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是太累太想睡了,就可以搭计程车去接阿捷,那他就不会因为这样出车祸了......
当我没听到刚刚护士小姐在他旁边说的话吗?怎麽可能不用担心......是脚骨折耶!还因为在新年期间,医生不在没办法马上开刀......那不是痛死了吗?这个笨蛋......
如果、如果......根本是没有用的假设!
『小入别这样......我真的还好啦!没很严重喔!我只是封闭式骨折而已,据说还断得很乾净,还有全身没其他的伤口喔,一点外伤也没有!』或许因为我一直沉默不语的关系,让阿捷似乎焦虑了起来,换成他那个病人想要安抚我似的,努力地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
「唉、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特别宠你啊?怎麽有人能出车祸、骨折了,身上却还能一点擦伤也没有?是老天爷疼笨蛋吗?」拿著毛巾的手,握得死紧,而倒映在镜中的我,脸上的笑,很牵强。幸好,另一头的阿捷,看不见。
『哼、臭小入!怎麽这样说!明明是他舍不得看我这样的帅哥破相嘛!』我听见了另一头的阿捷放下心似地吁了口气。
「看你精神还好得很,那我也要继续补眠了,明天在带一大箱的鸡精去给你补补。对了,要不要帮你请个大师帮你收收惊啊?」声音越是嬉闹,眼底越是深沉,因为我知道阿捷那个笨蛋,等等还要安抚的人很多,我不能是其中的那一个。
那个笨蛋,应该是疼得要命了,还硬要忍......
『......我才没这麽胆小啦!臭小入...不用你来!!』
我看不见另一头的阿捷是怎样的表情,但可以想像...现在的他,应该是惨白著一张脸,却带点恼意地鼓起脸颊。
希望这样的嬉闹,能让他...稍稍忘了脚上的疼......
「怎麽可以不去呢?我可是要去看看你的糗样呐!哈哈......」
阿捷你知道吗?接到你朋友打来的电话那一刻,心底的不安瞬间把我淹没,在你的声音从另一头虚弱地传过来的那一段时间内,我心底浮上千百种可能得知的...消息、可...听到一旁的护士说你骨折时,你知道吗?我没有任何一点庆幸的想法......
怎麽可能会有......受伤就是受伤,怎麽可能不担心、怎麽可能会庆幸......
※※※
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微微眯起眼享受著晚上的风,身後吵吵闹闹的气氛彷佛和我这边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懒懒地躺在阳台外的躺椅,悠哉地喝口慢慢变得不凉的啤酒。
今晚是阿捷他们工作室自己办的春酒,而我为什麽也会在这边呢?那是因为他们办春酒宴的场地是在我的店里,所以我不在这边还能去哪?
啧、是有些醉了吗?不然怎麽会在自问自答......
不进去跟著凑一脚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心泛著酸意,不看,就不会想那麽多、就不会让自己觉得闷了。
我是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和诚心的祝福来期待阿捷的婚姻,但是我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场接受那种冲击...看到阿捷跟水铃求婚的那一幕、听见阿捷跟水铃求婚的告白......万一、万一就那麽发生了,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那一瞬间露出马脚,所以能避免就避免吧!
谁叫他们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
仰头灌了大大一口的啤酒,那种酒的苦味盈满整个口腔,迟迟散不了。
趁我发呆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我身边,顺著晚风轻轻的吹动,将那道黑影身上的味道吹到我这边,吸入肺的,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头连转都不用。
「怎麽也跑出来啦?」
一双圆圆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意的关系,染得水漾漾的,嘴也豔红红的,在月光之下,奶白色的肌肤就像洒了层珍珠粉似的。
然後,对『美的东西』抵抗力一向不高的我,而那个美的东西又是姓奕名捷的家伙时,我更是完全无法抗拒,只能呆愣愣地望著他,想收回眸光,却做不到。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暖暖的东西就扑到了我身上,在月光下栗子色的头发就像是仙女的羽霓似的,先在我眼前飘动、再落到我脸上。
眉一皱,颈窝上传来的疼,让我终於反应过来一点......
这家伙是把我当成吸血鬼的祭品吗?!
