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风之羽
风之羽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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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没有人可以从我的身边夺走你。是的,没有人。除非,我自己!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不如现在,让我自己离开你。割股,切肉,一点一滴,一丝一毫,什么也不剩地离开你。我不要你在拥抱着别人的时间,偶尔在脑中出现我的影子,认为荒堂地笑看过往的狂乱与激情。
可是,我会痛,我会痛得撕心裂肺,我会痛得魂飞魄灭,我很怕痛的,你知道。
今夜的月光好像也在跳舞,好美,好美。现在的我,是不是也像这无垢的月光般撩人呢?一定是的。旭,你的眼光好炽烈,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对,就这样,就这样用你的烈火烧了我,烧得一点不剩吧!
为什么要哭?你一向很坚强的,从来不在我的面前哭的呀。不要哭,不要哭!你不是这样的。你会在濯泠池边对我笑,孩子一般纯真的笑。你会在我的房门外默默地站着,有时甚至是一夜,然后带着一身的朝露赶去上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好傻,我也在陪着你呀,只不过,你在门外,我在门内。你就不会扣一下我的房门,再一次进来用冷冷地话刺伤我,用粗砺地手弄痛我,用狂乱的眼折磨我吗?
你说得对,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不论是你,抑或是我。只是,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你不要再说"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没有遇见你"这样的蠢话了。遇见就是遇见,沦陷就是沦陷。你我的身份再如何特别,终究不过是上天手中的一颗小小棋子,上天想如何摆就如何摆。既然我们的位置已经错放,那就让我们错下去吧!
错、错、错,或许也可以杀出一条血路。
我自私?
是的,我承认。我不但自私,还有些卑鄙。我从来就不是你认为的那样纯洁无害。如果是,我不会把雪樱留在你的身边,如果是,我不会毫不反抗地留在你身边,如果是,我不会放弃本属于我的国君宝座,如果是,我不会乖乖地守着这些根本无法困住我的重重宫墙,如果是,我不会逼你出兵东瀛打一场对新唐而言没什么益处的战争。就让我再利用你一次,或许是最后的一次。
让我生?让我死?无论是哪种,对我来说都没有害处。是的,我一直是这样,做着对自己最好的选择。
如果你选择让我死。那么我会死在你的怀抱里,以最美的姿态,让你一生一世也无法忘记我,任何人也无法取代深植于你记忆中的我。这样,没有人可以再将你夺走。我终究是你的唯一,对吗?
如果你选择让我生,那么你就要冒次险,用你最珍贵的生命冒这个险。这样是不是可以证明我在你的心中是特别的,是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我的床前就有解药,唯一可以解我体内之毒的药。月舞青荧,这个名字是不是很美呢?世间绝无仅有的秘药,是用你送我的如果做的,你是不是没有想到。你一定想不到的。你送我的稀世珍果,会用来做自己的毒。
可是,生是有代价的。你会从此忘了我,爱得越深,忘得越彻底。忘记我们的初遇,忘记我们的错爱,忘记我们的相互折磨,忘记关于我的一切。你会选择吗?失去了这些记忆的你,和拥有记忆的我,在这诺大的深宫中,隔着华丽的宫阙,孤独地生活下去。
爱得越彻底,忘得越彻底。所以如果你选择让我生,请千千万万要忘了我,忘得不留纤毫。这样,才能让我不安的心得到安定,这样,才能让我不确定的灵魂可以休憩。让我知道,你真真正正地在爱着我。我才不会告诉你,这药效会有失效的一天,你的记忆会重新拾获。因为我也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天。或许一年,或许三年,也或许十年。不过不要紧,我会等你的,就算等到鸡皮鹤发,等到形销骨立,我也会等你。我等着你,再一次握紧我的双手,再一次用你炽热的双唇淹没我。所以......
请你选择吧,我的爱。
是的,我为什么一直没有对你说过呢?
