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音之境————古镜
古镜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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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竭力想睁开,却力不从心。
"帝座,这个人该如何处置?"意识朦胧中,仿佛听见有人这般问起。
"带回去。"清冷无感情的声音依稀响起,他从未听过紫开口说话,却下意识地认为那一定是他的声音。果然一如想象之中的好听呢。这个念头突然一闪而过,意识再也支持不住,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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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释从沉沉昏睡中稍稍恢复过一点意识的时候,已经不知是几天以后的事了,伴随着剧烈得几乎要裂开的头痛,勉强地将眼睛缓缓睁开,触目所及是一片黑暗,与昏迷之前的白色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勉力地将手指抬起来,却听见随之带动的沉重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手腕似乎被什么东西锢住,连轻微的移动都会觉得困难。每一次的呼吸就像有一把火在胸口炙烧,烧得五脏六腑根筋骨髓也统统如针刺般地疼痛起来。知道自己伤得不轻,释索性放弃了挣扎的念头,闭着眼睛小寐,待到可以适应黑暗,再睁开双眼,隐约可以看见周围的一个轮廓,再加上他身体半倒卧在上面透过衣服传来的湿滑感觉,可以推断出这是一个地牢,而且是囚禁重犯的那种。
抽搐般几不可见地扯起嘴角,与其说笑倒更像哭,释觉得自己还真是流年不利。毫无疑问,那个一路上一声不吭,像瓷娃娃般美丽的紫,正是累他现在呆在这里狼狈不堪的罪魁祸首。可是关人也总得有个理由才行吧,释在心中哀叹了一千遍之后,终于听到铁门打开时传来的那种悠远而沉重的声音。之后是脚步声,由远及近,看样子不只一个人。
黑暗潮湿的地牢蓦然大亮,嵌在墙壁两边的火把片刻之间熊熊燃烧起来,也让他彻底看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实在不是一般的恶劣。
来人终于走到他面前,然而释的眼睛无法一下子适应突如其来的光明,因为手被锁住连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都不可能,所以当他能够眯起眼微微睁开的时候,下巴已被抬起。"觉得这里的环境如何?"清清冷冷,正是他昏迷之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紫么?释想开口,却被喉头的腥甜呛住,皱了皱眉,硬将血咽下去,终于可以看清眼前的所有人。
那个站在最前面的,正伸手箝住他下巴的人,确实是紫没错。此刻的紫依然是之前在幻音之境时那一张精致秀美中漾着无邪的脸,然而眼神却再也不复天真清澈,释分明看到冷意和杀戮的血腥从那双紫眸里一闪而逝。一袭黑色衮金边的绒袍,彻底让紫看起来既邪魅又慑人,是让人会忍不住想要匍匐于脚下的凛然与高贵,只要忽略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紫看起来还是那个无害的少年。
后面还有几个人,看来是侍卫军,一副戒备地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紫正落在他手里而他才是那个掌握优势的人,让他忍不住想笑。然而毕竟没有笑出来,因为紫稍稍一捏,那几乎捏碎他骨头的力道让他无法不蹙眉仰起头。"回答我的话。"
还好,如果你可以不捏着我的下巴,顺便让我从这个地方出去。唇微微动了动,释的声音听起来低哑却没有恐惧。"紫,我在一路上很照顾你的,咳咳,就算你不满意我乱给你起名字再抱着你不放还把你带到魔界,咳,也不能这样对待我啊,咳咳咳......"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释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于是细细的血迹又从他的嘴角溢出来,沿着下巴流到紫白皙纤细的手上。
然而紫看也没看,只是蹲下来与释平视,捏住下巴的手改而抚上他的脸,带着微微冷笑的神情。"你不是天界的人么,这条理由就已经足够让你在魔界里生不如死了。"
"我是来找东西的。"不是来挑衅的,况且我只有一个人啊。释万分委屈地看着紫,却完全打动不了他。
"找什么,碧元珠?"紫的神情看起来讽刺而嘲笑。释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看到紫这个样子,谁都会想到碧元珠在紫手中,哪里还敢开口,只是他真的也不完全是来找碧元珠的呀。
"本座也想过,一个天界人跋山涉水地越过幻音之境,也不仅仅是为了一颗碧元珠而已吧,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紫玩味的目光在释的脸上梭巡着,引来释伴随着万分不妙的预感轻颤。
紫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嘴角嚅着微微冷笑扫过释血迹斑斑的白衣。"你不说,我也会有办法让你说的。"话未落音,释飞快地接过:"我说。"
如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魔界,他一世英名可真真尽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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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来找暗晶之簇的。"释老老实实,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却让先前尚挑起眉等待着他下文的紫瞬间变了脸色。下巴再次被狠狠捏住抬起,释被迫望入那人的阴沉紫眸里。"你想知道欺骗过本座的人有什么下场吗?"
