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猝不及防一问,曲凌恭浑身一凛, 眼睛倏然睁大了几分,有惊疑的神色一掠而过。
他讶然到说不出话来,哽了几秒,原打算“坦白从宽”,“哀兵先行”,承认自己跟女生海滩拥吻,被人偷拍,给曲家丢脸了,再承诺以后会谨言慎行,做一番深刻检讨,可是没想到曲明风短时间内已经查得这么深,一下就查到了张钧若那里。
曲明风眯缝着锋利的眼睛,盯视着自己不成器的小儿子,厉声说:“家离得并不算远,你非要住学生宿舍,除了躲着我,就因为这个张钧若吧?”
“不是爸……”曲凌恭漆黑的眼瞳快速轻转,在脑中拼命思考着新的应对方案。
曲明风转身拈着桌子上的一张纸,曲凌恭凝神瞥了一眼,看到纸页上印满了文字,中间甚至还有一张“星忆双璧”的黑白视频截图,大致知道那是父亲委托属下或者私家侦探之类进行调查后,获取的报告说明。
曲明风略带着嘲讽意味地幽幽念着纸页上的文字:“星忆双璧……海滩拥吻……曲凌恭,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曲凌恭僵直着背脊,对父亲的指责不予置评。他并不觉得吻了心爱之人的额头有什么大逆不道,如果真的让父亲在家族里蒙羞,那也只是无脑偷拍并散布出去的人,给别人带来了困扰。
曲明风冷眼望着曲凌恭倔强的嘴角,面色不虞,问出事件的关键:“星忆双璧?去海岛的那个活动,星忆就只有你们两个去了吧?你和张钧若?”
曲凌恭眸光晃动着,一边想一边说:“钧若是我同班同学,是我好朋友,他性格好,学习也好,咱俩经常一起吃饭学习什么的……”
他拼命想把张钧若从这件事里摘出去,冥思苦想地沉吟着,终于,骆可可的那些漫画书和网上冲浪时瞥见的一些浮光掠影给了他灵感。
“爸,我和张钧若就是比较投缘的好朋友,就像你跟罗叔一样。现在网上那些小女生啊,就爱捣鼓这些男男CP啊什么的。你别信她们在网上瞎传,都是脑内补完,圈地自萌,腐眼看人基。”
曲凌恭甩出一堆新鲜词语,想迷惑父亲刻板固化的思维,让他觉得那些粉红传言只是年轻人的调皮顽劣,无中生有。
他清了清嗓子,扔出一些佐证:“您要是不信,最近特别火的电视剧,您也让秘书调查一下,人家广电总局批准播放的电视剧,里面都是真心实意的兄弟情,到了网络上那些女生眼里,一样被穿凿附会,变成了激情大戏。”
曲明风十分不爽儿子轻慢随意的语气,苍眉拧得死紧,在额心皱出了一道深沟。
曲凌恭知道父亲讨厌什么,妄图进一步激怒他,混淆视听:“真的,爸,现在就流行这个,这些小女生就是看我和张钧若长得帅,就发花痴,在网上疯狂刷屏,说咱俩搞基,编得像模像样,我和钧若好兄弟,清清白白的,被她们传的啊——哎——就跟亲眼看见咱俩滚床……”
“够了!”曲明风太阳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一阵狂跳。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裹挟着熊熊怒意,直直瞪视着曲凌恭,曲凌恭也暗自稳了稳心神,收敛了轻挑的表情,佯装轻松坦荡地回视着他。
曲明风苍眉微蹙,面沉如水。曲凌恭很是明白他这气苦愁绝的脸,所代表的含义——有儿如此,不如去死。
但曲凌恭漫不经心地说的这番长篇大论却也属实,曲明风隐约知道,现在年轻人的流行文化里是有这样一种倾向,一些男明星也偶尔搞搞暧昧,作为炒作手段,借着这股流行文化的东风博得人气。
曲明风沉吟了片刻,厉声质问:“那这个视频里的是谁?”
曲凌恭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他准备好的台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垂下眼睑,脸上露出了一丝赧然,说:“就是夏列营活动里认识的一个女生,头发短短的,人很高挑,性格很活泼,也没干什么,就是觉得人挺俏皮可爱的,还爱粘人,情不自禁……亲了一下。”
曲凌恭眨巴着凤眼,觑着曲明风的表情,那个活动除了他,都穿着举办方发的粉蓝校服,张钧若身材纤瘦,从背影看,说是个短发女孩也有人信。
他自认为自己演技也还不错,至少能让曲明风暂时搞不清楚网络传言和他的辩词哪个才是真相。
在曲明风沉默的间隙,曲凌恭脑际掠过了那人澄澈沉静的双瞳,心里不觉一片细腻柔软,他眯起眼睛,在心里对那人说:宝宝,没事,我会保护好你的。
年轻青涩的男子心想:让曲明风打他一顿狠的出气都行,让他做小伏低,忍辱负重也行,只要别去碰那个人,别去伤害那个人,怎样他都忍过去了。等高考结束,他会靠着自己的力量保护好他,带着那人远走高飞。
“那女生叫什么?”半晌,曲明风沉声质问道。
曲凌恭困惑地挠了挠漆黑的头发,痞痞地道:“那谁还记得,就是觉得可爱,吻了一下额头而已,回来就没联系了,难道就波一下还要我负责吗?”
