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翼 ————寒灯
寒灯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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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梁宗瑾也有一肚子怨气。

  在班上形同幽灵人口的他,在班会时被人提到名字已经够让他惊讶了;尽管懂得这头衔代表的只是一连串麻烦透顶的工作,不过被选上就是被选上,他无意规避,也很认份的配合着总策划陈韶允的指示。

  可是!为什么只是讨论要如何收集同学的作品、如何拍照如何扫描就可以拖上这么久呢?!人多等于嘴杂,就算他几乎不开口也有其它四个人喋喋不休的意见,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情况!

  从六点半到现在,九点了!有意义的结论才不过疏疏落落的两三条,而且陈韶允还没有放大家休息的意思。

  他本来答应苏翊晨要去看他的球赛,七点半开始打,如果会议早点结束、稍微飙一下车,说不定还赶得及下半场,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起来,搞不好是苏翊晨会先回到家等他。

  面无表情地看了陈韶允一眼,正待张口回话,手中伴随着震动、忽然响起的手机却吓了所有人一跳,包括他自己。

  是专属于苏翊晨的《寒武纪》。

  略带歉意的匆匆点了个头,梁宗瑾起身到一旁去接听电话。

  按下通话键,才刚把手机附上耳边开口说了个喂,话筒另一端理应熟悉的声音竟突兀地尖锐高亢,而且急促非常。

  「是宗瑾吗?我是于熏,你现在在哪里?」

  「于熏?我还在学校,妳怎么......」怎么会用翊晨的手机?

  蒋于熏没给他问完的机会,劈哩啪啦地就倒出一个坏消息:「翊晨出事了,他跟对方的球员冲撞摔到头,现在还昏迷不醒、」

  「什么?!」脑中一片空白。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过大的声量让身后的同学们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赶快过来,我们在澄清医院,」她顿了顿,到现在才稍缓的口气不知是在安抚梁宗瑾抑或安抚自己:「不要太紧张,医生说他只是脑震荡,待会应该就醒过来了。你到了再打电话,我去门口接你。」

  收了线,梁宗瑾回到桌边就把东西一股脑地扫到背包里。

  「韶允,我有急事要先走,你们看结果怎样明天再告诉我。」

  「嗯。」光看他苍白得可怕的脸色也知道方才那通电话绝对不是好事,陈韶允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苏翊晨出事了?」在他准备离开教室前,始终在一旁转着笔的刘昱杰忽然这么一问。

  梁宗瑾的背影只有微顿一下,随即匆忙离去。没有回答。

  「谁是苏翊晨啊?」全班和梁宗瑾相熟的人数大概趋近于零,因此包括陈韶允在内的其它三人,都忍不住向刘昱杰投去疑问的目光。

  而他也很大方地满足了大家的好奇心:「数学系的一个学弟,现在好像跟他住在一起。」

  平时总被苏翊晨嫌太过温吞的车速,如今正反常地在车水马龙的中港路上狂飙,十一月中旬的晚风已略夹寒意,扑打在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冷静的效果。

  他受伤了......昏迷了......

  他只觉得胸口忽然堵上一团气块。

  他的伤势重不重?医生说他会醒,可是谁能担保?

  咬住下唇,呼啸着绕过几个大转弯,引擎的声音此时听来特别清晰。

  在医院前停好车,他掏出手机正准备拨号,阶梯上一个短发的人影已经咚咚咚地朝着他跑来。

  「你来得可真快,飙到一百啊?」

  满腹的担心在看到蒋于熏轻松的神情时松懈下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跟在她身后走上阶梯。

  「翊晨呢?」

  「刚刚醒来了,不过有点暂时性的失忆,你要有心理准备。」

  「失忆?他......认不得人吗?」

  「你看到他就知道了。」

  快步穿过长廊,因为马上就可以离开,所以苏翊晨的病床直接摆在急诊室的外面,但围在病床边叽叽喳喳的一海票人让梁宗瑾当场傻眼。

  「人缘太好,没办法。」蒋于熏停步无奈地对他笑笑,说:「球队的人除外,其它的都是他同学,本来好像是在KTV唱歌,一听说他受伤就全部骑车飙上来啦,连我们系的教官都开车赶过来了,等下应该是教官会载他回去。」

