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琴传奇————紫陌
紫陌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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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宜叹了口气,只是不答。
到了小镇,君少宜将他抱出轿子,但看见他一双妙目,注视著路过的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脸色顿时沈下:"你看什麽?"
雷旋浑然不觉,似乎已经被迷住:"那男人,肌肉结实得很,滋味一定不错。"
"是麽?那我今晚就叫人把他的肉拆下来,给你补补。"已然动怒。
暗暗的私语中,君少宜已经抱著他,跨入寿岳楼。已过午膳时间,楼上楼下的客人已经很少,看见他们进来,不由都多看了两眼。
叫了一间厢房,果然看到雷旋大失所望,君少宜不由冷笑:"你果然是想趁乱逃脱。"雷旋打了个呵欠,道:"天天吃一样的菜式,就是珍馐也会腻的,二公子,我是怕哪天我厌烦了你,所以先找些黎羹忆苦思甜,才能更明白你的好处。可惜你怎麽也不明白我的苦心。"
"看来你真是打心底里爱著我啊,我该怎麽感激你才是?"君少宜咬牙冷笑。
"以後多泄阳。"雷旋浑不著意道。
"你这个贱人!"
"我本来就是贱人。"他微笑,"这还要多谢你的栽培。"
言语中没有半分难堪,反而充满自得,君少宜顿时无语。
上菜的是位女子。本来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但在君少宜的强烈要求之下,不得不去找了一个。这个女子颜色只有五分,又是灰头灰脸的,只看得出很是年轻。君少宜略略放心,回头看雷旋,只见他注视著这个女子,竟有些痴了。

26

女子有几分面熟。君少宜有些疑惑,只一下就想起来了。这个女子,竟有几分像苏月儿。一股怒意猛然间涌上,立刻转怒为笑:"小姑娘挺利索的,叫什么名字?过来让我看看。"
那女子停了一停,才缓步移到两人身旁,盈盈一拜,道:"奴家名唤余梦。"忽然尖叫一声,只见一口利刃已然刺到她小腹前,却被一只手阻住了,那手紧紧抓住剑身,鲜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嗒嗒的声音。
"松手!"
"二公子手下留情。"
他的声音有点冷漠,君少宜不由一怔,看着坐在身侧的人,这人脸上仍是有些恍惚,却已带着些许痛楚之色,心里忽然怦然一跳,微微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你答应我一事。"
"上次答应你一次,已是上当,这次我可不会答应你什么了。"他的声音清越,已然大失软媚之气,君少宜不由失笑,那次是骗他以生相许,骗完后还有些得意,现在已有些慨然,那血却止不住地滴落,他只好撤了手,收剑笑道:"你倒爱记仇。"
"对付二公子,焉能不防?"他笑了一笑,已经没有方才的妖异。君少宜忽觉一阵轻松,像是放下了什么东西,微微一笑道:"你装假骗人的本事倒是不小,连我也险些被你骗过了。"他的话语极尽低回轻柔,"要不是这个女子,你恐怕还要装得更久些吧。"
"我装什么?"雷旋茫然一阵,神态间忽然显出些羞惭。君少宜说得不错,他有一半是装作,但心里无法自拔的却是那种沉醉在淫荡中的狂喜。手上的伤处使他清醒了一些,他抬头看了君少宜一眼,妩媚地一笑,心底又极力克制着不要笑出来,那笑容便诡异至极。
方才他是真正快活的,没有半丝假装,要是这样活下去也不错吧,他看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正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们,似乎不知发生了什么。
无论发生什么,都是让人不知所措的吧,即使能预知未来也是一样,该来的,总是逃不过。
心里的痛楚忽然间千百倍地增长。
没有用的,早已经注定了。
这是命啊!
