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伤的马嘶鸣一声,腿一折,卧倒下来。
吴王见状,向前走了两步,确定他的马儿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危害,他加快步伐,到了那马的跟前。
一看,被射断腿的马儿脑袋一歪,口中吐出许多白沫。
吴王嚎了一嗓子:“我的赤峰,你死的好惨啊!”
“嚎什么呢?!”
皇帝也从台子上下来,皱着眉站在自家儿子身后。
吴王一听他的声音,连滚带爬地到了皇帝跟前,跟受了委屈的小儿似的,一把抱住了皇帝大腿,嚎得那叫惊天动地:“父皇啊,你看啊!谁不知道赤峰是我带来的,肯定是有人给它下了药,这是我没骑它进山林,我要是稍微不那么谨慎点,它就带着我去死了啊!父皇!”
吴王是真的给吓坏了,他不似那些武将,曾下过战场,直面过生死,作为王爷,他掌握了府上许多人的生死大权,平日里打杀那些个低贱下人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轮到他自己,姜祟才感觉到死亡有多可怕。
他还年轻,侧妃前些时日还为他诞下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儿子,在他的父皇跟前,又为他添了一样份量不轻的筹码。
锦衣玉食的生活,他还没享受够,绝不能,绝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吴王哭得这般可怜,涕泪齐飞,全都抹到了皇帝身上。
在皇帝心里,吴王是继后生的孩子,虽然比不上太子在皇帝心中分量重,但那也是他的亲生子。
看儿子哭成这个惨样,皇帝一面觉得吴王样子惨不忍睹,丢了他这个做父亲的脸,一方面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这孩子哭成这样,傻的不行,一看也知道这事情不是吴王能够算计出来的。
他看向马腿上的箭矢,又看着站在那里的魏宁。
先前刺客的事情,同魏宁有关,吴王的事情,似乎也有魏宁的身影,方才发了狂的马儿腿,也是魏宁冷静射中的,虽然魏宁在其中起到的似乎都是正面作用,但皇帝生性多疑,不免多想几分。
他示意魏宁过来,又问清楚这情况。
“这马儿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先前吴王说,是他自己查看马儿,发现异常。可现在一看,就他这个傻儿子的样子,能心细到如此地步才有鬼。
魏宁便事情说了一遍:“臣先前遇刺,便想着,山林中危险,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有去无回,便在林外检查了一遍,然后几位大人见臣如此,也纷纷勒住马儿检查。”
吴王也说:“对对,我看他们都这样,也叫人来替我检查马儿,结果马倌一看,说我马儿有问题。所有人都没事,只有我的马儿出了事!”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心酸可怜:“儿臣都不敢再骑这赤峰,在诸位大人中环视一圈,看魏大人英武可靠,便让他捎我一程。”
这样来说的话,魏宁牵扯进这件事情,只是一场意外。
皇帝环视四周,是了,昨儿个和今儿个,都在的不仅仅是魏宁一个,许多文官都在。
只是魏宁表现十分亮眼,一下子就从这些官员中脱颖而出。
不得不说,吴王的话十分的富有感染力,被他这么一带,皇帝再看魏宁,也觉得他让人充满了安全感。
冷静沉重,比那些只会到处闪躲的文官强多了。
这种时候,皇帝还是要安抚一下文武百官的:“是不是旁人害你还另说,指不定只是马儿突然发了狂。”
吴王道:“这是父皇送我的爱驹,我平日里一直好好看顾,爱如生命,而且来的时候,它还好好的,今儿个早上的时候,我还给赤峰喂了草,它看着我的样子,温顺极了,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狂。”
不得不说,吴王还是有点脑子,这个时候也不忘记在皇帝面前剖白自己的赤子之心。
皇帝沉默半晌,然后说:“你方才不是还说,让人把这马儿杀了么?”
吴王一脸认:“那是因为它横冲直撞,我怕它伤了父皇。”
他们两父子说话,没人敢插嘴。
皇帝叹了口气:“让太医来查查,看它有没有中药。”
难得吴王一片赤子之心,他这个做父皇的,也不能对此事不管不顾。
这个时候,有打到猎物的武官断断续续地从山林中出来,他们倒是一个个兴高采烈的。
见到此情此景,顿时一脸茫然,也不敢向皇帝报喜,了解了情况之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皇帝身侧。
魏宁瞥了他们一样,有些人手上拎着断了气的山鸡,脖子还在那里滴血,看上去便十分血腥。
平日里皇帝和皇子们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也难怪对武官这些大老粗较为不喜。
他们实在是过于直率了些。
紧接着,太子和随行的侍从也出来了。
一个太子跟前的小黄门喜气洋洋的报喜:“报!太子殿下方才在林中,猎到了一头野猪!”