  病床上的苏翊晨看来相当虚弱,缠住半个头的白色绷带也有种怵目的惊心。

  他快步往前,正好听见护士不耐烦地赶着人:「同学,你们也行行好,来的人未免太多了吧?留一两个人就行了,他不能让你们这样吵啦!还有他的室友来了没?来了的话请他过来一下,医生要交代怎么照顾他。」

  一大群人在护士的催促下心不甘情不愿的鱼贯离开,还有几个女同学很不忍心地一步三回头,频频吩咐苏翊晨要好好养伤、教授那边会帮忙请假之类云云。

  而两人的目光,就在苏翊晨微微侧过头时直接对上。

  那一瞬间,他突然害怕自己会看到可能在他眼里出现的陌生眼神。

  可是他笑了。微微蠕动的唇形是说着「你来了」的安心,那样熟悉的笑容让他几乎想扑上去抱住他。

  不过他当然没有。

  「谁说他认不得人了?」梁宗瑾转头看向蒋于熏,口气略带不满。

  「我没有哦!我说他是暂时性的失忆啊!从到F大的球场之后发生的事情他通通忘记了,也不晓得自己怎么受伤的,这不是失忆吗?」蒋于熏耸耸肩,顺口还笑他一句穷紧张。

  真是的,怎么会有这种同学。梁宗瑾在放心之余也不禁叹气,关心则乱,会被蒋于熏摆这么一道不是没有原因。

  向护士表明自己就是苏翊晨的室友后,他便被带去听取医生的指示,也领了一些止痛药,以备不时之需。

  回家时,因为得搭教官的车,所以梁宗瑾拜托原本让人家载来的蒋于熏帮他把车骑回宿舍,明天再找她拿钥匙。

  「妳的手机?」

  「0922XXXXXX。欸,你要感谢我的机灵,还知道拿翊晨的手机找你。」

  「是,我会叫翊晨记得请妳吃饭。」他淡淡一笑,回身钻入教官的车,和苏翊晨一起坐在后座。

  目送教官的银色福特绝尘而去,蒋于熏还若有所思的留在原地,直到原本载她的同学来拍她的肩,才让她回神过来。

  「虽然教官说他会先跟纠察交代,我们两个超过门禁时间没关系,不过快十一点了,太晚骑车也不好哦!」

  「嗯!那我们走吧!」


青翼(十四)

回到公寓再爬上三楼,对仍处于晕眩状态中的苏翊晨来说不啻是项折磨,所幸有梁宗瑾一直在一旁搀着他,要不以他虚浮的脚步,怕是还要再摔上个好几次。

  进了屋子,他们一径往内室而去,只是在苏翊晨直直的就要朝自己房间前进时,手臂却被梁宗瑾微微使力拉住,让他不得不顺从地跟着左转。

  「你这几天得跟我睡一起。」

  「啊?为什么?」莫名其妙被拉进房间的苏翊晨到现在仍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有乖乖坐在床沿看梁宗瑾出去又进来,手上抱着他的枕头和棉被。

  「医生交代了,每两个小时要叫醒你一次,免得你睡到昏过去。」梁宗瑾的床是双人床,不过虽然有两个枕头,对习惯把头垫高的苏翊晨来说却太扁了,所以他才特意去拿苏翊晨床上那个膨膨的枕头过来换。

  「每两个小时?那你不就根本不用睡了?」苏翊晨吃惊地看着正拿过闹钟来调时间的梁宗瑾,口气不无诧异。

  「三天而已,我还撑得过去吧,倒是你,不准去上课、不准去运动,先乖乖休养一个礼拜再说!」

  「什么......可是大数杯就要到了耶!」苏翊晨直觉的发出抗议。不上课也就算了,不能练球是天大的噩耗啊!尤其他对这次的大数杯可是寄予厚望......

