颢气漫星辰----薄媚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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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不要打我娘!不要打我娘!!"小男孩死死抱住醉汉的大腿哭叫着。
"滚开!"一脚踢开孩子,拳头又落在衣衫凌乱的妇人身上:"都是娶了你这臭婆娘才害老子只输不赢!"
"别打孩子......啊--"妇人的额头碰上了桌脚,顿时头破血流,没了声息。
目睹这一切的男孩怔怔的立在那里,眸底一片血色。
第一章
神元六年 龙瑞王朝 都城

天还未亮,文武百官已经在城门口列队静侯。初春的季节,这个时辰还是很冷的,那些半夜就从暖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的官们早就在心里骂了几百遍了,可是谁也不敢表露在脸上。甚至一个不满的眼神都没有。因为今天,是大将军得胜回朝的日子。皇帝都出城十里相迎,那么百官在这里吹吹冷风又算的了什么。

龙瑞立国近百年,一直四方安定。不知怎的,十几年前边境渐渐混乱起来,蛮夷侵扰不休,开始还能镇压,后来竟越来越猖獗。特别是七年前老将军韩败风阵亡以后,龙瑞便再没有打过胜仗,眼看王朝已摇摇欲坠。

幸而三年前朝中又出一位将才,几番征战又力挽狂澜,重新平定了天下。他,便是今日要归来的大将军,韩惊颢。

太阳已经升起半天了,城门那些官员早已经站麻了腿。终于,远远的路上出现了一队队人马,簇拥着皇帝的御驾缓缓行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一齐跪倒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礼炮连鸣,震天动地。

从册封、赏赐,到眼下的皇宫大宴,韩惊颢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他本就英挺潇洒,带上三分笑意更是面如春风。目光所及处,尽是一片惊羡之色,甚至胆大的仗着酒意都露出了垂涎模样。一群酒囊饭袋!眼底闪过一丝讥讽,韩惊颢又转而看向皇帝。神元帝今年还不到四十岁,却是一脸酒色过度的晦暗,见韩惊颢看他,也露出惊喜之意。

"韩爱卿,你远征数年,朕着实想念。不如今晚留在宫中与朕畅谈一番如何?"

席上的官员听了这话,都暗暗交汇眼色,心照不宣。神元帝不仅酷爱女色,更喜男风。后宫中时有男宠与嫔妃纠葛的传闻,皇帝却对此毫不在意,仍是不断搜罗俊男美女充实后宫。现在他对韩惊颢动了什么心思,自然是明摆的。

不理会同僚们羡慕与幸灾乐祸的眼神,韩惊颢起身淡淡回道:"陛下有召,臣不胜荣幸。只不过--"他目光一冷,笑容却不变:"都城外尚有百万大军未曾安顿,倘若有什么意外,臣百死莫赎。"

一刹那,皇帝打了个冷颤,酒也醒了几分。他这才警醒:眼前的人不是那些媚主求荣的奴才,而是一名手握重兵杀人无数的大将,甚至有可能威胁到他的皇权与生命!想到这里,皇帝讪笑道:"这个......韩爱卿果然是将门虎子......心系社稷......不负朕望......"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什么,眼看着韩惊颢退出大殿,这才松了口气。

回到大营巡视一番,各营无事,便回寝帐就着灯下看书。韩惊颢深知做为将帅只懂兵法是远远不够的,因此他闲暇时总在翻阅大量书籍,似乎对民生国运的关注比那醉生梦死的皇帝和那班上行下效的官员更甚。

"禀大将军,刘副将,杨副将求见!"
"进来吧。"韩惊颢把书放下,站了起来。
"参见大将军!"杨林光规矩的施礼,韩惊颢笑着扶起他:"林光,不用多礼。"
刘国富却笑嘻嘻的说:"大将军啊,你去皇宫喝美酒,却把末将们扔在这里喝风。"

