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你打算怎么办?!"见状,乔雨突然伸手,一把拉住要夺路而出的萧净水,深隧的目光闪烁不定。茫然地与他对望着,不知为什么,后者的心头猛地一紧,乱了节拍:"我......我就上来三张吕纯阳的收魂符,再泼一道符水,最后拿桃木剑一戳......"
"那么她就魂飞魄散了,不是吗?"冷冷地分析着,乔雨的眸子有些冷,那不是平时的淡漠,而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无情,萧净水察觉到了,所以他颤抖了一下,没敢点头。
"......姓萧的,你真的觉得自己有资格去除掉那个女鬼吗?"
"可是......村长他们拜托我了啊......"
"是人们误入了她的领地才对吧,没理由反而赶走真正的主人。"
"但是,她梳头人就会死啊,大家都很害怕......"
"她不梳头人迟早也是会死的。生死由阎王掌管,她不过是泄露了一些天机,你就要她永世不得超生吗?!"
"可是她的存在让人们很害怕啊!只要她存在一天,大家就一天不能安心......"
"就因为这样吗?这就是你的理由吗?!你有问过人类的出现给她带来的困扰吗?"
"她是鬼啊!阴有阴途,阳有阳路,她不可以--"
"不要说了!"略显粗鲁的打断萧净水紧张的辩驳,乔雨突然疲惫地坐回椅中,挥手示意整装待发的萧净水离开:"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乔雨......"悲鸣了一声,萧净水连忙摇头,可乔雨却冷下了俊颜,见对方不动,索性自己起身揪着后者丢出了大门:"你走吧!好好收你的妖,作你的天师半仙!只是,别再回来见我。"
"乔雨......你究竟在生什么气啊......"小心翼翼地挠着木门,萧净水讨好的还想说两句,但遥遥的他却看见了村长等人来唤他的队伍,左右权衡了片刻,他还是抄起了桃木剑,回眸深深望了落英小筑紧扣的门扉一眼,转身离开......
月兔东升,桂树飘香......
"......"穿戴整齐的端坐在桌边,乔雨不知是第几次抬首望月了,只是,清冷的夜,还没有等到那归来的熟悉敲门声。百无聊赖的沉思默想着,谁知心静之下,涌上的全是那个人夸张的喜怒哀乐。一点点,一滴滴,填满了心海......
"可恶!"重重地一拳捶在桌子上,乔雨起身,披衣提灯,向外冲去......
"那个臭小子,平时赶都赶不走,这回干嘛走的那么痛快......"
然而,他的脚步刚刚踏上芦花桥,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凄凉的低呼,在寂静的夜色环绕下,犹如凉风袭来,令人胆寒心冷......
"乔~~雨......"
闻声回头,看到的就是缩在自己小筑的门口,一脸可怜样的少年。
露水打湿了衣衫,泪水则打湿了冠玉般的面颊......
"......回来了干嘛不进屋,蹲在门口吓人啊!"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乔雨快步走回来,漠然站在了后者身前,冷冷质问,却流露出一抹安心。
"是你说......不让我回来的......"
"......你又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乔雨......"出人意料的,这一次,萧净水只是不满地咬了咬下唇,就什么都不反驳了。反而是乔雨,在说完之后,深深的后悔起来......
"好了好了,回来就回来吧,进屋再说......"
"乔雨......"
"起来啦!地上不够凉吗?还是你比较喜欢睡外面。"
"乔雨......"
"......别叫了,叫魂似的。"
"乔雨......乔雨......乔雨乔雨乔雨乔雨--"
"......你和我有仇啊......"
没有再说话,萧净水突然扑进了乔雨的怀里,紧紧纂住对方的衣襟,睁大眼睛,却没有再流泪,只是叙述的声音变得沙哑:"乔雨......那个女鬼,被我收服了。"
"......"
"一见面她就攻击我,我很害怕,所以顺手就使了师父给的三昧真火符......"