  「你白痴啊!身体重要还是打球重要!」忿忿地一拳捶上床头柜,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前所未有的怒吼让苏翊晨惊得呆住,但梁宗瑾显然余怒未消:「如果打球会弄伤成这样,那我宁愿你不要去参加什么比赛!」

  「宗瑾......」浑沌的脑袋里寻不出半点有意义的词汇,他只能怔怔地仰视着梁宗瑾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庞,然后发现,自己刚才好像真的是说了非常蠢的话。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轻声道歉,心疼地察觉那副原本紧绷的肩膀倏地颓然垮下。

  「我是很担心,担心你醒不过来、担心你如果认不得人怎么办。」他坐到他身边,闷闷的,有点赌气的不看他。「有个失忆的室友会让我很麻烦的耶!」

  「还好我没忘记你,否则你岂不是要撵我出门?」

  不......我不会。我会等你记起我。

  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先吓到了自己。为了这里头蕴含的、太过强烈的感情。

  于是他慌乱地选择了顾左右而言他。

  「很晚了,少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先睡吧,我要去洗澡。」

  「我也要洗。」

  「你说什么?」

  「让我先洗啦!之前流了满身大汗,现在黏黏的很不舒服耶!而且我睡的可是你的床噢!你不怕被我弄得都是汗臭味?」

  无言地望着苏翊晨瞬间退化成小孩撒赖般的神情,梁宗瑾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真把他撵出去会比较好。

  「万一你洗到一半昏倒怎么办?」

  「嗯......那我不要锁门好了。然后你在外面陪我讲话,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既然他都想好了,不让他洗似乎也太说不过去;又到他房间替他拿了准备更换的衣物,把仍然有点摇晃的他送进浴室后,梁宗瑾便斜倚在门外陪他聊天。

  「我好像是第一次用你的浴室耶!」

  「废话,平常没事跑来用我的浴室干嘛?」

  「咦,你的肥皂好香,什么牌子的啊?」

  「那是象牙香皂。我从小就用这个,习惯了也不想换。」

  「在哪买的?我也想用用看。」

  「在哪买的我也没注意......」虽然没人看见,他还是露出了一脸困惑的表情,「我都是回家的时候就带几块过来,你要用的话我就先给你一块吧!」

  「那就谢啦!」苏翊晨愉快地冲洗着身上柔细的皂沫,单纯的为了能够拥有和梁宗瑾身上一样清爽的香味而开心。

  「对了,学姊有没有告诉你我是怎么摔的?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骑车到F大的事我还记得,可是进了他们校门之后的记忆就变得很片段,球赛的话是根本忘光了。我真的有打球吗?感觉好怪。」

  这种事若非亲身经历过,倒真的很难想象。

  「嗯,她说你是跳在半空中的时候被对方的中锋扑倒的,因为他的冲力太大,所以是压着你整个人摔到地上,后脑先着地......」那种剧痛,也一样难以想象。梁宗瑾闭了闭眼,才又续道:「你马上就昏过去了,那个中锋是手腕扭伤。对方的球队经理马上叫了救护车把你们都送到医院,医药费也是他们出的。」

  「这样啊......可是我还是想不起来。」

  「这种事忘了就算了,不用刻意去想。」他看着甫出浴室的苏翊晨,话里有点安慰的意思。「倒是你的头,会不会痛?痛的话可以吃药。」

  「不会痛,只是一直晕晕的。」

  「那就赶快睡,十二点了耶!」催促着苏翊晨上床,他把自己睡惯了的墙边让给他,见他躺平后,他又捞过方才调好的闹钟,一边把时间往后拨到两点,一边故作不经意地说:「刚刚对不起,那么大声吼你。」

  「没关系啦!那是我在耍白痴,你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其实我很高兴,因为知道你担心我。

