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如春花----滴滴畏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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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轻地摸着方艳华的头发,低低地唤道:妈妈,妈妈。。。。
方艳华抬起泪水纵横的脸,看到鄢小宇苍白的脸上挂着一点喜悦,轻轻地唤她:妈妈,不要哭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我好高兴,妈妈。

杨家父子一直没有说话,杨教授是想让方艳华痛快地哭一场,为了这个儿子,她憋了太多的眼泪要流,而杨正轩则是被那些骇人的伤痕吓住了,并且紧接着感到强烈的愤怒,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变态的父亲?而这个不言不语的男孩又是怎么承受下来的?他的一腔愤怒又转成了对鄢小宇的敬佩和怜惜。
他在那儿一会儿满脸正气,一会儿敬佩无比,一会儿又温柔怜悯,脸色变了变。到现在终于恢复常态,"妈,小宇和爸爸坐了三天火车了,让他们洗个澡,休息一下,咱们就吃饭罢。我肚子都饿了。"
鄢小宇大概是累了,吃过晚饭不久,就睡了,方艳华一直守着儿子,直到他睡熟了,这才出来。杨教授见她也是累得不轻,毕竟久别重逢,感情上的激荡太大了,也让她早点儿休息。

终于,这座见证了久别重逢的屋子安静下来。母子两人都睡了,杨正轩洗过澡出来,看见他父亲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树枝在微风吹拂下轻轻地摇动着,在窗纱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爸,您还没睡?"他一边擦着湿头发,一边坐在他父亲身边问道。
"嗯,我在等你。正轩,我有话和你说。"杨教授说。"正轩,你妈妈对你好吗?"
"好,当然好了,就像是就像是亲生妈妈一样。"
"那个时候,她一直就要离婚的,当年她为了不让身为右派的父亲受折磨,违心地嫁给那个工宣队长,等到文革结束后,她就要离婚。但是有了孩子,她只好不提。"
"嗯,"杨正轩从来没听他爸爸给他说过这些往事,专注地听着。
"可是后来她到县城为她父亲的事来找文教局的领导,我当时已经从下放的农村回到县城中学,碰巧认识了她,就利用了一些关系,帮了她一下,一来二去,我们就熟络起来。那时候你亲生妈妈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又听说她并不幸福,我们就有了一点意思。"
"她终于咬着牙提出了离婚,而那个男人很快知道了我和她的事,她那时候很难,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好将儿子留下,跟着我们回到这儿。"
"这些事你都是知道的。这么多年她对你就像自己的儿子一样,而那孩子可以说是为了我们在受那个人的折磨。正轩,我要你好好待小宇,把他当做你的亲生弟弟。"
杨教授转过脸来认真地说到。
"爸爸,你放心。"杨正轩也认真地说道。