我一直,一直,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
我,爱你。
流樱,爱着的,一直都是你,李朝旭。

第 16 章
"樱花,果然是夜里最好看。"
月影婆娑,花雨缈缈,夜香溶溶。位于宫墙偏僻一隅,有一片樱花林。时值繁春,正是樱花怒放的时节。杂着众多品种的樱花以白瓣居多,间中或淡粉、或艳红的花瓣亦会随风起舞,纷纷扬扬地飘落,如雨如蔚。现下叶片还未及长出,遥遥望去,满目云蒸雪簇,仿若仙境一般。只是这般的美景,诺大的宫中竟无几人可得见。年复一年,这片樱林竟也只能孤开独败,在这空寂寥落的宫墙里自生自灭了。
"只是,这里越发的寥落了。如今杂草也长了这许多,竟是多久无人看管清理这儿了呢?"幽幽地,自樱林深处传来女子清脆的喟叹。
"这样儿才好。这些樱花才开得自然,落得自在。有时我会和它们说说话儿,这些树儿又安静,又稳重,也不会像某人一样常常与我顶嘴。"悠扬的声音传来,如同七弦拨动,清越绵韵,分不清性别的特殊嗓音听得直叫人每个毛孔都似舒展开来,通泰无比。那声音从耳中进入,直钻到人心窝里,酥酥痒痒地,抓也抓不到,挠又挠不着。
"您又指桑骂槐了不是!"先前那清脆的女音响起,却又多了分娇嗔的味道。"这两年要不是颖儿天天跟您打机锋,哄着您开心,您头上的白发不知又要添几根了。再者说了,您要是成天介地看着旁人胆战心惊,唯唯喏喏地样儿,成天听着奉承话儿,您不早被憋屈死了。所以啊,您摊上像颖儿这样心直口快,又不怕您,还能斗嘴磨牙的丫头那可是您前世烧了多少高香才修到的福份呢!"
"卟哧!"隐隐地,似乎听到了笑声。
"笑了,您笑了耶!"
分花拂枝,从樱林中,缓缓踱出两个人来。走在前面的,一身翠衫,身材玲珑娇巧。翠衫儿手持着一枝刚折下的樱枝,一路蹦蹦跳跳地行在头里,不时回过身与身后的人说笑。行为娇憨可人,一派纯真。一张清水面容看来极普通,可细看之下却别有一番情致,越细品味便越能体味出翠衫女孩儿独有的特殊韵味。这个女孩子好像十分开朗,巧笑倩兮,将人精神为之一振,看似无害的纯厚面容上,只有一对灵动的黝黑眸子偶尔闪过几缕狡黠的精光,一但注意到这里,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躲在暗处偷笑的小狐狸。走在后面的,一袭白衣,宽衣轻轻荡荡,浑若无物般,修长的身材衬着一头随意披散的乌丝,举手投足看似无心,却偏偏有如每一步皆经过细细测算,风摇拂柳般,看得人神驰魂漾。低垂的长发遮住了大半的面容,飞扬的发丝和轻盈的步履却能吸引进人全部的心神。翠衫的女子已够引人注目,偏偏这白衣人一出现,便让人觉得这天地万物间只余此一人而已。不知说了句什么,白衣人伸手随意撩起遮在眼前的长发,微微抬起头,露出了深藏的容颜。那一刹,时间似乎突然凝结了,高悬的明月一瞬失了颜色,纷飞的樱瓣也黯然地散落于地面。难描难画的绝丽容颜略显清减,秀眉微蹙,嘴角却挂着淡淡地浅笑。仰起脸,不应存于世间的容貌在月光下展现无遗。
"唉......娘娘,我知道您是十二万分地美,可是您不要一再地突然将您的绝世容貌展现在我的面前。一来,是让人家自愧不如地直想上吊,二来,您这实在是诱惑我这如花的妙龄少女。一旦颖儿有一天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可都是娘娘惹的祸。"半真半假地调笑着,绿衫的韩颖揉着手中的花瓣,垂下了眼帘。
"今天的月色真好。"流樱好像什么也没听见,直望着高高悬于天际的明亮月儿怔忡出神。
"娘娘,娘娘?"韩颖拉了拉流樱的衣袖。
"颖儿,想不想陪我去阿颜的墓上走走?"月下,流樱目光流动,对韩颖绽开了柔和的淡淡笑容。
"我想,今天的暮颜花儿一定开得很美。"
"好啊!"韩颖神会,也笑着点了点头。"今天的月色很好呢!待会儿,我会采一把暮颜带给摩诃勒。"
点点头。流樱伸手揽住颖儿的腰。"那颖儿你可要抓紧了!"
