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知绯福----凌影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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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雅静静地站在我身边,看我盯着他,有点不好意思,把头偏过去,露出精美的侧面跟细致的脖子,这样有种小鹿般楚楚可人的气质,任谁都会变身一只大灰狼,扑将过去。
我的突然袭击让非雅吃了一惊,扳过他的头掠夺他的嘴唇,我有种近似蹂躏的残暴,似乎想将我这几天的迷茫、仿徨、未知都归咎于他,都发泄到这具脆弱的肢体之上。
我的十指深深陷入他的发际,一边吻着一边猛力地拉扯他的头发,让他的头随着我的动作不停变换角度,迎合我不同层次的需要,我吻得连自己都将窒息还是不肯放手,直到非雅伸手重重给我一巴掌,我才清醒过来。
"段先生,请你放尊重些!"
尊重,听到这个词我简直要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望进他满眼的认真,我立时顿住,眼里崩出残忍的光。
"这难道不是你所想的嘛,纪非雅,你今天来,不就是想求我帮你,帮你父亲,帮你们纪氏。"
纪非雅被我一语中的,眼里闪过瑟缩,他的眼中还有哀求,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对我已经不具备任何说服力。
我呵呵呵地笑起来,得意万分。
* * *
早上在公司看文件的时候头痛万分,那些复杂的报表跟方案,让我开始憎恶这种生活。然而有一个企划人,非常精明地靠近我说,段老板,这个您一定有兴趣,就好象他了解我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似的。
那是对纪宇集团的幷购案,上面准确地分析着纪宇集团的财政状况和资金结构,列举种种幷购他的条件与步骤,那个帝国现在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当然吓了一跳,再仔细看文件,没错是真的。
我问秘书,纪宇的儿子是不是叫纪非雅,他迷茫地点点头,说段先生怎么会认识他的。
我当然认识,可是我现在又不认识了。
你仍然是那个非雅,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可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嘴脸发生在眼前,还是震惊,倘若不是我来了这异世界,恐怕永远没有机会。
我霎时间失去了对他的所有兴趣,他的肉体他的精神,即使他比这弯新月还要柔美,比路过的风还要更贴近我的脸,我想得到的从未如此容易过,我却厌倦了。
我终于可以撒手,因为我对你了无兴致,你只是无关,与我无关。
* * *
我在谈判刚刚开始就突然离开,令非雅很害怕,我还记得独自开车离开的时候把他丢在荒郊野外,他凄然地站在旷野上,象一缕死去的孤魂,失去了全部希望。
第二天我就让公司的人加紧对纪宇集团的幷购,金钱的力量不可想象,不到半天的时间,那曾经风光一时的纪宇集团摧枯拉朽般轰然倒塌,我乘上车赶到纪宇的大楼,出现在众员工面前,在他们对前途惶然失措时,说:新公司将保留所有老员工,大家继续工作吧。
我知道当时纪非雅就在隔壁的办公室听着,我可以听到他恨我恨得牙齿都咬碎了。

我兴致盎然地把办公室搬到纪宇的大楼里,保留了他原有的一切东西,我甚至还坐在纪宇曾经坐过的椅子上,那上面留着他离去时的温度,一个绝望中从百层大楼跳下来的人留下的温度。
我知道非雅不会哀伤的,他一直想做的事情我帮他做到了,只是时机不尽人意。
其实我现在应该做的还有一件事情,我应该回到我以前的地方,去找一找,看那里是否有我存在的痕迹,这世界中出现了太多与过往交错的情节,我甚至怀疑我根本没有离开过。
还是说这个世界根本不曾存在过我这个人。
非雅原本是纪宇的财务部主管,可现在我的助理坐上了这个位置,我就让非雅去给他当助理。
高层跟普通的职员之间,在一个等级制度鲜明的帝国里面,我们没有机会交集,每天我乘着专用电梯上上下下,他挤公车上下班,午休的时候到餐厅去打饭,跟以前的下属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我对一个大少爷沦为平凡人的生活谱没甚兴趣,从来没去看过他一眼。
生活真的可以这样永恒无终止地铺展下去,一切心想事成,我以为日复一日就是这样子,久而久之就真的成为我的生活。

