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展鹏半伏下身子, 任由北呼把乱把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挂到身上, 末了还被披上一幅黑色的薄布, 在这样黑暗的夜里就如同隐没了身影那样. 刚开始的时候, 展鹏还以为北呼又是闹着玩笑, 可看了那凝重的神色, 又始乎不像.
「我给你的刀呢?」他听见北呼沉下声音问.
展鹏摸摸腰间, 把刀给现了出来.「我拿着.」他正要把刀递给北呼, 可却被推了回来.
「你留着就好了.」北呼说着, 又整理了那幅黑布, 拿一个骨头扣子把它紧紧的包到展鹏身上. 完事了, 又深深的盯着对方看, 那手一牵, 又把展鹏往更远处拉走了.
「北呼, 北呼, 北呼...」展鹏的声音一直在后头唤, 但北呼却越跑越快, 也没有回头, 只是一个劲儿往着前方跑去. 他只感到风刮得脸皮发痛, 那心上一紧, 也没有其它别的事情了, 就只有那两足间的摆动, 才是他生命的意义似的.
他们跑着, 直到远离部落的一座山上停住. 展鹏被他拉得气呼呼的, 可这时也明白了个大概. 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行囊, 分明是要远行的装备, 也就肯定了八九分. 他一手捉紧那块黑布, 一手抓紧了北呼的手.「北呼, 你给我说去, 是不是有什么人要追赶咱们?」
「你别多话, 朝这山往东走去, 十天, 定能走上回中部的大路.」北呼低头只顾整理展鹏身上的东西, 他把那行囊的绳儿都绷得紧紧的, 就像他自己的心, 也被那堆绳子束着似的.
「那就是说, 我说的都对了?」展鹏还是一个劲儿在问.
「你快跑.」终于, 北呼伸手把他往山间推去. 展鹏一下子远离了他, 歪歪倒倒的扶着那旁边的树方才站定.
他隔着那枝头的低荫, 在不远的隔离下往北呼看去. 然后他问:「我走了, 你怎么办?」
「我没什么好办的, 你先走了就好.」北呼盯着他看, 看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又看着他回头站定在远远的一角不动. 他看着那影儿没跑, 心下一时着急, 忙抓起许多的小石块就往那处投去, 想要把展鹏给赶开过来, 石子撞到树干, 撞到岩石上的声响, 北呼把石子一块一块的从手上甩出去, 直到那远方.
9
后来北呼在走回帐子的路上遇上了两位族中的青年. 那是在平野荒芜处的一草地上, 那对马儿四蹄沾着那溪边的水, 甩脱成草上的露珠. 然后青年们往北呼笑笑, 其中一个开口就问:「北呼, 人头呢?」
北呼什么也没有说, 只是抬起头来, 在风中笑着指指自己脑袋.
草依旧摇着, 北呼就这样被带回部落.
「北呼! 我要你办的事情呢? 怎样! 都搞糟了是吧?」一见面, 他就被掉在族长的房子中, 束起来的手脚使他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只能稍为抬头盯着那位高高在上的男人看.
「都搞糟了是吧? 唉呀, 北呼, 你这个胡涂人!」北呼听着那个烟管子敲在地上, 听着族长那带痰的哼声在头上盘旋, 然后他听到对方着急的绕着圈子转, 一边又用着温和的声音劝诱他道.「北呼, 北呼......唉, 你别这样, 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这时北呼强把脸孔对上那张油光滑面的笑意, 族长看他有了反应, 以为他是后悔了, 于是劝说也就更加有力.「北呼, 你莫副様子, 你知道那个人往那儿跑了吗? 说了, 对咱们兄弟都好. 只要人抓回来了, 就什么事也好说.」
北呼闻言, 只是默默的摇头. 晃着的脑袋看在族长眼内似乎分外刺眼, 一气之下, 他竟然重重踢了一脚过去. 北呼哪里能挡, 头一歪, 撞到墙壁处方能止住. 到别人把他抓起来时, 那嘴角早就咬破了, 流出一歪歪斜斜的血. 一边面肿着, 弄得半只眼睛也睁不开过来.
那些人把他又拖到族长跟前, 一双膝盖磨得发红, 又被族长那粗厚的脚掌一下踏了上去, 自然是发痛得要紧. 可北呼也没有哼声, 只是抬着那张肿起来的脸盯着对方看. 这时族长把发烫的烟管顶在他的下巴, 硬使那张脸抬得都快后倾了. 他一哼声, 颇为不屑的语气又从大嘴巴中吐出:「哼! 你就是为你那个『朋友』嘛! 你又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也不管这十多年来族里对你的恩德了, 也不管我跟你父亲的情分了! 哼, 净为一个外人, 你到底知道他是一个什么劳子的东西没有!」
「我没问, 不知道.」北呼把嘴中含着的血一吐, 散在地上恰如红花般艳.
