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藏在胸口契约之中的林翾顿时沉默了。
“别怕,没事。”
鸾鸟表面看上去似乎已经自顾不暇,意识却依然不急不慌,竟然还能余出空闲来安慰林翾。
身体上束缚着的力量是与千年前某种名噪一时的强悍存在出自同源的熟悉感,恰是邪修的力量。
鸾鸟垂眸,盯了一眼卷缠在自己身上几乎要凝出实质来的力量,沿着力量来的方向抬头凝视,目光锋锐,直直地固定在了某一点处。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自那里的一棵枯树之后缓缓挪出,三两步便来到了林翾面前。
两双眼睛如此默默对视,相互凝望。
鸾鸟连带着林翾的魂体一起,注视着眼前缓缓凑近的男人,脚下没有挪动,没有逃离的意思。
来者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并不能暴露出身份,目光冷凝淡漠,周身气势尽管敛藏得很好,却仍然透露出一股强烈的侵略性。
“……你不是他。”
沉默良久,对方似乎确认了什么,率先开了口,声音如同金属相互摩擦一般,听上去难听而与正常人的嗓音不同,区别极大。
闻言鸾鸟的眉梢微微挑动,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在心底问了林翾一句,“他是谁?”
面前这人很明显与林翾是认识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林翾沉默良久,却是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尴尬。
“我感觉不出来。”
对方脸被遮盖,声音也不是正常的模样,仅从身形与气质上来判断,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的人。
“他没什么恶意,也不是那个修魔者的手下……”鸾鸟面上不动声色,在心底给林翾进行分析。
“左右你我现在也找不到藏身的地方,不如暂且随他去,看看他想要做什么。”
似乎是能感觉到林翾的保守与犹豫,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现在是一体的,我不可能会害你,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就算是使用林翾的身体,以他一瞬间爆发的强悍力量也不必担心保不住性命。
哪怕动起手来得不到好处,争取逃跑的机会总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尽管已经得了鸾鸟这样的承诺,林翾的意识还是有些不安和犹豫。
“他是邪修?”他问了鸾鸟一句,得到了鸾鸟肯定性的答案,便感到更加不可置信。但凡是曾经与他有过纠葛的邪修,无一对他抱有的不是恶意。
可是他与鸾鸟交流的时间不算短暂,对方却始终没什么下一步动作,只是不停打量着他,并以玄力将他束缚。
沉寂良久,那难听的声音终于又一次开口,似乎有些隐隐的无奈。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占了他的身体,但这的确是他的身体没错,跟我走。”
男人嘴上仅仅只是说着“跟我走”,行动上却是不容抗拒,半强迫式地拖拽着林翾的身体,朝着继续远离修魔者领地的方向前行。
鸾鸟倒是也不反抗,饶有兴趣地松懈了身体的力道,任由着对方将自己带走。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力度是经过了仔细斟酌的,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不伤到林翾相对孱弱的身体。可是林翾分明又表示不认识这个人,事态就变得有趣了起来。
目光盯在这邪修的背影上,他一点一点将对方打量得通透,越是观察,就越是感到有些奇怪。
这人身上的邪修气息状似浓厚,但仔细探寻过后,却发现十分虚浮,与他印象中正常的邪修有很大区别。
沉思了一瞬,鸾鸟叫了一下林翾,“我把身体控制权交给你,你和他搭话试试。”
一边说着,也不等林翾同意,他直接就操控着躯壳换了个人主导,与林翾调换位置。
这种交接工作只发生在短暂的一瞬间,林翾的身体似乎突然彻底无力,而后又重新被另一个魂体支撑起来。
牵扯着林翾躯体的男人脚步停顿了一下,缓缓扭过头来,目光幽深。
“……林……翾?”