他告别父亲,轻轻走到他和鄢小宇共有的屋子,因为他们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屋子,他和鄢小宇住一间,老式的木楼有宽大的窗户,为了不挡光线,方艳华没有选择那种双层架子床,而是买了一张双人床,"你们两兄弟先凑合着,以后有了大点的房子就不用挤一床了,"她当时这样对杨正轩说。
杨正轩笑嘻嘻地说:只要小宇睡觉老实,不踢我下床就行了。
此刻,鄢小宇正在熟睡。杨正轩怕惊醒他,没有开灯,借着宽大窗户透进的月光上了床,他转头看着熟睡的鄢小宇。
男孩蜷缩着身子侧躺着,一缕月光照在那挂着两分稚气的脸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在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肌肤在月光照射下分外光洁,挺直的鼻梁配上饱满的唇形使得这张脸看上去分外魅惑。杨正轩突然发现鄢小宇长着一张相当耐看的脸,一半看上去纯洁得有如天使,而另一半看上去却有着某种妖异的诱惑力。
黑暗中,杨正轩感到自己脸颊发烫,他暗骂自己一声无聊,这都他妈地想些什么啊。他转过身去,很快睡着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杨正轩不由地暗叫一声惭愧。
他们住的是老房子,周围树木又多,夏天比别处凉快得多,有时候下半夜还是很冷的。方艳华怕两个孩子抢被子,就准备了两床毛巾被,一人一床。
睡觉不老实的人不是鄢小宇而是杨正轩自己。
他将自己一床毛巾被死死地压在身下,同时将鄢小宇身上的被子抢了个一干二净,全部裹在自己身上。不但如此,他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一个对角线,占去了大半张床,简直是整个横躺在床上,而鄢小宇只好尽量地缩着身子,贴向墙壁,像只小小的巴壁虎似的躺在角落里。
杨正轩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想起昨晚自己那样郑重其事地答应父亲要像对亲弟弟一样对鄢小宇,结果第一夜就将人家的被子抢了个光,还几乎将人家挤进墙壁里去。
他手心脚乱地坐起身来,悄悄地弓着身子看鄢小宇醒没有,打算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被子给他盖上。
谁知刚刚探过头去,鄢小宇回过头来,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杨正轩像是考试作弊给逮住的学生,一下子整张脸都涨红了。手上举着被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
"唔,哦,呃,你冷不冷啊?那个你把被子登掉了,要不要盖上?"他结结巴巴地说着。
鄢小宇还是没有表情地看着他,只是眼神里有了两分笑意,仿佛是看透了他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一样。
杨正轩也很不明白,他比鄢小宇大六岁啊,为什么要被这小男孩用一种宽容的眼光看着呢?
"我抢了你的被子,夜里还把你挤着了,那个你不要生气哈。"他老实地说了。
鄢小宇终于伸开手脚舒服地躺好了,第一缕金黄的阳光已经照到了他们的床头,在阳光的照耀下,看着杨正轩,鄢小宇轻轻扬起嘴角,慢慢绽放出一个完整的笑容来。
这个笑容像是带着倒钩的小箭,嗖地一声就窜进了杨正轩的心里,并且在心上牢牢地站住了。

准大学生杨正轩在读初中时误入歧视将红楼梦当做革命书籍,当他看到书里写宝二爷的模样:色如春晓之花时,他就认定这是在扯蛋,男人怎么会像春花?当即扔下书,没有再看,关于红楼梦就记住了一句:色如春晓之花。
此刻这个带着小钩的笑容,让他关于红楼梦的仅有记忆彻底复苏,因为他觉得他看到了这个记忆的现实版本。
鄢小宇那一笑,多年以后杨正轩回忆起来时,来来去去还是那么一句:色如春花,色如春花啊。

第三章

按照杨正轩的意思,他认为鄢小宇应该首先好好地玩一下。他是预备带着鄢小宇将成都大大小小好玩的地方玩它一个遍,然后再把各种好玩的游戏统统也玩上一遍。对于一个刚刚经历了高考那种"不是人过的日子"的人来说,有这个想法其实很正常,也不能完全归咎于杨正轩的不成熟。
只是杨教授在带着鄢小宇去了一趟S大的附中后,回来对他说:正轩,离开学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好好替小宇补一下英语。
原来鄢小宇刚刚去的S大附中的教务主任是杨教授的朋友,鄢小宇要插班读初二,就请这个朋友帮忙办一下,朋友说是没有问题,但是要看看鄢小宇的成绩,能否跟得上。如果基础太差,建议最好能降级读初一。
考核下来,除了英语,其它各科到没有很大的问题。于是杨教授要儿子替鄢小宇补一下英语。
"如果开学,小宇的英语没有明显进步,你就给我再不准打蓝球了。"末了他这样说。