不想,不想。如果可以,释想用力摇头以表达自己的意愿,无奈下巴被固定住,所以只能剩下一双眼睛望着紫来表达自己的无辜。紫不为所动地微微冷笑,"你要找一种在魔界弃如敝履,毫无用处的东西,以为我会相信?"
"咳咳,对我来说很有用。"释呛咳着,不适感越来越重,体内的能量似乎在迅速成倍地流失着。"什么用?"紫冷睨着,毫不放松地追问。
"......"回应他的,只是更加剧烈的咳嗽声,青白唇瓣沾上未干涸的血迹,看来竟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紫松开手,看着那人无力地倾倒在地上,微微别开头,紫眸愈冷,还有种莫名的情绪隐隐流动,看得旁边的人心也跟着一乍一寒。"你不说,就在这里待到愿意说为止。"站起来,转身欲走。地上忽然传来一声近乎叹息的低语:"紫,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不适合这样冷然的表情啊......"
逆光的身影微微一顿,复又优雅地折了回来,半蹲下,紫眸似笑非笑邪光流转。"听着,本座姓迦罗,御楼·迦罗。"这样子,你还会说我的眼睛漂亮吗?冷冷勾起唇看着斜倚在墙边喘息的身体微微一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自 由 自 在
一阵脚步声之后,沉重的大门关上,地牢回复一贯的冷寂。

三万年前的"史前灭世"之战,神魔两界元气大伤,双方不得已签定了停战协议,各将兵力退出相同的空间,也就是现在浮动于两界之间的幻音之境。由双方分别设下封印,使得神魔两界无论何人进入此地都会能力大减,就算侥幸可以通过这个幻音之境也不会出现在两界任意肆为的机会。就释所知道的魔界,在那以后便陷入极大的混乱之中,只因为前任魔帝的骤然消失而下一任魔帝却尚未有着落。后来只听说是一名少年以天纵之姿在数年之内荡平各地拥军自立的领主并统一魔界,成为有史以来年纪最轻的魔帝。而他的名字,就叫做御楼·迦罗。
自己好象招惹了不小的麻烦啊。一声咳嗽,就会牵动不轻的内伤,加上之前被碎石碾过的伤口,丝丝红痕自污黑的白衣下渗出来,更显狼狈。
明明是来找暗晶之簇的,谁知道真话反而没人相信,早知道是不是该说要夺取魔帝之位还会好些呢。紫看起来就像一个精致美丽的瓷娃娃啊,怎么偏偏会是魔界之尊的魔帝呢,释觉得自己实在无辜倒霉得很,而这种运气,好象是从遇到紫开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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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缓缓摩挲着,脑海里犹自浮现出方才两指捏住那人下颌的触感,血迹沾在肌肤上,愈发衬出那人脸色的苍白,本来束起的长发微微散乱,几缕垂落在洁白的额前,让一直含着轻松笑意的人看起来竟有几分虚弱感,本来纤尘不染的白衣刚才似乎也弄脏不少,还沾上了许多血污。
你的眼眸是少见的紫色,不如就叫你紫好了。
紫,你要握紧我的手,不然会迷失的。
紫,你的眼睛那么漂亮,根本不适合这样冷然的表情啊......
