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伤————水月华
水月华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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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历4478年12月23日凌晨,也就是庆典过后第十三天,侍女茵纱黛儿和国务尚书发现整个王宫后花园被一层强力的结界包围住,等结界力量缓慢褪去之后,走进花园的两人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茵纱发出一声尖叫晕了过去,而国务尚书立刻用魔法封住了整个花园。
难道是暗杀?一路沿着血迹搜索时,依哲利尔脑中有闪过一瞬的疑问,很快又被自己否决了。
不,不是,这种魔法气息是属于他的,光皇伊林卡尔......
洁白的大理石台阶和珍珠色的围栏都被喷溅出来的血染红了,仿佛故意制造惊心动魄的效果,血迹一路逶迤着,经过回廊,走道,水池,直到......
依哲利尔很快找到了他,他倒伏在湖畔的碎石上,一只手探入水里,半个脸被冰冷的湖水浸泽着,浮云一样的头发散在水里,随着水波一丝一丝的飘动。
"陛下!陛下!"抱起他时,依哲利尔知道那已经是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
他的君王逝去了,用这种残忍又将遭众人唾弃的方式迎接死亡。
"为什么......您要这么做,故意要令自己背上这么耻辱的罪名......"依哲利尔哽咽着,看着那致命的伤痕如深沟一道道划在他的手臂上,或许是他那有着精灵血统的体质不容易死亡,纵横交错的伤痕布满了他的双手,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
他应该是从寝室门口一路走过来的,血一直流着,他绕过回廊,走道,经过水池,然后在门口施了结界,又重新走回这里,在湖边终于力尽倒地。
他平静而又残忍地完成这一切,甚至算准了结界可以维持的时间,算准了在他断气前不会有人能够撞破结界进来,而黎明后结界力量散去,一切将被爆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依哲利尔,你认为什么样的死法才是最卑劣,最耻辱的呢?"
"我国法典上有注明......"
"陛下,我不会让您以罪人的身份死去的,我发誓,我会在历史上给您留下一个清清白白的名声!"
茵纱黛儿醒来时已经想不起那段恐怖的记忆,花园被人清理过了,血迹消失了。
光皇陛下安静地躺在他寝室的床上,神情安详。
国务尚书依哲利尔面对所有哀悼的大臣,用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说:
"陛下是因病去世的,记住,他是在今天凌晨病逝的!"
后来,他们决定保存光皇的遗体,以便让后世的人瞻仰缅怀。
将他的尸体封入冰冷的水泉时,这位跟随光皇多年的尚书官按捺住内心的悲恸,伸手为他拂去了脸颊上一点微尘,温柔细心如同抹去他生命中唯一的污点。
看着那洁白的容颜和如云的银发在水里栩栩如生,安详沉眠,这位唯一知晓真相的臣子在心中起誓:陛下,您一生唯一的污点,我已经亲手将它抹去,从今往后,它永远是一个秘密,直到我将它带进坟墓里。
史书上,这一天只寥寥写了这么一句:大陆历4478年12月23日,光之大陆圣王病逝。
流沙的河奔流不息,有人用忠诚篡改了历史,却让另一个人想真心忏悔及赎罪的心情湮灭在历史的风烟中......
第十一章 心之圣域
黑色巨岩筑成的魔族之城,如一头不怒而威的狮子横卧着。黑发的魔法师从城墙上望出去,厚重的云层低低压着前方的天空,黄昏的光亮已经无力驱散步步进逼的黑暗,而白昼依旧和黑夜拼抢着,妄想维护最后一寸失地。
一群饥饿的秃鹫就在不远处盘旋,红色的眼睛带着戾气和对血肉的渴望,时不时掠过头顶。
高耸的城墙如同悬崖峭壁,截断了底下奔涌的激流,从上面看下去,黑暗的河水深不见底,像巨兽的血盆大口,要把人吸进那万丈深渊里去。
一只手无声按上了他的肩膀,伊卡慢慢回过头,与对方清澈冷冽的眸子默然对视。
风里飞扬的金发,俊秀的容颜,还有眉宇间那股子不肯认输的骄傲,熟悉得让他心痛。看见他,就仿佛看见自己犯下的罪。
金发青年不笑的时候,像一缕冻结的阳光,然而此刻,他挺秀的眉峰微微上扬,跟着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你这个样子真难看,哥哥......"
