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张钧若满脸冷汗地悚然坐起,清晨熹微的光芒斜斜照进寝室一角,在那人的俊脸上投下了暗影,更显得五官英气逼人,那人又近了几分,一头被枕头压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一簇一簇的竖着。
张钧若怔了一瞬,眼睛润润的,茫然地望着那人。
被张钧若一双澄澈莹然的双眸凝视着,曲凌恭犹如被施了定身咒,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几分几秒,突然听到韩光宇说:“啊,你们都起来了,好早啊。”
仿佛真正从梦中惊醒,张钧若赶紧低下头,表情有点不自然。
曲凌恭也有一瞬的不自在,眉峰微蹙,看向其他地方,用有些低沉的声音问:“你没事吧?”
“没事。”
“哦。”曲凌恭心中悸动还没有过去,有一点不敢去看张钧若。
目光看着别处,他温声说:“6点半了,洗漱去吧。回来吃早餐。”
韩光宇像小猫一样拿拳头揉了揉眼睛,心说这两人这一个看地一个看被子,还说了半天话,真是莫名其妙。
☆、曲迷妹的明信片
韩光宇问道:“我们哪有早餐啊?”
“有啊, 我带了, 你昨天不是还看见了吗?”
“哦哦哦,你的啊,对对对, 凌儿你真好, 比我亲妈还亲。”
曲凌恭一脸无奈:“……”
“知道,知道,马志远说了,你已经心有所属, 只能疼别人了。”
曲凌恭捋了捋蓬然戟张的乱发,拿起床下的洗漱用具去水房洗漱了,昨天有点失眠, 今天起来晚了,他得赶紧洗漱,回来好给张钧若准备早餐。
曲凌恭哼着小曲儿用小熊造型的煮蛋器给张钧若煮鸡蛋,回忆早起时光。
张钧若微微泛着粉红色的眼尾和水汽氤氲的瞳眸在心中掠过。
那双眼睛就像平静无波的湖水一样澄清明澈, 凝视着他的时候, 好像会被吸进幽幽湖底。回味着那个短暂的对视,曲凌恭觉得神清气爽, 欣喜莫名。
张钧若洗漱回来,看到曲凌恭和韩光宇已经围坐在书桌前,书桌上摆着三杯冒着热气的牛奶,一盘水煮蛋和简易三明治。
曲凌恭拉开椅子,示意张钧若坐下, 好看的内双凤眼盯住他,把奶杯向他推了推。
张钧若有点不知如何招架,他还是对曲凌恭有戒备的,生怕他微笑着邀请自己后,下一秒就变脸,让他再次受伤。
他困惑地抿了抿嘴,低低说了一声:“你们吃吧。我先走了。”就拎起耽美文库和校服外套转身走了。
“哎,你等会……”曲凌恭霍然起身,被自己拉开的椅子挡着,张钧若像是对他躲闪不及一样,转身推门而去,他没有来得及追。
幽幽地叹了口气,曲凌恭给自己打气,“没事没事,道士说了,勿急勿哀,大道自在。”
韩光宇疑惑地问:“凌儿啊,你说什么呢?”
曲凌恭皱眉道:“我说你吃你的吧。”
韩光宇傻呵呵地问:“凌儿啊,钧若这一份儿我吃了行不?”
曲凌恭郁郁说道:“行行,撑死你个吃货。”
曲凌恭设想的同居生活并不十分美妙,自从他搬进来,张钧若基本不出现在寝室里,晚上在自习室上晚自习上到堪堪熄灯才回来。洗个漱就悄声上/床了。
曲凌恭基本找不到跟他说话的机会,甚至连人影也看不到几眼。
每天曲凌恭都会早起准备早餐。曲公子养尊处优惯了,但是给吐司上涂个果酱,或者夹片火腿他还是会做的,每天早上殷切地邀请张钧若,张钧若都婉言拒绝。
韩光宇看了好几天,有点愤然:“凌儿啊,你说钧若这人怎么这样?每天撅你一次,撅得我都看不下去了,要是有人天天早起做早餐给我吃,我不得感动死。他可倒好,天天早上给你一张扑克牌脸。”
“你别乱说,这不怪他,”曲凌恭顿了顿,眼里一阵恻然,声音低低的,“我知道怎么回事……”
韩光宇嘴里塞着吐司,吐字不清地问:“怎么回事啊?”
