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狮————bluevelvet[上]
bluevelvet[上]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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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被路过的朋友认出,也不会被熟悉的店员拦住;四周的房屋和脚下的道路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

他过去的经历似乎被剥离,只留下无法预知的未来在远处模糊晃动。在一个全新的地方,他完全可

以做些全新的事,比如他一直都向往却从来没有实践过的--滑雪速降,吃新鲜的生肉,思考艰深的

哲学问题,学习巴斯克语等等。
      在转过几个弯后,朱利安终于看到了远处旅店建筑发出的明亮的光芒。他只需要再努努力就

能回到他舒适的房间里,躺在床上休息他因为爬坡而劳累的腿了。天空已经非常暗,朱利安左手扶

着墙壁,一脚深一脚浅地慢慢走着。他把手放到另一家住户的围墙墙壁上,这时却听到了很低的说

话声。起初他以为是有人走下山坡,就没怎么在意;但后来他发现声音是从围墙里面发出的,而且

谈论的内容似乎正是他自己。
      "这就是旅店新来的英国客人?"
      "是的,我听说就是,的确是英国人。"
      "可他一点儿也不像英国人。"
      "胡说,你根本就没见过英国人怎么就知道他不像。"
      "我看过电视。"
      "你以为你看到的是英国电视台,可我知道那其实是意大利电视台,你看错了。"
      "哈,那也比你指着那个英国的男演员却叫人家小姐强。"
      "那不是我的错。"
      "更不是我的错。"
      "哦!天哪!他好像听到了我们说话。"
      "那又怎么样?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在门后面看看难道违法吗。"
      "他过来了。"
      "那个英国人?"
      "当然!"
      "怎么办?"
      "就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哦。好的。"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
      5
      朱利安听着黑漆漆的大门里面传来的声音,好像是上了年纪的妇女在吵架。但奇怪就奇怪在

,她们似乎是在为了他而吵架。他自己的魅力无论无何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吧。他觉得自己有必要

搞清楚事实,如果对方的确在监视他,就应该向她们说明这既没必要也很愚蠢。而如果对方仅仅是

出于好奇,他也还可以提醒她们这样子议论人是很不礼貌的。
      他走到门前,认真观察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就准备举手敲门。正在此时,身后却传来

了呼唤声,声音大而粗犷:"嘿!年轻人!"
      这让他倍感以外,甚至愣了一下,怀疑那所谓的‘年轻人'是否指的就是自己。朱利安回过头

,看到街对面的房屋大门洞开,一道光束从里面射出来,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因为背光,看不清相

貌细节,但应该是一个有些年纪的男人。他在向朱利安招手。
      "年轻人!你好啊!"
      "你好。"朱利安回答。心里却想大黑天的,在寒冷的街道上互道问候,怎么看都很奇怪。
      "天气很冷啊!"陌生男人说。
      "是很冷。"
      "你要不要到我这里喝杯酒再走!"
      "哦,谢谢,但是我要回旅店去了。"
      "没关系。你过来!过来!我这里有很多酒呢,足够你喝的。"他看着朱利安似乎不想过去,

就又劝他,"年轻人,别那么严肃,绷着脸很累人的。如果你没有烦心事,一杯酒会让你更高兴;假

如你心里痛苦,那就更要喝一杯啦。人们常说,如果没有威士忌来把世道不平的地方泡泡软,他们

会自杀的。过来吧!喝一杯,我请客。"
      朱利安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这个男人在阻止自己进入那个传出声音的院子,这一点显而易见

。不过,听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不像是个坏人,反而给他留下很爽朗的印象。而且在此时,即便那

院子里有什么人,大概也已经回到屋里了。于是朱利安答应他说:"行啊!既然是你请客,我当然不

会拒绝啦!"
      "就是嘛,就是嘛。人们从不会拒绝一杯好酒,就像他们从不会拒绝自己送上门的女人一

样......进来吧,外面够冷的,可我这里暖和。"
      朱利安离开街道左侧的大门,向右边亮着灯光的屋子跑去,中间他还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不过最后还是顺利地站在那间房子的台阶上。陌生男人很热情地搂住他的肩膀,带他走进屋子。朱

利安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个酒馆。怪不得那个人一直邀请他呢。
      酒馆低矮昏暗,四壁有木质镶板,天花板是灰泥的。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却挤满了人,好像

这个镇子的男人们突然都出现在这里。他们有的坐、有的站,人手一个大酒杯,互相挤在一起说话

,乱哄哄的。不过,朱利安却感到很高兴,因为这是观察一个地区的居民们最好不过的场合了。
      他当然没有忘记看看那位把自己请进来的人。不过观察之后却很出意外。那是一位年纪很大

的老人,起码有七十岁了,个子很高但身材精瘦,脸也是又瘦又长,脸色蜡黄,布满了沟壑和皱褶

,特别是他的额头,就好像遭受了五十个冬天围攻的田地般被掘下了无数浅槽深沟。
      他们两个一进门,就吸引了里面所有人的注意,他们回身看着老人和身边的新来者。
      "来我们这里的人都互相认识,所以你得先介绍自己。年轻人。"老人对朱利安说。
      "哦,好的。"朱利安向人们笑了笑,"你们好,我叫朱利安·雷蒙,从伦敦来,是个记者。"

这样的开场白太普通,于是人们在举起酒杯致意后便都继续回到各自的谈话中去,仿佛在一瞬间的

惊讶后就把这个外国人抛到了意识之外。
      老人领他到柜台前面的座位坐下,然后走进柜台,冲里面一个留着大把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说

了几句话,那个人就从头顶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大酒杯,装满啤酒,放到了朱利安面前。"这是我请你

的,雷蒙先生。"老人说。
      "哦,太谢谢你啦。"朱利安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出乎他意料,啤酒是温热的,就像德国

