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的怨念,没处发挥。
可实际上,真到了晚上,郭少的心情就好了一大半。陈涛话虽是这麽说,但最终还是拗不过一个残疾人士无辜哀怨的眼神,二话不说,帮这小子把地给扫了,拖了,什麽活儿到了末了可都是陈涛给干了,郭少坐在一边怀揣著满腔的感激心情,头一次体会到了阶级友谊也能这麽光辉灿烂。
有了这样一个朋友,健阳觉得叫一声大哥,太值了。
改造一个人往往不那麽容易──最好的方法是感情同化。但这既消耗时间又消耗精力,有时候把心丢进去了,也只能做好损兵折将的最坏打算。
跟著陈涛在光明大道上走了没几日,郭少浑身上下就又起毛了,本性是样要命的玩意儿。
那天刚放学,陈涛在学生会办公室坐著整理材料,就见外头风尘仆仆的冲进来一人,"陈涛!你快去看看吧......郭健阳跟人在车棚打架呢!再不去就得发生流血事件了!"
"什麽?"陈涛当场就怒了,砸了笔就冲出了办公室──这小子,手没好两天就又滋事儿闹事儿,简直太能折腾了。
直奔了车棚一看,一群人正围作一团,打成一片,热火朝天。陈涛一眼望过去,就见郭健阳那小子带头挥著拳头,眼神凶狠地往对方脸上没命地砸。
"都给我住手!"陈涛吼了一声,所有人都愣了,转头看是怎麽一回事。
参与打架斗殴的快一打人,其中一半是郭健阳的人,还有那一半就是受害者,个个脸上一块黑一块青的不成人样,不用说准是给郭健样那夥儿人砸出来的。
"怎麽回事儿?"陈涛走上两步,把俩夥人分开。拽著健阳的胳膊肘就往边上扯,当时郭少就恼了,把人往边上一推,"陈涛!你他妈让开,这群杂种不好好收拾了我郭健阳的脸往哪儿搁?!"
甩著胳膊肘就又要打人,场面一团混乱。
郭少举著拳头朝前方扑打过去,可忽然,闷闷的一声响,眼前金星乱冒,脑袋一下就沈了一半,象是给人狠命从背後砸了一拳。
健阳无辜地回头,看见陈涛凶神恶煞的脸就在眼前。
傻眼了。
"干什麽你?!"郭少委屈,憋得慌,一下叫开了,"陈涛,你他妈打我干什麽你?!"怒火烧旺了脑袋,失去了理智。
陈涛二话没说,一把拽过那小子的手回头就走,一路上就听见这小子撕心裂肺地吼,"陈涛!你放开我老子要去收拾那群家夥"
转眼就被拖到了办公室。
郭少愤愤不平地被按在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坐著,其实这小子脸上也没好到哪儿去,左眼眶给人抡了一拳已经成了熊猫眼,嘴角被磨出血丝来,一张有模有样的脸就这麽被糟踏了。
陈涛随手扔过来一条毛巾,"擦擦吧。"
"靠!你拽我干什麽你?"健阳发狠地拿了毛巾使劲擦了两下,扯著嗓子就喊,"那群杂种把我车给废了!我要找他们算账"
陈涛一愣,走过来又给这小子端了杯茶水,"你小子给我冷静点!别张口闭口就要打架。"
郭少抽著鼻子,此时此刻就像是个吃了鳖的落魄小子,"我那辆捷安特,他们拔了气门心儿不算,还他妈把我龙头给拆了......"
"你怎麽知道是他们干的?"
"靠!老子一进车棚就见他们蹲那儿鬼鬼祟祟的,不是这群王八羔子还有谁?!"郭少义愤填膺。
陈涛一听,狠狠拍那小子的脑门,气不打一处来,"郭健阳,少用你那破脑袋瞎怀疑!"
"老子没!就他们干的!"健阳的嗓门一下哽咽了,"砸什麽都不能砸我的车......"
