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华————江泪
江泪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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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曾经对著男人暗暗下的许诺,渗进了心里,死死地缠绕著。

「等我一下,我去买包菸。」他拍拍身旁的同学,迳自走进了便利商店,熟练地对店员指示和付账。
「啊?你也抽太快了吧,早上才抽了半包不是吗?」同行的女孩皱起了修整过而细长漂亮的眉。

「晚上要抽的。」他若不先买著,没有的时候就觉得麻烦。
而抽菸的人都知道,没有菸却犯瘾的时候有多难受。
「让他去吧,谁叫他不抽就没办法写作业?」另一个男孩出声说话,耸耸肩,眉目神情是见怪不怪。

他笑了笑,其实他不全然是一根接著一根抽个不停的。
有时写著文章的深夜,只是把菸点燃了让它在一旁独自燃烧罢了。

他会觉得心里比较安宁,甚至恍惚地如回到之前的时光里。
那个男人,指缝间净是菸的香气,抚过了他的颊,轻轻地喊他的名字......


「暮......」


**************

他病了。
感冒常常就是突如其来。
大概是因为常常淋雨、常常抽菸,气管变得弱,本来就有些过敏的体质碰上感冒的大流行季,
就这麽理所当然地成了病号。

一开始他觉得没有关系,小病小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买成药吃一吃、请个一两堂课的假,觉得好些了,就回到学校去上课。
没想到看似压抑住的病情,就在他熬夜赶报告後猛然又越演越烈。
而终於演变到他得躺在床上休息的程度。

懒洋洋地趴在床上,他的体温还是居高不下。
头很痛,全身没有力气和酸痛,常扎得他只能微微地哼著。
吃过药以後,就渐渐地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一只冰凉的手来回碰过了他的额头,似乎把他额上的毛巾给重新换过。
他觉得很舒服。
曾经也有人一直这麽碰触他的。

「风......」
他喃喃地、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音量缓声叫著。

他知道不是、他真的知道这绝不会是风,可是他的手指还是贪婪地攀上了那个冰冰凉凉的温度。

「你醒了啊?」
来人出了声、细细柔柔的嗓音,女孩子。
他识得,模糊之中就是被一票同学给赶回家休息,顺带留了一两个人照料他,这就是那其一吧。
他松开了手,假装自己又昏昏沉沉地睡去,胸口一阵酸楚,为什麽会这样呢?

身体里的高热,就像是毒一样,燃烧著他的情绪。

他听了声音就明白了,不是期待的东西、那一点一点破碎掉的渴望,在他的胸中犯起了疼痛的涟漪。不知觉的就有种陌生的情绪上来,近似於悲哀,大概是因为他在生病,而病中的人比较脆弱吧。

这里和那里、所有曾经被那个人抚抚过的地方,静静地横生出让他要窒息的疼痛。

到沉沉睡去前,他在心里一次次地默念著,只有一个字而已。

 


醒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的烧从高温退下,还是留有浅浅的温度。
而高烧的後遗症,就是他的四肢关节都酸酸涩涩地,让他走起路来都特别地轻慢。
他拿了钥匙,准备出门去买些吃的东西,毕竟还是要吃药。

他步伐略显无力地走下了楼梯,看到门是开著的,旁边立著一个高大清瘦的身影,逆著光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但是空气中飘散著那个他熟悉不过的菸草气息。

离上次见到他已经有点久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眼花看不清。

「风......」他低低地喊著,不知道为什麽想要逃走,可是双足却连移动的力气都失去,他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他,但是如果一转身,那不是他,那再次醒来的时候,必然会更加地难受吧。逃与不逃之间,他的心思千回百转了无数次。