他笑得有些苦涩,但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愉悦,立刻把这股伤痛冲得有些漠然了。
"你装成已经变得、变得像妖物一样,害得我......害得我好苦。"君少宜的声音有点哽咽,但马上就掩饰过去,微微一笑道,"今日能与你互叙别后之情,真是幸甚。"
"幸什么,你不是希望我早点变成润玉么?二公子此言,真是莫名其妙之至。"低缓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冰冷。
君少宜但笑不语,拿过他的手,用丝帕将伤口包扎好,忽然头也不抬地说道:"姑娘请留步。"
那唤作余梦的女子已经悄悄走到门边,此时只好停住:"公子有什么事么?还有两个菜没上,奴家去去便回。"
"就这些也够了,余姑娘,过来陪酒。"
"请恕......请恕......"
"怕我付不起钱么?"
"公子爷说笑了。"她急忙回答,移步过来。
雷旋猛地一挣,将手从他手中挣脱,冷笑道:"你想干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对这么丑的女人动心的。"君少宜已然恢复了谈笑自若,笑道,"要动心也只你一人而已。"
"余姑娘别过来!"雷旋喝道,余梦便站住了,很是为难。
"你怕什么?"君少宜笑得更是开怀,"怕这个女的身怀武功的事被我发现?还是怕她暴露了奸细的身份?"
余梦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走,忽然间背后要穴一痛,身体便不能动了,然而前身还是向前倾,顿时往前摔倒。眼看就要摔得鼻青脸肿,一双手扶住了她正要倒下的身子,将她拖到酒席旁的一张椅子上:"都说了要你陪酒,你聋了么?"他说的时候仍是笑盈盈,没有半分戾气,坐下的时候看见雷旋发怔,脸色便即一沉:"你要我不杀她,我已经不杀了,你还要怎样?"
他坐在两个人的中间,看见右边的雷旋不说话,已经有气,又看见左边的余梦看着雷旋,滴溜溜的眼睛煞是灵活,十分好奇的样子,忍不住一巴掌就想甩过去。
"你敢碰她一下?"雷旋的声音冷冷的响起。
"我的手刚抬起来你就知道我要干什么了?"君少宜似笑非笑,"我只是想摸摸你罢了,你让不让我摸?"
"你想做什么何必要我同意?"
"我若是要你亲我一亲呢?"
"只要你答应我一事,又有何难?"他缓慢的一笑,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犹如一声古音的凄越绵长,君少宜不由有些惑然。妖物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但是现在的样子是不会有人想避的吧。或许,这才是名器的真正面目。
"你该不会想要我把针起出吧?还是--要我放了这女的?"君少宜笑道,"方才她的身体往后急退,本来可以避过,又停下叫嚷,分明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会武,定是居心叵测,不怀好意,她要是伤了你,我会心疼的。你看你,才不见半天就一身的血,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我怎么放得下心。"他随口就是甜言蜜语,自然说得已十分熟练,此时却连他自己也有些动容,不由轻轻一声叹息。
"你怀疑她是奸细,是么?你既然动了杀机,我也拦不住,何况你又不是我,瞎得厉害,这酒楼上上下下的有三分之一的人会武,你也早该看出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半点忧喜。
"我是看出来了,不过只因是常客,所以知道换了人,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君少宜有些奇怪,望望他的眼睛。幽绿的光芒之下迷离的神情,是因为看不清吧。不知怎生,他目力一弱至此。心中微微一疼,不由伸手去握他的手,马上"啪"地甩脱了。
君少宜并不生气,笑笑说道:"你心里还爱着我,我高兴得很。"
"二公子自以为是的本事越发精进了。"
"要是不爱着我,怎么会这么恼我怨我?"