"好啊!"伸手紧抱着流樱的后背,韩颖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他好像又瘦了些呢,汲着怀抱中传来的淡淡幽香,韩颖在心里低叹了一声。似乎只有这种时候,自己才能和他更靠近一些。身体变轻了,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和衣袂破空之声。韩颖悄悄抬起头,从特定的角度,与以往一样,痴痴地凝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容颜。
********************
暮颜很美。长眠于暮颜之下的人,想必也和暮颜一样的美。这遍布暮颜花的山坡是宫中的禁地,没有人靠近的所在,却是流樱以前常常寅夜造访之处,现在,有时也会像这样,流樱会带着韩颖一起来看看,走走,坐坐。山坡之上,花海之中,孤零零地立着一块石碑,无字无图,只是一块光滑滑地发着白色光泽的哑石块。韩颖并不知道这块石碑下埋着谁的遗骨,虽有种种流言,称道与过世的紫衣侯有关,但从无确实。而且以紫衣侯李朝剡的皇家身份,想想也不可能如此草草而无名地葬在此处。只是有时韩颖会看见流樱默默地抱着石碑流泪,对着石碑轻轻地唤"阿颜"。似乎这石碑下不只是阿颜一个人,应该还有一个人陪伴在他的身边,只是那人的身份没有听流樱说起过。
"阿颜,我来看你们了。"
最常听到的,就是流樱说的这句话。所以韩颖经常会在无人地时候在脑中编织着关于阿颜的种种可能性。虽然事实究竟如何无人得知,但韩颖用女人的特殊直觉知道,那一定是段很惊心的故事。能让流樱如此念念不忘,神魂相授的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呢?
每次回去,流樱总会采一束暮颜放在沉睡的摩诃勒枕边,渐渐地,韩颖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如果是和摩诃勒有关的......,想起日渐长大而益发彰显的摩诃勒的魔魅美貌,韩颖不觉再次叹息。所以,容貌果然是世间最害人的东西。只是希望以后弟弟韩修可以长得收敛些才好。
那紫色的,娇嫩的细小花叶,迎着月光,翩然起舞,舞碎了一地的银光。
今晚的月光真得很美。韩颖坐在花丛中,毫不介意身下的泥土尘埃。银白的月光如水银泄地,将万物映得纤毫毕现。不远处,在满目青紫的花海中,可以看到那抹略显孤寂的身影,一样乌亮的长发,一样深如寒潭的双眸,一样纤尘未染的雪白长袍。不知何时,韩颖眼中的景致竟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再次重叠在一起。
"什么都没变啊!"微叹了口气,韩颖双手抱头,索性躺在花丛中,鼻间传来的泥土的气息与淡淡的清香让人整个身心放松下来,心中也清明了许多。"只是我长大了,他也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眼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随之移动。从十四到十七,最高贵的如花年华尽花费在了这个人的身上,韩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想到自己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伴随在他的身边,与他倾心交流的女子,韩颖就觉得十分的满足。
"他最近好像瘦了些。"韩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今天早上帮他梳头的时候,在鬓边发现了四根白发。"皱着眉,韩颖拉过鬓角的细发放在嘴里狠狠地嚼。
"他身上的天蚕冰丝罗有些旧了。"
天上繁星点点,每一颗星都代表着一个人的运。那他的星在哪里呢?一定是伴在紫微星的旁边。那我呢?是不是会陪在他的旁边?心中涌起的烦闷无处渲泻,韩颖深吸了一口气,将意图放声高呼的冲动强自压了下来。
"颖儿!"
