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完本[古耽]—— BY:胶东大葱
胶东大葱  发于:2019年0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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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这神经病。
三千人的阵列片刻的平静之后忽然炸开,一滴水滴进了滚油中,喧哗的人声如一浪海啸。训练有素的士兵倒不至于慌乱之中踩到自己同袍,阵型还在,只是无论如何变换,依旧挡不住那势如破竹的一线——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倏然裁开红色的军阵。
周烈看得愣了。
李奉恕不会真的重伤大晏士兵,所以他的长枪包了好几层粗布。练武之人都知道,最难的不是使尽全力,最难的是收放自如,使出去的力道收得回来。面对蜂拥至前的人既要向前,又要自保,还不能打对方要害!
京营的精英们终于怒了。人都有三分气性,三千士兵拦不住一个人,京营成笑话了!存了两三分小心思的人在实打实被揍倒之后也歇了,根本不是他们“让不让”,而是他们“守不守得住”。
红色的海啸向黑骑冲去,几乎将他灭顶,在黑骑周围几乎成了漩涡。黑骑向前移动明显慢了下来。
京营配的都是近身搏杀的戚家刀,数千把刀瞬时一扬,寒光凛冽,粼粼如冰。切肉削骨的刀锋卷起来,像是要搅死黑骑。
周烈看得心惊肉跳,战鼓沉闷地响着,似乎是这场生死搏杀的祭祀之音,苍凉浑厚,声传万里。
黑骑看不见了,周烈彻底慌了。他大叫:“鸣金!鸣……”
他还没喊完,一阵和声似的痛呼之后兵阵中间的人突然暴起。不是跳起来的,是被巨大的力量震起来的!
黑骑的马扬起前腿长鸣一声,一跃而起,神骏如天马,仿佛有翼能飞。
李奉恕的马生生跃过前面挡着的人,跳出包围圈,奔向木桩。
两翼士兵合围,硕大无比的一对翅膀合拢,又一次包住黑骑。
厮杀的叫喊超过了鼓声,黑色的铠甲突出重围,地面暴起的尘土弥漫飞扬,黑马骁悍的身影穿过重重尘土,杀向木桩。
周烈吐了口气。他开始疑惑,李奉恕马上功夫很完美,甚至颇有经验,知道如何比较10" 摄政王10 ">首页          12 页, 省力地挥动长枪。肯定是有人教他,教他的人应该也是个名将。但是谁呢?他仔细想了想,竟然不知道到底还有哪个英雄人物能教摄政王。
人群暴发出一阵呼喝,黑骑长枪挑下红花。他端枪举着,黑马吐着白气,缓缓走了一圈。
三千人早不成阵型,木愣愣地看着黑甲骑兵。
周烈连忙往瞭望台下走。他自己算是身经百战了,从来没有如此吓到有些虚脱。
李奉恕取下面甲,忽然有人欢呼一声:“吾王!”
一切雄性动物大概都保存着原始征服的野心和臣服的本能。面对需要仰望的无可挑战的力量,他们的血液烧着了。
吾王!
吾王!!!
王者骑着马,黑衣黑甲,不可一世。
历史故事中千人敌万人敌,毕竟是传说。当真的有人仿佛是话本中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兴奋了。
黑甲的郎君成为了最新的传奇。
王修润润色,增添一点修饰,京城流行,出了京城,天南地北,口口相传,他们用骁勇剽悍万军难当描述着三个字:
摄政王。
第34章
好冷啊。
真的是好冷啊。
全身的骨头都冻脆了啊。
大雪封天,没有活物,连枯树枝子都没有了。没有吃的,没有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饿得抽噎的孩童。饥民聚在一起,每天都有饿死的人,饿殍只剩松松垮垮的皮,一拉好长。
三四岁的幼儿,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几家父母领着去交换,颤巍巍地被陌生人牵走。走之前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的亲爹娘。
雪下好大。
深夜时鲁王府热闹起来。鲁王睡到大半夜忽然高烧,连连道好冷好冷。大承奉在屋里摆了三个大熏笼两盆水,几张棉被用汤婆子烫热了盖他身上,李奉恕还是在发抖。王修半夜打着灯笼奔鹿大夫家敲门,把人家一家人都敲起来了。鹿大夫颤巍巍地过来,一看,李奉恕右手作脓发胀,隐隐竟有腐溃的征兆。他心里一惊,连忙号左手的脉,号了半天一脑门子汗:“王都事殿下最近身体哪有不适?”
王修跑得气喘吁吁,急道:“他嗓子烂很久……以为只是上火了,自己买了点黄连泡水喝哪知道越喝越厉害,刷牙漱口水都是血……”
鹿大夫道:“臣不敢妄自做主,必须要几个同僚会诊,特别是内科的汪太医,殿下这脉象……有些凶险。”
王修眼睛发直:“不就是个伤口么?怎么还凶险?”
