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帝君轻笑:“久凌啊久凌,我倒是真没看错你。”
久凌不着痕迹的把泫云整个护住,面上神色未变:“那是自然,帝君您可是亲自说过的,我心狠手辣堪比您,表里不一,城府极深,这些话我是都认得,扔几个人下碧海云天算什么,我可是这天界最为心脏的。”
安城帝君闻言冷笑一声:“是啊,你素来为了楚闲什么都能做,切莫说把一个孩子打下碧海云天,便是为了他斩尽全天下又何妨!”
久凌何等聪明,立马就听出来了他的意思,再一琢磨就得出了答案:“那个孩子,就是安城帝君所说的儿吧,是颜辞镜,对吗,安城帝君。”
安城帝君面上的笑意渐渐去了,冷冷的盯着他:“颜辞镜是谁,楚闲身边那个妖界卿君?”
这便奇了,久凌微微蹙眉,能称得上孩子又被他打下碧海云天的,除了颜辞镜还有何人,难道还有什么时候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害了人又让安城帝君知道了?
可能有谁可以借着他的名义做这种事呢,若真有这人,慕音竟也不会知会他吗?
久凌这边暗自生疑,安城帝君却冷声问他:“原来你做的这种事,还不止一桩?久凌啊久凌,做掌文帝君真是亏了你了!”
这可真是千古奇冤,久凌虽然心狠手辣到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但一个孩子若是真没犯滔天大罪久凌还真不至于狠到把人打下碧海云天。
颜辞镜也不例外,颜辞镜那时候大概已有十八九岁了,也许在楚闲或者凡人看来还是个孩子,但在久凌眼里实在不能称之为孩子了,他还十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一边管束着楚闲一边整日里窝在书房批复各地的折子了,哪过过孩子的日子。
久凌不想跟安城帝君扯这回事,他自认自己没把乱七八糟没犯过大错的人打下碧海云天过,就算安城帝君之子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他打下了碧海云天,久凌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有错就得认嘛,认了就要被罚,凡事有果必有因,若是自己造了孽付出了代价,那便要自己承担后果,这管他什么事。安城帝君从前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怎么如今如此糊涂。
久凌浅笑一声:“我亏不亏自然安城帝君您说了也不算,那我便问帝君一句,帝君说敛恻上神重伤了您,可有证据?安城帝君,您方才大抵是承认了那个孩子是您之子,那您说我把他打下了碧海云天,可有一番让我认了此事的说辞?若是没有,那真是抱歉,本君并不觉得本君做过此事。”
说到最后,久凌的语气已经变了,而安城帝君则直直的看向他身后的泫云:“泫云,你要在他背后躲到什么时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如此懦弱怕事,连自己做过的事都不敢认,千年前,就在这里,就在涟幻城外,敛恻带着你的意思,将本君堵在这里,到底做了什么,你竟不清楚吗,便是你不清楚,常年住在涟幻的楚闲便也不清楚吗!”
“那真不巧,我还真不清楚。”楚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一身银色长衣,宽大的广袖在风中往后飞扬,额前的碎发也被吹到了耳后,只留下了一片光洁的额头,他本人却只笑了笑:“安城帝君,我们三人尊您敬您,但凡事都不能做的太过分了,您有什么冤有什么仇咱们好好说又不是不给您解决。可您看看您现在做的都是什么事?
“地动山摇,四海不安,生灵涂炭,我不知道我没看到的地方因为这场天灾人祸毁了多少人的家园性命,但是安城帝君,我拜托您想想,这是您该做的事情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安城帝君缓缓抬头看他,似乎是想看看这个人和千年前有什么不同,看了半刻之后,安城帝君低低的笑了出来,叹了口气,并不答话,状似慈祥的对他道:“楚闲啊,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清瘦多了,也憔悴多了。”
楚闲对着他笑出了一口洁白贝齿:“多谢安城帝君关心,瘦点好看些,不过憔悴那便是帝君看错了,本殿下好着呢,比千年前还活蹦乱跳,容光焕发。”
安城帝君继续笑,眼神中带了点怜悯:“容光焕发?楚闲,断骨的滋味便如此好受吗?”
楚闲脸色微微沉了一点,安城帝君继续道:“听闻你这些年常常缠绵病榻,时时离不了药,四体无力,身上病痛交加,可当真是容光焕发啊。”
这话说的极为不好听,久凌脸色瞬间就变了,手指刚刚捏紧便被泫云拉了一把,泫云脸色苍白,却直直的盯着安城帝君,眼神里满满的难过:“师尊,话不是这般说的。”
楚闲却丝毫也不在意似的笑了一声,他不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偏远处正和魔尊纠缠的颜辞镜,转过头对着安城帝君挑了挑眉:“安城帝君可真是在意我,知道的如此清楚,可是那又如何,我觉得我过得好就行了,安城帝君您觉得呢?”
