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头疼。
抬手揉揉自己那个感觉已经肿了一倍不止的大头,孟成语叹气。
均平已经走了2天了,照计划看,今天晚上应该就会回来了。他不在的短短48小时,自己浑身不对劲,做什么事都拿不出精神力气来,罗旋那个死小孩看了哈哈大笑,说他得了"恐罗症"。
所谓"恐罗症",按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就是害怕恐惧罗均平离开的意思(当然,这都是罗旋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瞎胡扯的,孟成语可没这么说过)。
小到买菜做饭洗衣扫地收拾屋子,大至发放零用钱计划全月工资使用房屋定期贷款偿还制订下半个月的生活走向黄金周一家子到哪儿吃吃喝喝,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都归罗均平管,要是哪天罗均平没了,爸你怕是连每天穿的袜子都找不到一双,能不恐慌吗?
孟成语哼了一声,说要是自己真得了这种怪病,他敢保证罗均平肯定也得了相应的"恐孟症"。
哼!没理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那瞎担心瞎害怕却没有人陪吧?
罗旋嗤之以鼻,说爸,你少用你那针尖一样小的肚量来比划均平好不好?有什么好害怕的?没有你还有我啊,我会照顾均平,让他活的好好的。
孟成语咬牙。
罗旋2、3岁的时候正在自己最忙的时候,忙着工作,忙着遗忘,忙着整理纷乱的心绪。那时的自己,其实是根本无暇他顾的,小小的罗旋,很自然的排除在了自己的生活以外,所以当罗均平跳出来说自己愿意照顾罗旋的时候,他真的松了口气,不只是因为不擅和孩子相处,更多的是对这个孩子的不知所措。
这个孩子,是自己和罗青的孩子。
18岁以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罗青那样的美女生活在一起。
罗青很漂亮,罗青很成熟,罗青很热情,罗青笑起来总是吃吃的,感觉就算真没什么可笑的,她也依然笑的那样甜美醉人。
孟成语,就是死在那样的笑容之下。
还记得那天自己跑去赖在罗均平家不走,罗青进来就这么笑了一笑,孟成语的三魂就不在了七魄。
没有人看好他们,他们却仍然在一起了。
后来罗青怀孕了,孟成语还没来得及高兴,罗青就又告诉他,孩子处理掉了,让他不用担心。
孟成语生气,孟成语愤怒,孟成语悲哀。
生气的是那是个生命啊,罗青怎么能就这么杀死他?
愤怒的是自己好歹也是孩子的父亲吧,为什么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的被通知孩子不在了?
悲哀的却是自己只不过是个高中生,充其量有副强健的身体,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罗青说的对,即使孩子生下来了,自己又能怎么样?
第2个孩子终于平安的出生时,孟成语和罗青已经结婚了,连当事者都不敢相信的,他们都是那样现实的人,居然还是为了爱情结婚了,跳进了一文不明苦难的婚姻深渊中。
拿罗青自己的话来说,这是魔障,逃也逃不开的魔障。
罗旋2岁的时候,某天晚上孟成语工地打工回来,在家门口看见罗青从宝马车上下来,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亲吻了她的脸颊。
那个男人是谁?
罗青斜着眼睛瞟过来,冷冷的说,你管不着。
记忆里那张娇美的脸早已被贫穷的生活改变了模样,变得冰冷,变的市侩。
孟成语狠狠一脚踢上破烂的门板,门板摇摇晃晃的嘎吱着,好象他们之间的爱情。
我们分手吧。
我已经太累太累了,我原来以为自己只要有你的爱就能活下去,现在证明,这种想法简直天真到可笑。
我受够了这种穷日子,受够了要每天洗衣做饭带孩子,我要过富有的人生,我要享受最美好的东西,我要过贵族一般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对?
............
罗青走了,什么也没拿,只带走了她那个小小的化妆包。那道纤细的身影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出了孟成语的世界,没有回头。
35
奇怪的是孟成语居然没有伤心,没有失望,没有痛哭流涕,那样惊天动地的爱情,居然只是这样就散了,淡了,消失了。
南柯一梦啊......。
自己和罗青,不过只是如此罢了,金玉粉饰的华丽感情,到头来,也只是虚幻。
再后来自己带着罗旋离开了那个城市,开始新的生命旅程。偶尔想起那个进驻自己生命的女子,却已是昨日黄花。
后来的后来,自己再次遇到了罗均平,互相走入了彼此的世界。
从认识罗均平到现在,转眼已经过去了20个年头。
分离,聚首。聚首,分离。
他们一直在彼此伤害,彼此倾扎,彼此像仙人球的刺针一样对立生长着,给彼此创伤,并且刻骨铭心。
和与罗青在一起时的贫乏苦涩相比,他们之间是更让人觉得疼痛到麻木的折磨。孟成语不止一次的想过分手,却一次也没有实行过。
后来的后来的后来,经过许多年经过许多事,他们仍然还是在一起,没有分开。
自己是个冷情的人,如果没有罗均平的坚持,他们不会有这样的今天,不会有。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罗青走出家门的时候,微微停驻了一下,淡淡的说。
其实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是你强迫自己说爱我。你也不是什么为了妻儿奋斗了不起的男人,你只是个自私的人。
孟成语想着想着苦笑起来,忍不住点了根烟叼起。
说着说着发现没回应的罗旋瞪了他一眼,转身上楼,孟成语不慌不忙的开口。
"喂!"
