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完本[推理强强]—— BY:金陵十四钗
金陵十四钗  发于:2019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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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连的桌上放着一个厚实的快递信封,里头就是他的心理鉴定报告。宋祁连跟他说,这份鉴定报告不是给你市局领导的,会直接寄去省里。
“省里?”谢岚山心里打了个怵,还想故作轻松地贫嘴,“也别太夸我了,我会脸红的……”
但话一出口就察觉出不对劲来,宋祁连红着眼眶,一张脸苍白如纸,神色却是过分的持重与悲怆。
对宋祁连这幡然转变的态度,谢岚山有些猜测,但大多与刘明放相关,他将那些猜测在心眼里反复筛了一遍,却完全没想到这快递里装的其实不是他的报告,而是叶深的档案与“换脑”始末,这份资料一旦送达目的地,就等于判了他的死刑。
“我今天就会把你的报告寄出去,你现在可以回去了。”宋祁连尽量避开与谢岚山目光交接,也尽力掩饰自己眼里的痛苦,她将快递信封牢牢按在掌下,准备将它像颗无可挽回的子弹般发射出去。
然后她望着谢岚山的脸,目光交杂着眷恋、排斥与恐惧。她向他道别,实则是永别:“再见了,阿岚。”
就这么被撵出了办公室,谢岚山也没着急回去,从兜里摸出一盘磁带,看着它顿了顿脚步,又转身往楼上去了。
市心理康复医院除了两个心理科室,还有两个精神科室,主要治疗的就是精神病人。楼上几层是精神病住院区,普通病人与重症病人都住封闭式病房,被隔离在森森铁门之后。
谢岚山是来这儿找人的。心理辅导了好几回,有时辅导完就四处逛逛,上回他答应了一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老太太,替她找一盘邓丽君的磁带。
谢岚山知道这些病人病情都不严重,只不过医院碍着人手不够,索性将他们一关了事。见护士们忙进忙出,他突发妙想,怎么就不能让这些病人听听歌呢?
医生们不理解,能让这些不严重的病患在开放区跑一跑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犯不上还在这些细枝末节处释放善意。
但谢岚山坚持说29" 在黑暗中0 ">首页31 页, ,自己的母亲也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音乐与舞蹈能够帮助病人稳定情绪与恢复认知功能,绝非多此一举。
医生们拿这位好管闲事的警察同志没了辙,只能同意。
好容易借来收音机,把磁带放进去,按下播放键后,所有的病人都听见了邓丽君的歌声,她唱着:“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
谢岚山让老阿姨踩在他的脚上,带着她随这靡靡之音翩翩而舞。老阿姨笑得脸都红了,周围人也哈哈笑。可能是甜歌皇后魅力无穷,也可能是红颜白发相伴共舞的场面太过滑稽,甚至可能只是空虚而笑,反正所有病人都跟着瞎乐,一个个开心得不得了。
宋祁连被音乐声与笑声引上楼来,一眼就看见谢岚山正领着一个老阿姨跳舞。
谢岚山笑得相当漂亮,神态忘我,情态风流,连那得了疯病的老阿姨由他陪伴都一刹年轻起来,两个人都温柔得令人心惊肉跳。一个同事走到宋祁连身边,用目光指着谢岚山问她:“这是你的朋友吧?长得可真帅啊!”
宋祁连面色发怔,草草点了点头。
同事与谢岚山也浅聊过两回,笑笑:“这老太太上回开口跟他要一张邓丽君的老磁带,我还当他只是随口说说呢。老磁带不好找,我跟他说随便找盘磁带给老太太把歌拷上去就行了。可他坚决说不行,说既然答应了就得言而有信。”同事挺难理解谢岚山为一个精神病人煞费心思,撇着嘴说:“其实你就算蒙她,她也未必知道,何必暴殄天物白费心机呢?”
宋祁连笑笑,无语,她静静听着歌,看着谢岚山。也有精神病人跟着谢岚山一起跳舞,边跳边笑,都笑岔了。
一曲尚未终了,楼上的病房忽地骚动起来,医护人员都脚步匆匆地往楼上跑,火急火燎地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有个病人突然发病,挣开护士跑上天台,准备跳楼。
“跟我说说病人的情况。”谢岚山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往天台上赶。
一个四十来岁的男病人,不折不扣的武疯子,年轻时候得过省散打冠军,所以虎起来谁也拦不住。他的女儿今天本是来探病的,哪知一言不对触发了他的神经,男人当场发作,打倒了一众医护人员,就跑上了楼顶。
“他们都要毒害朕!”男人此刻已经爬到楼顶突出来的一根钢筋之外,看着摇摇晃晃,相当危险。
“朕?”谢岚山问身边的护士,“什么病症?”
