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的××××————雅纪
雅纪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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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的首次见面,柳延显得有点兴奋,从早自习起就一直在谈论着他这些天的见闻。他滔滔不绝地讲了N个小时,直到政治老师雷涛的一句“柳延,请等我讲完了再聊可以吗?”才让他收敛了几分。
课上到一半,潘岚出现在门口。
班主任脸上阴云密布,心情看上去非常不佳。
“柳延,你出来,政教处有请。”
潘岚冷冷地说。
政教处?我转过头看着柳延。
“你今天做了什么?”
“没什么啊……”
柳延无辜地回答。
“那他们找你干嘛?”
“想请我喝茶?”
“你做梦。”
“柳延!”潘岚不耐烦地喊道,“你还在磨蹭什么,快点出来!”
“知道了。”
柳延敷衍地答道。
“如果他们对你不利,你就报警。”
我轻轻拉拉他的衣角。
“七七,你真爱开玩笑。”柳延笑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大不了高喊‘非礼’就是。”
“柳延!”
潘岚的耐心显然到了极限。
“来了来了。”
柳延看了我一眼,走出了教室。
“打扰了,雷老师,你继续上课吧。”
潘岚对雷涛点头示意。
“潘岚。”
雷涛有几分慵懒的声音响起。
“雷老师,什么事?”
“去帮我倒杯茶再走。”
雷涛端起空空的杯子,对潘岚晃了晃。
潘岚愣了一下,随即上前恭敬地接过茶杯,倒茶去也。
原本安静的教室议论声四起。
“哇……潘岚给雷涛倒茶耶。”
“你看到雷涛的表情了吗?完全是命令式的,好个性噢。”
“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雷涛都不像个老师……怎么说呢,他比较像个大老板吧。”
“NONO,是像黑道大哥。”
讲台上的雷涛完全不介意学生对他的议论,轻敲了两声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瞬间无声,这就是雷涛的气势。
没错。雷涛身上帅气的衣着和身上坏坏的痞子气息格外地引人注目,而连主任都会让他三分的事实又使得很多人猜测起他的背景来。
可是……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柳延到底犯了什么错?
我开始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柳延被叫到政教处,莫非和放假前的骚动有关吗?
如果是的话……
“冯祈。”
雷涛叫我的名字。
“你说说看,我刚才提的是什么问题?”
我的心思根本没有在课堂上,所以自然不知。
四周的同学小声地给我提供答案,但我还是站起身,很诚实地对雷涛说:
“对不起,我没有在听。”
雷涛并未生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抬手示意道:
“算了,你坐下。”
雷涛的脾气其实并不好,但由于私交不错的关系,他向来比较纵容我。
于是我继续云里雾里地过完了后半节课。
下课之后,柳延终于回来了。
“怎样?”
“七七你担心我啊?”
他笑,疲倦的神色一扫而光。
“他们找你干什么?”
我不想正面回答他那多余的问题。
“无非就是训话嘛。听教导主任罗里罗嗦地讲了那么久,害得我差点想跳窗逃走。”柳延的口气依然调皮,“什么带头煽动群众啊,影响学校安定啊,破坏学校声誉啊之类的罪名。啊……简直就像开批斗大会一样。”
“果然是放假那件事吗……?”
“恩。”
得到答案之后,我顿时沉默了。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下周一集会时要在全校学生面前念万字检讨,觉得有点丢脸而已。”柳延无所谓地说,“万字检讨该怎么写?去抄政治书吗?”
“柳延,”我低声说,“……对不起。”
“干嘛跟我道歉?”他顿了顿,伸手摸我的头发,“这件事跟你无关。”
“不,跟我有关。”我轻轻挥开他的手,“你是为了照顾我的心情才会去惹事的。”
“七七……欠别人人情会让你觉得非常不舒服吗?”
他微笑着。
“是。”
“那你帮我写万字检讨如何?”
“不要。”
“七七………”
※※f※※r※※e※※e※※
(8)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恶作剧兮,本质乃纯净兮,无奈堕入风尘兮,与乱世同流合污兮,此次败坏校名兮,均余之过错兮,学校遂混乱兮,学子之骚乱兮,主任之愤怒兮,从此不再笑兮兮……”
意味不明,乱七八糟,让全校学生笑得东倒西歪……这就是柳延同学惊世骇俗的万字检讨。
我一脸黑线地看着主席台上声情并茂朗诵检讨的柳延。
这个白痴……难道他没有看到教导主任正在一旁张牙舞爪,一副恨不得想把他撕成碎片的样子?