他只喊了那麽一声,可是一声,就已经够了。

男人转了回来,墨黑的眼眸凝视著他,沉默地。
不知道怎麽地,他想起上次离开前男人的眼神,也是这样子的。

下一个瞬间,他就转身逃开了。
男人也跟著追了上来,他想要快速地跑开,却被还不太有力气的双腿拖累,一个踉跄就要难堪地倒在楼梯上。

好像屋漏偏逢连夜雨,就是要这麽夹病带伤一样。他在落下的时候笑了。

一双手把他抱进了宽大的怀里,用力地抱著,手指安抚著他惊魂未定而发颤的背脊骨。
他曾经很熟悉的,那个男人的拥抱。
「啊......」他没办法说话,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节,他觉得冷,眼眶却像是要烧起来般地痛。
而男人的温度、他所希望能得到的,竟然在这种时候来到他身旁。

「你在发烧。」男人把他转向自己,再度用力地抱近自己。
那麽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回盪。

黑夜里男人身上的气味传了过来,是他再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他觉得想哭,抱著那个男人、手指紧抓著他的衣服,却支离破碎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风......、风......」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只知道全身又冷又热地难受。他张著眼看向楼层间的气窗,窗外的天空上是勾刺般的上弦月。

男人如同回应他一般,只是抱著他,不断地低喊著一个字。

「暮......」
对、你只要这麽喊著我的名字就好了,只能喊我一个人的,拜托你...
叫我的名字...

他心里想著,愣愣地任由风把自己抱进家门、房间,把他放在床上,陪著他直到他睡去。

他不愿意放手,就这麽牢牢地抓著风的手不放,男人只是深深地凝视著他,给他无数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睡意在朦朦胧胧之间,他感觉到男人的手指爱怜地抚过他的脸颊,极其轻柔珍视的碰触法。
他用温和的声音轻声地说,「小暮......」

「你就是太不能耐得住寂寞了...寂寞没什麽的,真的...」

《烟华 第四》

他醒来的时候,夜还深沉,时钟的时间显示著凌晨二时,一片寂静。
男人坐在他床头旁的椅上,微闭著双眼假寐。
暮凝视著风的脸孔,有一阵子无语。

已经无法摸清楚对方想什麽了,越是在乎的东西,就越容易想得自乱阵脚手足无措,去推量去比较,想知道自己究竟又没有占有一席之地,然而,恐惧感却更深更强烈。

比如风回来了,终於又到他身边来了,可是暮想要叹息,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办法。
好像输了一样,他先陷下去了。

果真......人不能贪恋什麽,贪恋起来就会粉身碎骨。

「风......」
他很轻很轻地喊上他的名,撑起身子吻过男人的眼睑。
这样,他就会醒来。

「你醒了?......饿不饿?」
风的声音里有一点鼻音,是刚醒来的睡意未消的感觉。
而後男人的手搂上他的腰,再一次用温柔而镇定的力量喊了他的名字。

而他在那一刻,却只觉得想哭想笑而已。

後来,似乎是男人煮了一锅粥给他吃然後他才睡,暮也才发现也许他以前都错怪他,
以前吃的那些大概也真的是风煮的。
然後他们的关系,从那天起像略过了那段两个多月的空白一样,回到了先前的时候。
但有一些些微的不同。
风一样不过问暮想做什麽事,暮依然故我的轻狂没少却渐渐收敛了许多。
他不再去玩乐四方,他只享受一个人给他的温柔。

「你会抽烟?」
那是风拥抱他的时候,在他耳边问的。
「嗯...」他轻哼了一声当作是答案。
而男人的手在他的身下抚弄著让他绷紧了身体去感受刺激。抬起头,风对著他轻轻微笑著。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的。」男人啃过他的肩胛骨,身上有和他一样的清而淡的菸味。无预警地将大手探到了暮柔软的身後来回画圈绕著。

「以前不会...啊...」他感觉到冰冰凉凉的手指探了进去,前方的肆虐却没有停止。追求著快感,他难耐地配合著深深浅浅地移动著腰,不断自唇中流泄出压抑的呻吟声。
「是最近会的?」风抽出了手指,禁棝著他的身体,任凭他因为体内空虚而不停索求也不再前进,自顾自地双手爱抚著慕的前方,看他纤细的身体微红的轻颤,不断地轻喘著。