「哦, 好哥们了, 不问? 不知道?」族长用那烫热的烟管在北呼脸上搓来揉去, 然后轻轻一挑, 又在不经意间打了他脸上一把. 他看着身后站立着的青年, 又回头看看北呼, 然后那哼声极亮, 像是把不得把事情向所有的人宣告一样.「反了! 反了! 你们看他! 为一个贼子就反了! 你还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 哼, 今年我们族中三粮五饷没了, 也就是你这个贱东西给搞出来的! 哼, 不问! 不问就把我们一族的脸都掉光了! 哼, 不问!」
然后他又往立在一旁的青年喝到:「来人啊, 把这贱东西给锁到牢房里! 我一下再给他一个发落!」
说话完了, 北呼就被人连拖带曳的从地上刮出两道长痕来. 他在动作中往族长那头看去, 只见族长这时却烦恼的搔着头, 边打圈边和一旁记的人说:「你跟州上的大人说出, 就说跑了人, 那件事儿不好办去了.」
然后他看到北呼还在, 不禁又猛瞪了一下:「哼! 不问! 现在就是朝廷要枉咱们谋反, 我们也无从说清楚的了! 害人的贱东西!」
接下来, 北呼只感到眼前一黑, 掉进在黑暗的房间里就没有人管去. 他把脚盘起来, 寻了干净的一角坐下, 就一边感受着脸上传来的疼痛, 一边想着这事情到底怎么着来.
现在展鹏走远了吧? 加上寻的走的时间, 族里人最少要晚他一天脚程, 再者听方才族长说的话, 他们对展鹏跑到哪去还没有一个头绪, 那当可把那个时间再拖长一下. 到时候, 展鹏该走出他们族中的范围, 平安了吧? 那就好了.
那红肿的脸颊在抚摸下更形发疼, 北呼把眼睛半闭起来, 呼吸着那股发霉的空气. 深深的, 重重的起伏自胸肺间体现, 点缀着那脑海中传出的声音.
『北呼, 我走了, 你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 展鹏, 大概就是死掉吧. 依据族里的规矩, 背叛者都会死掉吧? 先把全身大字的张开来, 然后自颈后那皮肤处下刀, 沿着一直割到股间上那块,硬骨头, 再把皮往左右张开, 贴着两臂间的肉就给它缝起来. 待气了, 才灌下灰蟊水, 一甩就能把一张皮褪出来. 晒干了再挂到杆子上, 让来部落中的人都知道, 背叛者的下场. 小时候北呼也看过那个场景, 当时只觉得痛, 只觉得怕. 可奇怪的是, 到事情要发生到自己身上时, 不知怎的不觉痛也不觉怕, 一心只想着些奇怪事.
展鹏, 下次你来这里的时候, 看到那张皮, 会想起我吗?
不, 也许用不着把皮剥出来, 现在族中会这功夫的人也少了, 还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劲. 也许只需掘一个坑洞, 把人给掉进里头, 掷几颗乱石进去, 也就算了事了. 呀, 也许这样也不错, 也许那样也妙, 北呼脑子中想着各种奇奇怪怪的事, 久了竟不能成眠.
所以当他被人解开了, 并拖到光明又耀眼的地方时, 北呼一时也不能判断那是为什么, 完全没有概念, 脑子里反反复覆就想着那个人. 现在跑远了吗? 都走掉了吧? 已经不会回头了. 北呼趴在地上没有动作, 发麻的手脚传来针刺般的痛苦, 现在就是要他逃走, 他也没有那种能耐.
「北呼! 把你那颗臭头给抬起来!」他听到有那么一个声音在顶上响着, 似乎在背后亦倍随着其它许多不同刀声, 磨着, 闪着, 全都像要在下一刻劈来的样子.
于是北呼把眼睛闭起来. 在迷蒙的光中他感到被人往背上一踢, 接下来许多拳头踢踏就如同暴雨般不受控制. 许多不同的声音在咒骂他, 什么黏稠稠的东西被吐到身上, 北呼本能地躲避着, 慢慢的, 那躲避变成了逃窜. 他半爬半跑的在人群中钻出身子来, 身后仍旧有许多人在追赶, 他歪着腿, 一边闪躲着那投掷过来的废物残渣. 北呼走着走着,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只是不想死, 还不能死. 他的身子剧烈的晃动着, 直到某一处, 大抵就是到了个没有房子和草的荒芜地方, 那种追赶才止竭下来.