"......"
"她烧得好痛苦......好痛苦......原来死去的人也会疼啊......"
"......"
"后来她浑身是火的扑过来,却是去掐村长的脖子......村长吓得什么都说了!原来,那个女人是很多年前,村长看上的一个寡妇,因为她抵死不从,还要叫人,村长为了怕坏事败露后身败名裂,竟然扯起她的长发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活活把她勒死了!"
"......"乔雨紧了紧手臂,回抱住萧净水,因为对方抖得太厉害了,抖得他心上的冰也层层剥落了。仰天无声的长叹着,助纣为虐的萧净水不应该被原谅,可他也没有被怨恨的理由......也许,无知的人,才是最最可怕......
"她死后,村长草草将她葬在了小路旁,谁知那一夜恰是她死后满七年的日子,又有人经过了那里......她死的冤枉,本就不能超生,我却还、我却还......"终于忍耐不住了,萧净水失声痛哭:"我竟然还帮助坏人害她......她好可怜!好可怜!她说她本来就认了,不想报复,只是没想到连死后村长还不肯放过她--为什么!为什么鬼也有可怜的呢!为什么不管它们可怜不可怜,人都会因为害怕而非要除去它们呢--"
"......等等。"突然想起了什么,乔雨的手臂猛地一僵,接着迅速扳开萧净水的肩膀,直视着那双慌乱却隐含镇定和决绝的眸子:"你先告诉我,那个女鬼掐住村长的脖子后呢?!"
"就掐着呗......"
"你没叫她松手?!"
"我没有啊,她自己松了......"
"她为什么自己松了手?难道是她原谅......"
"因为村长已经被掐死了,再掐下去也没意义了嘛......"
"......你从头到尾就那么看着?"
"你是说......我应该帮她掐吗?"
"--你为什么让她把人杀了!"
"因为村长该死不是吗?!"
"你--"
"乔雨......难道我又错了?"
"......"无力的跌坐回椅中,乔雨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盯着萧净水无辜的俊颜,许久,长长一叹,举起桌上的杯子,将茶水如烈酒般一饮而尽,只是在落杯之时,淡淡地呢喃道:"也罢......就当我没有听到吧......"顿了顿,他发现自己又忽略了一个关键:"掐死那个村长后,女鬼呢?"
"因为我烧的三昧真火怎么也扑不灭,她和村长同归于尽了......"
"......好、很好、非常好......"讽刺地笑了笑,乔雨掐灭了灯火,合衣躺在了塌上,对还不知所措倚在窗边的萧净水勾了勾手指:"过来,我今天很生气,你最好让我忘了发生的一切......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会怎么样?"眼睛一亮,仿佛又找回了生机,萧净水蹦蹦跳跳地蹿了上来,窝进了前者的肘窝里,猫一般地蹭着。而他要来的答案,则是乔雨自己也不懂的一声叹息......
"不然的话......对你......我又应该怎么办呢......"
完
第三话《知音》
夜色正浓,月凉如水......
一曲清音袅袅飘转,一双素手悠然地撩拨着五弦音律,弹奏着一支又一支没人听过的陌生曲调,却又让闻者感到油然的亲切。
双手托腮,萧净水乖乖地坐在床畔,静静凝视着专注于琴声的乔雨。
黑发垂肩,皓眸轻眯,果然人漂亮就是不一样,干什么都入诗入画,让人心辕意马。
仿佛是觉察到了身边的人在动邪念,琴声嘎然而止,乔雨怒然回身:"你在流什么口水!"
"啊?不好意思......"尴尬地陪笑了一下,萧净水傻傻地抬手抹嘴,哪里有什么口水?