不等安城帝君说话,久凌先笑出了声,温声细语的对楚闲道:“楚闲啊,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安城帝君这些年怕是过得不怎么好,你这不是揭人伤疤吗?”
楚闲没什么诚意的道歉:“那真对不住,我不清楚呢,安城帝君别跟我们小辈计较罢。”
这两个人一贯嘴上不饶人,楚闲嘴欠,不痛快了就非得扎别人几下让别人比他更不痛快才是,久凌嘴毒,清煦温雅的一个人,说起话来温柔的不像话,装起来的时候谁也看不出他心脏到什么地步,但对于安城帝君这种把他摸的透透的人来说,却没什么可装的,和楚闲加在一起,能挤兑的人想弄死他们两个。
比如现在,安城帝君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楚闲,这么多年,你仗着久凌造过的孽,真的不打算还吗?”
楚闲本来真是没打算对安城帝君如何不敬的,可是先看到了他拿剑抵着泫云,又听到了他明嘲暗讽久凌,一时之间也没打算忍他:“我造过什么孽,我这么多年在各地斩妖除魔平叛是非,没人给我记功也就罢了,还要来算我造过得孽?”
安城帝君冷冷的盯着他:“你想知道,你那身骨头是谁做的吗?”
楚闲挑高了眉尖:“我一直以为是魔界做的,现在看来我猜的不错,只是我倒没想到,安城帝君在其中也掺了一手,能让您亲自对我动手,啧,我可真是,荣幸备至。”
安城面色却没那么阴沉了,他笑了笑:“是啊,你骨头里的东西是我让他们放的,牵动着万里河山,八方水族,你是龙君,你不安则山河俱摧,我怎么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该做的,我怎么不知道我是谁。可我非做不可。”
他抬眼看着楚闲:“那日在天界,还有魔界那一次,断骨的感觉,如何?”
楚闲直直的看着他,心里面一片寒意:“客卿是你,魔尊心腹也是你,利用了墨寻钰的是你,给了墨清寒邪术的也是你,怪不得……我一直疑心墨寻钰为何要杀了七槿,只为了一块玉佩也太说不过去了,那孩子足够谨慎聪明,可是他无从辩驳,其实,根本不是他,是不是?”
安城帝君无所谓的点头:“自然不是他,是冥玖,是我让他做的,墨寻钰想查那块玉佩,我就让他查个够,还不够对得起他吗?”
一道青色灵光突然出现在他身前,灵光里现出来一个慕音,他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大事,扑上去拽住了安城帝君的衣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七槿是谁杀得!”
安城帝君低头看他,眼神里一片冰冷,他一字一顿的对慕音道:“冥玖。”
“不可能,”慕音死死的攥着他的衣袖,“你骗我,你想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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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八苦
安城帝君直接甩开了他, 慕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神, 自然抵不住他这一摔, 整个人都半跪在了地上,手掌狠狠地擦出了几道斑斑血迹, 他却好像没有感觉到一样, 自顾自的喃道:“你骗我, 怎么可能是他,玉佩在辞树那里啊, 辞树都没了, 怎么可能不是他, 你想骗我, 你骗我!”
楚闲一惊,连忙去扶他:“你怎么回来了, 先起来说话。”
慕音却不肯起来, 他眼神涣散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辞树让我信他,我没信, 他死在我手里,我没信他,我以为……我怎么会以为七槿是他杀的,我怎么会不信他……”
他猛的抬头去看安城帝君, 依旧不肯相信:“你骗我, 安城帝君你骗我做什么,我从小随你长大,你做什么这么骗我啊, 你说七槿是冥玖杀得,那冥玖杀她做什么,你要杀她做什么,你们没有理由……安城帝君,你别逗我玩了好不好……”
楚闲拉着他手臂的手指一僵,慕音来得晚,大抵是天上出了什么事才急匆匆赶过来的,匆忙间听了句七槿不是花辞树杀的,连之前发生了什么安城帝君为什么会在这里都不知道,他怕是连不久之前对安城帝君的怀疑都忘了,满心满眼都只剩下了这一句话。
这么一句话对慕音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恍恍惚惚的想着,辞树为什么会落得这个下场,如果七槿没有死,如果清寒没有要揪着泫云不放,如果辞树没杀了涑煊,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辞树本不必死,更不必魂归忘川,永不得生……
安城帝君就那么冷冷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当年狼狈不堪的自己,有几分想笑,也突然有几分可怜他,只是这可怜一瞬既过,他转眼去看楚闲:“你猜的都对,还想说什么?”