北呼回头, 只看到一群人站在部落的边界上, 那背后是牛是羊, 是房子还有青天, 只剩他一个站在荒凉的另一头. 他想要走回去, 可却被那些老者嫌恶的眼神阻止了. 然后有一个人, 义正严词, 端着那张严肃的脸孔站立出来. 他说:「北呼! 你滚开! 现在族里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你不再是我们族中的人! 我们不承认你! 你快滚!」
原来他被赶走了.
原来是这样.
北呼回头看着, 跑了几步, 又回头看着部落里升起了一股黑烟, 那正是他帐子的位置. 他肚子饿了, 手脚发软, 疼痛以及苦楚折磨着他的身心. 他已经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只记得决不能奔向展鹏的身边.
于是他往左右扫视一下, 然后摸摸心脏的位置, 有东西涨股股的包在里头. 他笑着, 未了, 就决定奔向那荒凉处幽深又可怕的山中.
没有回头.
10: 七月
北呼走入深山里, 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多大害怕, 说到底他一个大男人有气有力的, 有什么好怕? 然而当那树荫渐密, 点点白光渐稀的时候, 他的手不禁抓紧了胸口那布, 一边默默的安抚着自己, 小时听到所有山妖鬼怪狐仙鬼魅的故事, 都是些混话, 是决不可信的.
他踏着大步去走, 踏在小石头上一吓, 踏在残草前一跳, 花了好大的劲才走到有水声的地方. 水? 他忙奔过去, 只见那清泉从石上涌出, 那量也不多, 恰似旱季的河流上水般, 仅仅能有越过足面之深. 北呼捧了泉头的一进口, 清清甜甜的, 消抹掉他心头的焦躁不安, 而化作一抹清凉. 他半躺在泉边, 四下打量着此处地势, 只见此地临山而立, 周遭满是参天巨木, 半掩了那艳阳天, 只可依稀辨别光暗之差. 北呼又朝山上一看, 见一岩洞, 其上蔓藤密布, 其下丛木半掩. 北呼跃身而起, 只觉那儿也当是个好去处, 二话不说就跳到山石上, 七手八脚凑合也爬了上来.
他立在洞穴前一窥, 一个念头又不免涌上脑袋: 慢着! 假如里头有母大虫, 那该怎么办呢? 这种深山林泽, 本来就易积藏猛兽异物, 着实是大意不得. 北呼习惯性的摸摸腰间. 嗯? 空的? 他回身察看, 才惊觉到刀已交付了给展鹏. 大虫还能有爪子, 现在他人才真个是手无寸鐡, 毫无还击之力.
于是一个问题又困扰着他. 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 进洞, 可能遭遇大虫; 不进洞, 一样也可能被兽衔去. 那么还是进吧? 北呼想着, 随地抓起一块小石子掉进去, 当当敲过石地, 也就再没有声响. 北呼放心了, 以为里头该没有什么东西, 就大步大步跨进去了. 后来展鹏跟他说起, 说那时他掉石子的举动真是笨极, 没有还好, 如真有老虎在内, 他这么一着不就是惊动了牠, 招引牠来吃他吗? 北呼想想也觉有道理, 只是嘴皮上硬, 就说自己腿粗力壮定能跑走. 不过那当然是后话了.
北呼往那洞里看去, 深深暗暗的, 似是被那缠外头的植物给吃去了大半的阳光, 即使是白画也是这般深不见底. 这时他心里已有个大概, 于是也就不怕, 忙把那挡道的林林木木拔去. 挑出那些柔软的枝条密铺平面, 北呼坐稳在上, 看看天又看看地. 满意了就在心头跟自己喊到: 我北呼就在此住定.
他坐了坐, 卧了卧, 突发又想起什么重要事情, 马上连跑带滚的下到泉眼去, 洗净了手, 嗅过觉得没气味了, 也就不抄近道, 绕了个远儿又进洞穴处走去. 到了洞口他又回眸察看一通, 末了才鬼鬼祟祟的往胸口探去, 抄出那细长的带子来. 他摸着那光滑的绢面, 又察看着上面的流云暗花, 直到那冰冷的玉石都被摸暖了, 他收了手, 心头就是一个劲儿满足.
展鹏, 以后我住这儿.
他展平了身体, 摸着那腰带. 想想, 又慎重的迭起, 收起放回怀里. 然后侧身往那草上一躺, 就睡下了. 那天到底是腾折太久, 北呼很快就睡着, 也睡的香, 就像以往躺在那皮毛毯子上时一样, 一切如常.
然后北呼真的就在这片林子中住下了. 要说难过的事也不是没有, 比方说早上醒来肚子老是空空的, 过活也提不起劲来. 想他平日总是吃肉活的, 到了这儿却只能采些青草、草菇, 或是些藢菜、豆苗, 也没法煮, 只能洗净了吃. 这样下来, 那惯吃肉吃腻肚子又怎么会饱呢? 嘴巴里满满是草的味道, 久了也真教人发闷. 最气人的不是这里没肉, 北呼就曾亲眼见过一只花鹿走过, 苦于无刀, 也只能白白放过牠. 要知道徒手和一只鹿搏斗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于是他也只好死心.