「搞什麽!我会痛啦!」没好气地拍了下阿捷的背,却惹来他更用力地咬扯。
痛得我脸都绿了一半,想推开他也不是,我的肉还在他嘴里,推了他,万一我的肉被他咬下来怎麽办!
瞥见一群窝在阳台边偷瞧的人都嘴带窃笑,又发现窝在我身上的人似乎是因为忍笑而抖得很厉害、才不得不松开嘴......当下就觉得他们肯定把我当成某种游戏的牺牲品!!
「......很好,我记住了!」咬牙切齿地强迫自己笑得很温柔地看著那一群人,然後伸手揪住阿捷的耳朵,「你跟他们合起来整我,我也记得了!」
某人又很奸诈地想使出他那一招。
很无辜地眨著一双水漾漾的眼儿瞅著我,好不可怜地瘪著嘴,「小入,我是被逼的...愿赌服输啊......」
想也知道阿捷是唬弄我的,若没他的提议,他们那一群人、和我店里的工读生哪敢主动来招惹我!
狠下心来撇开头不看他故意装出来的样子,捂著一定被咬肿了的脖子、揪著阿捷漂亮的耳朵走到那群人面前,把阿捷丢回那群人那边,撂下狠话。「小心你们一年内所吃的东西!」
满意地看著眼前一大群人有默契地一同打了个冷颤,转身才想又悠閒地躺在椅子上享受著夜晚的微风和苦兮兮的啤酒时,被阿捷一把捉住手。
「小入干嘛老一个人躲起来......」水漾漾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我,用他红豔豔的唇弯了抹笑,「一起玩,难得我们赶完了这一次的case,要藉著这次的春酒宴好好放松一下。」
第一次,第一次我觉得...阿捷的眼神很难懂......却也来不及细想那难懂的眸光是什麽,因为握住我手腕的手更用力了些、放了开来,改用力地捏著我的双颊。注意力一个转移,上一秒在思考的东西也忘了。
「小入,不玩我就把你的脸颊捏肿!」
瞪了他一眼,极不甘愿地点头之後,阿捷才状似可惜地松开手。
「要我这把老骨头跟你们玩游戏,是要折我的寿吗...真是的!」捂著被捏得红红的脸,细细碎碎地嘟嚷著。
我明明就躲得远远的,怎麽老是会被抓到啊......
於是,被拉过去猜拳的时候,才知道一群疯疯癫癫的人,决定要玩...捉、迷、藏!一群明明就已经脱离小学生、幼稚园很久的家伙们,竟然要玩这种幼稚的游戏!还说什麽他们是为了要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更是为了我这把老得可怜的骨头著想,想替我寻回我的青春!!
......这群人一定是因为前阵子疯狂加油到大年初二才放假,所以疯了。猜完拳之後,我冷静地在心中替他们下了注解。
然後,陪著他们一起疯的我,似乎也没正常到哪去吗?!老天爷,我不是自愿的......
「啊、当鬼的是头儿跟未来的头儿夫人!」阿捷手底下的某个工读生忽然这样叫了出来。
闻言,收回手,我也跟著一旁的人扬起那种瞎起哄的暧昧笑容,直对著他们两人抛媚眼。
梁水铃脸上没有太多的羞赧,唇边漾的是温柔的笑,该说她是习惯了时常会被这样逗弄吧!而阿捷则是往我後脑勺呼了一掌!
「笨小入,不要用恶心的笑容看我跟水铃,会起鸡皮疙瘩的!」
对阿捷做了个鬼脸,换到水铃面前却变成可怜兮兮的模样,还顺手沾了点口水往眼角点了点,像个小媳妇地道:「真的很恶心吗?水铃......」
我眼前漂亮亮的小女人一下子笑了出来,还很用力、很不给我面子地点头。「......很像眼睛抽筋的变态!」
连一旁看戏的也在附和似的,一边憋笑、一边搓著像是布满鸡皮疙瘩的手臂。
「哼、不理你们了!我要开始躲了!你们两可别偷瞧唷!」故意耍娘地甩手、跺脚,外加探出莲花指点了点阿捷跟水铃。
「小入要好好躲,被抓到,可是有惩罚游戏的...」拍掉我的莲花指,阿捷缓缓地笑弯了眼,随手拉了张椅子跨坐下来,两手靠在椅背上,慵慵懒懒地。
......瞧阿捷那一付胸有成竹地样子,就好像他绝对能抓到我。
啧!他忘了是要在哪里玩捉迷藏吗?是在我店里玩耶!我还会玩输他们...?!