鹿大夫吩咐跟来的几个家丁赶紧打着灯笼去找几位太医,有一位还在宫里当值,得要摄政王的牌子。王修拿着牌子亲自去请。
几位太医到齐了会诊,汪太医白白个胖子,看着莫名安稳人心。他慢吞吞道:“殿下这心思很重啊。”
王修直勾勾看着他。
他也不着急,继续慢吞吞:“心思重内火大的臣见过,但是没见过这么烈的。殿下这脾气不好,不好,伤神,伤身,减寿。”
王修急糊涂了:“他那手恢复得不错的,我看都长得差不多了,我们也都很小心,该忌口的不碰水的,为什么突然作脓了?”
汪太医叹道:“王都事,我们医家最怕的是什么,知道吗?就是郁结于心,心病这东西,扁鹊华佗都没办法。忧心愤懑先把自己伤了,当然抵不住歪风邪气。否则自身强健,戾气又如之奈何?”
王修道:“你们还有办法吗?”
汪太医道:“我们治归治,你好歹劝劝殿下,伤病迁延实在是为难。”
王修袖着手来回踱两步,低声问鹿大夫:“最近他去练兵,手上很用力,是不是崩伤口了?”
鹿大夫摇头:“伤口一直有炎症,表面没事,内里没长好。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害怕不敢来,我来劝殿下,殿下也不听。心结的事,外人谁有办法!
王修心中激愤:这特么不如呆在山东不来京城呢!活蹦乱跳挺大个人自从来了京城有好事儿么?有好事儿么?李奉恕嗓子烂得严重,不耐烦听老头子唠叨,不许王修说。早该告诉鹿大夫!王修悔得难受,他到底是觉得自己那破注意把李奉恕害了。什么马战什么万人敌,怎么没想到老李手上的伤没好全。王修抽自己一嘴巴,团团转。
鲁王府折腾一宿,李奉恕半迷糊半清醒地对王修笑:“听见小孩子哭没。”
王修给他笑得心凉:“你烧糊涂了!”
李奉恕摇摇头:“不,我不糊涂。我该死啊我该死啊……”
西北大旱之后大寒,饥民遍地,朝廷赈济不知所踪,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第二天摄政王照常上朝,只是面色发红,似是有高热。满朝文武对他依旧尊敬,看他孤零零一个人坐东面西,端正严肃。
陈冬储工作上遇到了巨大困难。李在德倒是有所突破,摄政王特批他离开宗人府去工部挑一批工匠制作德铳。李在德改进了枪膛,若铳炸膛,则往前炸而非往后炸,尽可能不伤到人。并且李在德发现弹药的形状至关重要,德铳单独配备铅皮火药,精度和射程都大大提高。
可惜德铳必须用一等精钢,大规模配军队是够呛。李奉恕让李在德多方面验证德铳的安全性和实用性,不在乎配军队了,先从上十二卫配起。小旗,总旗,一步一步来。
李奉恕摸着冷硬的德铳,这东西才是真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司谦。作为曾经让人闻之色变的特务头子,司谦几乎没有存在感。成庙的离去让锦衣卫地位一落千丈,稚龄皇帝根本保不住他们,文官对他们发酵的憎恨几乎毁灭他们。司谦的前任死得很惨,算的上被虐杀。官员们的手段也不必锦衣卫差。司谦顶了个缺,领了个大空壳子。锦衣卫这天生就是官员对立面的衙门,要是没棵大树依仗,随时都是弃子。
司谦最近用行动告诉摄政王,锦衣卫,是鲁系。
鲁系这名还是泾阳党起的,区别于阉党,摄政王一脉叫鲁系。李奉恕表示幸亏没把他归到阉党里,他实在是讨厌这字。
李奉恕去了趟诏狱。久闻这个阎罗地狱,他突然很想看一看。诏狱关押人犯的地方完全不透光,森森的火把下面挂着大名鼎鼎十八刑具。这些刑具用的年头久了,血渍浸了进去,像锈。
诏狱里打扫得挺干净,但是一直飘荡着腐肉的味道。或者应该是,冤魂的味道。死在这里的官吏不知道多少,李奉恕弯腰,挨个仔细看了看那些刑具。
司谦在一旁默不作声。
“司指挥,这些东西你都用过?”李奉恕很随意地问。
司谦低声道:“大部分都用过。”
李奉恕笑道:“可还顺手?”
司谦道:“顺手。”
李奉恕不在乎血味,他现在喉咙里往上泛着血腥气,手上也是血腥气。他身体外面缭绕着血腥的味道,仿佛什么禁锢已久的东西终于宣泄了出来。
这味道真亲切。
李奉恕拿过名册随意翻了翻。诏狱,悬在帝国诸位名臣头上的噩梦。没有品级,不够名望的,进不来。进来的,再难出去。名册上一个一个名字,全都是如雷贯耳声动朝野的。当年也是配个“前途不可限量”——可是他们的下场显而易见。
李奉恕缓缓翻阅,忽然看到一个名字:白伯雅。
“这位是?”