果真是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他就埋头猛喝那些泉水, 甜甜的, 总算能为他带来别种滋味. 也有试过吃涨了的肚子的日子, 涨鼓鼓的难受极了. 那种时候也只能平躺着, 等待一天的过去.
饿肚子的时候, 北呼最大的乐趣是想象以往吃过的东西, 比如是那些兔肉、 鹿肉、干饼儿、果子、葡萄、不太能抓到的野猪、尝过一回的熊肉, 许多许多的食物纷纷朝他涌来, 唯独是那些蔬菜样的, 他看了就想倒胃. 这时身旁的水声冲冲, 北呼感到嘴舌干了, 可又不想去喝.
他开始想念那些不断流汗的日子了. 挥着刀, 踏着脚, 每一步都能挣得肚子饱饱的. 就是当天猎不到东西, 拿着过去刮下的皮毛也能得回个大概, 或是一块饼, 或是一壶酒, 总之不是现在手上那一堆黄黄乱乱的草. 北呼低头拔着那嫩处, 现在他可是个懂货的了, 那尖顶的不要, 那瘦扁的不要, 专选那中间肥大的去吸吮它的汁液. 那样选上三四百回, 就总能填饱他的好胃口.
不过北呼还是不能满足. 有时他在山上溜溜逛逛, 捡拾那掉下来的细小果实, 满了一怀. 可伸手抓一个咬去, 味道却是极苦的, 还害他闹了一会肚子. 后来他仔细看去, 才知道那是连小鸟也不屑去吃的, 知道当中大有文章. 那坐着不是, 不坐又没气力, 北呼心里急了, 频频抚向胸口那块布, 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这时他运气来了, 眼前突然跃出一只小兔子, 飞快的就往山间走. 他抬眼看着, 大概那兔子真的跑疯了, 一把就住树上撞去. 那自然是吃痛得要紧, 慢了脚步就被扑上去的北呼抓住. 兔子抓着时还是活的, 北呼发了狠心一把扼下去, 骨头咯洛一声, 就了结了. 他提着软软的兔子, 左右盼顾想抓块尖石头好剖开牠. 手一摸一探, 石头是找到了, 可是不怎么管用, 单把那膀子剖开丁点, 只能渗出血来.
别无他法, 北呼惟有低头用牙齿去咬, 一边吸着那溢出的血好使它不溅出来. 这时他想, 也许以往听来许多吸血怪魔的故事, 真相都是如此而已. 总而言之, 那天北呼算真真正正的吃了一顿饱的. 他脸色发红, 舒畅了心, 靠在树上依依哼哼的唱起歌来. 那时候他是快活的, 彷佛单有这只兔子就能使他幸褔快乐.
可那真正的滋味是在晚上浮上来的. 北呼肚子填满了, 精神也饱足, 一躺下去脑海里却冒出了许多事, 似乎暖了肚那脑子就会重新运作过来. 他后悔了, 想来也不该吃得那么饱足. 现在肚子不响了, 倒是脑瓜子转啊转啊想过不断. 他想起了那皮帐子, 想起了那皮毛毯, 想起了溪边, 想起了展鹏..... 他可好吗? 吃的足吗? 虽然当初为他准备了一包袱的东西, 可也许遇上闪失会饿着呢. 展鹏啊, 展鹏. 他鼻头一酸, 手蒙上额头, 就如把黑夜盖到身上, 在辗转中昏昏沉沉.
11: 古歌
日子来的容易, 也就去的容易. 睁开眼是骄阳, 合起眼是漆黑. 过了一段时日, 北呼没死, 就是适应了山间的生活, 懂得与山灵共处. 可话是这样说, 肚子吃不饱倒是真的. 虽然不至于半死不活, 但和以往比差多了也是事实, 而且这山头的草木菇菌吃的差不多了, 少不免又要翻山越岭去寻吃的, 体力更是消耗更深一重.
现在北呼看来, 不但比以住轻了几斤, 就是脸上的肉也少了, 单剩下一副粗壮的骨架支撑那高大的身影. 但是瘦归瘦, 脸色还是好的, 没什么憔悴模样, 单有吃不饱的懊恼. 其它一切, 亦大致安好. 外形上亦不过回复了过往那满脸胡子的密, 头发也乱松松的没空梳好, 放任它都长得齐腰长, 一摆一甩就像猛兽贴身的皮毛. 可这些改变对于他的健康, 倒是没什么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