「就怕你们会找到想拿麦克风大声叫我出来咧!」拍了拍他的肩膀,顶著一张『你得辛苦了』的机车表情,自以为潇洒地转身开始找寻躲藏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我转身转太快了,才会漏掉阿捷在听完我臭屁的话之後所漾起的笑容......
如果有看到的话,或许我那很讨人厌、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第六感就会告诉我,这个捉迷藏的游戏我还是别玩比较好。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或许』跟『如果』,所以,就算我事後又後悔又懊恼到不行也没办法了......
当然再怎麽後悔也没办法,因为在我一边悠哉地躲著、一边悠閒地喝著啤酒、一边悠然地看著挂在天空上的几颗星星时,一只手突然夺走我的啤酒。
「小入,你蹲在店门口的盆栽前不会冷吗?」微微弯起的唇先是小小地啜了口,再一口气灌完瓶内剩下的酒。「你被抓到了,笨小入。」
抬头看到来的人是阿捷之後,啧了声,从一旁拿瓶啤酒丢给他,自己也顺手又开了一罐。「躲这你也找得到,算你行!我还以为你会去开冰箱找我咧!」
「我开过了,我连马桶的抽水箱都有去翻过。」阿捷也蹲了下来,还说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
「......很冷。」屁!最好我躲得进去!
「呵、那我牺牲一点,把体温借给小入。」说完,还真的整个人往我身上倒了过来。
「最好是你这麽大方,分明就是拿我当靠椅吧!」口气虽然很不好,不过却明白自己的身体到是挺认命地当起靠椅,仰头望著才没几颗的星星,懒懒地问,「你不去帮水铃捉其他人啊?丢下她一个好吗?」
靠在我身上的人没有马上答话,夜晚的店门口其实是很安静的,所以只要我专心的话,连阿捷的呼吸声也都听得很清楚。
他似乎是先轻轻地笑了几声,才拉开啤酒罐的拉环,咕噜地喝了一大口。
觉得他很奇怪地偏头看著他,发现他的耳朵因为酒意而微微地泛红,回想了一下他今晚好像多喝了几瓶,想也没想地直接拿走他的酒,老妈子的习性又跑了出来。「喂,你今天喝有点多了!」
「好像吧!我没注意......」对著空荡荡的手发了半秒的呆,阿捷也没很在乎,好像有点漫不经心。
「阿捷你......」
还没问出口的话,被他突然站起身的动作给打断,背对著月光的他朝我伸出手,软软的声音带著微醺的酒意。「我们早就把其他人都抓到了,小入是留著最後一个来抓的,大家都在里面等著小入,我们要看小入抽到的是什麽惩罚呐!」
虽然觉得今晚的他实在是很奇怪,但还是跟著伸手,借著他的力量也站了起来。
「......靠!你们是串通的,就是要整我的喔!」所以才说我後悔也来不及了!一群人合夥整我,我怎麽可能逃得掉!
「呵呵...谁叫小入平时做人没我好,得罪了太多人了,他们的怨念累积很久了。」水漾漾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握住我的手却是很紧、很紧,深怕我会跑掉似地把我往店里头拉。
「啧!」就当是我一时不慎!
阿捷工作室里的人、店里的工读生们全都面带让我看了就恼的恶笑,像是在台下等著看戏的观众,满怀期待地坐在椅子上,而站著的水铃就像是吵热气氛的主持人,手里捧著一个类似恐怖箱的东西站在那儿等著我。
一旁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饮料、食物、道具......
而我的手又被牢牢地抓著......
说真的,我真有种不详的预感......