"你冤枉我......"委屈的叫唤。
"你打搅我弹琴。"理直气壮的反驳。
"......算我心里有鬼吧!那那~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你继续弹好不好?" 萧净水的气势弱了下来,凑过去捧起一缕乔雨的青丝,虔诚的吻入唇间。
"罢了,琴声有灵气,一旦破坏便弹不好了,不弹也罢。"袖手而立,推开赖在身上的萧净水,乔雨兴趣缺缺地倚在了美人榻上,轻阖双眸。见状,后者也不坚持,只是迅速搬了个小凳子挤到了旁边坐好,兴致勃勃的搭话:"那~要不然~~我给你讲一个我的经历吧,和琴有关的!很奇妙呢!"
"......"微微挑眉,乔雨没有表示赞成,但也没有反对。所以萧净水便自动接了下去:"是这样的啦,大概是三年前吧,那时候我师姐还在,有一天,我和她乘船顺流而下......突然听到了岸上有操琴之音,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调,但是好好听啊,仿佛把人的心也勾进去了似的,于是,我就站在船头凝视聆听。"
"......然后你就一时失足掉进水里了?"凉凉地讽刺着,乔雨冷冷一笑。
"对啊......啊?!你怎么知道的?!"瞪圆眼睛,萧净水不敢置信的翻身而起, 惊讶地用手指向不为所动的对方。见后者但笑不语,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他自讨没趣的撇了撇嘴角,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反正我就是听入迷了,掉进水里了嘛~后来师姐把我救起来,说我是被琴魔迷了心智。"
"琴魔?"
"嗯......据说那个琴音已经有五百年的历史了,行船的梢公都知道。每逢清明将至,那座山峰深处都会传来如此的一曲琴声,绕梁三日,才渐渐消散。......相传,五百年前,有位隐者避世于此山中,每每兴致来时,操琴自乐。某日,一个兵士不堪军营之苦,逃入了此山之中,恰好与隐者相遇。兵士害怕自己逃营的秘密败露,招来杀身之祸,就要杀隐者灭口。而隐者见其操刀,丝毫也不惊慌,只是云淡风清的要求,在临死之前欲弹完一曲了却心愿。兵士犹豫了一下,点了头。于是,隐者便操琴调音......
起初是靡靡之音,再来是高山流水,一时间深闺幽怨,铁马冰河,万般景致被描绘而出,听得兵士如痴如醉。等到一曲终了的时候......"顿了顿,仿佛是被自己的故事所吸引,萧净水抓了抓乔雨的手。而后者顺势回答:"一曲终了的时候,兵士突然放下刀,长叹一声,转身离去对不对?"
"是啊......啊?!你怎么又知道了?!是不是有人给你讲过这个故事了?!"
"......你继续说,看看我们听到的是不是相似。"
"哦,好。"呆呆地被牵着鼻子走,萧净水换了个姿势,半靠在乔雨的胸膛:"那个兵士仰天长叹,说是男子汉当以江山赋碑铭,岂可贪生怕死,眼见家国流离,避入山林。自己身为战士,却临阵脱逃,实在有愧于心,无颜立于天地。听了隐者的琴音,他大澈大悟了。闻言,隐者纵声大笑,前嫌尽弃,夸赞兵士乃是懂音之人,不负他弹奏的苦心!二人至此握手言和,结为知己。后来,那个兵士又回到营中,奋勇当先,战功赫赫。但只要他有机会,就会支身回到那片山林中,而不知为什么,只要他走进林子,就能听到隐者的琴声适时响起......就这样,两人相交了二十余年,有一次,已经是将军的兵士要离开,隐者破例拦住了他......说是推算出皇帝要攻打西番,而兵士此去有血光之灾,劝他不要前行。谁知,此次却是兵士仰声大笑,言及男子汉马革裹尸,死得其所,何必作小儿女情长!隐者顿悟,抚额朗笑,当即操琴一曲陪罪,琴声一路豪迈,送兵士出山......而我那天所听到的琴声,就是隐者那日所奏的。因为......那一去,兵士果然再也没有回来......为了慰他在天之灵,隐者每到清明,都会重奏那失传的古曲,这份情谊,到死都没有忘记,传说每年的琴声,就是他的魂魄在为知音而奏......"