“回殿下,这是成庙时下狱的。”司谦并没有解释白伯雅为什么下狱,这一点锦衣卫其实不在乎,主要是成庙让他下,他就得下。
李奉恕漫不经心把名册一放:“还活着?”
“还活着。”
周烈在京营清理了一部分,奖励了一部分,现在很是有模有样。他实在是没法离开,摄政王能用的人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西北还要运粮过去,摄政王要他调一个信得过的总兵亲自过来接赈灾粮草。
粮草的筹集还是问题。南仓不能动,赈灾粮又丢过一部分,皇仓里雪上加霜。李奉恕在贵族勋戚大商人之间募捐,陈春耘和陈冬储的爹陈善年第一个出来捐粮。陈家一直不哼不哈低调做人,李奉恕这时候才发现陈家竟然兼着大粮商,很是有几处六陈铺。陈善年游说了另几个粮商,除了捐粮,几大粮商决定协助朝廷平稳粮价。
商人做到一定程度上,就知道很么能赚什么不能赚。先前的摄政王不理也罢,围京之后的摄政王拿了京营上十二卫和关宁铁骑,再不懂事就对不起自己这些年的基业了。
这其中关窍陈冬储跟摄政王演说了一下,比方说如何从淮扬调粮进西北。粮商们组成了临时商会,陈善年任会长,请摄政王派军保护各商家运粮队。
和商人们的第一次合作李奉恕感觉还行。粮商会的运作明显比朝廷快许多,当年太祖他老人家的开中法真是先见之明。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么识趣,周烈在西北的嫡系很快抓了些哄抬粮价的家伙。
敢在天灾人祸时抬粮价的都不是善茬,他们和北京千丝万缕的联系让他们有恃无恐。摄政王和商人们现在又是关系微妙期,朝廷刚闹起来的事儿还没压下去。陈善年有面子,何首辅更有面子。真正的巨贾商帮们没有动的,都在观望。如何处理这些人就成了难题,第一次,要不要做绝?
周烈按剑站在李奉恕面前。李奉恕用手指点着桌面,闭目冥思。名册上第一个就是曹璇,李奉恕认得,皇亲国戚,曹太后的亲弟弟。周烈等了半天,忽然听见李奉恕那沙哑的飘着血味的嗓音:
“杀。”
第35章
一个“杀”字雷霆地劈下来,周烈一攥剑柄:“殿下……”
何止有太后的曹家,李氏皇族牵扯进去的尤其不少。皇亲国戚也是人,是人就分聪明的和笨的。笨的遵从太祖遗训不经商不涉政,老老实实挨饿。聪明的就不同。皇族不能亲自出面,寄名,挂身份,什么办法没有。
李奉恕看一眼周烈,声音平缓:“你是想问孤,知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
周烈垂首。
知道。李奉恕看着名册,他知道。他正在绝亲缘坏人伦,太祖如此人物都没有对自己亲族下手。李奉恕用手指从名册上端往下滑,一个一个李字往下捺。周烈心如擂鼓,吞咽一声,终于再没说话,转身要走。王修推开书房门,他实在忍不住:“老李,你下定决心了?”
摄政王笑一声:“君无戏言。”
李奉恕嗓子烂得厉害,声音根本出不来,王修也不看周烈,只瞪着李奉恕。君无戏言?不,一句戏词。大晏皇帝上午发圣旨下午追回来的多了。上午一派文臣死谏,下午另一派文臣死谏。周烈和王修沉默,李奉恕继续用手指一个一个李字地捺。周烈朗声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
这一声吓王修一跳,他想伸手抓周烈,周烈一闪身走人。摄政王如果真的“君无戏言”,那臣子必不负君。
周烈抬脚走出书房,轻轻一关门。咔哒一响,激得王修一哆嗦。王修满目惶恐地看李奉恕,他到底是个儒生文人,再怎么佻达,父子亲里的条条宗宗早就勒住他的骨骼。
李奉恕握住王修的手,语气很轻:“不要怕。”
他最喜欢王修的眼睛,黑黑深深,清清亮亮,使小坏小诈也坦然。他第一天到兖州,就只看见王修漂亮的眼睛。
这个瘦瘦高高好看的年轻人一脸似笑非笑地诓他:“种葱吧。”
就种葱呗。葱多好。
王修魂不守舍,不知道李奉恕在想什么。他心里如油煎,历代皇帝哪有不知道宗族里干的那点破事,为什么就没人管?因为宗族某种意义上也是皇帝对抗朝廷的力量。血管编织的网谁也逃不脱,谁也舍不掉。李奉恕这么干,与自断手足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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