陈涛纳闷了,这小阔少今个是怎麽了,不就是一辆捷安特,照往常这小子铺张浪费的习惯,能这麽在乎一辆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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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我说你犯什麽病?平时见你大大咧咧的花钱眼都不眨一下,今个别人砸了你一辆车就扛上了?你这什麽小鸡肚肠啊?"
"陈涛你不明白......那是我哥前年我过生日时候亲自捎来的......我平时都舍不得骑,要不是那辆山地车给你砸了,我能把这宝贝骑出来嘛我?"哼哼唧唧抽著小鼻子,郭少满腔的怒火跟委屈填塞了整颗心,满脸的不甘不愿,平时嚣张猖狂的气焰没了一半。
"这麽稀罕辆车?"陈涛一把抢过那小子手里的毛巾,一手拧著郭少的脖子,一手粗鲁地替他抹著脸,"那回头让你哥再买一辆得了,别没事儿抡著拳头就充流氓,二中可没你撒野的地方!"
"靠!你轻点儿!"健阳双手抱头,这脸上原本就给人抡的不轻,这会儿再被这混小子死了命地掐那麽俩下,就差没疼得哼出声来,"我怎麽找我哥去?他出国了,都两年没见了。"
"坐好,不消毒你这脸就没法好了。"陈涛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小罐酒精棉球,"你哥出国留学那是好事儿,你不平衡点什麽?"
"靠!那是崇洋媚外!去之前送我这麽辆破车就把我打发了,太令人失望了!"健阳仰著残破不全的脑袋任由陈涛处置,火辣辣的棉花球一沾上伤口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那你还那麽计较那车?"
"这是两码事儿,跟你说了也不明白。"郭少直摇头,一把推开陈涛,"总之这事儿不能这麽一了百了,今个你小子把我拽回来,明天我照样找那几个小子算账,我就不信叫上本少那帮子哥们儿还治不了这群杂种!"越说越激动,一激动还砸起桌子来。
"说什麽呢你?"陈涛皱眉,这小流氓说话实在是没有边际,仇恨心理怎麽就这麽异於常人?
"把他们全揍一顿,你那车能好?"
"不能......"
"那你还狗屁什麽""啪"的一下,毛巾就砸郭少的脑袋上了。
"我......"健阳当场懵了,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靠!老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儿!太流氓了,敢跟我郭健阳作对"
陈涛一挑眉──这小子压根就是满口胡言,阔少的头衔挂久了,就能不知道天高地厚,以为整个世界就是他郭健阳的,简直就是自我中心。
"郭健阳!你听好了!"伸手就掐上郭少的耳朵,"你要是敢在二中范围内给我闹事儿,今後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靠!凭什麽!"健阳不服,"要出什麽事儿我郭健阳都自己担著,犯不著别人替我担心!"
"闭嘴"这话就犹如导火索,一瞬间就烧著了陈涛心头的一把火,忽然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拳就正中那小子的腹部,健阳根本没有提防,敞开著胸怀就遭上了这麽狠的一记暗算,身体一软,坐椅子上都能倒了下去。
"你干什麽你!"郭少正恼了,滚地上抱著肚子,"陈涛别以为我郭健阳把你当朋友看了就什麽都能让著你!你凭什麽暗算我你?"
陈涛猛扑上去就掐上了健阳的脖子,气这小子死心眼儿就是死不悔改,"就你这样还学人打架斗殴?我这关你都过不了,你还横什麽你"
勒著脖子就是一阵猛摇,郭少瞳孔凹陷,嘴巴长大,一副就快口吐白沫的衰样,张牙舞抓挣扎得厉害也没法儿拗过陈涛结结实实的胳膊肘,"咳咳......混蛋!松手!......"
"啪"一下,把那小子扔在了地上,转眼捏郭少的下巴,"你小子服不服?"
"咳咳......我服......"刚才那一下绝对致命,折腾得小阔少一脸惨白,逮著机会就使劲地喘著粗气儿,"你谋财害命呢你!"