骨节分明的手指迅速扯开他束发的绳子,一寸寸梳过那散落下来的黑发,伊卡低垂着眸子,任自己一头柔顺的头发在他的梳理下褪去颜色,逐渐呈现出白银般闪亮的光泽,浓密的头发最后汇成月光的波澜坠落地面。
魔族君王从幻镜中饶有兴致地窥视着,面前淡紫色的镜面上清晰映出城墙上两道修长的身影。如同阳光和月色,金与银,狂王和光皇有着极为酷似的外貌,同样出色的五官,同样让人惊叹的美貌。只是路法的气质显得更为张狂凛冽一点,而光皇的相对温和内敛许多。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像镜子的两面,有着令人惊异的矛盾与协调。
贴近他,路法低沉的声线从伊卡耳朵旁边轻轻滑过,给他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久别重逢,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亲爱的哥哥?"
"这段时间,我经常梦见你......"隔了很久,伊卡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耳边却似乎听见路法发出一声讥笑。
"还记得这个地方吗?魔族王都杰陵。"路法凝视着远方,用极缓慢的语速诉说着:"......曾经,我把黄金狮子旗插到这座城上,我们控制了暗之大陆三分之一的土地。沿着面前这条河一直走下去,都是我们的领土......"刹那间,骄傲与桀骜同时浮现在他依旧年轻俊秀的容颜上。
伊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出去,开阔的视野仿佛可以一下子看到处于遥远彼岸的光之大陆。然而,他的故乡现在怎么样了?隔了五百年,恒沙城里还有那里留着当年的痕迹呢?恐怕他和他生活过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吧。
光皇的眼睛瞬时黯淡了下来:"我记得更清楚的是,一年后,我们有七万军队战死在苍鹫城,尸骨堆满了整座城的大街小巷,血流成河......"
"但我并没有输!"路法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如果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一定可以把杰陵城再打下来!"
"那又怎样呢?"水青色的眼眸深深凝视着他:"在如此惨重的牺牲下,胜利毫无意义,我们的子民都战死了,还有谁去治理那么广袤的土地?路法,不是所有的梦想都可以变成现实的。有种代价太沉重,我们付不起。"
"所以你不肯相信我,你不肯支持我,甚至你......"仿佛被瞬间点燃的火焰,路法清冽的眸子蒙上一层阴霾,冰冷的话语就这样一字一顿化为利箭:
"不-惜-杀-了-我?"
伊卡宁静的双眸仿佛被痛楚猛地划开一道口子,露出内心血淋淋的伤口。他背靠着墙,苍白着脸看着对方。
而路法紧接的话象一阵无情的风暴,把他伪装的镇定打得千疮百孔。
"我真想就这样撕烂你这副慈悲伪善的面孔。"冷笑着,路法一把扯过伊卡的头发,让他不得不以一种痛苦的姿式仰望着自己,"你的子民称呼你为结束大陆战争的圣王,他们可知道心目中神一般的君王是靠什么手段换来和平的?作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你又是如何从容自若地接受臣民的敬仰和赞美的?嗯?告诉我,你当时的心情是不是很爽?"
头发被揪得发疼伊卡也没有挣扎,他只是带着一点点疲倦阖上眼睛,既不辩解也不反驳,仿佛被捕捉到的猎物完全放弃了求生的欲望。
"好,好,你默认了是吧。"路法的眼眸因为愤怒呈现出灰暗的绿,他忽然抓住伊卡的手,把他压制在冰冷坚硬的石墙上,"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顾虑什么了......"
"哦?骄傲的黄金狮子发怒了。"啖了口美酒,红衣君王用一种欣赏的神情端详着幻镜中争执的两人。
只见金发青年用力把银发青年压制在墙边,然后贴近他,似乎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银发青年脸色倏地变了,他咬紧下唇别过头去,不再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我不是在开玩笑,哥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愿望,我为什么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愿而活呢?"路法笑得平静而优雅,却隐隐带着疯狂的前兆。他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拂过伊卡脸颊的肌肤,几近温柔,从挺秀的眉毛,紧闭的双眼,一路滑到那蔷薇色的双唇上,"哥哥,你有没有渴望得到却又不可告人的欲望呢?从小到大,你总是一副温和淡泊的样子,你内心深处试过为某一样东西激动过吗?试过因为得不到而绝望?试过明知无望,却还是不由自主去追逐的痛苦吗?"