他依旧操着那一口难听的声音,叫了一声林翾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让林翾听得连连皱眉。
“我……需要你帮个忙……”
男人只简单的说一句话便要停顿数次,好像异常艰难,每一个字都要经过严肃的思考。
不知为何,林翾听见对方如此说话,总觉得心头有一点不大舒服。他很确信自己并不认识任何一个毫无恶意的邪修,但对方带给他的感觉却仿佛有些熟悉。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了抬下巴,声音温和中带着探寻的意味,“你说。”
见他态度和缓,对方似乎不再精神紧绷,想要开口,目光却忽然一凝,道了一声“抱歉”,而后猛地伸出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力度之大令林翾感到了猝不及防的剧痛,整个人都被凌空提起。
眼前的景象顿时一片急剧的变幻,带着强烈的眩晕感,紧接着便是连续的颠簸。
林翾被人扛在肩上,似乎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肩膀正好抵着胃部,若不是腹中空空,恐怕早已吐了出来。
风在耳畔呼啸得很凛冽,他听到那个难听的声音居高临下的传来,夹杂着风声,听得并不真切。
“我要……用一下……你的血……”
他听到对方大致是这个意思,浆糊一般的脑袋却没有快速思考反应的能力。
直到整个人被撂下,双脚着地,手腕被不容分说地捏起,而后便是剧烈的疼痛,皮肉被利齿刺破。
他猛地仰了一下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忽然看到对方松了口。
高高大大的男人在他面前扯下了面上的遮盖物,露出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
087
林翾的手脚一片冰凉, 浑身都在打着抖,目光直直地盯在对方那张年轻的脸上, 久久说不出来半个字。
他的牙关咬紧,粗重地呼吸着, 肺部被冷空气充溢, 仿佛随时要炸开一般。
手腕上是黏腻湿润的触感, 有强烈的血腥气散溢,交织缭绕在23" 重生后我成了魔尊的白月光[穿书]0 ">首页25 页, 两人中间,令林翾几欲窒息。
“萧千愁……”
他喃喃地念了一句眼前人的名字,每个字都说得十分吃力。
对方没有给予回应, 而是牵起了他的手,重新将手腕挪回到嘴边, 吮吸起了那里的伤口。
林翾艰难地仰着头,仔仔细细地将萧千愁打量了几遍, 发现这个男人与他印象之中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又或者说, 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了解过萧千愁这个人。
书中的萧千愁是个冷静自持的性子,又被作者赋予了金手指,自然而然地可以一步一步登上顶峰。
而穿越来到这里之后,他第一次见到的萧千愁是一副愚蠢的纨绔模样,嚣张放肆却没有足够的实力, 被白九歌打伤之后竟然还留了小人的后招。
从那时候开始, 萧千愁这个人的身上就已经存在矛盾了,然而在那之后,他每次遇到这个人, 都能见到对方的不同面孔,让他永远也猜想不到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萧千愁。
这个原书主角的身上似乎环绕着巨大的谜团,遮盖了他窥探的目光。
如今他们二人以这样的形式重逢,他明明应该有慌乱,毕竟他们并不熟稔,对方又在做着伤害他的行为,可他的潜意识却本能地并不畏惧,本来还在紧张跃动的心跳在看清对方身份的那一刻反而安定了下来。
第六感告诉他,萧千愁并不是他的敌人。
而这种直觉也与鸾鸟的判断不谋而合。
正想着鸾鸟,缩回契约之中沉默了良久的鸾鸟终于开了口。
“差不多可以了,再失血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顿了一下,鸾鸟又补充了一句,“没有那个修魔者王族在,你受的伤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恢复。”
修魔者王族,指的自然是重光。
林翾闻言眉心跳动了一下,抿了抿唇,顺着鸾鸟的意思挣动了一下身体,萧千愁便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松了口,面上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抱歉。”
高高大大的男人裹在漆黑色的衣袍之中,低下头十分认真的道歉。他的装束看起来有些眼熟,又让林翾无法在记忆中搜寻到同样的打扮。
林翾一时半会儿心思也无瑕放在面前之人的身上,反倒是在心底循着鸾鸟刚刚的话追问了下去。
“……为什么只有重光可以治愈我的伤处?”
这是他在重光那边一直没有直接问明白的事情。
身为药体,他对任何人都有治疗的效果,可是对自己没有。
而重光曾经说过,他可以被重光治愈,就像是拥有一个专属药体一般。
鸾鸟被他问得沉默了数秒,似乎有些哑然。
“那个修魔者没跟你说过原因?”