第三章
又是一天,家里的气氛不同往日,热闹荡清了宫殿的寂寞,华丽的宫殿将要举行舞会。
我顶顶厌倦上流社会这套礼数,可也只有这种场合我才能充分体会到做一个上等人的体面,当我穿著正式的礼服走下楼梯的时候,灯光倏然熄灭,陷入一片黑暗死寂中。
我登时冷汗倒流,浑身战抖,好象丢失了灵魂。
其实我失去的不过是一个梦。我早该知道的,从得到的第一天我就知道这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就象灰姑娘盛宴的礼服与华丽的马车,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之际,一切都会消失无踪,她还能够留下一只舞鞋,而我什么都不会剩下,况且就算留了,我又留给谁呢?
我冷得如坠冰窖,平生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失去,早知这份割舍如此痛苦宁可从未有过。
腿部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我的重力,我整个人向下瘫软下去,坐在楼梯上。
不,这地毯还在,城堡还在,梦怎么就醒了呢?
还是说接下来,是别人的梦要上演,而我成了配角。
人生风水轮流转,你十年,我十年,世事本该如此平等。
"surprise!"
无数的人从舞台后面涌出来,将我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绽开灿烂笑脸,齐齐喊道:"生日快乐!"
我楞了足足五秒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也许他们从未见过我如此开心的样子,反倒吓呆。
我站起身来,安慰地拍着身边人的肩膀,无限宽容地说:"你们真是给了我个大惊喜!哈哈......生日......好好,谢谢!"
"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呢!"有人对我说,指着门口让我看。
只见一位盛装美服的贵妇人妩媚生姿地站在那里,气质优雅,望我而盈盈生笑。
我一时不明白,这难道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苦笑,这遭人生,恐怕也就只有这不美满之处。
我携着那美妇人的手跳了一晚上的舞,含情脉脉地与她对望,扮演翩翩风度的角色,她至始至终不讲话,伪装成神秘妖娆的样子。
我暗叹一口气,这等倾城绝色,别的男人怕是已经神魂颠倒,可是谁让我是我?

跟女人相处是件极累的事情,一晚上下来我简直汗流浃背,还是不得不对每个来参加我生日聚会的人微笑致礼,每一步都要做得分毫不差。
生日,他们倒想得出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
直到我回自己的房间,却见那床上躺着另一人,我便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共舞的美妇人站在我的房间里,穿著裕袍躺在床上,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走过去,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有一半被塞上了女人的衣服,她看我举动奇怪,上前来亲热地搂着我的脖子道:"亲爱的,我去了米兰那么久,不想我吗?"
我咧开嘴苦笑,第一次不知道该对这个世界的人说什么好。
可这女人根本没有给我时间说话,她霸道地搂过我的脖子就将我带上床,性感的嘴唇贴上我的。
女人的味道我不是没有尝过,那种甜腻到令人恶心的味觉至今难忘,所以我反射性地皱了皱眉,女人又真是敏感的,马上就感受到我的心不在焉,轻轻问一声:"你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道:"啊,还是让我先洗个澡吧......"说着我从她身上躲开,跳下床来,唯恐避之不及。
女人扑哧笑起:"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爱干净啦?不是说就这么脏着......很有激情吗?"
我随口应一声,倒真是我的风格。
这次澡洗得异乎寻常地长,长到我认为足以让这个女人失去等待的耐性而睡着,才悄悄地从浴室露出头来,看看床上,她像是已经睡熟,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慢吞吞穿过房间,想打开门出去。
你去哪儿?
屋里幷没有声音发出,是我的心在告诉自己,我已经是一个体面的男人,体面的男人应该是正常的,正常的男人应该是对女人有兴趣的。
停下脚步,一步步回头,我走到床边,咬下牙关躺在她身边,她真的睡着了,神态安详,嘴角是幸福的微笑,她应该是个幸福的好太太,她就是我的太太。
我轻轻俯下身去,吻她的耳垂,脑中充满神圣的意念,这意念要强大到摧动起我的欲望,让我平生第一次,象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样,去同一个女人做爱。
原来我已经将这角色,扮演得如此纯熟,直以为他便是我了。

我有生以来真的第一次,倾注全部的力量去做一件事情,结果只能说--差强人意。
苦笑着,我安慰自己,还是有进步的,有进步就是说,只要一步步走下去,就总会有长进。
我的太太如此美丽,她是欧洲一位大财团总裁的千金,拥有高贵血统与温柔的性格,不远万里下嫁于我,我有什么理由不去爱她?
她温柔单纯、直白可爱,她会将她整个旅途发生的有趣事情巨细靡遗地对我讲述一遍,甚至包括男士对她的追求,她的一切都在对我坦然张开,她的怀抱才是真正安静的港湾。
纪非雅,他奸险、狡猾、自私,我永远猜不到自己在他野心勃勃的胸腔中,究竟占哪个版图。他这种人,高傲冷酷,从不懂得付出,只会掠夺再掠夺。当他在对我楚楚可怜的流泪的时候,我甚至弄不清他的悲伤由何而来。
他这种人,就适合现在这样,把一切的希冀,曾有的,将要有的,统统在他面前打碎,让他永无翻身之地,让他堕落到他最憎恨的平凡人的生活中,去年复年日复日地麻木,麻木下去。
我有幸福的生活幸福的家,我的人生不该再与那过去有任何交集。

