了个腿痛的借口,让苏大哥把我抱进房间,我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搂得紧紧的,看到他因尴尬而开始泛红的脸颊,我就开心得直想笑。
没想到苏大哥平时大大咧咧的,有时候却真的好腼腆。
其实我的腿早就不疼了,本来我还想施法让伤口复原的,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又会成为苏大哥赶我走的借口,於是就放弃了。
晚饭我是一个人在房里吃的,除了客栈夥计中间来添过一次茶水之外,就没人来看我了,害得我无事可做,只能趴在桌上对著不断爆花的灯芯出神。
苏大哥很晚才过来看我,他手里拿著药箱,对我道:"不好意思,我忙著给李叔他们上药,来晚了。"
"不晚不晚!"只要来就好。
苏大哥为我敷了新药,又用布缠好,道:"早点睡吧,敷了药,再睡一觉,到明天伤口就应该完全好了。"
"苏大哥......"
见苏大哥要转身离开,我忙开口叫住他道:"我...没有钱住店,我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
其实是一个铜板都没有。
"别担心,店钱我会付的。"
"那明天你会不会不辞而别?"
"哦......"
看到苏大哥一掠而过的惊异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跟苏大哥在一起这麽久了,他那点儿小算盘别想瞒过我。
一定是想趁我沈睡时提前上路,说不定都已拜托客栈老板为我雇好马车了。
"我看你已近弱冠,可以独自进京的,我的夥计身上有伤,你跟我们一起走,只怕会耽误你的行程......"
不理会苏大哥的措辞,我低下头开始吧哒吧嗒掉眼泪,在人间混了这麽久,别的东西我没学会,哭泣倒学了个十足。
"喂,你别哭,玉...公子......"
"呜呜......"哭泣声比刚才又高了一大截。
"玉...玉京......我叫你玉京好了,你先别哭,先听我说好不好?"
我立刻停止哭泣,抬起头听苏大哥说话。
看到我忽来忽去的哭泣,苏大哥愣在当场,半响才说出一句话。
"老天,你停的也太快了吧......"
"苏大哥,我决定了,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跟著你的,你如果嫌我出身卑微,那我就做你的书童,服侍你的起居好了,反正我也没什麽亲人,你既然救了我,就是我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