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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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雪樱阁好像也快十天了吧。每每想起宣旨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结束冗长的宣旨时,小小的御衣监里震惊与迷惑的众人的脸,韩颖就会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虽说皇妃宫中的女御官与御衣监女官都是四品,但能进入身份尊贵,宠冠后宫的樱妃宫中,而且是作为心腹一般随侍起居的近身女御,其地位和尊崇又岂是一个小小的御衣监主事所可比拟的。众人心中艳羡的同时又不免大生疑窦。从来妃宫的女御不是妃嫔自娘家带来从小一齐长大的贴心婢女或是亲如母亲的乳娘,便是宫中资历深厚,历练丰富,出身宦门的年长嬷嬷,而且是由内务府直接指派。而韩颖,虽说是靖远侯之女,但是年仅十四,而且入宫不过才短短数月,又怎会得到一向孤傲冷僻的樱妃垂青,并煞有介事地劳烦皇帝陛下亲旨指调呢?投向韩颖的目光中除了艳羡不觉又多了几分疑惑和惧意。这年轻的少女只怕城府极深世故老到得紧呐。
其实何来城府,何来世故。韩颖又何尝不疑惑。虽然目光闪烁,面目清冷,但韩颖还是可以感觉到樱妃欲言又止的迟疑和焦灼不安的徘徊。调自己到她的身边,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目的的。为什么非要是自己,韩颖不想去猜测,自己陷落在樱妃那双谜一般的哀伤目光中,这是自己早已认知的不二事实。不明白心头的热流是什么,但韩颖常想,如果能这样一直待在樱妃娘娘的身边,或许会是自己最想要的人生,是的,如果可以,希望是一生一世。想到这里时,眼前似乎又浮现出樱妃听到此话时露着淡淡哀戚的无双面容。"一生......一世......,好久......,我要不起,也不需要。"如同被揪紧的窒痛,韩颖不由得抓紧了襟口。徐徐地吐出积郁的闷气,大概是天太闷了吧,深深吸了几口空气,韩颖刻意地忽略掉心头浮现的几许不确定的不良预感。
蓝发的摩诃勒还是一样的美丽可爱,而襁褓之中的七皇子崇歆也一样的招人喜爱。韩修虽然也是男生女像,但觉不会被人误认为女子,可是眉眼俱似母亲的七皇子偏偏常给人以性别弄错的感觉。虽然还是呀呀弄语的稚嫩幼儿,可眉目间却带着似有若无的柔媚表情,加上与自己母亲冷淡个性截然不同的活泼笑脸,自然成为雪樱阁中最受欢迎的人。
真正居住在雪樱阁,韩颖才愕然发觉,原来摩诃勒的存在竟然是这里极隐秘的禁忌。只要是提起摩诃勒的来历与身世,所有的人均是讳莫如深。除了照顾他起居的嬷嬷们,宫女太监们都离得他远远的。看着他们对摩诃勒敬而远之的样子,韩颖不免有些戚戚然,发色与瞳色迥异于常人的摩诃勒,就算是个美丽又可爱的幼儿,也难以让他人产生亲近的愿望吧。如果没有了樱妃的保护,在民间,有着这样怪异色彩的孩子,只怕早就没愚夫愚妇们视为妖孽一般乱石砸死了。领悟到这点后,喜爱的背后又多了几分痛惜。
雪樱阁很清静,与其说是雪樱阁鲜有人来访,倒不如说是所有来访者皆被拒于门外,承载着后宫女人们嫉怨的雪樱阁在别宫的眼里自然成为怨毒与不满的所在,而绝少在人前露面的樱妃自然是一切怨愤的源头。不过,怨愤归怨愤,如日中天的宠爱与高贵的出身还是让宫中流传着的种种关于雪樱阁的流言消弥在众人的口中。严禁在人前提及的身世奇特的摩诃勒却放心地展现在那时还不是雪樱阁一员的外人面前,樱妃究竟是如何想的,韩颖自是百思而不得解。
其实,来到雪樱阁,令韩颖最最好奇的还是皇上。虽然被接进宫时曾见过皇上一面,但那是远远跪在玉阶之下,隔着数十丈之遥的谒见。除了清晰可闻的声音,皇上长得是圆是扁,是肥是瘦,韩颖根本无从得见。总会觉得有点儿奇怪,每次见到樱妃的时候。这种无法言明的感觉在心里生根,发酵成每夜让人难以入眠的介怀。
似乎......这个雪樱阁藏着许多的秘密呢。