柳延好不容易念完了所谓的“柳式骚体”,随即转入哲学段:
“正确的意识会促进事物的发展,错误的意识会阻碍事物的发展。我向同学们宣传的是错误的观点,严重地影响了同学们的身心健康,并导致无辜的同学们最大限度地发挥了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有哲学家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所以说……”
台下的老师也在拼命地忍住笑。
柳延这家伙……真是恐怖。
教导主任终于受不了了,大叫一声“够了!”,柳延才恋恋不舍地停止了朗诵。
集会在一片夸张的狂笑声中狼狈收场。
“冯祈。”
散会之后,我被欧阳和余谦叫住了。
“柳延真的好厉害……我们全班都笑死了。”
余谦赞叹地说。
“恩,那小子就是这个样子。”
“好笑是好笑,可是笑完了后果会很严重吧?”欧阳有点担心,“教导主任一定暴怒。”
“应该不会有什么吧……大不了再被念上一个小时。”
“我怕对他的处分会加重。”
欧阳搔搔头发。
“处分?”我奇怪地问道,“什么处分?”
“诶?冯祈你不知道吗?”
听我这么问,欧阳露出惊讶的表情。
“知道什么?”
我有点不耐烦了。
“财神爷大人除了写检讨之外还要受记过处分,明天必须得请父母到校。”欧阳说,“这些是我们班主任在闲聊的时候说的。”
“…………”
得到消息后,我愣住了。
柳延根本就没有跟我说那么多。
为什么……他不跟我说实话?
是怕我会内疚吗……?这个笨蛋。
回到教室里,柳延正在接受校新闻社对他的采访。
我走到他面前,丢下一句话:
“你出来。”
“抱歉,我离开下。”
他向新闻社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跟着我走出教室,来到安静的楼梯转角。
“七七,怎么了?你干嘛板着脸?”
“为什么要说谎?”
我瞪着他。
“啥?”
他懵懂。
“少装蒜。明明就会被处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噢……那个啊……无所谓嘛,校方过几天就会公布的。”
他毫不在乎地回答。
“处分是很难被撤消的……”
“我知道。以我平时的表现了说,撤消几乎是不可能的。”柳延耸耸肩。
“那怎么办?”我皱紧了眉头。
他那淡然的口吻让我没来由的不高兴。
“所以就算了啦,反正我也不在乎会不会影响升学。”
“你……”我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几乎是吼着对他说,“不在乎不在乎……你到底还有什么是在乎的!?”
“……七七,”柳延困惑地注视着我,“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平时你会问这种蠢问题么?”
……的确。我是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的。因为我,也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无所谓的人。从以前到现在,我到底重视过什么呢……
可是,我心里现在为什么会那么难受……
“七七,你不必感到歉疚。说真的,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做。”柳延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爷爷,另一个是……”
“铃————”
刺耳的上课铃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的话。
“呃……上课了。”柳延抬头。
“回去吧。”
我故作镇定地说。
我不愿去想刚才他说话时,那近乎诡异的温情气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愿深究他的另一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9)
最终,在再三的考虑之下,我决定帮助柳延。
学校的处分,凭我一个人的几句话自然是改变不了的,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得到。
我只身走向办公室,在路上遇到了我要找的人。
今天的雷涛,穿着黑色的长风衣。
“冯祈,怎么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他主动和我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雷先生……有事请求你帮忙。”
雷涛他从来不让我叫他“老师”,他说那称呼不适合他。
的确如此。
“噢?难得你会说这种话嘛。”他笑了笑,“说,什么事?”
“雷先生应该知道柳延要受处分的事情吧……”我直接提出了请求,“可不可以让主任取消这个决定?”
我的声音清晰地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雷涛看了我一眼,靠在墙壁边上,点燃了一支烟。
“看样子你很关心那小子嘛。”他说。
“他是我朋友。”
“以前的你会为了一个朋友来拜托我吗?冯祈。我记得上次欧阳违纪你也没来找过我吧?”雷涛似笑非笑地半眯起眼,“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你应该明白我看重你的是什么。”
“我明白。”
我当然明白。
雷涛之所以和我的关系最好,是因为他欣赏我的个性。虽然雷涛是教育部长的儿子,但他从未想过借着这个身份往上爬,我也从未想过让他帮助我什么。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和他很相似。
雷涛没有再说话,我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雷涛再次吐出一口烟雾后,我忍不住开口:
“雷先生,这里是禁烟区。”
“是吗……”
他颇为无奈地把烟拧灭。然后他叫我:
“冯祈。”
“恩。”
“这次我答应你。”雷涛缓缓地说,“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雷先生。”
我真诚地向他道了谢。
我信任雷涛的办事效率。柳延在放学前被再次请到政教处。回来之后,他告诉我处分已经被取消了,甚至连检讨都不用重写。
我点点头,表示安心。
“有一点让我很不高兴,七七。”柳延一脸严肃地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雷涛要帮我说情。”
我瞥了他一眼,说:“柳延,一一刚才找你。”
“七七,你别转移话题。”他皱眉。
“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我质问。
“是不是你去拜托雷涛的?”
“是又怎样?”
