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会————安迪[上]
安迪[上]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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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的》陈升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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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设施一流、商务人士荟萃的健身中心。跑步机上,杨家明带着耳机,让巴赫d小调托卡塔与赋格曲回荡在耳边。管风琴凝炼滞重,单调中别有无可替代的庄严雄浑。
指向信仰的音乐,不仅仅能遮挡嘈杂声音,更能帮助洗涤心灵尘埃。
杨家明从容慢跑,点点微汗映衬健康的红润。路过好几个男人,投来赤裸裸渴望的眼神,一律当作没有看见。
这里出没的人群与会所中重合度颇高——健身中心本来就是Gay们高度聚集的地方,因为他们需要用身体来引起别人的关注和欲望,永远不能放弃追求刺激审美的皮相,格外需要漂亮的肌肉线条和恰到好处的体重。
没有人敢试着强迫杨家明。小圈子里面,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杨家明的放浪,也知道他的骄傲:答应抚慰一个0男人的空虚身体不需要任何理由,只要那一刻愿意;看不上一个男人,对哀哀的祈求视而不见,更是从来不解释理由。颇有惑于美貌的人想硬上,被杨家明苦练过拳击的身手打得够呛。
 
“Freedom!”
耳朵里反复千百次,都是那声断然怒喝。
眼前晃动着的,全是那张英挺飒爽的脸。站在被痛楚和凌辱激起身体可耻反映的杨家明面前,厉泰铭紧握着拳头,轻蔑地不看那用来挑起男人欲望的变态镂空皮装,凌厉眼睛里,燃烧着无端看见弱者受辱后,有良知男人本能的愤怒。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喊。
扣住身体的镣铐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贴肉部分都有柔软的皮毛。故意落在敏感处的鞭笞看似残酷,每一下抽打都会造成血红色痕迹,触目惊心,其实顶多也就是些肌肤之痛。真正的枷锁,是心灵深处鲜血淋漓的黑暗创痕,以及遍体鳞伤之后用来自我保护的麻木。
义愤催动的无名怒火,成为杨家明无边黑暗心狱仅有的细细火光,把他从霓裳艳舞皮鞭镣铐的猥亵表演里面救出来,更把他心的触觉救醒:你也是一个血肉之躯的男人。
更是应该有尊严、有坚持,有生命乐与怒的活人。
他终于从放任自弃中醒悟,懂得什么叫生命的残缺,那就是放弃尊严,忙着怨恨不能去爱。
杨家明一样可以轻松地耸耸肩,对自己说:“没有反抗能力的当年,成为泄欲的工具,是你的不幸,却不是你的错。今天,可以自由选择路向了,还借口’我的身体机制和性欲感觉被毁’,继续用没有快感只有发泄的绝望交媾,来验证性腺和大脑兴奋中心反射机能的残缺,顺便自怜,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无奈,更是无耻。”
Freedom。
突然,就这样满满鼓舞起莫名的希望。
他并没有刻意要改变生活习惯,却本能地开始拒绝所有求欢,放弃和陌生或眼熟的男人们身体摩擦,甚至绝迹日进斗金的生意场所,顶多定期去看看账。
只要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觉得你有资格自由,就不该放弃。
虽然他蔑视你居然展览身体,来撩拨欲望野兽们嗜血的本能。他从来没有真正注意过你漂亮得令天下男人颠倒疯狂的容颜,根本不屑看清楚你的美丽,根本不在乎你的眼泪和伤痛,根本没有上心考虑过,曾经被他解救的人,会怎样刻骨铭心。
 