"应该没有吧,你伟大得眼里只有你的帝国你的臣民,而没有你自己......"低沉的声音终于湮灭在彼此贴合的唇间。
火焰一样灼热的唇压迫着他,灵活的舌从被迫撬开的齿间探进去,深入捕捉他每一处敏感的部位,唇齿间的摩擦,血缘相近引起的共鸣,还有那逐渐紊乱的呼吸,原来放纵自己在不断累积的快感中沉溺是这么容易。
然而,无比清醒的灵魂却忽然听见对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喃:"哥哥......"
刹那间,原本准备放弃的那颗心被尖锐的刺痛所贯穿,伊卡发出一声悲戚的叫喊,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让我离开,让我回到永恒的睡眠中,路法......我累了......"伊卡摇着头喃喃说,下一秒他阖上眼眸,倒向身后的万丈深渊,风吹开了他洁白的衣裳,让他象一抹白云似的轻飘飘飞下城去。
连红衣君王都不免惊讶地站起身,幻镜里,原本纠缠着的身影骤然分开,然后银发的那一个出人意料地飞了下去,如一只断了翼的白鸟,投进黑暗深处。
城墙上路法依然平静地站着,他甚至没有去看他掉下去的哥哥,大风撩起他短短的金发,在脸颊旁边轻轻舞动着,他清秀的侧脸木无表情,攥紧的双拳就垂在身侧。
"你会救他的,对吧?他可以舍弃你,你却无法舍弃他,我骄傲的黄金狮子啊。"红衣君王很快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镜子里,金发青年忽然一顿足,整个身体跳了起来,他左手在墙上一按,人已经顺势越过城墙。只见那修长的身躯在半空中优美地翻了个身,便头下脚上追逐着那点白影而去。
穿过黑色迷雾,视线里飘摇的白色影子转眼已被滚滚黑河吞没了。半空中骤然划过一声清亮的咒文。
啪,啪!
从青年背上倏地弹出一对硕大无垠的翅膀,金色双翼在风里铺展开来,驾御着风,带着他以惊人的速度追过去。
"真漂亮,传说中居于神圣魔法顶点的人,能够拥有黄金的双翼。现在这么看着,就觉得非常赏心悦目呢。"红衣君王带着赞赏的目光凝视着,狂王的身影象一羽金色的箭,带着令人目眩的光芒,将深不见底的河水生生劈开来。
"扑通,扑通。"
光芒隐没在流水中,转眼,他抱着另一个人湿漉漉地掠出水面,朝着远处飞去。
********
一阵揪心的痛楚将伊卡从无边的黑暗中摇醒,他躺在松软的草叶上无法动弹,苍白的脸色如同死去一般,只有微弱起伏的胸膛可以看出一点点生命迹象。
路法就在他身边坐着,边用手指梳理着他被水湿透的长发,边用轻柔的语气说:"睁开眼睛看看,哥哥。"
伊卡缓缓张开双眸,首先映入他水青色瞳孔的是一片灿烂的金色,层层叠叠的黄金树叶覆盖着整片树林,从远到近,分成好几种不同的金色,由金黄,橙红到金红,深深浅浅,浅浅深深,耀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的美丽颜色。
"黄金树林......"伊卡出神地望着,受伤的肺让他突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呛咳。他不由蜷起身子,试图把那令人窒息的咳嗽压回喉咙里去,他的手用力捂住嘴,把脸深深埋在无声燃烧的落叶中。
"看样子,肋骨摔断了,连肺部都受了重伤呢。"路法冰冷的手指拨开他贴服在额头的银色发丝,伤处的疼痛令他下意识地咬紧嘴唇,强忍着不呻吟出声。
翻过他的身体,路法轻轻抹去了他唇边残留的血迹,忽然笑了:"哥哥,你在自我惩罚么?你觉得这样死掉就可以弥补一切?你错了,我亲爱的哥哥,如果这是你想给我的补偿,很抱歉,我并不想要呢。"
伊卡终于停止了撕心裂肺似的咳嗽,他深深看向路法的眼睛,明亮清澈的瞳仁中倒映着黄金树叶的颜色,有种惨烈的美,第一次,他清晰地反问:"你希望我怎么做?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你满意,让你得偿所愿?"