我用回答说明了一切。
柳延看了我半天。再度开口说话时,声音明显地放柔了许多。
“早该想到的……你和雷涛的关系向来很好。”
“不管怎么说,能取消处分不就行了么?”我平静地说,“反正拜托他的人是我,又不是你去丢脸。”
“七七。”他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情,但你知不知道,我更不想你欠雷涛的情。”
“抱歉。看来是我多事了。”
我淡淡地说。
我不太懂。我不理解他话中的涵义。当时的我不能明白他的心情,就连在无意间伤害了他这件事也不甚明了。
“七七,你生气了?”
他注意到了我的表情,轻声问。
“我哪有那么多气好生?”
“总之,谢谢你。”
“不想谢的话就不必谢了。”
“诶……”柳延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究竟何时才能懂我……”
“不知道。”我懒得再理他,埋头继续与作业奋战,“你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一样怪异,你说我怎么搞得懂你?”
“七七……”
“干嘛?”
“我累了,现在好想睡觉……”
“想睡就睡,不必问我。现在是上课时间,只要不被老师发现,随你怎么睡。”
“不会被发现的。”
柳延嘟嘟囔囔地说了一阵,然后开始在纸上画着什么。
我只顾着抄数学作业,无心管他。
过了一会儿,柳延摇了摇我的手臂。
“七七,这样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被老师发现了吧?”
“恩?”
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
我懒懒地扭过头,赫然看见柳延他……画了两个闪闪发亮的美少女大眼睛贴在自己的眼皮上。
“噗……哈哈哈哈哈……”
瞬间抑制不住,笑喷。
于是我想说,人的忍耐力是有限的。尤其是当你一个怪物朝夕相处时。
“七七,你终于笑了呐。”
一旁的柳延非常欣慰地感慨。
“冯祈————!!!”
——至于老师愤怒的吼叫,就让我们忽略掉吧。
(10)
我,欧阳和余谦三人组在年级上算是有点名气。余谦或许是我们中间最不起眼的一个,但从某个方面来说,绝对是最强的一个。
认识余谦的人,都知道他很特别。
余谦的奇异,在于他那纯洁到几乎呆傻的思想。如果不了解他的人贸然去和他接触,结果多半会被他气得吐血身亡。
我与欧阳是为了抢夺掉在地上的五块钱而认识的。我们知道余谦这个人,则是在进校不久的体检会上。
那天苍蝇在发体检表,叫了无数声余谦的名字都没人来认领。直到苍蝇气得肺都快炸了,余谦才从人群中费力地挤出来,眨巴着闪闪的大眼,无辜地说道:
“对不起,您太矮了,我没注意到。”
这句实话严重打击了身高未到160CM的苍蝇薄弱的自尊。据说后来抓狂的苍蝇把可怜的余谦叫到办公室里骂得狗血淋头。我和欧阳则认为发现同类,身心愉悦。
可是,直到我们真正地了解了余谦这个人,才发现他根本不像我们想像中的那样搞怪。
简单来说,他就是单“蠢”。白得像一张纸,不懂撒谎骗人,不懂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我为地球上还存活着他这样的圣母级人物感到极端诧异,并且万分想知道此人在过去的十六年里是怎么过日子的。
彼此相识之后,我和欧阳担负起了往他那张白纸上胡乱涂鸦的任务。可惜受到的阻力实在太强,至今收效甚微。
余谦学习很努力,笔记做得相当漂亮,对待作业也十分认真,但就是成绩糟糕到令人费解的地步。自从高二分班后,我不常见到余谦,他报了N个学习班,忙得恐怖。同时欧阳也在外面偷偷地打工,出现率比以前降低了近50%。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就只有那个叫柳延的家伙。
自上次的事件以来,我开始觉得柳延并不像我想像中的容易理解。
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点畏惧那时候的柳延。他深邃的眼,仿佛能看透我的一切,而我,对他的内心却始终一无所知。
真不公平……
“七七,余谦找你。”
周一一早,自习尚未开始,余谦便出现在了我们教室门口。
会这个时候来找我,应该是忘记带第一节课的课本了吧?
“冯祈。”
一见到我,余谦就紧张兮兮地拉住我的袖子,用极小的声音说,“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我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他,顿时一惊,“余谦……你的脸怎么了?”
他原本白净的额上出现了明显的伤痕和淤青,十分骇人。
“我……我今天、今天早上上学……发生意外……”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我原本骑着车,结果、结果我……我……”
余谦一急说话就结巴的毛病还是没改。
“你慢慢说……别慌。”我拍拍他的背。
“我突然发现……路上、路上有一只、一只狗,所以……”他咽下一口口水,“所以一转车龙头,就、就,撞、撞到树上去了……”
“…………”
这个傻瓜……我不知道是该狂笑还是该同情他。
“所以……冯祈,我等下要去医院做检查……”
“恩,是该去看看。”我点点头,“你本来就够那个啥了,头再多撞几下恐怕就彻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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