      * * *
 
快慢速度交替着奔跑,满30分钟下来短暂休息。刚拿开耳塞,一张熟悉的阳光笑脸把他游移的思绪唤回人间:“怎么这么恍惚?我招呼半天,你都没看见我的手势。”
麦迪忧心地看着家明不欢的笑容。
早就习惯这疏离表情背后隐约的距离感,最近越来越觉得,家明身上发生了一些可喜的变化,比如,他不再永远冷静从容事不关己,他开始会恍惚、走神,甚至像刚才在跑步机上,眼神不经意流露明显的落寞伤感意味。这些表情都有明显的人间烟火气息,是属于人的忧郁,不像从前,是彻底心死之后,淡淡的讥讽与厌倦,像随时预备嘲弄世界与自己。甚至,会有接近神的冷漠空茫、孤高遥远。
这些令家明变得亲切的进展,让麦迪燃起小小的希望:也许将来会有一天,能看见家明酣畅淋漓纵情欢笑?
这,算不算贪心?
杨家明看惯人眉毛眼睛,当然知道麦迪些微苦恼的沉吟大半是为了自己,很怕跟关心自己的人讨论幸福这样艰深的问题,给了他一个星光般微笑,问:“专程到这里来找我?……好像你不屑锻炼肌肉,展示给路过的蜻蜓们,很少光顾这里的。记得只有贪慕虚荣的我和魏曼,才办长期健身卡。”
麦迪只点头应着。偷偷用眼神暗示,跟自己一起来的男人就站在背后。
等家明到更衣室换好衣服,两个人并肩向外走。眼角瞄一瞄,确定陈垦还在三米开外,好脾气地跟随着,才有心思对答:“你不会真的忘记吧?今天是魏曼生日,早半年前,我们仨就开始策划节目了。”
坐进后座,看一眼握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稳定大手,杨家明忍不住喜笑颜开。麦迪这个稀缺的老派人,坚持认为如果没有感情,根本就容不下性。一旦他跟一个男人并肩出现,那就表示他已经认真投入感情。宁缺毋滥这些年,身边居然有了明显已经发生肌肤之亲的男人?
笑吟吟赞一句:“好榜样,不肯重色轻友,不让寂寞的人齿冷……昨天已经在翡翠宫预订好房间,我们这就可以过去。一会儿等魏曼下了直播节目,他自己直接开车过去。”
凑近他耳朵,麦迪微红着脸小声:“帮忙看一眼?”
没有说出口的话,两个人心照不宣——这个男人应变如何、气度如何?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会有将来?
终于听见不是魏曼而是麦迪开这个口,杨家明笑得差点呛住,轻拍他肩,示意放心。
当然不放过机会,压低声音开玩笑:“真命天子终于出现,把你累得全身都软了?”
不希望驾驶的男人听见,两个人凑得很紧窃窃低语,可以看清麦迪眼底一抹温柔的惆怅:“是我陷进去了。而他,不过好心,不忍心拒绝冒傻气的我,略事安慰。”
“走过大半个地球,今生没有见过比你更美好的人,信我……你能让身边的心充满宁静喜悦。”家明指尖温柔地轻轻拂一下麦迪的眉,深深看进他眼底,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这个男人真幸运,居然被你爱上。当他明白自己拥有珍宝的本质之后,定会暗地狂喜,并格外珍惜。”
麦迪苦笑,微微摇头。
真开始渴望一个男人,才悟透魏曼以喜剧方式夸张哭诉不够美的悲哀,原来全都是事实。甚至,真相比他表现出来的那些苦闷还要残酷:男人的欲望总是被眼睛驱使。他们本能迷恋天使面孔,被冲动击中之后,才会开始试着考虑此美人的灵魂是否值得爱。
清晨睁开眼,麦迪首先感觉到的,当然是被剧烈入侵后,腰酸软得快要断掉的痛楚。其次苏醒过来的是触觉,当然是因为身上到处都是两个人精液自然干后浊白的痕迹。从夹杂着甜蜜和羞耻的昏沉中刚刚醒过神,看见陈垦友善、呵护但是理智一丝不乱的冷静,顿时被强烈的无奈击倒——为什么滑稽到真的步林宜后尘,爱上这个值得心许却没有动心的男人?
有一个刹那,麦迪真希望能够遇到露西弗,可以出卖所有才华,甚至灵魂,换来能吸引男人颠倒倾慕眼光的美丽容颜。
 