韩惊颢笑着擂他一拳:"早让你跟我去,你还不去。现在又发什么牢骚。"
刘国富翻了翻眼睛:"要不是我跟林光坐镇,你赴那鸿门宴能不能回来还是问题呢。"
杨林光脸色一变:"国富,不要乱说话。这里是都城,不是边境!"
刘国富不在乎的笑笑:"不管什么地方,只要是大将军的营帐里就没危险的。"
杨林光叹了口气:"我知道,不过还是小心为好。毕竟这里盯着我们的人太多。"
韩惊颢道:"林光说的不错。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些。不过这么晚了,你们过来有什么事?"
刘国富道:"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别在宫里喝了什么鸩酒也不知道吧?"
韩惊颢冷笑道:"那还不至于。"不过想起那些猥亵的眼神,却比什么毒药都恶心了。
刘国富嘿嘿一笑:"听说后宫佳丽无数,不知道庆功宴上有没有出来献艺的?说不定跟大将军天雷勾动地火,那就......哈哈......"看着韩惊颢的眼光要杀人了,他赶忙识相的闭上嘴。

杨林光道:"国富,将军累了一天了,你还是赶快汇报一下情况,让将军早点休息吧。"
刘国富收起嬉闹的神情,认真的回道:"我去跟水军联系过,基本上跟我们预料的不错。昏君贪官墨吏豪绅,龙瑞已经大厦将倾。不过,毕竟有近百年的基业,想要动摇它不是那么容易。这些年虽然边境战乱不断,但是国内很少有灾荒,所以也没有引起严重的内乱。"

韩惊颢点点头,又看向杨林光。杨林光道:"离都城最近的乌元大营还没建好,钦差大人说是材料欠缺天气寒冷等等都只不过是借口,皇上根本不想让大军驻扎都城附近。不过咱们既然来了,就不能轻易离开。眼下已经开春,天渐渐热了。将士们暂住帐篷也使得。只是粮草还有些麻烦。"
韩惊颢道:"粮草不怕的,这几年国库并不缺粮草。只要大军驻下,不怕他们耍花样。"
杨林光点头称是,继续道:"今天韩老夫人又派人来请将军了。"说着看了韩惊颢一眼。
韩惊颢眉毛一动:"你怎么回的?"
"大将军被皇上请去参加庆功宴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嗯。"
"不过......"杨林光又偷偷看了他一眼,韩惊颢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怎么?"
杨林光看诚恳的说:"我还是觉得您回去住合适。"

"什么!"刘富国嚷道:"你难道忘了老大当年是怎么被她们欺辱的!"
杨林光叹道:"我当然不敢忘。但是满朝文武都在看着咱们。将军一天不回府,他们就一天不放心咱们。"
刘富国冷笑:"就算他们不放心,又能把咱们怎样?再说了,难道回去他们就放心了?"
杨林光道:"毕竟将军还没有最后决定。现在不宜太过张扬。而且,狗急跳墙,逼紧了恐生变故。"
"你就是胆小......"

"好了!"韩惊颢阻断他们的争执。"我会考虑回去的。毕竟,只住在大营里不是那么回事,而且有很多事办起来不方便。以往的恩怨,现在还不是算帐的时候。"他拍了拍杨林光的肩膀温言道:"林光,咱们出生入死这么多年,亲如手足。你还是叫我惊颢吧,不要那么拘谨。"
"是!"杨林光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里有了薄雾。

送走杨、刘二人,韩惊颢独自陷入沉思:如今大权在握,想要把那个声色犬马的皇帝赶下宝座并非难事。不过憾江山易,憾人心难。龙瑞近百年基业,已经在百姓心中扎下牢牢的根。别的不说,就是军中将士有几成愿意也未知。他不是个冲动的人,虽然眼前的机会如同美味馅饼,但考虑后果难测,还是没有立即决定。

第二天一早,韩惊颢正在检阅早操,亲兵来报:韩老夫人求见。刘国富上前一步急道:"我跟你过去!"杨林光也紧张的看着他:"将军!"韩惊颢哈哈一笑,推开他们两个:"你们继续检阅,我去去就来。"

主帐里,韩惊颢随手拨弄着茶碗,目光四处游移,仿佛毫不在意。坐在下首的韩老夫人却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终于,那苍老的声音首先打破沉默:"大将军得胜归来,又蒙皇上封赏,实在是韩家莫大荣耀。你父亲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半晌,见韩惊颢并无反应,又继续道:"慈孝夫人的遗骨也迁入韩家的祖坟,春祭将近,恳请大将军早日回府认祖归宗。"说到这里,已经声音酸涩。想她也是朝中大臣之女,从小娇生惯养。自十五岁嫁入韩家至今已四十余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几曾受过这样的慢待?