「...嗯啊...你说呢...」他觉得身体里焚烧著高热,他想要他进入,也想要发泄,身体不安地紧缩著。
男人沉默了,接下来只是更加激烈地进出了他的身体。
情事之後,他们共同分享了以往只有风独抽的那根菸。风抱著他,让他就自己的手指间去贪婪地吸取菸的气味,双眼静静地凝视著暮。後来的後来,一边抽烟一边交换气息这种事情,他们也就习惯了。
而那次之後,风像默认似地看他抽烟,不再过问。甚至在他架子上看到被极其重视地放在那里的,只有半包的菸的时候,只是笑一笑,拿起来看了一看,又好好地放了回去。

做爱,一起生活,他要风搬来住,原因是他习惯有男人的陪伴。
他不知道风是不是,可是他自己需要。暮还是一样不问,不说爱,可是暮常常只是看著风的背影,希望他能发现。
风只是对他笑,非常温柔地笑,拥抱他,亲吻他,说听不太出来是情话的情话。
他还记得,那天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风对他说的话是什麽。
所以他觉得很够了。
爱情这种事情在他们之间,就算是奢求,也太过了。

已经是这种时候,就算风对他再不好,他依然是无法抽身地沉溺下去了。
风会在他任性地想要在三更半夜吃东西的时候,下厨煮出他指定的东西;会和暮一起看自己讨厌的恐怖电影任他在身旁抓著自己哇哇大叫(尽管暮的理由只是在享受他宠溺的拥抱);会在他因为无聊的滥情电影哭的时候用手指为他擦泪......他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至於渴求爱情要不要这麽卑微,他并不想去思考。

那种事情,谁够一脸圣人的样子清明地说他全都明白呢?
他没有认真地爱过,所以他更加不明白这种感情的存在到底是为什麽,有时候很难过、或是还要任意地去揣测他人内心的想法,到头来被束缚住不得动弹。可是他还是想要,那个人的眼神能够一直看著他,能够抱著他,就算他知道不是永远,可是风的怀抱却是头一个让他眷恋不已的地方。


暮在夜里醒来,抚过风环抱在他身上的手臂。

他在他在他在的。

他常常这样醒来,想要确认男人还是抱著他的,感觉到体温,他就安心。
他只是愣愣地看著风的眉眼,看著他闭起的双眼想像深遂,慢慢地吻著那个男人的唇。男人的唇薄,可是笑起来总是很好看,现在对他的笑让他总是有些厌恨一闪而逝的时光。
「怎麽醒来了?睡不著?」风因为他的动作张开了眼,捧住了暮稍稍想要退缩的脸庞。
他无话可答,只能笑一笑摇摇头。
比如这个时候他想说吧,可是说爱那种事情实在多馀的有些可悲。
更不知道要怎麽说,而说了以後,会不会一觉醒来风又走了,永远没打算在他的世界里停留。
怯懦也好、畏惧也好,他真的不打算说了。

世事变化总是一如往常被人心弄得迂回繁乱。

风看著他,只能把沉默变成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吻,轻缓的落在他的唇上。
大手在被里找到了暮温温热热的手,十指紧紧地纠缠上去。

「我在,你睡吧......」

暮真的那样睡了,後来夜半醒来的次数也渐渐减少,可是这是另外一种象徵,他知道。


他们的默契逐渐演变成,是当他醒来的时候,风会抱著他亲吻,直到他的呼吸又渐渐平缓。

从来,谁也不说,他们会一起抽一样的烟,手握著手一起上超市、一起谈笑聊天。
男孩写文章,男人就当评论,什麽事,总是能够想到为对方做的,就去做了。

可是,有句话他们从来也没认真的说过,从来没有。

《烟华 第五》
随随便便地混日子,一、两年的时间就飞也似地过去了。
很长,又很短,总是快得让人回想起来像一大段空白,什麽都没有留下。
男人离开他,是在五月的时候。
暮那时已经要大学毕业了,正准备考研究所。
旧历新年一过风就坦白地告诉他,说自己六月时就要结婚了。
那时候距离婚期,只剩下四个月不到。
因为对方想当六月新娘的缘故。
听到的时候,暮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
他喔了一声,然後轻轻地点点头。