"你说这些有用么?还不如想想怎么脱身的好。"雷旋的脸色有些讥嘲。他进来时看见一个客人在桌子上蘸了酒水,画了一道标记,那正是玄天门召集门众的记号。只因那时妖性发作,狂态大发,眼里除了男人之外一无所见,才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方才进来时那么多人注视,除了二人容貌非凡之外,当然是另有一层原因。
"你可是在关心我?"君少宜笑吟吟,喜不自胜。
"当然,我关心君家若无阁下主持大局,只怕一下便倾颓了。"那笑意又是缓缓的,带一点居高临下,让人油然生出自惭的恼怒,恨不得将他按倒在地,狠狠地羞辱一顿。
君少宜却只是笑:"你我打情骂俏不要紧,不要冷落了小妹妹。余姑娘,我问你几句,要是答不好的话......"他停了一停,看了一眼雷旋,续道,"除了跑堂的小二,还有二十四个客人,加你在内,你们一共来了二十七人,是么?"
余梦呆了一呆,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被我所擒,还要嘴硬?打起来他们肯定不会顾着你的,不如老实点,说不定我现在就放了你。"
"二公子欺负一个小姑娘,不觉羞愧么?"雷旋淡淡微笑,"你明知外面已经全是埋伏,已是瓮中捉鳖了。"
君少宜笑容不变:"这说到底也是我君家的地面,强龙不压地头蛇,姓李的要是真蠢就来吧。"
"李思齐不也是在君家地面上被杀的么。"雷旋已经可以笑出来,还是讥讽的笑意。君少宜不由一寒,李思齐对他而言,已经什么都不是,他是真的忘了么?他能斩断情丝,也不是什么奇事,否则当日又怎会忘记李思齐,爱上自己?他心头有点慌乱,又镇定下来。
李思齐已经死了,他还活着。
"既然你真的要我死,我也无可奈何了。"君少宜叹了口气,将那短剑取出,交到雷旋手上,"既然那么恨我,就一剑杀了我吧。我不想死在别人手里。"他刚刚笑着说完,屏风外面正有人问道:"请问公子还要不要上菜?"
"玄天门的藏头露尾,都是鼠辈么?"君少宜冷笑一声,一道剑光便已迎面而来,他吃了一惊,想不到他会狠得下心,身子一侧,正要避开,却见这人满脸绝望,似乎不将他置于死地决不罢休,不由停住。
身体只觉一凉,便听到利器入肉的声音。
雷旋没料到竟会得手,看着血流出来,短剑刺到一半,便再也刺不下去,他站不起身,只能坐着刺,那短剑由下而上,从小腹刺入,顿时血流不止,将那白绢的衣衫染得鲜红一片。只见这名震天下的美人笑了一笑,道:"我欠你的,就算是还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准你有任何异心。"
对别人狠的人,对自己也这么狠。雷旋心底一寒,冷冷道:"你以为,还得清么?"
君少宜也不回答,忽然将雷旋揽入怀中,那剑顿及剑柄,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却不是君少宜发出,他回头去看,那从他身后偷袭的一人已经倒飞了出去。甜得发腻的声音轻笑道:"宝贝儿,这样可以还清了么?"
雷旋看见剑身没入他的身体,血流如注,他笑容仍是淡淡,仿佛刺入的是别人的身体一般,不由松开握剑的手,低下头猛地咳嗽起来。
惨叫声刚起,那屏风顿时轰然倒地,一群人慢慢走进来,看见他们像是自相残杀,不由脸上都是愕然。
当先一人,却是玄天门的任希文。原来李沐料想君少宜必定会遣人跟踪,便直接渡江北上,暗地里让在汉口办事的任希文趁机突袭擒人。只可惜时间紧迫,未曾布置完全,机会便已到来。
"二公子,别来无恙乎?"任希文年约三十许,白色长衫,手执折扇,踱着方步过来,颇有几分风流。

27

君少宜有点迟疑,最后还是微微一笑,神情又是无所畏惧。他扶着椅子慢慢坐下,短剑也不拔出,笑道:"我不认得你,何有别来一说?世人皆称玄天门有一个什么任公子的,自诩风流,实则附庸风雅,是个草包,难道就是你么?"