没有宠妃该有的奢华与张扬,精致朴拙的雪樱阁那完全仿造东瀛的筑建风格却也和樱妃本身的清雅风格合衬。只是,准许樱妃不必与其他妃嫔一样日日往坤宁宫向皇后请安,非皇命不许其他妃嫔前往雪樱阁走动,限令宫中巡守侍卫不得接近雪樱阁半里以及不及其他贵妃三成的宫侍,这些与常理不符从未有过的特别旨令,显得雪樱阁除了清冷的寂寥之外又多了几分叫人猜忌的神秘。虽然每日均会有皇上的贴身近侍前来雪樱阁传达抚慰之意并捎带上所资不斐的各色赏赐,但十日来都未曾见到皇上的身影,对着前来的近侍,也从未见樱妃娘娘给过什么好脸色。除了几幅名画书法外,所有的珠宝玉器都像废铜破玉一般当着近侍的面赏给雪樱阁的宫女太监。作为首席女御,韩颖自然也得了不少。只是,皇上为什么总是不来呢?问待在娘娘身边时间较久的侍书、侍画她们,得到的也不过是暧昧的笑容和无声的叹息。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啊!"伸展着有些酸痛的身体,眼尾的余光捕捉到一抹耀眼的蓝光。
"小摩?"放下手中的竹匾,带着几分宠溺地招手呼唤怯怯地躲在柱后的小小身影。
眉眼与樱妃有着几分相似,可不知为什么,韩颖决不会认为他是娘娘的孩子。蓝色的眼珠儿定定地看着韩颖,皱着的双眉带着惶恐和不安。
"怎么了?"狐疑地抱起比常人温暖得多的柔软身体,韩颖在如同水做的白皙脸庞上大声地"啵"了一口。
"姐姐......"听着孩子特有的细嫩嗓音,有一瞬间,韩颖几乎把眼前的蓝色精灵与若干年前偎在自己怀里的弟弟联在一起。那垂泫欲滴的水眸和不安的神情让女子体内与生俱来的母性势不可挡地泛滥而出。
"我听见......听见娘娘在哭!"
噫?在哭?!
"和那个人吵......"两岁的摩诃勒皱着眉头,想着如何组合掌握有限的词汇。"讨厌......"
那个人?和樱妃争执而让她哭泣的......是皇上吗?可是皇上何时来的,他又怎么会不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来到雪樱阁呢?
"我......怕他。"摩诃勒噘起嘴,眼底泛起层层雾气,"他好凶啊......我听到他的声音就不敢进房里去。姐姐,你去救娘娘好不好?"
没有半分迟疑,抱着摩诃勒,韩颖就往后院跑,那个后院,可是禁地中的禁地啊!

第 8 章
不知为什么,每次接近孤零零地坐落在后院里两层高的木质阁楼时,韩颖总会觉得特别紧张。原色的木材不需要其他的装饰就已经是最好的修饰了。再质朴不过的简单雕刻却意外地给人以华丽的感觉。两层的小楼在满是东瀛式的单层建筑中显得突兀,却又奇妙的形成了一种平衡。四周是被照看得相当好的绿草花木,不知是否东瀛的风格,园艺的表现细腻而精确,与中土注重写意的风格大相径庭。太过细腻的结果,是让人觉得有些矫作。那独独突立的双层楼阁,是樱妃的寝室,也是雪樱阁里最为禁忌的所在。所谓禁忌,就是除了樱妃特别召唤,任何人不得入内的所在。而可以无视这个禁忌,大部分时间在此处清理洒扫的人,也只有两个不识字又无法说话的小太监而已。

走近紧闭的门口,韩颖还是忍不住迟疑了一下。寂静无声的小楼凝重得让人心生畏惧,却在畏惧中体味到浓浓的孤寂气息。感觉脑前的衣襟被人扯动,低头时正好看见睁得圆大而雾气氤氲的蓝眸。
先进去看情况再说吧。下了决心后,拉门的右手也不再觉得那么沉重了。极小心地轻轻拉开糊着素色湖纸的木门,怀里抱着摩诃勒,有些紧张,有些心慌地走了进去。
房里摆设很简单,因为天气阴沉,所以虽然屋内的采光不错,但还是显得灰暗冷清。全木的地板踩上出发出"吱吱"的响声,韩颖不觉踮起脚尖,不想惊动任何人似的缓缓上了总觉得有些不太牢靠的楼梯。只上了不到一半,耳畔里传来一些捉摸不透的响声。
有些像哭泣,却又像压抑着的喘息,夹着模糊不清,意义不明的低喃,"咯吱咯吱"的有节律的响声也随之钻入耳中,而且越来越清晰。突然醒悟过来的韩颖只是十四岁的少女,一旦意识到这些响声所包含的意义,不觉火烧上了双颊。想转身下楼,但身形一动,脚下便传来与那种声音极相似的一丝声响,虽然声音细不可闻,但听在韩颖的耳里却向晴天霹雳一样令人心惊。处于上不得下不去的尴尬境地里,韩颖只好曲下身子,半跪在楼梯上,一边对不明所以的摩诃勒做出噤声的手势,一边默默地盘算脱身的办法。虽然隐约知道正在发生的情事,也模糊地知道那些声音的含意,韩颖还是控制不了地竖起耳朵捕捉从上面泄露出来的点滴声响。