曲凌恭淡淡叹了一句:“死缓,监外执行……”
入冬以后,张钧若的胃病发作频率更加频繁了。有时早上去学校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买早餐,被冷风扑了后背,回来胃就会隐隐疼上一天。
晨曦投在张钧若身上,背脊、颈项和柔软的发丝都蒙着一层淡金色,张钧若白皙的侧脸被熹微的光芒雕刻得更加精致温润,皮肤像玉石一样,莹莹有一层润泽的透明色。
张钧若一手拿着笔,专注地来回翻阅面前的习题册,一手举着一小截面包,在对题的间隙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
曲凌恭单手托腮,一脸掩饰不住的陶醉和神往。
他的初恋怎么这么好看啊?不愧是我曲凌恭看中的人啊。举手投足都这么美,连啃面包的样子都这么优雅可爱。
他不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瞎了?这么标致的人物在身边,他却没有看到。不但没有看到,还为了个“星忆公子”的排名,总找茬欺负他。
为了那种幼稚无聊的排名,一天到晚对着一个小天使横眉冷目的,简直暴殄天物。那时候脑子进的水都可以开水族馆了吧。
曲凌恭低头摸了摸自己的星空本,翻到张钧若替他补上的那一页作业,像盲人摸盲文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抚摸。
心里美孜孜的:我家小天使还曾经给我做过作业。随即,曲凌恭眼神一暗,那时候,我只要一句“谢谢”,一个微笑,就可以跟像流浪猫一样,有防备心的张钧若建立起最初的信任,甚至成为朋友。
然而,我都做了什么?
心尖蓦地抽了一下,曲凌恭抓紧衣襟。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心绞痛。最近一想到踹张钧若的那一脚,就心脏抽痛。
早自习还没开始,马志远优哉游哉地溜达到曲凌恭身后,顺着曲凌恭的眼神望了一眼靠窗那一侧的风景,嘿嘿一笑:“凌儿啊,在这欣赏美景呢啊。日日夜夜地欣赏还欣赏不够?”
曲凌恭:“不够,永远不够……”
马志远:“给你看看这期的《星忆撷英》,让你把美景带回家。”
马志远丢给曲凌恭一本校刊《星忆撷英》,曲凌恭对这本校内杂志多少有点阴影,已经好久没有翻过了。
他疑惑地瞄了眼马志远的挑眉坏笑,直接翻开了最后一页,这一页彩页还是旧模式,一堆校园风景里夹杂着郭玄宇、李允岸、陆可煜、陆可燃、张钧若五人的照片。
他凝神看了看张钧若的照片,是一张学生上课的情景,张钧若抬头看黑板,目光安然,比李允岸和陆可燃、陆可煜的照片稍微大一点。
曲凌恭不禁暗叹——张钧若目前已经是星忆校草排行的第三名了么?
他抬头又看看一脸期待的马志远,马志远示意他再翻翻。
曲凌恭疑惑地随手往前翻,很容易就翻到了中间分页。
“……”曲凌恭眼前一亮。
横跨中间彩页两页纸的篇幅,错落铺陈的全是张钧若打篮球的照片。
那些照片有大有小,有横有竖,在几张多人的照片里还能找到李允岸的影子,但是张钧若无疑是这组照片的主角,可以感觉到摄影师炙热的眼神,追逐着他的身影,按动快门的指尖定格下一个又一个完美的瞬间。
好美,像一幅幅动感十足的硬照海报。
张钧若运球投篮的样子是他不曾见过的英俊和帅气,他平时人恬淡俊逸,身上感觉不到什么竞争意识,但是在这些照片里,曲凌恭看到了张钧若很迷人的一面,眼神里有一点野,一丝锋芒和不驯。
“喜欢吧。上周跟林泉高中的比赛。”马志远戳了戳曲凌恭。
曲凌恭脸上一热,赶紧合上书。
“给你了,罗霄说他多领了一本。”
曲凌恭吃吃地书:“哦……”
曲凌恭回到寝室,在自己床上,把那页跨页小心翼翼的取下来,用剪刀把张钧若的照片一张一张剪下来夹在书里。
看了又看,真的是每一张都喜欢。他抬头看看韩光宇,韩光宇在自己床上专心致志地打着《王者荣耀》,嘴里嘀嘀咕咕,根本没往他这边看。
可是,就算没有任何人的目光,他依然觉得双颊微热,像是迷妹在看偶像的小明信片一样的感觉,他有点不适应。
曲凌恭甩甩头,这是我暗恋的人,还不就是迷妹看偶像的感觉吗?他挑了一张小一点的横幅照片,塞进钱包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用周姨送的平安符盖住。
哎,自己在干什么啊。像是怀春少女似的……曲凌恭觉得有点丢人。
晚上一如往常,都快熄灯了张钧若才回来。曲凌恭有点怨恨高中的自习室为什么十一点才关门,难道学校不知道熬夜学习是死循环,不利于成绩吗。
张钧若一回来就径自扯开被子,裹住身体,倒头就睡。
在上铺佯装玩手机的曲凌恭有一丝疑惑,他没洗漱,没换衣服,就直接睡了?是太累了吗?