人干的那样。他咧了咧嘴。而他的苦像全被老人看在眼里。
      "怎么?不好喝?"
      "唔......我不习惯喝热啤酒。"
      "啊哈!"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一个响指,"我忘记了,你是英国人--"
      "苏格兰人。"朱利安纠正道。
      "那么当然,你应该喝威士忌。"老人开始拿酒瓶,虽然朱利安委婉地拒绝,但半分钟后,一

杯加冰块的琥珀色液体还是摆在他面前。他无奈,只好喝了一口。但几口酒下肚后,升起的热烘烘

的感觉让他分外惬意。"谢谢你,但你请我喝酒,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米哈伊尔·菲里科维奇,不过你叫我科利文就好,这是我中间的名字。大家都这么叫,

习惯了。你看那块刻着字母的牌子,那就是我的酒馆的名字。"
      朱利安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块老旧黑亮的木板,上面刻着:四历法。
      "很有趣的名字。"
      "哈!这是我儿媳妇给取的,可她现在已经和我儿子去德国了。这个--"他指着满脸胡子的中

年人,"--他是我的外孙,是我们家族里面最安静和听话的孩子,在别人都移民到了西欧、澳大利亚

的时候,他却留下和我在一起。"
      "你很喜欢这里?"朱利安问米嘉。
      "是的,"男人笑起来,"我喜欢。这里让我感到很安宁。"
      朱利安点了点头。的确,座落在群山中的小镇,东欧古老的文化氛围,没有比这更适合沉思

和冥想的地方。
      他们慢慢聊熟了,在这时,朱利安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一直想问却拖到现在的问题。"科

利文老爹。刚才你为什么不想让我进对面那家去呢?"科利文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朱利安觉得老人目

光中的惊诧让自己感到困惑。
      6
      朱利安和科利文老爹坐在酒馆最里面的角落。听到他的问题后,老爹执意把他拉去那里,好

像是怕别人听见,其实他根本是多虑,因为此时酒馆里闹哄哄的,他们即使放大声音也没人会注意

。"你在那家人门前听到什么了?"老人问。
      "好像有人在吵架。是年纪很大的女性的声音。她们是谁?"
      "唔,其实也没什么。我可以全告诉你,不过你最好不要到处去说。是这样,那幢房子里面住

着两位老小姐,是双胞胎,叫托法娜姊妹,已经都七十多岁啦。她们害怕见外人,所以住在里面从

不出来,只有我这个老邻居能得到她们的信任。如果有什么事情,比如说她们需要什么生活用品之

类的,就会打电话给我,然后由我或者是米嘉把东西送过去。她们过着一种隐居的生活,镇子里有

一些人还以为她们已经死了呢。可我想这正是她们期望的。"
      "她们喜欢观察外面的人的生活,对吧?"朱利安说。
      "那是她们俩唯一的爱好。托法娜姐妹要么是从窗户里往外看,要么就趴在门上从上面的小洞

看。她们从那里了解世界。"
      "可她们为什么不干脆走出来。"
      "也许是害怕吧。"
      "害怕?"
      "......是啊。你是英国人,可能不了解。在我们国家的历史上,有那么一个时期,人人都想

得到绝对的平等,人人都视自己为整个国家的主人,私有财产是不允许的。人们的本意是好的,可

是方法不对,而且有很多人是在趁机打劫。我们的镇子也一样,人们捣毁以前有钱人和资本家的房

子、庄园,逼迫他们把财产交出来。托法娜姐妹也受到了迫害。"
      朱利安觉得自己嘴里的酒带上了苦味。"那是一段心酸的历史。"
      "你说得很对,苏格兰先生。"
      "可是我仍然觉得,走出到现实生活中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法。她们逃离了因没有善待她

们而受到谴责的那个世界。可她们这样做也等于把自己封闭了起来。人不能总是逃避......"
      "托法娜姊妹已经七十多岁啦,逃避也好,不逃避也好,她们都活不了多少年。不如就让她们

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逃避好了。上帝会怜悯她们的。"
      朱利安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喜欢逃避,他的个性决定他即使在九十岁的时候该勇往直前就不

会后退。他忽然觉得气闷,使劲吸了口气,抱怨说:"真奇怪,为什么我刚刚来到这里六天--其中还

有三天是躺在床上--却遇到了这么多怪事。"
      "哦?你还遇到什么啦?"科利文老爹好奇的问。
      朱利安认真地看着老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说出那件事,旅店前台经理巴尔芬和霍斯塔

托娃医生对那件事的反应都有些不寻常,那么这位看上去很倔犟的老人呢?他能知道什么?
      "我好像是在睡梦里遇到了一个浑身惨白的人。"他说。
      "咚"的一声,老人手里的酒杯掉下来,虽然没有破,里面的酒却全泼在了桌子上。他从椅子

上欠起身,又没完全站起来,双手按着桌面,眼睛像要鼓出来一样看着朱利安。那种姿势持续了好

长一段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一样,然后他才慢慢地坐回去。
      7
      米嘉过来把桌子擦干净,又给老人重新倒了一杯酒。他随口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啦?"
      "哦......没什么,没什么。你干你的事情去。"老人挥挥手,把外孙打发走了。
      朱利安看着没人再注意他们了,才重新开口。"看你的反应,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没什么事情......"老人焦虑地说。
      "不,我看出来了,一定有事。你们的反应都太奇怪了。"
      "......你还告诉谁了?"
      "雪松山丘旅店的前台经理巴尔芬和霍斯塔托娃医生,不过我没跟他们说到细节。"
      "啊,既然这样......"老人的手指使劲捏着玻璃杯,好像要捏碎似的,"我可以跟你说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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