"什么事?"
他那个嚣张的女儿不耐烦的回头,孟成语揉揉眉头。
"你那个......那个小朋友,你处理了没?"
"谁?"
"就那个这几天跑来你窗口唱情歌的小女孩!"
罗旋做恍然大悟状,边说边打呵欠。
"有什么好处理的?拒绝也拒绝过了,说服教育也说服教育过了,没用啊,让她自生自灭去吧,过段时间她腻了就好了。倒是爸你自己好好注意点,别这么快就对均平腻了啊。"
摇摇手不在意的转进自己房间,孟成语看着她高挑的背影皱起眉毛。
小旋这孩子虽然冷漠,却不是不近人情,在感情上更上敏锐的吓人。自己和均平的事,怕是早就瞒不过她的眼睛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自己认为让小旋知道会更利于他对父亲和舅舅的认识,可是自己那个固执的恋人,非要一板一眼的按照社会的规范来塑造这个孩子,希望能给她最好的环境最全面的教育。
也许均平的心血都已经白费了吧?小旋早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尺度,该做什么事,该去完成什么,也早就已经规划好了,不需要自己和均平的指导。
均平时常挂在嘴边的问题,其实自己也很想问。
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不再理会孟成语的臆测,罗旋径自上楼休息去了。孟成语一个人坐到渐渐变黑的客厅里抽着烟。
眼睛看看手腕上银色的天波表,孟成语笑意浮上脸庞。
这表是代替那块自己出车祸时被撞坏的表,均平重买的,直到3年前自己记忆恢复后才又戴上。
孟成语问,如果我记忆一天不恢复,你是不是一天不会把表给我?
罗均平只是沉默。
可是孟成语却知道他的回答,他不会贸然把表给自己的,他没有理由,而且,也不想给自己束缚。
傻瓜。
孟成语抚摩着表,眼波温柔。
不知过多久,有道身影打开大门,楼道的灯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孟成语嘴角翘了起来。
"为什么不开灯?"
"等你啊。"
"说什么呢?"
来人轻轻笑着,却只是脚步轻盈的走进来,没有开灯,孟成语可以看见他在黑暗中变红的耳朵,他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
"均平,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多年仍然爱着我。
故事的结局依然是很俗气的。
又有人敲门,我去应了。
这回出现的不是一把红玫瑰而是天堂鸟。
"小旋!生日快乐!"
懒得再解释生日被人搞错了这许多年的乌龙,我寒着脸接过。
"今年我是第几个?"
"什么?"
"第几个弄错你生日的人?"
邵杰英俊逼人的脸颇富魅力,我却只想翻白眼。
"第23个!"
"小旋你真是幽默,每年都把23这个数字留给我。"
"23是个不吉利的数字,我当然要留给你,好保佑你前程无忧,大发利市。"
我板起脸。
邵杰没有理会我的诅咒,笑的很是愉快,这些年他已经学会不疼不痒的对付我,要点是学好装聋做哑即可。
"不请我进去坐坐?"
"没那个必要吧?即使我说不行,你还不是照样跑进来。"
撇头看过去,邵杰那个不知含蓄为何物的人已经换鞋准备进屋了,无奈的翻个白眼,我转身就走。
邵杰花了很长时间才走晚我家那条短短的走道,不知道是不是在那5米之内忽然出现时光黑洞吸引了他。
我给自己倒了茉莉花茶,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等他。
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我的涵养是越来越好了。
又磨蹭了个5分钟,邵杰终于进来了,手里提着个黑色的小箱子,掳起袖子笑眯眯的坐在我对面。我不想和他说话,只是径自喝着茶。
"小旋,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冷淡。"
我笑,忽然觉得邵杰很会耍宝。
明明上个星期才见过的,就可以算很久了吗?还是他的时间和猫一样?人类的一天等于它们的3、4天?
"我见过孟伯伯和罗叔了,他们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邵杰拿起那个黑色小箱子,递过来给我,我没动,只是看他。
"你在什么地方碰见他们的?"
"胡志明市,我出差偶然遇到的。"
我皱眉,这小子毕业后就进入他们那个家族企业上班,身为公司未来老板,借着出外公干吃喝玩乐也是经常的事。
"别这么看着我。好吧,我承认,我是问了林总才找到他们地址的。"
36
我老爸和均平自从8年前出去过环球旅游世界后,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2人经常出没那种连最起码的电话都没有的穷乡僻壤,我也已经很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连他们半个月要在胡志明的摄影展都还是因为王军叔叔才知道的,据说他们现在正在弄一个非洲儿童摄影展,开展前做的宣传效果不错,满城沸沸扬扬的,当地政府要员还亲临现场剪彩致辞。
他们的行踪不可谓不神秘,邵杰这么费心的寻找出他们的落脚点,其意不明。
"打开看看!罗叔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邵杰没有理会我探究的眼神,催促着。
不置可否的拿起那个黑色的箱子,我仔细打量。箱子的设计很简单,黑色的漆雕朴素大方,质量很轻,我伸手掂了掂,打开了它。
一把暗红色的三铉琴躺在黑色的绒布上,静静的沉睡着。
我抬起头来,邵杰慢条斯理的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你不是说你原来的那把坏了吗?罗叔特地给你找来的,看看使得顺不顺手?"