陈涛一瞪眼,伸手把健阳从地上扶起来,"就是给你小子个教训,回头你要是还背著我找那夥儿人,那就不只是掐脖子的事儿了。"
"靠,真他妈流氓!"咕嘟咕嘟大口吞著白开水,死里逃生的感觉是第一回尝,新鲜还带著刺激,"那我那车就这麽算了?也没这麽冤枉的事儿吧?"
"你放心,回头我就查这事儿,保管谁都跑不了,到时候就把那车原原本本的还你。"
郭少眨巴眼睛,满脸不信任,上下打量满口大话的陈涛,"就你还想学福尔摩斯?"
恶狠狠的一个眼神递过来,又是电光火石。
健阳打架斗殴的苗子就这麽被硬生生地掐灭了,当时大脑不清醒,给陈涛混小子抡了那麽几拳都没跳起来──这小子简直太生猛了!手段架势样样高明,简简单单几招就能把郭少吓的一愣一愣的。
可回头转念一想,这叫什麽事儿呀?打小就没人敢这麽教育他郭健阳,别说别人,就是他老爸,他大哥也没这麽干过啊!
郭少随即怒火中烧──敢情这小子把我当龟孙子看待呢
好感这样东西,大多数时候是第一眼的直觉,可有时候又有点邪门,伴著时间慢慢萌芽,迎著春风雨露它就能不断疯长,任凭谁绞尽脑汁想把它压回地面,都无济於事。
健阳等著他那辆宝贝爱车的消息也有个把月了,盼得身心憔悴也没把他那捷安特给盼回来。每回想到这事儿,便是急火攻心,催问陈涛却遭来一串冷眼。
上下学没了爱车,郭少只得放弃飙车从良,乖乖地打的来回,至今没少给国家出租车行业做贡献。健阳觉得光荣,方便了自己造福了社会。
不光是学校与家的两点生活,上哪儿,郭少都不能委屈自己的长腿受劳累,就两分锺的路他也得伸手拦个车。
那天晚上健阳刚踏进门,家里电话就响了,一接起来就是江海洋那大嗓门,催著他上外头一块儿吃晚饭。郭少瞅了瞅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三分之二秒後就答应了。
到了江海洋指定的那餐馆已经是夜里八点了,郭少饿得能吞下一匹狼。
"我说健阳,让你来一回怎麽就那麽难?六点给你打的电话现在才见人,就是王八那也爬来了啊!"
郭少一瞪眼,怒气直冲江海洋去,"靠,你这什麽破店,那司机带著我跑了全城,叫迈阿密的餐馆也太多了......"
"那是,这店是全国连锁。"江海洋吞著一大口汉堡,满脸油光的还挺逍遥自在,"就这离你家最近,你怎麽就不开窍?"
"靠!就他妈一卖垃圾食品的店,压根没资格让我正眼瞧上,没准这儿的东西还能吃死人。"
海洋随即噎了一口,赶紧吞下一大口可乐,"你这话说的也太毒了,难怪你那车能给人砸了!"
郭少一拍桌子,"别跟我提那事儿,越说越火大"
"砸的太坏了,恐怕修不好,可今个我在车摊上看见陈涛推著你那捷安特找老板要零件呢......真不知道这小子打什麽主意,你说这些废铜烂铁能卖多少钱?"
"你说什麽?"健阳眼皮跳了一下,"你看见那小子跟我那车了?"
"正正切切啊!我俩只眼都看仔细了,就是他!"
健阳忽然眼神发亮,一把揪住江海洋的衣领,"在哪儿车摊呢?"
一抹嘴,"就是学校附近那烂车摊......"
腾一下,郭少从凳子上跳下来,什麽都没说就往店门外跑,江海洋也急了,"喂!健阳!回来!我这账还没付呢!"
十一、
健阳发过誓,谁要是敢打他这辆捷安特的主意,那就不得好死,就算是陈涛也一样。这小平民真要是敢为了那俩破钱把自己的车卖给收破烂的了,那下半辈子咱俩就继续窝里斗。怀揣著这样的心情,郭少急急忙忙赶到了车摊。果不其然,下了车大老远地就见陈涛那小子猫著身子蹲那儿折腾自己那辆捷安特。
恶狠狠地就大步踩了过去──抓贼得抓现场。
"老板,借你这钳子用用。"
"没问题,接著!我说阿涛阿,这车你都修了好几个礼拜了,要能修好早就好了,别再浪费时间跟精力了,卖了兴许还能捞几个钱。"
陈涛埋著头,"就快好了,今晚上把车头给安上就差不多了。"
"那麽厉害?你小子功夫不浅啊!这麽破一辆车到你手里也能活,可又赚了辆车啊!"