张开眼,对上的是那双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清亮明澈的双眸,一点犹豫,一点挣扎,一点失措。对,就是这样,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和杀意,其实仔细想想,放下戒备与敌意,他与世间年少的男子没有什么两样,会哭,会笑,会怒,会愁。"只可惜,你的所有情绪都与我无关。"嘴里泛起的是浓浓的苦味,比儿时吃的药汁儿还要苦,又苦,又涩。
"要回去了么?"隐去一时不察险些泄露的心情,韩颖脸上挂出招牌一般甜死人的笑容。翻身从地上爬起,伸手拂去衣上沾的草根泥块,韩颖开始弯腰采摘起紫色的脆弱花朵。
"少采一点,咱们要抓紧时间了。"流樱抬头看了看星空。
"噫,可时间还早......"突然想起了什么,韩颖噤了声。迟疑了会,韩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娘娘,您......又要去了?"

流樱没有回答,低垂的眼睫微微地颤动。
"不能不去吗?既然每次回来都那么伤心......"叹了口气,韩颖别过头去,却再也不忍说下去。
"我......只是想......看看他现在......过得......"轻得几不可闻的细音随风飘散在空旷的山坡上空。
"我实在弄不懂您!"偎进流樱的怀里,握着暮颜的手绕过流樱的脖子,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韩颖闭上眼睛,"像您这么傻的人,我一辈子也弄不懂。"
"懂了又如何呢。"腰上一紧,韩颖立时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中,是深植于心中的魔力声线,"有些事,还是不要懂的好......"
不懂就不懂,那又如何。只是,又怎忍心让你一人孤单寂寥,又怎忍心让你一人秉烛无寐,又怎忍心让你一人椎心刺骨,又怎忍心让你一人辗转反侧。
同一轮月光下,乾元殿中,有一人也正辗转反侧,彻夜无眠。月光好像带着魔力,让人心绪烦乱。没有惊动床侧侍寝的容妃,没有呼喊外室的太监,李朝旭披了件外衣,独自走出殿外。近来,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好像,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只是,为什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解开中衣,光洁的胸膛上那刺目的伤口早已淡化。能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应该会在宫中引起极大的震动,可是,宫中没有记录,朝中没有风声,自己也全然不记得是怎么回事。只是忘了这件事?不,应该不是。没有记录,没有风声,那应该是自己在受伤前安排好的,可为什么会受伤,为什么要安排隐瞒?
伤口早已愈合,只是伤口下常常莫名其妙会痛的心房,好像,漏了一角。
三年......了吗?
胸口突发的一阵剧痛,让李朝旭弯下了身体,捂住胸口的手紧紧揪住了外衣。风声骤起,好像有人在身后扶了自己一把,心口的痛随着那轻柔的碰触而雪解。转过身,除了皎洁的明月,寂静的宫殿和扶疏的树影,什么也没有。是自己的错觉?可是那突起的风,那温柔而有几分熟悉的触感......
这是......什么花?雪白而重瓣的美丽花朵,一落在手中就分散飘落的洁白花瓣......空中,似乎还余着一缕淡淡的,常常在梦中出现的幽香。
就是这个,在哪里,在哪里?朕要找的这个,用来填补心中缺口的这个,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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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迷了路了吗?"漫天飞舞的樱瓣中,突然出一位盈盈而笑的绿衫少女,身上散发着那熟悉的,淡淡地醉人幽香。"要帮忙吗?"星眸璨然,笑容嫣然。那一瞬,李朝旭呆住了。
"你是......"有些醺然,分不清是真是幻,李朝旭的心开始快速地搏动。
"您忘了我了吗?"绿衫少女笑得灿烂,"那也难怪啊,颖儿进宫三年多,现在长成大人了啊,皇上记不起我也是当然的。"
牵起细滑的手,那看似平凡的容颜竟会产生如此大的魅力,李朝旭不觉有些恍惚。
"臣妾韩氏,是先靖远侯韩剞之女,现靖远侯韩修的同胞姐姐。"清脆的声音在樱林间萦绕,良久,良久。
"韩颖......"
"你......愿意,随侍君王吗?"
"那您可以答应臣妾,从今之后,您只有臣妾一个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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