之前那把"天坛"红木小三铉,因为保养不当琴鼓背面的皮已经有了一个小裂口,连带的声音也有些微的走调,当然,不仔细听还还是听不出来的。
我找过国内很多生产厂家看过,但都没有我喜欢的三铉琴,偶尔均平打电话回来我向他提过,没想他就放在心上了。
拿起那把明显比我之前的三铉年纪还大的乐器,我手指细细的抚摩。
"纯手工的?"
"对。"
邵杰点头。
"这是一位长年居住在唐人街的中国老艺人做的,琴杆是花梨木、鼓梆是红木,据说是做给自己的女儿用的,后来女儿不在了,这琴又回到老人手里。罗叔是偶然间知道这件事的,老人和罗叔一向投缘,听说他的侄女也喜欢就把这琴送给罗叔了。你可别小看它,这琴据说已经使用31年了,成色还是很漂亮。"
我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均平自13岁认识我老爸起,到今年刚好31年。
他们认识的时间,远比我的年龄还大上许多,而他们自己,也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真是巧合,天下三铉琴之多,却只有这琴,才有纪念这段岁月的意义。
轻轻拨弄琴铉,发出铮铮的响声,那声音仿佛流水淙淙,美妙极了。
"谢谢,我很喜欢。"
我淡淡的笑。
邵杰目光如矩,态度认真的说了句。
"小旋你知道吗?其实你不若自己所想的那么平凡,你笑起来非常漂亮,应该经常笑的。"
我大笑,肆意放纵。
"你用这招骗过多少人?"
"就骗你一个。"
天下厚脸皮的男人很多,邵杰就是其中一个。
"罗叔说让你有时间去看他们,别一天到晚就想着玩。"
我点点头,均平还真是了解我。高中毕业后我并没有像当初均平臆想的那样接着深造,而是选择做一个闲散的图书管理员,我喜欢简单的生活,虽然那可能代表着一成不变。
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机前往胡志明的机票,随着日子一天天的接近,我思绪复杂。
言不及义的哈拉了几句,我毫不掩饰的看看墙壁上的挂钟。
很好,距这家伙进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这个主人总算没有太失职,现在是时候请他还我一个清静的空间了。
"我怎么说也帮你带了礼物过来,小旋你就这么对我?"
邵杰不满,我无所谓的哼哼。
"那是那是,首长您辛苦了,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真是汗颜,想必您一定还有要事待办,不如我们改日再会?"
邵杰翘起二郎腿,姿势颇为不雅,语气无奈。
"小旋你何必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邵公子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针锋相对。
身为星月出版社董事长林总的独生子,均平顶头上司的小开的邵杰邵大公子,从小到大哪次见到他,我这个蔗民的女儿不是唯唯诺诺?他倒好,公子爷架子拿的高高,每年我生日都故作风雅前来祝贺,就算一再提醒他那个生日谣言不过是个玩笑也还是死心不息,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唉,小旋你啊,真的一直都没变呢。"
"是吗?谢谢你的夸奖......"
心不在焉的敷衍着他,我暗自恼怒这人忒不识相。
邵杰叹气。
"小旋,你不会不知道我在追你吧?"
我愣了愣,半晌点点头。
我已经不是10多岁的小女孩了,不会以为一个人不停的纠缠自己只是毫无目的的无聊。
"其实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10年了吧?呵呵,光我追求你的日子,就已经用掉8年了呢。"
仔细想想,邵杰第一次被我拒绝,是在8年前我18岁生日的那晚,确实时间很长了。
我本以为,他不会是那样坚持的人。
"你不喜欢逛街,不喜欢和人相处,不喜欢追赶潮流,不喜欢幻想的世界,不喜欢有人接近你的领地,不喜欢对你表示好感的男男女女。"
邵杰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我冷笑。
"了解的很详细,不知邵公子有没有调查过我喜欢玩什么网络游戏?"
不理会我的挑衅,邵杰点起根烟,动作优雅。
"你知道吗小旋?我一直在找我和你的契合点。"
我皱眉。
"找到了没?"
"用了8年的时间,我不得不遗憾的对自己说,我们不合适。"
8年啊,老兄,我到底该不该恭喜你醒悟的还不算太晚?
我点头,邵杰进屋这么长时间,也算说对了句话。
"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我,可我就是不能放弃。"
我头皮一麻,抬头看他。
邵杰懒洋洋的坐着,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所以我对自己说,这事儿不解决是不成了,我一定得向你讨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