“他非说他是汉武帝,”护士摇摇头,想笑又得憋着,“还说这儿的医生都是太监,护士都是宫女呢。”
男人又挥着手喊起来:“朕乃真龙天子,汉武大帝!尔等是不是串通了匈奴人,要谋害朕的性命?!”
“历史还挺好的么。”见惯了疯子的护士还是憋不住地笑了,人之常情,搁谁都得笑。谢岚山迅速判断眼下形势,这楼还在施工,消防车来得很快,但楼下钢筋横插石块兀立,从这个高度坠下去,不死也得磕得一身伤,消防气垫未必能救命。
谢岚山试着往前逼出一步,见疯男人慌张欲退,他反应及时,立即凭空做出一个撩动袍角的动作。然后单膝点地而归,张口就是一句:“臣卫青恭迎圣驾。”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人跪得如此利落,所有医护人员都吃了一惊,
疯男人也听得心花怒放,暂时不闹了。
“臣奉旨反击匈奴,歼敌2万,凯旋归师……”谢岚山是顺着对方的心意往下说,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向对方靠近。陪人疯也疯得彻底,他面目严肃,嘴唇抿出刚毅的线条,像是极为入戏——人命关天,这确实没什么好笑的。
趁着龙心大悦,满嘴都是要犒赏三军的胡话,谢岚山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将人平安无恙地带了回来。
他倚在墙上喘气,见女儿抱着父亲痛哭流涕,一弯腰,伸手掸了掸膝上灰尘,微微一笑。
宋祁连也跟着上了天台,待病人获救,掌声四起,她又悄悄离开了。
老太太还在反反复复听着那一首歌,听到甜蜜细致的嗓音唱着“何日君再来”,宋祁连终于控制不住地流泪了。
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个人又好像一直没有离开。
回到办公室,同事问她,收快递的小哥来了,有没有东西要一起寄的。
宋祁连疲倦地摇摇头。
她将那个快递信封锁进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第90章 途中有惊慌(5)
爱情或许是最烈的酒,滴水不掺,一口入喉便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烧燎起来,干什么都急切有劲。谢岚山说同居就要同居,趁着周末,主动帮着沈流飞整理搬家的东西。
他忙得袖子高卷,不亦乐乎,沈流飞倒在不慌不忙地喂着鱼缸里的金鱼——又是他的女学生送来的。鹤美术馆的公益课程结束有段时日了,但那些女孩子“追星”的热情依然高涨,送花送草的还不够,这回连活物都送了过来。
圆形浴缸里盛着肥嘟嘟的两条小鱼,一条黑中带红,一条通体金黄,头顶都高高耸着一个肉瘤,好像还是稀罕品种。谢岚山问:“那些女孩子怎么想到送你金鱼呢?”
“可能是最后一堂课上我临摹了一幅画,克里姆特的《金鱼》。”夕阳下,沈流飞垂睫喂鱼,修长手指轻捻饵料,侧颜俊美得不像话,“留个纪念吧。”
徐悲鸿临摹过伦勃朗,冯真临摹过马蒂斯,谢岚山是见过沈流飞临摹的这幅画的,画上是三个娇艳的裸女,一只肉感的屁股大比例地占据了画面,风格相当大胆。听沈流飞说,女性的裸体就是这幅画的主旨,并无额外深意。
谢岚山对绘画兴趣寥寥,转身又找出一些英文原版书籍与黑胶唱片,整整齐齐收在一只纸箱子里,看着久未动过。他向沈流飞征询是否保留的意见,沈流飞淡淡瞥来一眼,回答道:“这些可以扔了。”
“你的喜好还真奇怪。”谢岚山随意在纸箱里挑拣,挑出其中最厚的一本英文版的《美术史》,翻了两页不感兴趣,又取出另外一本。
夹页里掉出一张照片,上头是一个眉眼相当出众的女人,怀里坐着一个估摸着八九岁的小男孩。
谢岚山猜测这女人是沈流飞的母亲,便举高了照片,照着沈流飞比对。他喃喃自语:“你跟你妈怎么一点不像——”
沈流飞反应迅速,不待他比出个所以然来,就一把夺回照片,收进了衬衣的胸前口袋。他收了喂鱼的饵料,没再多说一个字。
谢岚山摸了摸下巴,觑着沈流飞的侧脸,这张脸既冷且静,还是一副喜怒莫测的样子。他有点生气,对方这副坚拒他靠近的态度惹得他生气。
谢岚山耐住脾气,干耍贫嘴:“你说日后告诉我,都已经日过那么多次了,还不能说?”
沈流飞看着谢岚山,很平静地说:“她是个温柔到近乎孱弱的女人,一个逆来顺受的妻子,一个郁郁寡欢的母亲。”
“还有呢?”