想弄明白麦迪不欢的原因,家明微偏一点角度,认真审视陈垦的侧面。
只一刹那,就感受到这个强悍男人不是凡品。顾盼自雄的神气,绝对属于自己艰辛拚出江山来的奠基英主。举止教养或者算不上矜贵,不是从小接受贵族教育才能拥有的大方姿态,难免不够含蓄内敛,但在种种历史原因造成文化断裂层、缺乏延续沉淀的北京,已经极出色。
感受到家明的认真审视,陈垦掉过头来,近乎贪婪地凝视,想把电光火石看见的幽深瞳仁漆黑发际雪白皮肤殷红嘴唇星光般笑容,这魔鬼般勾魂摄魄的所有美丽,通通刻进心里——花了这么多心思,争取这么久的机会,才得到这么一个尴尬而艰辛的机会。
难得,这么近距离。
刚想随口寒暄,家明突然被男人眼底燃烧着一簇小小的火焰灼伤。
早就习惯了被凝视,这目光也不会比任何男人的追逐更烫人。但那眼底执著的关切、难言的悲悯,瞬间竟然令家明忘记这是麦迪单恋上的对象。
定定神,开始考虑该怎样争取这男人的好感,并且暗暗帮老好人麦迪赢得他的心。让嘴角微微弯成最漂亮弧度,给一个热情笑容:“我是麦迪的朋友杨家明……幸会。”
“我叫陈垦。耳东陈,开垦的垦。”这声音低沉柔和,像厌倦了控制一切,有种说不清楚的疲惫,和内敛的紧绷。
只听见区区几个音节,杨家明就喜欢上了这个不炫耀的精彩男人。如果他不是麦迪的爱侣,如果自己不是根本不可能对张三李四轻易动心,也会乐意接触这样出色的男人吧?
令人高兴的是,对于表面江湖老到、身心和笑容都清爽明快的麦迪来说,这样的他,应该是那个Mr. Right了。忍不住好心情地开玩笑:“谢谢你,终于攻陷麦迪——他高洁这些年,让我实在自惭形秽。”
陈垦差点被这天真烂漫的笑容弄得五内俱焚。此时此地,为了这点无拘无束的亲近,即使郁闷得内伤,也只好继续扮演麦迪的男伴。
虽然只是短短见面,陈垦当然看清了一个人跑步的家明,和他的表情,是有所思的迷惘冰冷。当麦迪出现,还羞涩的说出找到男朋友时,顿时,转换成了消融积雪的由衷笑容。
勉强憋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作为对善意玩笑的回馈,陈垦很快掉过头去,重新看前方,专注开车。
 
      * * *
 
面对精美飨宴,餐桌上的气氛意外地沉闷。
匆匆赶过来的魏曼明显心神不定,语调依旧夸张着,笑嘻嘻谢过漂亮的生日蛋糕和杨家明费尽心思点的菜之后,整个人梦游般有一搭没一搭,平时主导热烈气氛的魅力不知道哪里去了,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麦迪安闲自在吃着,也有点神思不属,没有主动找点过渡用的话题。还维持着温和的表情。
既然没有人非要他说话,杨家明也就保持一向的沉默。照例也不吃什么东西,坐下后只要一杯温水,吞下一把各色维生素和蔬果精华之类药片。姿态优雅地尝几片菜叶子,吃点精致海鲜。
陈垦安详自若,尽量管住自己不要太露骨偷看家明,不紧不慢饱啖美食。当然,避开海鲜。在座的人里面,大概只有他吃得比较愉快,也比较对得起好吃的东西。
这样的气氛,魏曼手机铃声响起,几乎成了大事。
“这里是魏曼……哪位?”在众目睽睽中,他毫不掩饰一脸的狂喜,听对方说话时,手微微颤抖着把电话贴到耳边,那份紧张和急迫,像吸毒的人抓住最后一点白色粉末。更肉麻的表现,是深呼吸提起丹田中气,发出沉柔的专业万人迷效果动听声音,却只是在指路,告诉另一位过来吃饭的人,这里怎么找。
挂下电话之后,魏曼整个人更紧张了。眼睛根本不离开房间门口。
看来,不等到刚才打电话的人到场,他根本是一口也吃不下去了。
微妙的瞬间,陈垦注意到,杨家明整个人突然也随着紧张起来,握筷子太紧,骨节发白。声音倒是控制得很好,还是平时淡淡的语调:“厉泰铭答应过来?”
“是啊。”魏曼毫不掩饰席上眉梢。顿一顿,想到今天连麦迪身边都有男伴,自己又忘形乐成这样,对落单的家明好像过分了点,赶快用话找补:“反正凑巧他跟家明住一个小区,我送你们回家挺方便。”
麦迪的心思也一样,微笑着岔开话题:“我说寿星,滔滔不绝做一下午直播节目,不饿?趁这会子,赶快填两口吧……你的英俊超级偶像到了以后,那还有心思力气吃东西?”
魏曼的回答是挑起几根蔬菜,然后,表演悲愤模样:“我减肥!”
杨家明偷笑,然后,故意把关切的话用冷冷挑衅语气说出来:“瘦十斤也变不成木村拓哉,何必跟肠胃过不去。”
“你顶着这张男人女人都会酥倒的脸,当然可以冷嘲热讽。”大家熟成这样,魏曼此刻心情又如此大好,当然毫不在意家明故意用这么恶劣的方式给出善意提醒,笑眯眯展开幻想:“真能瘦十斤的话,起码穿DIOR HOMME或者ALEXDER McQUEER,感觉会衬得多。”
“听到这样恋物的语气深情款款谈时装品牌,才觉得,面前坐的人确实叫魏曼。”麦迪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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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垦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会见到自己公司的CEO兼近来觉得颇满意的麻将搭子。不过很快发现,更没有心理准备的人,是加班开会后从公司匆匆赶来的厉泰铭。
发现魏曼的生日餐桌上杨家明居然在坐,已经够尴尬,一掠而过的惊愕和鄙夷神情,但迅速掩饰好,还没有失态。转头看清楚坐在麦迪身边的人,是老板陈垦,简直惊倒。
“生日快乐。”不可能完全撇清,硬着头皮先递出进门前随手买的花束,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不过是来参加普通朋友生日聚会,然后做意外而恭敬的表情,向老板殷殷招呼,“您也是来给魏曼庆生日?他人缘还真行……难得饭局上看见您,好兴致。”
陈垦所有注意力都用在家明身上,当然第一时间发现,厉泰铭感觉到的那点尴尬,已经令家明的眼底有一点为对方忧虑的意思。联想那场香艳SM表演发生的小小意外,不用分析也明白,履历诡异笑容天真的家明,为什么会为厉的细微表情变化暗地肉紧。
受了这么多年伊顿公学贵族教育,杨家明维持一个优雅骄傲中点缀淡淡厌倦的笑容还真不难。轻轻点头无言招呼,动作神情都把持有度,把厉泰铭当作魏曼的恋人来对待——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名DJ魏曼先生不但不掩饰视线粘在英俊男人脸上,甚至加上夸张的表演成分,鸣锣放炮、大张旗鼓地展览他对厉泰铭的倾慕甚至崇拜。
 