"若是两人都死了,地下有相见,他又何必每年去那里独奏呢?"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乔雨轻轻推开萧净水,起身再度坐在琴前,风清云淡的笑了笑,信手压弦,曲声再起......
"好好听......"倾耳沉醉的听着,猛地,萧净水睁大眼睛:"啊?!是那首曲子!你怎么会弹?!不是说那首古曲早就失传了吗--"
"......但知音尚在,又何必过问太多呢?"浅浅一笑,乔雨深深地看了一眼萧净水,别开了视线,手指撩拨,琴音袅然......绕梁不去......
完
第四话《西陵虎》
"还差十步......"夜色笼罩着大地,覆盖了一切,也掩埋了少年脚下拖出的满路血迹。挣扎着昂起头,脸色惨白的他依旧不服输地瞪视着前方小筑的温馨烛火,仿佛是在窗影上勾勒出某个人的轮廓,再一次的,他鼓起仅有的力气,向前走去:"九步......八步......"
"......三步......"颤微微地呛出一声闷咳,少年似乎在离门两步之遥的地方用尽了所有了精力,无奈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窗前那个人的剪影,淡淡一笑,少年闭上双眼,向地面倒去--
"对不起......乔雨......我和你......大概只能走到这里了......"
再次睁开眼睛,入目的并非牛头马面,而是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乔雨!
脸色铁青的坐在床畔,见萧净水恢复意识,前者难以掩饰地安心一叹,继而想起了什么,再度扳起面孔,将手里拧到一半的湿帕子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你既然已经被老虎切好块了,干嘛不等它吃完后再回来?!"看看那身体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哪一条不是毙命的?!要不是遇到自己,这个麻烦以后就不存在了!
"你......为什么救我呢?"茫然地凝视着怒火中烧的乔雨,萧净水想要爬起身,但苦于没有力气,只好伸出手扯紧对方的袖摆:"我若是死了,你不就自由了吗?"反正他们只有这一世的姻缘,不是吗......
"如果不指望我救你的话,就请你随便捡个荒郊野外,想死哪死哪,就是别往我门口的必经之路上倒!哼!"辛苦了三天三夜,救回来的人却质问你为什么不放任他去死,乔雨就是再好脾气的人也会发飙,况且......他的脾气本来又不好......
"痛痛痛--我是病人吔--"哀号着捂住被持续攻击的脑袋,萧净水战战兢兢地偷眼望着气得俊颜一阵青白的乔雨,本来还想知道对方是用什么灵丹妙药把自己从阎王哪里挖回来的,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抱歉,我被老虎抓的浑身是血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要再见你一面,不知不觉的,就走回来了......"
"......你是怎么惹上老虎的?"嘴上不说,心里却为对方的话稍稍动摇。乔雨扳着脸,但眉宇间已经写入了温情脉脉。缓缓地拾回帕子,悉心地用湿布擦拭着萧净水满背的伤口,乔雨轻声询问着,分散后者对痛的注意......
"啊!是这样的啦......我这次回来的路上,经过了西陵镇......西陵镇上有个姓金的猎户,虽然他早就洗手不干了,却因当年猎虎的本领而依旧被人们津津乐道。只是后来,他家里生了五个儿子,全都在不满周岁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家里,身上还残留有类似虎噬的痕迹。有人说,是他杀了太多的老虎,造了虐,所以老虎要他断子绝孙。那金猎户正好有个小儿子出世,生怕再葬送掉,于是他们全家到山上焚香祷告,把这小儿子送给老虎,求老虎不要再伤害他了。结果~金猎户的小儿子居然真的平安无事的长到了十六岁,风度翩翩,知书达理,真乃一浊世佳公子。而金家也早就忘了当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