「......水铃,没想到你单纯的个性已经被污染了!」硬是撑住有些害怕发抖的嘴角,努力撑起很勉强的弯度,瞪著不知道装有什麽东西的箱子。
水铃对一旁的阿捷好温柔地勾了抹笑,然後才顽皮地对我眨了眨眼。「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入雅。」
我隐约觉得可以从水铃对阿捷温柔的笑猜出为什麽阿捷会怪怪的时候,那个老是让我没法专心的家伙拉著我的手往箱子里摆,然後,好轻地在我耳边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小入,捉迷藏你一直都是玩输我的,所以就乖乖认命吧......」
害我为了想他干嘛特地轻声在我耳边说那样的话,连自己从箱子里抽出了张纸条也不知道。
【第八章】
二十六岁的那一年,唉...
我真的看不惯苍白著一张脸的你、硬是忍著痛的你......
与其这样我宁愿你在家里当个少爷的机车样,至少那样有朝气多了,也不是硬装做有精神的样子,反正我也被你口中的小入给制约了,你就快点好起来吧!
走进药水味浓得刺鼻的医院,老实说,我觉得很讨厌,从去医院看阿捷的第一天开始,我真的觉得医院这个地方一点也不讨喜。
明明很讨厌,这一个星期却又天天都到医院报到......
明明不想一而再在而三地看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扎著针头、吊著点滴的阿捷,麻醉药刚退疼得很却又在大家面前硬装没事的阿捷......
我讨厌看到阿捷虚弱地躺在医院的样子,但是我更无法忍受阿捷躺在病床上动来动去都不方便、身边没人陪时的样子。
随手抹了把脸,把多馀的担心随手抹掉了,从门口探见一群人团团围住一张病床,听见里头传出喧闹的嘻笑声,唇角弯起,把踏入病房内的脚收回,转身往这一层楼的大厅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与几个也待在大厅的小孩一起看著幼儿台的卡通。
我喜欢远远地看著阿捷跟他的朋友在一块的感觉,那种另一面的阿捷。或是当他跟他朋友打闹在一起时我几乎都不会在他身边,与其让自己有种我与他们不太熟的陌生感,倒不如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来的自在。
严格说起来,我算是一个活得有点自闭的家伙、朋友也不多、女朋友也没交半个过。但又如何,反正我只要生活过得去、简单点,何况我这麽懒,交到阿捷这个朋友,就已经够我累了,不活自闭一点,我真怕我会英年早逝...
看著前面电视墙上可爱的哈姆太郎,它那双圆不溜兮的眼睛跟阿捷还真像。顿时,偷笑出声,惹得一旁的小朋友们纷纷用奇怪的眼神望著我。
尴尬地挠挠脸颊,口袋的手机也刚好响了,解救在小朋友眼中可能快变成怪叔叔的我,迅速地接起电话往旁边走,还没开口「喂」,另一端软软的声音便飘了过来。
『小入,怎麽还没到?』
「呃、我刚到,才走出电梯,怎麽了?」拎起为阿捷炖煮的鸡汤,转身朝阿捷的病房走。
『哦,没什麽。』嬉嬉闹闹的声音不停地自阿捷那边传了过来,听得我不自觉地弯起嘴角。
还好他的朋友很多,可以跟他一起哈拉、打屁,不会让他觉得在医院很闷,阿捷可是一个没办法一直乖乖闷在同个地方太久的人,尤其他脚受伤後那几个月,让他的行动不方便许多,那时候可真的是闷到他了。
「我到了,还不挂电话,钱多啊?」离阿捷的病床还有两、三步距离,挂了线。
那双跟哈姆太郎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弯起,顽皮地对我扯了个鬼脸,才转向几个似乎没看过我的人,因为开刀的关系而有些苍白的唇浅浅地上扬。t
「嘻、这个说话很欠扁的就是小入了!」
有其他人在的时候,对於毁谤我的话,我通常都会自动消音,对阿捷的朋友亲切地笑了笑,「既然阿捷看起来很有精神,那我想,这壶鸡汤就我们一起分掉吧!」话完,很恶质地转开保温瓶盖,热腾腾的白烟冒了出来,随之的是扑鼻的香气,惹得连我这个炖汤的人都觉得饿了起来、吞口水的次数也倍增。
不是我自夸,这次的鸡汤可真的是好喝到爆!所以阿捷的朋友也没在客气,猛点著头。
倒了第一碗才准备端给排队等著喝的人,我的衣角就被人扯了扯,某人很哀怨地望著我的鸡汤。「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