*               *              *
新加坡的华人商会邀请我们去参加,我跟徐经理各自回家收拾行李,第二天上飞机的时候,徐经理却突然心脏病发进了医院,赶过来的是纪非雅。
我惊恐万状地望向他,象被人掐住命门的小兽,喉咙里只剩下嘶嘶的呻吟声。
纪非雅莫名其妙地望着我脸上的表情,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带给我如此的震撼。
我们三个多月没见面,我将他的音容相貌彻底抛弃,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在任何地方相遇,我都不会记起他是谁,可是现在还不行还不行......
非雅瘦了,小职员的生活清苦,拿的是微薄的薪水付出的是高昂的劳动,他本来就单薄的身子象飘在衣裾间一样,对了,他还不会做饭,纪家破落以后众仆人走的走散的散,非雅身边定然一个亲人也没有,以往都是我来为他做饭的......
我胡思乱想着,非雅已经拿起我身边的行李,说了声:"段先生,我们走吧。"
我们再没说过一句话,可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是一个副手。
他在我做会议报告的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打起瞌睡,我把他赶了出去,说我放你大假,玩去吧。有他在,心神怎么也是不宁的。
三天的会议结束,我从会场酒店赶回在新加坡的别苑,管家却告诉我,纪先生已经三天没回来过。我的无名火噌得就冒了出来,使劲地拔打他的手机,一直是关着的,焦急万分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想得越来越多,后来我突然冒出种预感:他是不是出事情了,急得团团转,想打电话去警局报警,却发现根本没有受害者。
在家里坐不下去,我开着车到街上去找,让管家隔三分钟给他打一通电话。
狮城的太阳格外暖人,我将蓬顶打开,让视线更宽广一些,想从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中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可是连续找了一天都毫无踪影,晚上赶回家的时候,管家兴奋地跑过来,说他打通了纪先生的电话,说着又拔一遍,拿到我面前。
我大发雷霆:"叫他快些滚回来!"

纪非雅回来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身上还带着海洋的气味,我问他:"你去哪儿了?"
"跟一个朋友出海。"
我重重地"呵"了一声:"你在新加坡还有朋友?"
"那是当然!段先生难道没有吗?"他的表情一派天真,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撕破他的脸!
"段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我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什么,就是通知你,明天一早我们飞回香港。"
他"哦"了一声走开,临走时留下的眼神,简直是在责备我大惊小怪。

第二天我心急火燎地带他上飞机,速速回到香港,回去以后我便把他从财务部调出来,安排到离我最近的部门当经理,公司上下都有点莫名其妙。别小看这区区一间大厦,其间每天有多少蜚短流长,我一个决定,都够他们讨论上三天。
非雅如果做得好的话,那大家不会有微辞,可是有太多同事反应他在任职期间不认真负责,作风潦倒,根本就没忘记自己以前是纪氏的小少爷,我只好顺应民意找他谈话,可他又没了人影。
我有种预感,一个电话打到出境处,他们说他已经乘今早的飞机离开香港,去了新加坡。
我气得将一桌东西全掀翻,抄起桌上的外套就赶到机场,去了以后才发现没带护照,又懊恼地在机场等待助手送来。
等我终于气喘吁吁地在新加坡某酒店找到他时,那门被我擂得震天响,里面却多时不见动静,听见人声水声拖鞋的声音,接着咳的一下门开,非雅探出了身子。他的衣服是很整齐地穿在身上,可是发丝凌乱,被汗浸湿了搭在额头上,脸上情欲的味道未褪,一双眼中秋波潋滟。
"段先生,有事吗?"
我无名火冒起:"我没事,是你有事!"
他疑惑地望着我,向后望了一眼道:"有事呆会儿再说好吗?"
"我就要现在说,你让我进去。"说罢我粗鲁地推开房门,闯了进去,象个要捉奸的丈夫,警惕地对房间的每个角落进行巡视,然而一无所获。
正当我一肚子火没处撒时,一个悠然的声音叫我:"段先生......"
我扭转头去,一个湿淋淋的男人刚刚从浴室出来,站在玄关处,他把手搭在非雅肩膀上,两人挨得极近,同时冲我盈盈而笑,看上去无比般配。
我认得这个男人,新马橡胶大王的儿子,李浩卫。纪非雅会出现在这里,原因不言自明。
"纪非雅你这婊子。"我破口大骂:"你根本生来就是婊子!"
纪非雅脸色一变:"段祺瑞......任何人都有权力这么说我,只有你......你没有。"
非雅眼里的忧伤立刻就要滴落下来,身边的男人半长头发上面的水不断掉落在他的身上,浸湿了一大块衬衫,他的皮肤越来越透明......
所有情景都成为块状的拼接,犹如我的眼珠突然被分裂成无数碎块。
我啊得一声怒吼,向那男人挥舞着拳头冲过去,他只轻轻回手,就把我扳倒在地,我听到我的胳膊在他手的力量下被扭断,咯嘣一声,那疼痛感穿过四肢百骸,令我晕眩过去。
晕迷中居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是天使,他的翅膀贴近我的鼻翼,曾经我们也是离得那么近的,可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结果他真是和我玩了一场恶劣的游戏,直吓得我肝胆惧裂。
我凄厉的惨叫,翻身躲开,扑通从床上滚下去,非雅惊慌地望着我,试图抚慰我激动的情绪,可我看到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我怎能平静下去!
他冲我笑着,象非雅身边飘浮着的一缕幽灵,在非雅向我伸出关怀的双手时,他也如影随至,我害怕地将自己缩到墙角,颤抖地问出:"你究竟是谁?"
那一瞬间他与非雅的形影重叠,有两副器官同时在对我答道:"我是天使呀。"
"你不是......不是......已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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