沙林之中,飞禽走兽众多,养到季秋,各个膘肥体壮,
凡是大型的猎物,能够猎到,便已是难得。
野猪凶狠,浑身是刺,杀伤力又强,能够猎到野猪,足见太子多优秀。
皇帝看过去,太子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
小黄门把太子先前猎野猪的场景描绘得惊心动魄,酣畅淋漓。
这原本是件喜事,搁在往日,皇帝也会好好夸赞一番太子,可看一看意气风发的太子,又看看扒着自己裤腿的儿子,他突然觉得心爱的儿子不那么顺眼起来。
太子能讨皇帝的欢心,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出众的才能,而是因为他的生母是皇帝深爱的元后,而且还是皇帝亲手抚养长大。
他对自己的父皇,可以说是十分了解,在皇帝变脸的时候,太子便察觉到了异常,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制止了报喜的小太监,又小心翼翼地询问:“父皇,可是发生了什么?”
吴王狠狠地看着太子,今儿个的事情,算计他的定然是其他几位皇子。
就算不是太子,太子也不见得多清白。
毕竟太子的生母已经死了,而他的母后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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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仔细验过了马儿的尸体:“陛下,这马儿是误吃了一种白屈菜的草,产生了幻觉,过于兴奋,所以如此。”
“报!今日负责喂马吃草的马倌,服毒自尽了!”
来报的小黄门气喘吁吁,但言语之中,似乎有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除了这个还有呢?你没问问别的?!”
吴王说了话,小太监还是有几分犹豫。
皇帝下令道:“说!”
那小太监便道:“有人说,见到程潇程大人,曾与那死去的马夫说过话,之后不久,那马夫便自尽了。”
程潇是太子的舅舅,也是太子的党羽。
太子心猛地一跳,只见吴王大力地抓住皇帝衣袍,嚎哭说:“是太子,是太子害我。”
上一世这场灾祸,魏宁有所听闻,但那个时候,他并未进入朝堂之中,而是在边塞守城。
后来他也知道了这一场灾祸的幕后黑手是谁,不是吴王,当然也不是太子。
但他不可能站出来说出黑手是谁,不打算也没必要。
历史被他改变了许多面貌,大事却依然按照原定的轨迹进行,这种时候他只要做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必要的时候再推一把,这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魏宁:我就静静地在一旁装逼
徐元嘉:说好的不要乱招惹桃花,吴王是怎么回事
魏宁:吴王他有老婆,大大小小很多的,他三十多了……他长得还没有你一根头发丝好看
徐元嘉:拍肩,夫君辛苦了
第60章
吴王会哭, 太子也会哭,他也跟着跪了下来:“儿臣本来就是太子, 陷害吴王做什么?这于情于理, 儿臣都没有必要。如果真是儿臣, 又怎么做这种如此容易被龊疮的蠢事, 这一定是吴王栽赃陷害, 还请父皇还我一个清白!”
吴王跟着嚎:“谁知道是不是太子对心生嫉妒,故意利用这种手段撇清自己,指不定先前那刺客,就是你安排的,父皇死了,我也死了, 你就得逞了!。”
皇帝心中一禀, 他年纪越大,越渴望长寿,可对太子来说,自己这个活的命长的父皇, 估计就开始变得一天比一天碍眼吧。
毕竟太子在他登基的时候,便被封了太子,在那个位置上坐了这么长时间, 心生焦虑也是自然。
太子见皇帝神色,便知道自家父皇略优动摇,心中一痛,脖子上青筋鼓起, 对吴王怒目而视:“你这是含血喷人!”
看着两个儿子一个嚎得比一个响,虽说是为了生死大事,皇帝还是觉得脸颊发烫,他踢了一脚吴王:“别吵了!松开手,摆驾回宫!”