  「那我要去洗澡了哦,灯我先关掉。」

  起身到门边关了大灯,窗口犹有外头水银街灯的光华悄悄流入,在黑暗中执拗地反射各种轮廓。

  「宗瑾。」

  「嗯?」

  「晚安。」

  他轻轻地笑了。可惜苏翊晨没有看见,而他自己也无从察觉。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

  「晚安。」

  洗完澡,用大毛巾揉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后,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没人能帮他吹头发。

  「怎么办?」注视着已然熟睡的苏翊晨,他不禁低声自语:「我好像......被你惯坏了。」

  站在床边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最终惰性还是败给了不想被苏翊晨叨念的理智,他叹口气,拿出吹风机,到客厅把一头长发弄干。

  掀开被子爬上床,梁宗瑾很希望自己能像平常那样一沾枕就入眠,然而耳畔以稳定速率起伏的呼息,却扰得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慢慢加速。

  索性侧过身,正面对苏翊晨朝外侧睡的脸。

  第一次这么靠近看他。眉毛以上缠着的白色绷带一直包覆到后脑勺,他再也忍不住心疼,伸手绕过去,轻轻抚着他因底下敷了药而略微突起的伤处。而后修长的手指慢慢下移,搁在了他温热的颈边,指尖可以感受到皮肤底下有力的脉动;凝神细看着他的脸,想着他丰富多变的表情,大笑的、沮丧的、温柔的、赖皮的,还有像现在如此恬和的,他都好喜欢。

  视线在他合着的眼、挺直的鼻、丰润的唇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那总是带着爽朗笑意的唇上。

  从没想象过接吻会是什么感觉,可是他突然好想好想吻他。

  吻了他,他会不会因此接收到一点自己无计可施的感情?

  指尖极轻极缓地抚过他的唇,一旦开头的想望便难以收摄,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头去,从他唇上流过来的温度直达心底,让他悸动不已。

  啄吻着他的唇角唇瓣,相触时的温暖柔软令人舍不得离开,甚至还想更进一步;可是他还是怕他醒来,因此只有万分留恋地稍稍退离,保持着几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贴近。

  后来苏翊晨动了一下,原以为他要翻身的梁宗瑾正想拉开彼此距离,却没料到他长臂一伸,竟连人带被的将他抱住!

  他差点惊叫出来。不过很快的他就发现苏翊晨并没有醒,只是自然地想抱东西而已。害他差点吓死......在他的怀抱中,梁宗瑾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忽略了苏翊晨床上那颗大抱枕。让他这样抱住是要他怎么睡得着!

  就这样,他僵直着身体、明睁着眼直到闹钟响起,听来刺耳的铃声对苏翊晨似乎完全不起作用,他只好用力地推着他,务必得到他醒来的响应才行。

  「翊晨!起来了!喂!你不会真的昏倒了吧?苏翊晨!」

  又推又唤之下,苏翊晨总算有点反应,昏沉沉地半睁开眼,室内的黑暗让他一时间还看不见东西。

  「翊晨,你醒了吗?」

  好熟悉的声音......

  「嗯......」

  「那我是谁?」

  「宗瑾啊......」

  宗瑾?!忽然意识到声音的距离怎么如此之近......那他抱着的又是什么?

  重新瞠大的眼满是惊愕,但梁宗瑾似乎是不以为意地仍用平静的口气对他说着话:「你先放开我,闹钟还要再调一次。」

  「对不起,我......」见梁宗瑾翻回正躺,反手从床头柜上拿下闹钟,苏翊晨有点吶吶地开口。

  「对不起什么?」

  「我习惯抱着东西睡觉,所以......」

  「要我帮你拿抱枕过来吗?」

  「不用、我......」我想抱你。可是这四个字他不敢说出口。

  沉默了一会,梁宗瑾才合上眼,叹道:「那随便你,你想抱的话就抱吧,我不介意。」

  虽然有一瞬的迟疑,但既是梁宗瑾自己应允的,苏翊晨当然不可能放过。两人盖的是各自的棉被,因此苏翊晨又挪动了一下身体让彼此更靠近,然后开开心心地伸手抱住平躺的梁宗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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