曲明风脸颊上僵硬的肌肉微微抽动,看到小儿子这幅轻浮浪荡的痞子相,就心绪烦躁,咬牙切齿,手背朝外,嫌多看他一眼都伤眼睛一样,挥着手让他赶紧滚。
那天,曲凌恭在曲明风的强烈要求下,乖巧圆润地“滚了”。
但是,曲凌恭深知曲明风为人严谨,不会轻易被自己临时现编的谎话糊弄过去。于是,多加戒备地留意着周遭,渐渐发现了一些曲明风派人监视自己的蛛丝马迹。
一天,上晚自习前,曲凌恭带着张钧若在学校附近的小吃店就餐,一个平淡无奇的中年男子不经意间就进入了曲凌恭的视线。
大叔穿着混迹在人群里就会被马上淹没的深蓝色工作装,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眼神却总是鬼祟地向曲凌恭这边张望,还不时掏出手机摆弄,好像是在偷拍。
虽然中年男子长了一张很适合刑侦的乏善可陈的脸,但是曲凌恭有意留心这张脸,当他再次出现在他跟张钧若附近时,就已然确定,他是父亲派来监视自己,弄清真相的人。
曲凌恭脑内警铃大作,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他常常不自觉做出抚摩头顶,拉手,捏耳垂等同性之间过于亲昵的举动,如果被这家伙拍到,他那套“腐眼看人基”的说辞,就不攻自破,再难申辩了。
到时候不知道手段刚硬的曲明风会做出什么来,强硬手段拆开他们,把他一个人扔到国外去是最低限度,只怕他还会找张钧若谈判警告,曲明风一向疾言厉色,不留情面,曲凌恭也不知道他会对张钧若做什么,也许会动用一些关系,勒令张钧若转校什么的。
他想想最近消瘦了很多,再也禁不住折腾的男孩,就心急火燎。
曲凌恭转念又想,只要忍到高考结束就好,仅仅半年时间,他数着日子过也要把这件事一人压下,不能让男孩再因为自己受伤。
虽然两个人每晚都独处一室,但是考虑到张钧若单薄的身体,曲凌恭一直压制着自己,挺多就是在他家若若睡前时分,把人拥进怀里,亲亲摸摸抱抱。
虽然在臆想中和幻梦里,他已经对张钧若施展了各种姿势,各种技巧,但是他家若若还在蹿个子,去年的校服长裤到今年就露出一小节脚踝了,最近也还一直咳嗽,整个人瘦骨伶仃的,他也不忍心这个时候做什么。
曲凌恭暗自决定在若若高考之前,都不会真正意义的要他。
只是,都是这个年纪的少年,曲凌恭怕委屈了性格内向隐忍的男孩,两个人抱在一起时若若要是有了反应,他都会体贴地帮拼命忍耐的男孩纾解出来。
这天晚上临睡前,两个人抱在一起折腾了一会儿,都有点儿困倦了。
张钧若背脊贴着墙壁侧卧着,修长的手指软软地搭在枕头上,额上沁着细细的汗,曲凌恭帮男孩清理干净,又折返回来,在迷迷糊糊就要昏睡过去的男孩手上套了一枚凉凉的东西。
男孩眼梢汪着一点水光,睁开水雾迷离的睡眼,望了望手指上闪着柔和微光的银色指环,表情透着茫然不解。
曲凌恭勾嘴笑着,伸手比了比自己手指上戴着的另一枚同款,很是认真地拿下来,让他看内圈镌刻的英文字母,他说两枚指环内侧都有QLR的标志。
曲凌恭坏笑着嘱咐道:“你的收起来,不要上课戴啊。知道吗?”
男孩睫毛颤了颤,瓷白的脸上露出懵懂的表情,刚刚折腾过一番,声音有点喑哑,还带着点儿可爱的鼻音,恍恍然问:“为什么?”