陈涛抬起头冲那老板笑了笑,"这是别人的车儿,改天还得送回去。"
郭少不知不觉踱到他的身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敢情这小子这麽忙乎来忙乎去是在替自己修这辆车呢?小心眼儿哆嗦了一下。
陈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忽然转身就去找螺丝,一起身,猛地撞上了人,"郭健阳,你怎麽在这儿?"
"我......"当场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郭少心虚,刚才义愤填膺要抓贼的情绪早没得一干二净,满口胡言就瞎编了一通,"那什麽......刚巧路过......"
"是嘛?"陈涛懒得跟这小子多罗嗦,蹲下身子又去拧螺丝,"那正好,一会儿这车就好了,你骑回去得了。"
健阳站在那儿就跟木桩子似得,无来由地心里过意不去,"陈涛......敢情这些天你都在忙我这车?"
"恩,差不多。你这些零件都太贵了,我就自己动手给你找了些能替代的。"
"那也犯不著你花钱阿。"郭少猫下身子,拽陈涛的衣角,"谁干的谁赔阿,你到底有没有抓著那群缺德的王八羔子?"
"没,但也查得差不多了。不是咱们二中的,混进咱们学校打球,看你这车太拉风就砸了,上回你打的可是目击者,他们就在车棚那儿踢球呢。肇事者是没法找了,可答应了你要把车原原本本的还你,就不会假。"陈涛面无表情地答话,嫌那小子蹲边上麻烦,一把推开健阳,"一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郭少抓耳挠腮,也帮不上忙,只得猫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看著陈涛。要说此时此刻的健阳,心里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望著陈涛的背影,简简单单的一件白T恤,被油渍染上一小片黑;脑门上也抹上了黑条条,脸颊上沁著薄薄的汗,怎麽看怎麽卑微,可健阳从没这麽酸过鼻子。
等了约摸半小时,车总算是给整好了,陈涛起身,喘了口气儿,"行了,你试试吧!"
健阳两眼冒光,看著那活过来的捷安特就是一阵狂喜,蹦上车座就踩了两圈,乐啊──就跟新的一样。陈涛站在一边见那小子活蹦乱跳的模样也偷笑,洗完了手出来,就见这小阔少满脸堆笑的往自己跟前一站,拳头砸在胸口,欣喜若狂地挂上这小子的脖子,"陈涛!你他妈真行啊!谢了!"
使劲推挤那殷勤大发的小子,陈涛问了句,"吃了没?"
咧著嘴,"没啊......看著看著就忘了时间了。"
"那一块儿把晚饭打发了吧!"
"行啊!走吧!"郭少心情愉快,狠狠搭上陈涛的肩,满脸哥们儿情谊的美好写照。
陈涛说上哪儿,就上哪儿。
健阳扒著阳春面,这是他这辈子第一回坐在这麽一路边小摊嘴里噘著阳春面。陈涛坐在他对过,大口大口地吃得痛快。郭少吃的也不马虎,一口接著一口往自己嘴里塞著白花花的面条,眼神时不时地往陈涛脸上瞟。
这是郭少头一回觉得陈涛这小子长的太帅了──简直帅到惨绝人寰的地步,魅力大到能完完整整的把自己给吸引住,心情激荡得想要扑上前狠命咬这家夥一口,以表示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对於陈涛的好感节节攀升。
"郭健阳,什麽毛病你?吃东西别老看著别人碗里的啊。"
"没,我看你脸呢。"郭少毫不隐讳,两眼带著桃花儿,色咪咪。
"我脸怎麽了?"陈涛一时莫名其妙,伸手就抹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