于是,在暑假大部份日子里,杨正轩只好每天和鄢小宇开始死K起英语来。
于是他每天都要去报道的蓝球场就很少能看见他的影子,他并不是不郁闷,可是想到自从鄢小宇来到这里,十天里头有八天早上起来,情形都和第一天早上差不多,全部被子裹在他一人身上,将鄢小宇远远地挤到墙角里,而鄢小宇看着他的眼光从来没有半点儿埋怨,所以,他也就只好这样代罪立功,以减轻一点儿犯罪感了。
鄢小宇的英语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因为乡村中学条件有限,听力和口语有点儿问题,语法和词汇并没有很大的问题。而鄢小宇绝对是一个让任何老师都喜欢的学生。
如果有人从他们窗前走过,一定不会想到,专心致志是学生,而那个磨皮擦痒上窜下跳的却是老师。

这一天,鄢小宇在认真地做着练习,杨正轩正絮絮叨叨地游说他跟他去游泳。
"你看,我们已经补了这么多天了,初一的英语就这么点儿内容,爸爸订的目标咱们已经实现得差不多了。嗯,完全可以放松一下了。"
鄢小宇并不理他,由他说去。
杨正轩就听到由远及近有人在叫唤:杨正轩,杨正轩,杨麻子。
一声大似一声,一声近似一声,听到那声杨麻子,杨正轩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假装没看见鄢小宇奇怪的神情,冲着窗外大叫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不准喊我杨麻子,你龟儿子硬是听不懂嗦?
杨正轩话音刚落,外面那人说道:杨麻子,你还活起的嗦?
"死啦,死啦好多天了。"
"那你现在是借尸还魂哈?"
杨正轩跳出去从门外拖进一个人来。
这人比杨正轩略高一点,弯弯的眉毛,弯弯的小眼睛,连嘴角也是弯弯的,好像随时在笑。
"小宇,这是姜宁,我同学。这个是鄢小宇,我的弟弟。"杨正轩给他们做着介绍。

姜宁在鄢小宇对面坐下,一边打量着他一边说:鄢小宇,我猜你一定是抑郁型,嗯,AB血型,典型完美主义者。
杨正轩顺手给了姜宁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还卖弄你那点儿知识?小宇你别听他的。他脑壳有问题。你今天跑来做什么?通知书到底来没有啊?
姜宁生就的一付笑模样做出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来,看上去很古怪。
"还没到啊?这怎么可能啊?我的一早就来了啊"杨正轩正色道。
"骗你的,到啦。"姜宁得意地笑了。
"死小子,骗我。"杨正轩在他背上捶了一拳:"请客请客。小宇,走,咱们让这小子出血,请咱们吃顿好的。"
姜宁将身子向后一靠,"我说杨麻子,你什么时候长得大啊?整天就知道吃,吃吃。我看小宇都比你成熟。"

那天晚上三个人去听雨楼吃了一顿正式的中餐。
"哥,他说什么抑郁型,又什么完美主义?那是什么意思?"和姜宁分手后,两个人慢慢往回走,鄢小宇问杨正轩。
"你别听他的,姜宁对什么血型啦,什么性格啦最感兴趣,所以才会去读那个什么心理学。"杨正轩说,"其实他什么都不懂,只不过看了两本书,见人便像算命先生替人家推八字似的胡扯。"
"不过,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都喜欢打蓝球,一进中学就是同学,这么多年一起念书,一起打球,一起玩。现在考上大学,我们两人的学校就只隔了一道墙。我在S 大,他在医大。"
鄢小宇静静地听着,就像想起什么似地轻轻笑了笑。
杨正轩看他笑得奇怪:你在笑什么?
鄢小宇看了看他,低笑道:那,那他为什么要叫你杨麻子?
杨正轩无疑是个很有男儿气概的小伙子,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他太容易脸红了,鄢小宇话一出口,他的脸就应声而红,他粗声粗气地说:你别跟着他胡闹啊,一边大步向前走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正轩举着台灯找他的随身听耳塞。
鄢小宇看见明亮的灯光下,杨正轩的鼻梁中间有个小小的浅浅的坑儿,终于忍不住又轻轻笑了一下。
专心致意找东西的杨正轩幸好没看见,不然,那张脸只怕又要红到脖子根儿。