一抹令人惊艳的笑浮上狂王的嘴唇,他的眼睛却闪过暗紫色的风暴,他的手指在说话间滑进了光皇的衣领下,轻易捕捉到心脏的位置。
"真想把你的心握在我手中。"路法嘲弄地笑着,感觉那颗心在湿冷冰凉的肌肤下微弱地跳动,忽然,他用力按了下去,带着一股强大的魔法力量冲击着对方的胸腔。
一声惨呼伴随着喷溅出来的鲜血涌出他的口腔,伊卡侧过脸剧烈地咳嗽着,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
猛地拎起他的衣领,让那个虚弱的人不得不狼狈地仰望着他,路法的微笑带着讥讽的味道:"如果想取悦我,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哦,哥哥。"
揪住他衣领的手顺势一分,可怜的衣物在刺耳的嘶鸣声下被扯成两半,紧接着,一个比先前更激烈的吻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受伤的胸腔在每一次用力吸气时都会产生剧烈的痛楚,伊卡开始剧烈挣扎,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
"放开我!"意识到对方想作什么,伊卡铁青着脸,清亮的音色带着被激起的怒气呵斥着,防御性咒文在心中一闪而过,下一刻就要唱咏而出。
"终于生气了?如果我说我想要的补偿就是这个,你会答应么?"
伊卡一震,抬起眸子愕然地望着他,他想过千百种赎罪的方式,却从没想过这样的。
路法冷冷地看着,柔顺美丽的金发垂落在额前,在微风下轻轻拂过他光洁的额头。
伊卡忽然想起五百年前那个霜寒的夜晚,他躲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摸索着他仅剩的一缕头发......
浓浓的悲哀瞬时象铺天盖地的落叶一样淹没了他,那种冷得让人发抖的感觉又再次回到他身上。
伊卡深深看了弟弟一眼,然后缓缓阖上了那对水青色的眸子,也顺带熄灭了灵魂之窗中最后一丝火焰。
月光一样白皙的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象落在黄金树叶上一羽垂死的蝴蝶。他放弃了一切徒劳无益的挣扎,安静地睡在干枯的落叶上,等于默许了对方的要求。
没有前戏,没有爱抚,没有做爱前的一切准备,路法带着掠夺与报复的心态进入了他,感觉对方因为激痛而不断战栗,却还死命咬紧嘴唇不肯发出丝毫呻吟。
强悍的意志似乎完全压制了肉体的痛苦,他苍白着脸,放纵着自己的为所欲为,甚至一面颤抖着一面敞开身体接受他。
"愧疚真的可以让人做到这种地步?我的哥哥,你的牺牲还真伟大!"无名的愤怒让路法忍不住出言讥讽,想要用尽一切办法羞辱他,看他露出痛苦的眼神。
然而伊卡紧紧地闭上眼睛,仿佛不想让人窥探到心中的秘密。汗水湿透了他额前的头发,紧贴着肌肤,有种苍白的荏弱感。
路法亲吻着他颈上薄薄的皮肤,敏感的双唇可以清晰捕捉到肌肤下生命的脉动,曾经,他找到他时,在冰冷的泉水中他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就那样静静地沉睡在死神的怀抱中。
然而此刻他是活着的,和自己一样,皮肤下有血液在流动,胸腔中有紊乱的心跳。他急促地呼吸着,热气就浅浅地喷在他颈边;他的身体紧紧包容着他,两人以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密方式结合在一起。
可是,为何灵魂还这样空虚?在空荡荡,寂寞无边的地方徘徊着,找不到栖身之所......
一股浓浓的绝望霎时攥紧了他,路法没有感觉到丝毫快感,在麻木不仁的重复动作里,他觉得自己象把最美好最珍贵的那部分丢在地上践踏,眼睁睁看着它们被踩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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