韩惊颢目光一冷:"是谁做主给我娘迁坟的?"
老夫人被他眼神迫的心中发颤,慌忙道:"是皇上下旨办的。当时大将军在边境,皇上说不必惊动将军。所以......"
韩惊颢神色缓和下来:"既然如此,那我择日搬回府里吧。"
老夫人忙道:"府里一切都准备好了,给您准备的是老爷原来住的地方。"
"嗯。"韩惊颢淡然应道:"我还有些军务处理。恕不远送了。"
目送韩老夫人离去,一会就见刘国富迫不及待的冲进来嚷着:"惊颢,你真要搬回去?!"杨林光也随后进来,紧张的看着他。

韩惊颢道:"不错,我决定了。先搬回去。国富挑几个人跟我走,林光指挥大军驻扎乌元大营。"刘国富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应道:"是!"接着便出去办理。杨林光却还有些不放心。韩惊颢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的手道:"放心吧。你只要看好大营,我就不会有事。"说着微微一笑。
虽然跟随韩惊颢多年,但是这样近距离的看他笑容,还是让杨林光有一瞬的失神。手上传来惊颢的温度,竟然让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了,林光?"韩惊颢看他神色不对,不禁关切的问道。
"没、没什么。我这就去办!"匆忙抽回手,杨林光头也不敢抬,急忙走出大帐去各营传令。
韩惊颢知道他是不放心自己,并未深思,转而考虑回去以后的诸事安排。

冷风一吹,让杨林光清醒不少。回想刚才失态,心中暗骂自己混帐。韩惊颢不仅是他的上司,更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结义大哥。多少年来他们三人出生入死不曾分开,那种情谊早以胜过同胞手足。韩惊颢一直是他们的领袖,不仅是实力上的,也是精神上的。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该生出妄念。
可是那淡淡的笑容,温暖的手掌却似烙在心头一样,挥之不去。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屏弃那些杂念。最重要的是先把目前的事处理好。
第二章
独自站在大院里,韩惊颢陷入了沉思。思恩轩,父亲一定时常在这里感思皇恩吧。可能从未思念过他这个儿子。他的母亲是韩败风的婢女,而他不过是父亲某次酒后疏散筋骨的产物。母亲并没因子而贵,因为韩夫人善妒。而父亲经常外出征战,所以直到十五岁韩惊颢一直跟母亲住在下人的房间里。他的大哥韩惊蒙因为是嫡子,所以可以被众星捧月般的照顾着,学文习武。而他只能跟小厮们一起干活,挨打挨骂。

母亲不是短视的人,她苦苦哀求父亲给他一个读书的机会。于是他被获准做大少爷的伴读。活还是要干,但是大少爷那里还要去,否则两边都要挨打。他很珍惜这一点点机会,读书练武都下苦功夫,但是从来不在人前表露出来。因为夫子第一次夸奖他之后,第二天母亲身上就多了些青紫。丫头小青偷偷告诉他,是韩夫人的奶娘做的,但是母亲却说是自己跌伤。从此他再没有"优秀"过,因为他只是庶子,他不能比嫡子强。

尽管这样的委屈,但是却没能求得保全。七年之前,父亲战死后。韩夫人终于撕下了最后一点面子,把他们母子打发回了老家。母亲的父母早逝,只有一个不成器的哥哥。年幼时便是被哥哥卖进将军府,现在见他们母子非但没有荣耀,反而落魄归来,哪还有好脸色看?母亲典当了仅有的一点饰物换了两间破房,每日做些针线度日。如此内忧外劳,不过半年就染病不治。而他就被彻底赶出家门,沦为乞儿。