啪的一声,手中茶杯的青瓷碎成两半,茶水四溅,犹捏住碎瓷的那只手却依然毫发无伤,反而是一旁侍奉的婢女悚然受惊,低呼一声,连退了好几步,却被那轻瞥过来的冷眸骇得慌忙跪下。"帝尊饶命,小婢,小婢......"
抛下因为极度恐惧而说不出话的婢女,迦罗阴沉着脸大步走出偏殿。徐徐夜风吹散薄薄的浮云,露出下面熠熠而烁的星辰。迦罗抬起头,深深地望入无边苍穹,嘴角逸出一抹冷笑,将那人温雅的笑容彻底剔除出记忆之外。魔界的皇,何曾需要任何不切实际的东西,不过这个天界人,身上有太多未解的谜团,是要留下来慢慢审问逼供呢,还是现在就杀了以绝后患的好......

"彻,我记得你好象去了很久了?"柳眉静敛不动,纤纤玉腕伸入檀木枕盒里,抓出一把青色的灰,放入正细细燃着的金凤镂空铜壶里,整个宫殿霎时暗香盈满,沁入心脾。丽颜上微微漾着一丝沉静而羞涩的笑容,美人如玉隔帘纱,看起来矜持而高贵,只有站在那里的彻才知道这样一副容颜的掩盖下,不折不扣实在是一个魔女的灵魂。"那个......"彻干笑着,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天珈殿下留我在那坐了一会。"
"我怎么记得天珈一向不喜留客的?"轻柔的话语自檀口吐出,带着仿佛询问你晚膳要用什么菜色的娇羞,却让彻的冷汗更甚。"呃,这次例外嘛。"如果不是记起释大人交代不可透露他行踪的话,彻宁可和盘托出也不堪忍受这魔女的磨功。
翯帝女终于转首望向彻,带着一贯娴雅安静的浅笑,在这一点上,彻觉得她真的和释大人很像,两个人都是会一直将笑容挂在脸上的人,不过区别是,释大人的笑容明显比翯帝女要好看得多多了。"咳,那个,你知道的,我动作一向不快......"
"织离刚跟我说,她今晚要去西方界赏晚灯,可是又找不到人和她一起去,问我是不是有空呢。" 翯掩唇轻笑,波光流转的金色水眸在曳曳烛火下更显璀璨夺目,她似乎听到了隐隐的磨牙声啊。"你不要再在织离面前诋毁我了。"彻咬牙切齿瞪着她,却又无可奈何。天知道为什么那么温柔可爱令人怜惜的织离,会一直相信翯是个举世无双表里如一的温柔女子并且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诋毁,原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翯悠悠一叹,水眸盈盈,仿佛真有天大的委屈,绝色容颜露出微微的哀伤,便足以令人间任何君王为她倾城倾国了。"不,彻怎敢?"彻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开始跳动,然而脸上还是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容,生怕她真的就这样去那女子面前诋毁自己。
"彻,我怎么看到你头上好象有烟冒出来?"女子疑惑的声音引来彻更加僵硬的笑脸。"不,是您看错了,怎么会呢,和您说话真是天底下最愉快的事了。"愉快得让他想死。
"真的吗,我也这样觉得,那我们就多聊一会吧。"翯眨眨眼,毫不吝啬地对着彻绽开一个绝美的笑颜,但在彻看来那无异于洪水猛兽般可怕。不要了吧,真的会死人的。彻暗自翻了白眼,终于投降:"您想知道什么,彻知无不言。"
"早这样不就好了。" 翯优雅地举起袖子,满意轻笑,引来彻更加的莫可奈何,好象那还是他的错。"我在路上遇见了释大人。"
"释?"翯微微一怔,丽颜上不掩讶异,似乎彻的答案是她未曾料到的。彻见她没有再问下去,正暗自庆幸着可以躲过一劫又不必违背释的叮嘱,孰料那个天籁般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你怎么会遇到释的?"