原本压抑的声音像是忍受不了似的越来越大声地流淌出来,韩颖也轻易地从中辨识出樱妃的声音。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但那独特的清亮声线还是明显地在众多声音中突显出来。从来想不到樱妃清冷的声音可以变得如此魔魅,夹杂着哭音的喘息声和听不懂的好似讨饶的奇怪声音一下下从双耳钻入人的心里,顺着血脉恣意乱窜,让人全身火烫起来,好像置身于火海之中,又热又麻的感觉如同电流飞速地涌入下腹,从来没有过类似感觉的韩颖惊慌地打了个冷战。
******
不知道为什么,昨夜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下定了决心之后,已经很少有这样的不安了。刚过午时,一夜无眠的流樱懒懒地躺在临窗的榻上小憩。窗外的天阴沉得如铅块般压在人的心头,沉甸甸地令人烦躁。好不容易挨过寒冷的冬日,受过伤害的身体还是时时如坠寒潭的冰冷。易感的体质也常会在季节变换的时候陷入昏沉。
室内的空气有些凝滞,沉闷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身体明明万分的疲惫,但神经却一直前所未有的清明。睁着一双眼,没有月亮的黑夜里,流樱看了一夜隐没暗色的帐顶。想要忘却的,却异常清晰地一遍遍浮现在脑海里。
那夜的月,出乎寻常的明亮。黑缎一般的夜空中,只有零星的几颗不甘心的星星闪动着微弱的光芒。头顶柔嫩的枝叶微微的晃动着,叶梢间反射着茸茸的辉光。银色的月光透过错落的枝缝叶隙洒落在地面上,树影参参,微风习习。几声风鸣虫啼,辉映着银色月光的宽厚肩膀和精壮胸膛。
那些翻腾的泠泠水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流樱不只一次地想起第一次见到他出现在濯泠前的样子,象一只豹,一只夜间巡狩的优雅而又危险的黑豹。那成熟又带着点孩子气的纯真笑容,烙在心口上,每一触及,便会火烧一般的痛。
他好像有十天没来了吧。流樱依在榻上,恍恍惚惚地想。听说政务繁忙,而北方战线近来蠢蠢欲动,游族越境夺掠的事件时有发生,不知道是不是即将开战的前兆。想起十日前的清晨,他离去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流樱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是女人,用得着这样吗?话是如此,但随后听说他加封新纳的西夷国国君的姐姐做贵妃时,心里总还是有些不快。
不快又如何,睁开微合的双目,流樱望着窗外暗自苦笑。现在的自己,只怕也没有丝豪置喙的立场吧。如果是自己,不但会借此拉拢西夷的国主,如果北方有适龄的公主,自己也一定会遣使求婚,以此作为权势与和平的交换。只是,为什么心还会痛,痛的为什么会是心。衣带揉成了一团,流樱蹙起了眉。
如果此时有阳光,那该有多好!心里想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有些急促的,踏在木制阶梯上的清脆声音。隐约有阵风吹过,轻掠起落在鼻尖上的两根细发,流樱微叹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素色的白色长袍因为过于宽大而拖曳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如瀑一样滑落委地,柔顺的发质闪着幽幽的亮光。象牙玉一样的肤质微微散着润泽的光,看似安静的睡颜只有长长的睫毛还在轻轻地颤动。
李朝旭急促的脚步在看见凭窗假寐的人时立时放轻放缓。像是害怕惊醒眠梦之人一般,略显疲惫的脸上绽出温柔的笑容。轻手轻脚走到榻前,半屈着身体凝视心中无可替代的美丽。放在榻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抚上光洁的面颊,原本凑近汲取花香的鼻尖不受控制地触动着对方的鼻翼,呼吸着佳人清新的吐息。流樱的眉尖蹙得更深了,依然闭着双目,却微微将头撇开一些。