也就是那时候,他认识了刘国富和杨林光。患难之中磨砺出的感情,反而比那些冷漠的亲情强过百倍。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多,就在韩惊颢准备闯一番事业时,一个机会恰好落到他面前。韩败风去世,北方蛮夷接连犯境,欲要吞没龙瑞。朝中无将,无奈命韩败风的长子韩惊蒙率兵出征。谁知韩惊蒙刚出都城,马匹突然受惊,他从马上摔下来竟跌断脖子,重伤之下,只得返回。但是大军以经准备好出征,又怎能撤回?况且流言传说,韩惊蒙从马上跌下,是因为韩老夫人做的手脚,她是不想让儿子上战场。皇帝震怒,命韩家十日之内交出将领,否则满门抄斩!

情急之下,不知谁又想起了那个被遣送的庶子。就这样,韩惊颢从一个乞儿又变成了韩大将军。尽管如此,没有人能相信他会打胜仗,只不过想让他去抵挡一阵而已。皇帝和诸大臣已经准备收拾细软,南下避难。韩惊颢却大出众人所料,仅用了三年就平定边境,得胜归来。也难怪朝堂上下对他又敬又怕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暗。韩惊颢摇了摇头,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守在门口的刘国富见状上前道:"惊颢,该用晚饭了。"韩惊颢点点头,走进房中道:"我就在这里吃吧。"刘国富吩咐亲兵下去,不一会两个亲兵就拿过饭菜来。其中一个报道:"大将军,老夫人派了两个丫头,四个小厮来服侍您,标下让他们在门口后着。请大将军吩咐。"韩惊颢眉头一挑:"不用了,让他们回去吧。"

这一夜,韩惊颢在父亲的书房中始终没有合眼。在这个大院子里度过的十五年,点点滴滴都涌上心头。虽然父亲没有正视过他,自己跟母亲生活时也从未记得过父亲。但是现在真切的接触着父亲留下来的一切,却从心底涌上一种难言的寂寥。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跟自己骨肉相连的人了呵。尽管国富、林光都是兄弟一般,但是却始终无法填满整个内心。

天刚蒙蒙发亮,韩惊颢已经起身了。几年来军中的习惯如此,便是一夜未眠也不能白天睡觉。正在洗脸,忽然亲兵来报:"大将军!有人包围了将军府!"

"嗯。"韩惊颢擦完脸,不紧不慢的放下手巾。片刻间已经心思百转:是什么人来包围?除了皇帝恐怕没人敢这样吧?难道他这么急?来到大门口,只见刘国富带着几个亲兵把一队人马拦在门口,已成剑拔弩张之势。地上有一人身首异处,看服饰是对方的人。

两班人见了韩惊颢一齐行礼:"大将军!"
韩惊颢"嗯"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刘国富道:"他们要闯将军府,为首的已被标下杀了。"
对面有一人道:"我们是皇上派来保护大将军的!"
韩惊颢眼睛一眯:"你是禁军副统领吧?叫什么?"
那人回道:"卑职叫马千行,是禁军副统领!"
韩惊颢哈哈一笑:"皇上派禁军来保护本将,那如何使得,皇上谁来保护?"他眼睛又一眯,随即露出笑意:"不过皇上也是关照臣下的安全,这等好意又怎能回绝?刘国富!"
"到!"
"既然皇上觉得将军府护卫不够,那么再去大营调过三百五十人来。"
"遵命!"
"马副统领,烦劳你回去禀报皇上,说微臣十分感激皇上体恤,但是不敢受如此恩德,所以微臣已经安排好了府中的护卫。如果皇上觉得不够,那么可以再调人来。"
马千行惊道:"可是刘副将杀了钱统领......"
"马副统领!"韩惊颢脸上一沉:"就算皇上有命,钱统领也不能擅闯本将府邸吧?若是战场上也如此随意,那本将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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