笑一笑,然後走回客厅开电视,一台转过一台。
风站在厨房的门口,倒了一杯水後安安静静地喝著,沉默的看著他。
暮不跟他吵这种事,他只会挑剔风没有好好的拥抱他和亲吻他,还有说话的时候没有看著他的眼睛之类的。因为他们之间连承诺都没有、都不需要有,到後来就是习惯,他想要他在他身边。
那麽,吵有什麽用呢。
其实暮知道,他真的知道。
风在这半年开始会带著女人的香水味回来,会在那个夜晚更激烈的拥抱他。
他和风在一起不算短,没有道理不懂这些行为背後代表什麽。
风是独子,有非结婚不可的压力。
那麽确定,是因为暮问过他,一天看著无聊的电视节目的时候。
节目刚好讨论到什麽社会现象、现代人不婚或晚婚的比率越来越高之类的东西。
「你会结婚吗?」他一边摸著风略生胡渣的脸庞,感觉有些刺,而问话像是随口的问。
「天知道。」男人的头别过去了。
「可是我不会。」暮沉默了一下,然後说。
「...这个我知道。」
风所能做的只有把他用力抱进怀里,沉默不语。
暮并不害怕风的寡言,他只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在他怀里已经很好。
他们其中一方有什麽就共享什麽,就是这样。
如果不舍,他哭了风也会装做没看见。
可是哭不是暮的作风,真的碰到自己的事的时候,暮多半不会选择哭泣。
眼泪这种东西,是为了别人流,而不是为了可怜自己流的。

「要走的时候要告诉我,我可以提前帮你收东西,你东西很多。」
半晌过後,暮看著风说,嘴边挂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我会的。」抚摸著他的脸颊,风轻轻地说。
那个晚上他们没有做爱,风只是抱著他睡。暮在他的怀里听著心跳声,很快就睡著。


五月的时候不停下雨,暮知道是因为雨季,而且台北很潮湿。
四月的时候,风告诉他说最迟五月中以前就一定要搬走了,所以他就从四月中开始慢慢地替他收拾打包。那个时候,风已经不是那麽常回来住了。

其实就算回来,也不见得同床睡,只是还会亲吻,还是男人一个动作他就明白。

一边收,大概就可以一边沉淀吧。
暮就这样一边收拾一边看,所有的东西他都很熟悉。

风一天回来吃饭,看看他的东西已经收了五成左右,暮用餐间跟他报告大概打包好了哪些东西。
「...暮,不要收了。」本来还安安静静吃饭聆听的,男人突然打断了暮的话。
「啊?」
「都留下来吧,我不带走。」男人以稍稍大声而清晰的音量说了一次。
暮听了微微发愣,他都收了一半了。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笑了,轻描淡写的说,
「......说什麽话啊,你不带走我还要找人搬去丢,很麻烦。」

後来,风就没说什麽了。

暮不留,也不敢想留,人都没有还留东西做什麽,他有脑袋有记忆,想这些不就够了?

五月,风要离开的前几天,东西就大半都送走了,风没搬走的他也都打算等到别之後丢了。
分手的时候的前两天,风抱了他,他不想要,可是男人只是自顾地吻他,连解释都没有,到後来放弃挣扎的暮,只能在情事中回吻风,一次一次的吻过男人的唇瓣。

隔天醒来,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恍然想,觉得像回到最初、最刚开始的时候一样。
看来这个也要从头来过,再次去习惯没有人的体温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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