曲凌恭觉得张钧若这样软糯迷糊的样子可爱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男孩漆黑的头发:“我们俩一起戴着这个上学,不会太招摇了吗?”他好笑地反问。
“那……我的戴着,你的……收起来吧。”男孩一脸认真,深深望着他的眼睛,瓮声瓮气地说。
曲凌恭不自觉就被攫住了呼吸,感觉心里有什么情绪翻涌着过去,莫名就是一阵激荡。
话毕,男孩双手交握,一只手罩在带着指环的那只手上,轻轻阖上了眼睛,淡色的唇边,有一点虚弱的笑意,睡颜很是恬静。
曲凌恭心里漾起一阵微澜,俯下身,在男孩冰白的脸颊上印下轻轻一吻,男孩长睫微微颤了颤,慢慢地发出轻浅匀长的呼吸声。
曲凌恭在张钧若床边默然坐了一会,连着几件糟心事下来,男孩面对自己时,有时会露出让曲凌恭不解的茫然表情。
两人相处时,也变得更加矜持被动,自己给的东西,他会稳稳地接住,却从来没有主动要过什么,哪怕是一个吻,轻轻拉一下手指,也从没开口要过。曲凌恭大手抚了抚男孩细软的头发,不禁有点怅然。
☆、全面监管
第66章 全面监管
昏暗复古的书房里, 曲明风伏案望着梨花木桌面上几张照片, 满面阴霾。
照片里两个男孩,一个俊逸狂狷,一个清秀温雅, 放在一起相得益彰, 顿时让人眼前一亮。
可就是这种莫名的和谐感,更让人忧虑不安。他派出去的人手的确没有拿到什么板上钉钉的有力证据,证明眼前悦目的两人是一对恋人,却也从侧面印证了自己小儿子跟这个叫张钧若的俊美少年, 确实过从甚密,甚至可以说是亲密无间。
曲明风皱眉凝视着方寸间定格的影像,那个在自己面前一向沉默不语, 愁眉苦脸的男孩,在那人身边笑得春光明媚,满脸宠溺。
自己小儿子在他眼里,一直都是风流成性落拓不羁的典范, 在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 曲明风隐约知道他从初中就陆陆续续开始交女朋友。
曲明风面色不虞,在心中郁郁地掂量:曲凌恭如果真的和这个张钧若有什么苗头, 也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趁早掐断了就好。曲凌恭再怎么孟浪不羁,也是曲家将来唯一的继承人,任由他胡闹下去,说不定哪天会像李允岸的父亲李俭言那样, 跟自己男助理搞出什么内.幕丑.闻来,惹得商界物议沸然。
曲凌恭自从知道曲明风派人监视自己,平时跟张钧若在一起时,精神高度戒备。他俩一起出去吃东西时,曲凌恭走在前面,有时会下意识地向后伸手,想要拉住恋人细腻冰凉的手指,又会突然想起周遭不远处可能就有父亲的眼线在伺机窥探,抓这个牵手动作的特写镜头,又赶紧缩回了手去。
有好几次,张钧若伸出一半的手,都空落落地晾在了半空。曲凌恭看不到的地方,张钧若尴尬地红着脸,偷偷收回了手。
一天,曲凌恭被曲明风急急召了回去。他以为父亲的调查监视又有什么新进展,忧心忡忡地踏进书房,就看到一个面容素白身材干瘪的女子站在书房里静候着他。
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带着一副禁欲又刻板的银边眼镜,扎着马尾,白衬衫黑西装裤,相貌称得上寡淡乏味,整个人看上去呆板闫肃,像脱了水的青菜一样缺乏鲜活的质感,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80年代乡村女教师气质。
曲明风的声音低沉而阴郁,语带威严:“这是张莹,当年省里的理科状元,我请她来给你做家教,全程辅导到高考结束。我已经跟星忆校方沟通过了,也把课程表交给了张莹,你每天只上主课,自习课就回来,也不用住宿舍了,司机和张莹会去接你。”
曲凌恭眼中掠过一阵怔忡,曲明风一向专断独行,这样的安排竟然提前问也没问过他一句。
曲明风视线扫过儿子怔愣的表情,沉声说道:“难听的话说在前面,高考没有考上国内顶尖的大学,你就死了在国内读书的心,高考结束后我就会送你去国外读语言学校,在那边申请大学!”
曲凌恭绷着下颔,暗自攥紧了拳头,脑中快速权衡了一番。
曲明风的安排也无可厚非,以他现在的成绩,想要跟张钧若考入同一所大学确实有些难度,他的理智和自尊也不允许他家若若委屈自己来迎合他,退而求其次地择选大学。
反正只不过半年时间,怎么挺也挺过来了,没有必要在这个多事之秋悖逆父亲的安排。
两个人都考上名校,慢慢丰盈自己的羽翼,才是最好的结局。
曲凌恭沉默了半晌,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他这次对父亲的强势安排,选择了隐忍妥协,以退为进,并快速权衡好利弊,收敛心神,决定全力备战高考。
课间操时分,曲凌恭故意走在张钧若后面,然后故技重施,一把将张钧若拽进教学楼的门后夹角里。
他深深地望着张钧若沉静清澈如湖水一样的眼瞳,温声说:“若若,我可能要搬出宿舍一段时间了。”
张钧若长睫微微颤动,抬眼看他,眸光里有什么微渺的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