京城路途遥远,回的这个宫,自然指的是建立在白虎寺的行宫。
魏宁在内的若干官员侍卫跟随在皇帝之后回了白虎寺。
先是皇帝受到刺杀,又有吴王险些遇害,这秋猎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进行下去。
毕竟敌在暗,我在明,山林中除了野兔麋鹿野狐,还有野猪、黑熊、大虫这样的猛兽。
贸然让士兵入深林搜寻,不过是浪费时间和人力。
涉及到太子谋害吴王,小黄门口中提供线索的人,以及线索口中,曾与畏罪服毒的马倌有过交谈的程潇自然被带上来审问。毕竟小黄门所言,只是一面之词。
那人可以说是程潇做的此事,也可以说是旁人。
程潇是自己的舅舅,太子自然希望他清清白白,能够顺利从这件事中摘出来。
毕竟在旁人眼中,程潇真的做了什么,即便不是他这个太子指使的,同他绝对脱不开干系。
结果程潇被带上来,太子便觉得不好。因为程潇一直在看他这边,而且看起来隐隐有些心虚。
先前作证的人,是白虎寺本地人,比程潇后一步带上来,他一来就指着程潇说:“是他,我先去看到了,就是他同小王说话,后来小王就变得怪怪的,神情有几分恍惚。”
程潇自然为自己辩解。
结果又有人来报:“在食槽当中,找到了这个东西。”
那玉佩,正是程潇遗落的东西,接二连三的证据呈上来,程潇无从辩解,直接跪了下来:“没错,吴王的马儿,自然是我动的手脚。”
吴王大叫:“我就说,是太子害我,他都承认了。”
“此事与太子无关。”程潇赤红着眼睛,对吴王怒目而视,“前段时间,罪臣的独子,因为被人推入湖中,一命呜呼。”
吴王直嚷嚷:“害死你儿子的不是我,你害我做什么?!”
皇帝若有所思,他让吴王闭嘴:“让他把话说完。”
程潇又道:“六年前的某一日,吴王为了个女子,害得我儿断了手脚,内心半点愧疚不说,还嘲笑我儿是个瘸子,害得我儿郁郁寡欢,若非断了手脚,我儿如何会被人取笑,又如何会被人推入湖中,无法自救!”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程潇只一个儿子,还是老来得子,平日里呵护的像自己的眼珠子。
吴王害得他的儿子成了残废,还害得他儿子郁郁寡欢好几年,他如何肯放过吴王。
程潇流下两行泪来:“臣一直想着替子报仇,可太子是吴王亲弟,顾念手足之情,无论如何不会为臣做主。陛下是吴王的父亲,当时责罚吴王,不过不痛不痒,臣只能靠自己。”
皇帝突然唤了魏宁:“魏爱卿,你且上前来。”
魏宁上前一步:“臣在。”
皇帝看着魏宁:“我记得,几年前,你当时应该也在场。”
那个时候,魏宁还未入朝堂。
魏宁道:“回禀陛下,臣那是确实在场,不仅是程大人之子,我也险些丧命,幸而陛下垂怜,赐下神医,又得上苍保佑,侥幸捡回一条命来。”
就是因为当时吴王造的这孽,王氏为了孙子,便入宫闹了一通。
皇帝当时赐了御医下来,程潇的儿子断了手脚,无药可救。
魏宁连着发了几夜的高热,但他身体强健,受的伤又没有程潇的独子重,结果熬了过来。
残疾了的臣子,自然不能入朝为官,皇帝只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给程家,当然还有流水一般的药材。
至于魏宁,则因为此事进入朝堂之中,因为补偿的心态,一开始,皇帝便给了魏宁一个从五品官,还是经常能够在他面前晃悠的那一种。
兴许是遭逢大难,魏宁的性格沉稳许多,肯学又肯做,加上同皇室有那么点关系,也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五六年来,也就步步高升,年纪轻轻,便成了尚书省的右仆射。
只是五六年的时间,足以发生太多事,也足够长到皇帝忘了许多。
皇帝看了眼魏宁,又问程潇:“魏爱卿房中的刺客,可是你安排的?”
程潇看了眼魏宁,眼带厌恶:“当时两个人都受了伤,凭什么他魏宁活的好好的,我儿就成了这样,是他夺走了我儿子的命!”
这话着实没有道理,连太子听了,都忍不住呵斥程潇:“这关魏大人什么事,他当时也受了重伤。”
吴王本来有几分心虚,听到这里,只觉得程潇是个疯子:“是你儿子自己命不好,他自己没熬过去,你能怪到我头上?!”
皇帝呵斥他:“你给我闭嘴!”
他又问程潇:“那行刺朕的刺客?”
既然都承认了前面的,程潇也没有必要说谎,他痛快承认了:“子不教父之过。”
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程潇,你可知罪?”
“臣,程潇,知罪,但臣不后悔!”他的母亲早逝,年纪大了,也只有那么一个儿子,妻子因为儿子死了,也郁郁寡欢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