九月开学,鄢小宇顺利通过了插班生考试,进了附中。
同一天,杨正轩去学校报道。
方艳华问他住不住校?
杨正轩从没住过校,颇有点儿向往,就说住罢。方艳华替他收拾了被褥,本来要亲自去给他铺好的,但杨正轩死活不让,说是自己就可以了。
住校起码不会再抢鄢小宇的被子吧?他一边乱七八糟地铺着床,一边想着,他睡觉再不老实,总不至于连上铺的被子也抢下来罢?他又没有梦游症。
他是没有梦游症,所以晚上在一系列迎新生活动结束后,又和同室的另外七个人厮见了,他一头扑在床上就睡着了。

当他照例将自己的被子压在身下,却因为没有鄢小宇的被子可抢而冷醒了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格格,格格格,格格
他吓得连汗水都要下来了。黑漆漆的夜里,不知那里传来的骖人声音。然而还没完。
呼,呼,横--横--
接着,一个含糊的声音低声说着:妈,妈,我的裤子。。。。。。
他真不知究竟身在何处了。
实际上等他弄明白,格格声不过是他上铺的人磨牙的声音,另外那个不过是呼噜声,而说话声则是别人梦见了妈而已时,他却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
鄢小宇睡觉非常安静,安静得仿佛是一团空气睡在身边一样。
所以,第二天,他就卷铺盖回家了。
他的住校生涯只维持了一夜。

晚上睡觉的时候,鄢小宇说:哥,你不住校了?
不住了。
为什么?
晚上冷。
杨正轩脸又要红了,他关熄灯。
黑暗中,他不知道,鄢小宇悄悄笑了。

杨正轩开始了崭新的大学生活。
很多年后流行过一首歌,那首歌里唱道: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
每次听到这首歌,杨正轩就想唱:不经历高考,怎能见大学。
他并不是要歌颂高考与大学之间的亲密关系,他只是想讴歌,相比悲惨的高中生活,大学无疑就是天堂了。

功课轻松得跟玩一样。
蓝球可以尽兴地打。
不用打扫教室卫生。
不高兴的时候就可以不去上课,老师也不会威胁你要扣多少多少操行分。
上课可以随便睡觉,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到大学二年级,几乎人手一个女朋友的时候,他还是形影相吊。

杨正轩虽然不是帅到天下无敌,可也是五官端正,眼睛明亮,牙齿洁白。
他虽然够不上国家运动健将的级别,可是也是系上蓝球队的绝对主力。
而且他进了大学后又长高了两公分,身高已经是一百八十公分了。
他虽然从来没拿到过一等奖学金,可是三等和二等也还是拿了好几次了。
总而言之,他也算是品学兼优,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
可偏偏还就是没有女生看上他。
而他自己虽然有看上的女生,对方却完全不知道。
因为,只要他单独面对女生,脸就会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嗓子就像是堵上一团乱麻,休想说出一个字来。

他没有女朋友,当不打球也不上课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休闲的时候,就只好和鄢小宇在一起了。
鄢小宇这两年个子长高了不少,升上高中的时候,他也长到了一百七十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齐杨正轩胸口的小孩子了。
与杨正轩情况相反,从十四岁起,他开始收到女孩的情书。
但是他从来不看这些情书。
他还是很少说话,也很少笑。虽然只要他笑起来,他面对的那个人,无论男女都会觉得心跳有一下下异样。
当然,经常有幸见到这种笑容的人,除了父母就只有杨正轩了。

他是个很听话的孩子,而且学习也不错。照理是老师们的宠儿才对。
但是他读初三的时候,有一次模拟考试,作文题目是:童年趣事。
这个题目出给初三的中学生实在有点白痴。但是大家也还是老老实实地写了。有的人写他心爱的玩具,有的人写他和父母愉快的往事,甚至于有人写他对幼儿园生活的追忆。
唯有鄢小宇一个字也没有写。
120分的语文考试。他考了62分。基础知识扣了八分。
作文部分一分末得。
老师充分发挥教书育人的职业精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达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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