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惊讶,仿佛又见到了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林翾没有回答,用无声来表示了默认。
重光的确没有和他提起过原因,他似乎也没有主动去追问过。
他与重光经常这样,一个不问,一个不说,许多东西便这样无声地错过。
从前林翾始终信奉着一个理念。在一段关系之中,知道的东西越少,越囫囵,越是能凸显出纯粹的感情,很多东西其实不必要太过明白。
但是现如今,他撞见了重光,也就终于对这种说法表现出了质疑。
实践出真知。他与重光之间似乎不该存在太多盲点,否则日积月累,就会像今日一样出现莫名的裂痕。
他无声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听见鸾鸟也隐隐约约在叹息,身体上没有挣动,任由着萧千愁单手将他从腿窝处揽住抱起。
“我带你离开这。”
他听到萧千愁如是说道,便顿时回了神,目光微凝,显出丝丝冷淡与探寻。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跟你走?”
就算他的确是想要暂时躲开重光,一个人冷静冷静,也不代表他会愿意和另一个人绑定同行。
他有鸾鸟就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同伴用来保证安全。
尽管鸾鸟使用的是他的身体,但鸾鸟的魂体强大程度远非后辈宵小可比。对他来说,有同伴甚至才意味着更加不安全。
有鸾鸟尚未消散下去的气势傍身,林翾本来过于温和柔软的神态也变得锋锐了几分,语气谈不上质问,却也并不好相与。
萧千愁那一张好看的脸上神色不变,认真地盯着林翾的眼睛,几次三番张嘴,却又重新按捺回去,犹豫了良久,才低声开口,声音很轻。
“因为我确信你不会愿意留在那里。”
“重光把你关在房间里,自己却要与女人成婚……”
一边说着,萧千愁的眼眸里流露出一点隐隐的鄙斥,皱了皱眉。
“就算你愿意留在那里,我也暂时要带你离开,因为三日之后我就会去搅乱他的婚事,不能波及到你。”
他一字一句缓缓地说着,手臂颇用了些力气,其态度认真无比,听得林翾连连皱眉,心跳仿佛都漏掉了一拍。
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战栗,呼吸间仿佛有冰碴在刺痛,头脑一片嗡鸣。
重光要成婚?和谁?
几乎无意识的,他闭了闭眼,脑海里轰鸣的就只有这样两个问题,还有鸾鸟夹杂着惊怒的声音。
“……我绝对不允许你回去。”
作为被契约绑定在一起的存在,鸾鸟对于林翾有一种强烈的保护欲。
倘若说在这个重磅消息从面前的邪修口中说出来的一瞬间,林翾本人的反应是茫然无措,那么鸾鸟就是纯粹的愤怒。
背叛伴侣,另娶他人。
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哪怕有再多的原因和理由,都无法被原谅。就算不对那个修魔者进行打击报复,他也要直接带着林翾远走高飞,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林翾的性子过于温润,哪怕是遭遇了这种程度的背叛,也极有可能会心存犹豫,想要回去一探究竟。
这个契约伙伴哪里都很好,只是太容易被欺负了。
“……”一时间林翾陷入了怔愣之中,久久没有说话,感到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钝痛。
他目光失神,感觉到头上被一只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又微微用了些力气,像是在安抚,却显得有些不够熟练,试探性更强烈一些。
“我带你走。”
依然是萧千愁的声音,只不过语气不再那么不容置疑,而是缓和了许多。
空气沉寂半晌,林翾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盖住了眼底的复杂神色,让脑海中依然在试图劝告的鸾鸟暂时停下,朝着萧千愁点了点头,幅度很小。
他其实很想要回去确认一下重光成婚对象的身份,只是这种没什么用处的行为只会徒增新的伤口。
“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邪修组织?”
心头因为重光的关系而烦躁不安,他虽能忍住不迁怒面前的男人,可说话也变得不如往日委婉。
离开重光一定是必要的,但那不代表他会在没搞清楚萧千愁会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的情况之下就跟着对方离开。
他可没忘记鸾鸟刚刚还说过对方是个邪修。
萧千愁的表情一瞬间似乎有些僵硬,眼神骤然变得冷厉,凶狠地盯在林翾的脸上,似乎随时要暴起。
但是忍耐良久,他又按捺了下去,沉重地呼出一口气来,手臂上有青筋崩出,用力托举了一下,换了个姿势把林翾甩到了自己肩头,似乎不是很想与对方对视。
他也不与林翾再多言语,直接扛着人抬腿便走。
时间本就紧迫,重光随时有可能会追上来,有些难以解释的问题不如留在路上解释,或是先安顿下来再说。
有关于邪修这个问题,林翾可以说是准确无误地戳在了他的痛处之上,他可以忍住不动怒,仅仅只是因为对林翾这个人比较有好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