沈流飞看着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蹙着眉,抿着唇,两个男人无声对峙片刻,幸而一阵门铃声打破了这种古怪的寂静。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手提一篮水果,一见谢岚山就笑开了一口白牙,用挺好听的声音说:“邻居,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男人戴着黑框眼镜,鼻子略扁,但眼睛很亮,看着衣着体面,文质彬彬。他热情地把果篮塞在谢岚山手里,自我介绍叫乔晖,住这栋大楼的803室。
无功不受禄,谢岚山一动不动,用目光询问:帮什么忙?
乔晖特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自己准备向喜欢的女人表白,所以突发奇想,打算在今晚八点的时候这栋酒店式公寓大楼上用每户的灯光摆出“I Love u”的字样,中间的那个“love”用一颗爱心表示。这就需要一栋楼的住户都在这个时间点配合着开灯或者关灯,总之,是老掉牙的浪漫,但确实浪漫。
因为地段好,房价奇贵,这栋公寓的入住率不太高,真要实施起来也不算太难。乔晖跟公寓管理员打了商量,管理员愿意帮忙他操控空房的灯光,但有住客的房间,就得他自己一家挨着一家亲自上门。
沈流飞住的这间房正巧就是字母“I”最上头的那一划。乔晖表示,只要拉开窗帘亮灯五分钟,五分钟就够他说完那些表白的话了。
谢岚山有心成人之美,沈流飞也没有反对的意思,走过来,冲人有礼貌地一颔首,收下了这个果篮。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是最后一家,邻居们都挺帮忙的,都答应了!”乔晖满心欢喜,连连点头哈腰,指了指果篮里夹着的一张名片说,“我是普仁医院的医生,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用得上的地方,尽管来找我!”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吉利的话,马上又笑了,“当然,用不上更好。”
人客客气气地来,又彬彬有礼地走了,待乔晖离开,门砰然关上,谢岚山还想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但这回懂得以退为进,他躺靠在沙发上,从果篮里取出一只油光锃亮的苹果,在胸口擦擦就咬下清脆一口,他嚼着甘甜多汁的果肉嘀嘀咕咕:“年纪也不小了,又是学医的,没成想还这么浪漫,简直稀罕。”
这一迂回就迂回得远了些,但沈流飞依旧猜到了谢岚山还有后话,他二话不说倾身压来,像勒紧马缰一般勒住谢岚山的脖子。
咬了一口的苹果滚到地上,谢岚山当然反抗,他低头咬住沈流飞的胳膊,狠狠一口。牙挺厉害,沈流飞皱着眉头吃下锐痛,又压上来。天边滚过一声闷雷,两个人拥抱着,撕扯着,滚到地上。
摆明了想以肉身搪塞追问,偏偏这招就是管用,谢岚山心里有些不快的疙瘩,也被连串滚烫绵密的吻给抚平了。
门铃不合时宜地又响了,情绪正高的谢岚山低声爆了一句粗口,他爬起来,嘀咕着“不就告个白么”,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谢岚山的双眼狠狠一亮。
门外的男人高大挺拔,看着比沈流飞年长一些,但毋庸置疑是个美男子,或者再直接点说,谢岚山活了近三十载,没见过这么能把别人都衬成鞋底泥的男人。
对方似乎认得他,一双眼睛同样暧昧地亮了亮,唇边浮起优雅浅笑:“你好,谢警官。”
谢岚山诧异道:“我们认识?”
沈流飞闻声过来,见了来人,脚步一刹顿住,面露怔色。
这瞬间的表情变化,不偏不倚全落进了谢岚山的眼底,搅动着他的波心,激起层层怀疑的涟漪。
“这是我在美国认识的一个朋友,为美军方工作的神经外科手术专家,段黎城。”沈流飞没有向对方也介绍谢岚山,他看着门外那个男人,面上未有一丝旧友见面的欣喜,神情始终严肃,“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回国了。”
谢岚山本想招呼段黎城进屋,没想到身后的沈流飞却下了逐客令:“我们还有些事情要谈,你先回去。”
谢岚山微微一愣:“可外头就要下雨了。”
见谢岚山愣着不动,沈流飞将门边挂着的伞递上去,又安慰性质地补一句:“等我消息。”
这态度竟有了划清界限的意思,谢岚山敏感地意识到沈流飞有事相瞒,却也毫不扭捏。不要对方的伞,也不去拾起自己掉落在地板的外套,他说走就走,回厅里抱起了沈流飞的鱼缸,带上一种任性的报复的口吻,笑笑说:“我带回去喂你儿子。”
离开前他又回头,望着俨然换了个人似的沈流飞。
“有一句话,说人这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以前我嫌这话太酸了,现在却觉得很有道理。”顿了顿,谢岚山换上正经脸色,说,“我喜欢你,不止是因为高涨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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