"正是区区,不才让二公子失望了。"任希文向来心高气傲,君少宜此时却把他气得有些愤愤然,若君少宜不如他也还罢了,偏偏远在他上,那怒意便越发的按捺不住。
君少宜置若罔闻,一手摸到雷旋的肩膀,似乎只在调情,但手上冰冷,脸毫无血色,一半重量负在他身上,雷旋本想一把推开,再嘲笑他一番,那手已经滑到下面的尾椎末骨,也不知用他用了什么手法,一按一提,雷旋只觉微微一痛,却不再是酸胀的痛感,下身还有点麻,但也可以动了。想来那长针已然起出,不由一惊,转头看他,只见君少宜深情无限,温柔款款道:"宝贝儿,现下又有人来找我麻烦了,你帮不帮我?"
雷旋一听,忽然带点死灰的颜色,慢慢地,又是有点讥诮的轻佻:"谁是你的宝贝儿?"
"爱奴也不可以叫,宝贝儿也不可以叫,那我要叫你什么?"君少宜的声音轻轻的,似乎还有点调情的意思,但他自己知道是力竭了,不由有点悔意,要是雷旋不肯回心转意,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
雷旋看到众人都是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脸上有点发热,居然沉迷在打情骂俏上,不由一凛,慢慢起身对着任希文一揖道:"任公子远道而来,敢问有何要事?贵派门主已于昨晚离开,若要寻他,大可不必。"
任希文已得李沐嘱咐,要他不可轻敌,但见到雷旋之时,愕然之下不免有点淫邪之念,此人说话时不急不徐,沉静中有些凝如山岳的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曾见过这般风姿曼妙的人物,那是从骨里透出的一种媚气,越发的让人有征服的欲念。
"我不是来寻李门主,而是奉命邀客的。想请公子到敝门盘桓几日,不知意下如何?"任希文折扇一挥,便即打开,摇了几下,很有几分潇洒之态,只可惜下雨经日,天气湿寒,很不合时宜。他手下人早已习惯,但看见君少宜似笑非笑的,不禁都有点讪讪。
雷旋吃了一惊。李沐既然已经看出形迹,那是再不能相见的了,但君少宜心思诡谲,虽不怕他,也有点厌烦与他周旋,不如趁机离开,便道:"固所愿也,不敢情尔。能与玄天英雄一晤,实是三生有幸。"
"你真的要走?我哪里对你不好了?"君少宜想不到雷旋居然会一口答应,怒极反笑,"是嫌我不够疼你?"
雷旋淡淡道:"既然你已受我一剑,我们以前的恩怨就算两清,从此互不相欠。"他撩起袍角,撕了一大片,抛在地上,轻轻一笑,"你这苦肉之计,不足一哂,还是死心吧,我知道如果我还是又老又丑,你一定看也不会看一眼的。既然知道你是爱我容貌,我自然会防着你,你不必再多费苦心了。"
君少宜本来脸皮不薄,但被他一语说破,也有点不好意思。那短剑刺来时,他便算准方向,看似受伤极重,其实内腑要害处都避过了,只是流血而已,并不致命。虽然这苦肉计还存了取巧之心,但被他看出,这一剑还是白挨了。只得笑道:"宝宝,怎么可以这么说?你是不会变老的,就算变了,我也一般喜欢。"
他以前的样子忽然间浮现心头,缓缓地,有些苦涩慢慢涌上。
当时对他说甜言蜜语虽然不到想作呕的地步,但也一直在忍耐着。现在已经不是了,可惜他再也不信。那时雷旋知道是欺骗,也没有怪过他,但如今心性大变,将旧日的仇恨时时挂在嘴边嘲讽,君少宜便越发怀念起以前那个可怜的男人来。
他低声道:"你要是不信,我便想办法恢复你的原身。"
雷旋冷笑一声,道:"不必你假好心。从今而后,你我永不再见。告辞!"
君少宜说完便立刻有些后悔,那销魂滋味试过一次就忍不住时时想起,一看见人就恨不得揉进心口,永相欢好,就这样平白恢复自然是不愿。但听他一口拒绝,又忍不住去想他是否变心看上别人,不由有点慌乱,叫道:"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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