强势而热烈的唇吻让人透不过气来。终于睁开双目的流樱开始抗拒。推拒的双手被固定在头顶,刚刚艰难地开口说不要,顺势而入的火热的舌便把一切抗议封杀喉中。
挣扎的身体颤抖着,随着滑过齿列抵死纠缠的舌而燃起火焰,从头到脚,从发尖到骨髓,烧得面目全非,烧得神魂俱废。只余的敏感的官能在冲击中益发鲜明起来,多日未见的分离如今就如同燎原的一把烈火,孕育出焚天灭地的毁灭狱火,将两人拖入无底的欲望深渊。
微微分开的两人因为窒息而大口地喘息,唇边挂着的交流的银丝仿佛是刚刚彼此交换的灵魂,在阴影处泛着光。因为不能呼吸,流樱的脸涨得通红,迷离的目光失去了焦距,张开的双唇因为红肿湿润而显得娇艳欲滴。两人的吐息混在一起,无法区分却更显浓烈,仿佛是醉人的醇酒,两人都因此而略略失神。温热的手掌潜入衣襟,触及到冰冷光洁的肌肤时,麻痹的热流便倏地从趾尖,从发梢一路狂奔,让身体沸腾起来。
"等一下......"惊慌地抓住蠢动的手,流樱气息不定地喘息。映入眼中的,是如黑曜石一般吸人魂魄的双眸。
"流樱......"俊美的脸上露出孩子气的任性表情。这种表情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了?流樱不觉怔忡,紧握而推拒的双手也失去了力气。不是帝王,不是主宰,只是一个有些孤独,有些任性,有些纯真,有些易感的大孩子。好像看见的是濯泠池边披着一身水珠露齿而笑的少年。不是缀满繁星的银色月夜,也不是暗香浮动的夏夜,听着隔着皮肤传来的有力鼓动,氤氲的双眸已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流樱定定地看着朝旭,心里突然觉得如同深渊一般的空落,如同坠崖似的恐惧与哀伤呼啸袭来,放纵自己的感情,流樱突然伸出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朝旭的肩膀。
"樱?"觉察身下人的微颤,朝旭微抬起身,身下,令人无法忽视的绝美容颜上,挂着清亮的水晶,露出淡淡却冶艳的,令人不安的笑容。仿佛随时会凭空消失一般,有些捉摸不透,散发着异样的气息。李朝旭看着流樱的眼睛,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涌上了心头。手中握着的是微温的柔滑的身体,胸口贴着的是象征着生气的微微鼓动的胸膛,但是,如同盛夏手中消融的残冰一般,身下的躯体似乎随时皆有可能消散于虚无的空中。

第 9 章
阴沉沉的午时,乌鸦鸦的云层中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光亮,如同一把利剑,挟着万钧之势想要将天地劈开。青色的闪电爆裂开的光芒映亮了半披半挂的床帐,和床帐中纠缠的身影。许久之后,如同负重的巨轮,沉闷的轰鸣由远及近呼啸而来。一股强劲的风饱含着湿气透过未及关严的窗缝冒失失地闯了进来,被毫不怜惜地猛烈推开的窗扇在风中无助地摇摆,吱吱呀呀发出垂死般的声音。
凝视着身下素常隐藏情绪,禁欲冷绝的美丽容颜,因为自己而娇艳绽放,无可自制的表情,竟有着任何人无法比拟,难描难画的淫靡冶艳感,韩旭就忍不住从心底占据脑海的沉醉眩晕。纤细的骨架上覆盖着柔软而又有弹性的肌肉,流畅而优美的曲线是后宫中任何女人都无法比拟的。只有自己知道在这副美丽的躯体内潜藏着怎样一个坚定、高洁而又脆弱的灵魂,也只有自己透过他的伤口探视过他的心底。为了可以最近地接近,而不惜用双手撕开他本已鲜血淋漓的伤口。
就算是处于欲潮的浪潮,迷乱的眼神里依然带着挥之不去的哀痛,这样的表情只有朕可以看到,这样的身体只有朕可以感觉,这样的灵魂只有朕可以占据。比风暴来得还要迅猛的感情在顷刻之间就将所有的理智侵吞得半点儿不剩。此刻,在李朝旭的眼里,只有流樱迷醉的神情,耳中,只有流樱销魂的喘息,唇畔,只有流樱香甜的肌肤。全身上下每一处毛孔均是想要占有的叫嚣。似乎有什么东西,涨满了自己的心房,满得就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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