曲凌恭自从住进了寝室,就没看见张钧若换衣服,但是每天早上为了准备简易早餐,他闹钟定的比张钧若早,看到过他早上穿着浅蓝色格子睡衣的样子。张钧若每天都自习到很晚,快要熄灯了才回来,大概是熄灯以后换的衣服吧。
熄灯以后一室宁静,曲凌恭用备用手机翻着张钧若的朋友圈。那天张钧若在福利院大概没有遇到那个所谓的“周老师”,或者是遇到了没有提起事先用微信联系过的事,所以曲凌恭还能肆无忌惮地继续冒名顶替。
张钧若的朋友圈内容还是寥寥落落。最近一条是下初雪那天,天台上的夜景,细碎的雪花在张钧若的镜头前闪着白色的微光,和远处商业街上璀璨的霓虹相映成辉,有一种时间之外的宁静安然。
张钧若拍的照片看似随意,却总透着一股落雪无声的安宁和孤寂。
星空、路边的小花小草、雪夜,仿佛都是他本人的心灵写照。
一个完整且宁静的灵魂,不为尘世的喧嚣所打扰。曲凌恭嘴角浮起一丝甜蜜的笑意,他发现了怎样一个难得的少年,他爱上了怎样一个美好的灵魂。
看着这张下初雪的照片,曲凌恭心里涌起一丝甜味。
那一天,他跟李允岸就在照片中这条霓虹闪烁的步行街。他们遇到了一个道士,还在百货公司买了围巾和手套。
而在此同时,张钧若就站在教学楼顶,望着这条步行街拍下了照片。虽然照片中看不到自己,但是,曲凌恭觉得跟张钧若共度了一个雪夜。
韩光宇没多久就酣然入梦,规律的鼻息从对面响起,打扰了曲凌恭甜蜜的遐想。曲凌恭皱皱眉,腹诽道:这小子真会煞风景。
他轻轻躺好,闭上眼睛,侧耳倾听,想在韩光宇的鼻息里找寻张钧若的呼吸声。
声音有点微弱,但是因为跟张钧若只有一个床板的距离,曲凌恭还是听到了张钧若轻浅的呼吸。
然而,微弱的声音让曲凌恭拧紧了眉,声音跟平时张钧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不同,每一次呼吸之间都像是被拦腰截断,在吸气和呼气之间有一下短暂的顿挫。顿挫后的吐气声比平时沉重一些……
曲凌恭模仿张钧若的呼吸声试了几次,眉头拧成了一团。他暗暗思索了片刻,像是按捺不住一样,呼啦一下扯开了鸭绒被,抄起床头的一盏充电台灯,长腿一伸,两下蹦到了地板上。
曲凌恭轻声问:“张钧若,你怎么了?”
☆、伤痕
第三十七章
“张钧若, 你怎么了?”曲凌恭焦急地问。
充电台灯的光亮中, 对方保持着一贯的睡姿,背弓如虾蜷缩在靠墙的位置,狭窄的单人床上被他空出大片空间。
曲凌恭又喊了一声, 对方就像没听到一样, 保持着沉默。
曲凌恭抬起手里的充电台灯,向床里照了照,只看到张钧若细碎的头发和棉被之间冰白的侧脸。
他弯下腰单膝跪在张钧若的床上,手伸过去摸了摸张钧若的额头。额上湿漉漉的, 全是冷汗。
缩回手,拇指在中指骨节上碾了碾水汽,曲凌怔愣了一阵。默默把台灯摆在张钧若床前的书桌上, 转身呼啦一声掀开了张钧若的被子。
张钧若明显是醒着的,被子被掀开的一瞬,他蜷着的身体不安地缩了缩。没有了棉被的遮挡,被汗水濡湿的额发, 以及死死按住胃部的双手都无遮无拦地映在曲凌恭的视网膜上。
曲凌恭心里一抽, 皱眉把被子又盖到张钧若肩上。
心想:我和韩光宇是死人吗?虽然代替不了你受苦,但是倒杯热水, 灌个暖水袋,喂片胃药总能做到吧。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硬挺着,疼死都没人知道。
张钧若身上穿着一件白色针织衫和白色校服裤子,都已经被冷汗浸湿,皱皱巴巴的箍在身上。看上去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曲凌恭提着充电台灯走到鼾声四起的韩光宇床前, 推了推他的肩膀。
韩光宇机灵一下醒了,迷离的双眼望着眼前一脸阴沉的好友,懵懵然问道:“凌儿……你……干嘛?”
“把你的充电台灯借我用一下!”曲凌恭沉声说,脸上带着一丝愠怒。
“怎么了,这是……”韩光宇嘀咕着起身去床头的书架上翻找。
曲凌恭手拿台灯,在刺眼的强光雕刻下,脸就像噩梦里走出来的邪神一样狞历可怖。
两盏台灯被掰成跟桌面垂直的角度,光芒聚焦在张钧若床上。
看到张钧若的样子,韩光宇睡意全无,吃吃地道:“这、这得打120吧。”
曲凌恭很有经验,沉着地说:“胃脘痛怕冷,怕折腾。120折腾这一路更难受。你去拿小汤锅用走廊里的电源烧点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