彻踌躇未答,思索着应付的措辞。翯凉凉道:"那末我等一下还是去回绝织离好了,反正我也不想去。""释大人往幻音之境去了。"这个魔女,彻恨恨道,奈何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中,总归是斗不过她。
啪的一声,捏住精致瓷梳的手指一松,"你说什么?"梳子跌落在地上碎成两半,仿佛一个不祥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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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释到幻音之境去了?"翯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彻面前,只差没揪着他的前襟质问。"是的。"彻对她从未出现过的失态感到诧异,即便释大人的身份尊贵且幻音之境一向是个充满危险的地方,但以释大人的能力来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才是,何以值得翯帝女如此激动。"会有什么事吗?"
翯不语,微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此刻的表情,水晶额饰也随之微微晃动着,折射出明亮的光芒。半晌螓首终于抬起来,却是脸色阴晴不定地盯住彻,让他突然吓了一跳,差点就要踉跄后退。"你为什么没有阻止?"
"什,什么?"彻被她阴冷的表情骇住,一时呛咳了好几声,忍不住叫冤。"释大人的行踪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来管?"
"你明知道幻音之境是个什么地方,居然没有加以阻止,万一出了什么事......"翯的声音阴恻恻,些许焦躁浮现在脸上,那是彻从来没有看过的翯帝女。然而她的话也让他微微有些不安起来,先前的担忧现在全部笼罩下来,彻的语气变得有些不确定。"不会吧,释大人的能力在天界向来......"
"你知道什么!"翯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甚至在殿内来回踱起步。"释的伤那么重......""释大人受了重伤?"彻张大了嘴,看着一反常态不复冷静的翯走来走去。"从很久以前就......" 翯的声音突然停住,像是惊觉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表情也随之沉淀下来,慢慢回复原来的浅笑。"你可以走了。"小手轻甩,活像在赶苍蝇。
"你......"彻微微皱眉,对她明明有事却隐瞒不说的态度有些不满。"放心吧,织离那边我会跟她说的,然后你今晚就有佳人相伴了。""你明知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彻忍不住跳脚,释大人的安危他也同样关心,却为什么一副将他排除在外的样子?
"抱歉,我很累了,你自便吧。"翯巧笑倩兮,一袭黄裳纱裙无风自扬,纤指轻划,以她为中心的涟漪凭空泛开来,翯仿佛被包围在一个水球中,身影渐渐隐没。
"等等你别走!"已晚了,彻眼睁睁地看着娉婷鹅黄在眼前消失,空余下一座轻纱飞舞的华丽宫殿和怔愣着来不及反应的彻。
他只觉得自己有许多事都不知道,譬如说翯的辈分应该比释大人小很多,却老是不加尊称地直呼着释大人的名讳。不知释大人现在是不是很危险,翯又为什么把话说了一半突然停止,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

"帝座,最近西北界似乎有骚动。"一名男子站在那里,向背对着他的身影禀告。"西北,是曜族在那里?"清冷的声音响起,迦罗没有回头。"是的,自帝座统一魔界以来,他们一直不服......""先警告,不行就杀。""可是,那是帝座您的母族......"泽樗闻言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这个深沉难测,近来愈发捉摸不透的魔帝。
"母族?"迦罗露出他一贯的冷笑,"他们又何曾将我当成曜族的人?"冷冷地回问,望向地牢方向的眸子是万分讽刺的。
"这......"泽樗无言以对,这确实是事实,然而以杀止杀,难免令人心寒,毕竟这涉及到魔帝年少时的私事,他一介臣子不便多说。
"还有事?""呃,那名在地牢中的天界人......"三万年前的神魔之战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已经太遥远了,但如果要说完全没有戒心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居然有神界的人可以越过幻音之境,就不能不引人注目了。帝座将他打入地牢之后便没有下文了,既无严刑逼供也无一杀了之,这实在不符合他一贯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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