陈垦的脾气,从来不热心把善良愿望强加于人,坚信成年人做任何选择,总有不得不如此的道理,旁人尊重即可,根本不应该插手——哪怕是一片好心帮忙。眼睁睁看着家明默默暗恋的痛苦,难受得差点呻吟,还是保持沉默。
皮肤突然有种寒颤般的反应。zyzz
争取杨家明的爱,成功的几率几乎等于零,最多令他徒然烦恼——万人迷多半不会为任何男人的多情烦恼,但一定会为朋友失去对象而遗憾可惜。比如,麦迪的忧欢就很牵动他的情绪。
0.01秒之后,陈垦作了一个连昨天的自己都会觉得荒唐白痴的决定:珍惜这个哭笑不得的接近机会,保持距离,默默守护他。多宠爱麦迪一点,让麦迪欢乐起来,有心思好好关切朋友,慢慢温暖这块亘古玄冰。
想让家明放心一点,最有效的做法,自然是表白自己跟麦迪的亲密关系,从不同角度,安抚在场所有人:“今天以前,根本不认识魏曼,今儿是陪麦迪来……泰铭你说,用什么办法,劝麦迪住到我家去?别说你没见过他啊,昨晚上看见来我家的。”
这惊喜太没有预兆,麦迪虽然开心,还是吓得嘴唇都白了,呆呆望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陈垦。
杨家明和魏曼并不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差不多还可以算陌生人,根本没有到可以要求同居的地步。
理所当然为麦迪静默守候这么些年之后终于降临的幸福开心,两个人眨眼、坏笑,忙得不行。
老板处理同性的亲昵关系居然十足磊落、光天化日,厉泰铭顿时心安:“昨天您还交待我,找市场部的人跟麦先生讨论公司文化的文案。结果……哈哈……”
“结果,你当然看不见麦迪——昨晚累坏了他,总等他恢复一点体力才出门吧。”陈垦若无其事,像是根本认为面前几个人听见自己暗示性事太激烈了,不小心伤害到了麦迪,都会觉得理所当然。掉头看一眼目瞪口呆的麦迪,轻轻搂住他的腰,就像神经很粗线条那样,沉声安慰:“下次我会更小心,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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