楚闲就那样抓着慕音的手臂,到底还是没忍心:“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只替他问一句,你杀七槿是为了什么?”
久凌转眼去看他们,微微蹙眉,楚闲却对他摇摇头,聪明如他们,各种含义怎会看不透,只是慕音他怕是真的恍惚到什么都想不到了,这个时候谁说什么都没用,除非安城帝君亲自告诉他,七槿的死是为了推动他的计划,不然谁的话他都不会信的。
安城帝君低低一笑:“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他你想让我告诉的答案,我恨不得他愧疚致死,日日夜夜都觉得一切是他的错,难道不是吗,那孩子本不致死,是他自己没信他啊。”
楚闲听够了这话,他终于忍不住挥手一道风刃打了过去:“够了,安城帝君!你既然知道的如此清楚那更该知道这到底是谁的错,你为何杀七槿你心里比我比他都清楚!你本是天界战神,何当堕落至此!”
安城帝君扬手挥开那道风刃,随即指向泫云:“你怎么不问问你那好兄弟他做了什么导致本君堕落至此!敛恻自幼便宠着他护着他,更是奉了他的令来截杀本君!本君又做错了什么,本君自认待你们个个都不薄,你们便是如此无心无肺之徒!”
楚闲彻底懵了:“你在说什么?”
泫云把莫堰剑放回了腰间,先走过去拉起了慕音:“你来做什么?”
慕音目光还有些呆滞,他直直的看着泫云,眨了眨眼睛之后才反应过来:“我来……对!封印,封印有问题,紫冥顶不住,司命让我来找久凌帝君或者楚闲殿下回去!”
楚闲皱着眉吸了口气:“怎么不早说!”
慕音略有些委屈:“我这不是……没反应过来,我……那怎么办,还有安城帝君怎么在这里,安城帝君真的……”
楚闲转眼去看久凌:“怎么办?”
久凌则看向安城帝君,眼神里有几分忧伤:“停手吧,安城帝君。碧海云天若是破了,这个天下就完了,你到底有什么不甘愿的非得拉全天下陪葬。”
安城帝君微微垂眸:“本君不甘愿的地方多了,我本妻儿和睦,意然风发,我自是招惹过的人不少,多少看不惯我的人我都没在意过,可是我可有一点对不起你泫云过,战神之力我传给你了,该教的我都教了,该替你扫清的障碍我都没让你动过手,我给你了一个盛世天下,我怕我在天界你不自在不痛快,下界归隐多年,你是如何待我的?”
他本不想说这么多废话,他应该直接给泫云个痛快的,这才是他安城的作风,只是他越想越委屈,委屈了千年,难过了千年,他一点也不知道是哪里对不起这个徒儿,让他逼得自己妻离子散,生死不得。
“我已是走投无路了,你们以为我为何坠魔,我原也没想做的这么绝,可是你们猜我等到了什么?”安城帝君捏紧了手指:“吾妻的尸身。”
楚闲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妻儿?帝君你……”
安城帝君微微闭了下眼睛,眼前全是那日他被请到魔界,看到的那一具尸身。墨沉央那时还正值大好年华,本不该如此短命,只是她受了伤,又强行产子毁了自己的身子,勉强撑了这么十几年,彻底是撑不住了。
那日出事的时候,他才刚得知墨沉央有孕,两人途径涟幻城,他想起楚闲下界常住涟幻,便想去看看那孩子过得怎么样,顺便去试试自己新得的剑比不比得过长风。
却不想,他没见到楚闲,反而被敛恻上神带着人堵在了涟幻城外。
安城帝君本就是武神,敛恻上神虽也是武神却不应比得过他的,更何况安城帝君曾是战神,就算把战神之力和自己部分灵力传给了泫云也不应当输得太惨才是,他怎么都是比敛恻上神更有些战斗经验的。
只可惜敛恻上神带了人,只可惜他身边带着一个有孕在身不能妄动魔气的墨沉央。
若是只有他一人,便是不能全身而退,也是能逃出生天的,可是他却不能不顾妻儿。
天知道,他为了能活下去而被迫选择坠魔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勇气。
他是天界战神啊,最后却成了自己最为厌恶的种族,和自己最为不屑的魔族合作,打破自己所有的初心不负,毁了自己一身的正气浩荡,没人知道他一步步走的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