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文嘉仪在北京的住所,祝夏有些拘谨地在文嘉仪面前坐下。
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文嘉仪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他想都没想就说了“立刻就有”,过后思考这表现得也太沉不住气,而且他什么都没准备,要是文嘉仪让他现场试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有人来送了茶,文嘉仪跟祝夏短暂的寒暄后,将剧本推向对面,态度亲切和善地说:“本来想先把剧本发给你读一读,但既然今天我们都有空,就干脆请你到家里来了,你现在看看剧本,边看我们边聊,我想跟你聊的角色叫‘周雪生’,有什么问题,随时提出来。”
祝夏之前就看过傅泽明在家里读剧本,不过那时候他忙着排话剧,也没怎么和傅泽明讨论过剧情,他对这部电影的内容只知道个梗概。接过完整的剧本时,祝夏感觉非常兴奋,但他想在文嘉仪面前尽量表现得沉稳靠谱,便压下兴奋,镇定地说了一句:“谢谢您。”然后翻开剧本开始阅读。
文嘉仪端起杯子,吹散升起的热气,慢慢喝了口茶。
《吹玻璃》的男主已经定好是傅泽明,这个“周雪生”当然是男配,不过无所谓,就算文嘉仪告诉他这个配角只有一场戏,祝夏都愿意演。
剧本的开篇是一场葬礼,男主沈越是一个作家,因为一场意外失去了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吴小曦。
葬礼结束后,吴小曦的父母将女儿和恋人有关的遗物都交给沈越。沈越和姐姐沈真共同整理这些遗物,他发现有一些东西的确是自己送的礼物,但还有一些物品与他没有关系。沈越对沈真剖白内心,说其实意外发生之前,他正打算和吴小曦分手,他觉得女友已经变心很久。
沈真忽然情绪崩溃,绝望地大哭。
祝夏记得傅泽明提过这是一部同性题材的电影,那“吴小曦”真正的爱人应该是“沈真”。
祝夏看入了迷,忘记刚来时的拘谨,他现在对“沈越”这个角色很有兴趣,一个坏脾气的自我中心的男人,被姐姐与恋人双重背叛,他蛮想演,但这个角色已经是傅泽明的。“沈真”也很有趣,背着弟弟、父母和弟妹谈恋爱,还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祝夏忍不住“哎”了一声,文嘉仪看他叹气,诧异地问:“怎么了?”
祝夏脑洞大起来堵都堵不住,他遗憾地说:“我怎么就不是个女孩儿?或者我个子再矮点、长得再白点秀气点,能反串个女孩儿也行,‘沈真’有人演了吗?”
文嘉仪忍俊不禁地说:“‘沈真’第一个确定演员,而且就算你样子能反串,台词难道全部靠配音?”
祝夏一想也是,便把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抛开,继续看下去。
沈越的新书迟迟交不出稿,他无法从吴小曦的死亡中走出来,他再次检查吴小曦的遗物,发现一个玻璃小摆件。沈越告诉沈真自己也许能找到吴小曦的变心对象,他决定暂时放下工作,带上所有遗物回他、沈真、吴小曦共同的家乡一趟,沈真选择和他一起回去。
然后周雪生第一次出场。
祝夏愣了一下,问:“‘周雪生’是聋子?”
文嘉仪“嗯”了一声,说:“后天失聪,”
祝夏不想“沈越”也不想“沈真”了,他现在只想“周雪生”。
周雪生在剧本中台词非常少,但戏份在配角里算很多。
家乡是一个封闭守旧的水乡小镇,沈真和沈越父母在镇上拥有一家做玻璃制品的工坊,但两姐弟对继承工坊没有兴趣,沈父早早收了身世可怜的周雪生做徒弟。周雪生十一岁的时候因为外伤导致耳聋,他可以说话,但耳聋后很少开口。
沈越怀疑过周雪生是吴小曦喜欢的人,后来又打消了怀疑,但也确定吴小曦从少年时代起就喜欢另一个人。他和周雪生、沈真一起一件件回忆旧事,甚至重踏昔日的足迹,往事一件件浮起,沈越却在最后关头放弃了探寻。
离开故乡前,沈越与沈真分别与周雪生独处,他们把秘密说给听不见的人,而死去的人曾经也做过这样的事情。
茶已经冷透了。
祝夏有点走神,他小时候看过一个童话,叫《国王的驴耳朵》,童话里有一位国王长了驴耳朵,不允许别人说出去,有人憋不住对树洞说了,结果有牧童用那棵树的树枝做了笛子,吹出来的声音是“国王长了驴耳朵”。
“周雪生”就像一个树洞,他听不到,所以很安全,沈越、沈真、吴小曦都将秘密倾倒给他。但有一些细节让祝夏很介意,“周雪生”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树洞,他是鲜活的人,剧本里暗示过他会读唇语,所有人的秘密他都能“看到”。他每次知道一个秘密,都会独自去工坊里找一个玻璃花瓶,对着瓶口说出秘密。
“吴小曦”第一次对“周雪生”吐露秘密时,“周雪生”对两个玻璃花瓶说了话,那么有一个秘密是他自己的。
文嘉仪让人换了热茶过来,她问祝夏:“昨天我问演‘沈真’的王莱,如果她以‘沈真’的视角看,这部电影是个怎样的故事?她说是绝望的暗恋,少年时代在封闭守旧的环境里暗中相恋,除了彼此谁也不知道我们相爱,当似乎离幸福近了一步的时候,却只得到了绝望。如果你从‘周雪生’的角度看,觉得这是个怎样的故事?”
祝夏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很久,才迟疑着说:“是两段暗恋?一段是‘沈真’和‘吴小曦’的暗中相恋,还有一段……是除了‘周雪生’谁也不知道的暗恋。”
第七章
九月中旬,傅泽明接到文嘉仪的通知,说“周雪生”和“吴小曦”都确定好人选,让几个演员今天一起去她家开会。电话里没有说“周雪生”和“吴小曦”的人选是谁,傅泽明也没有多问,反正马上就会见面。
走进会客厅时,傅泽明嗅到了浓郁的红茶香气,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五分钟,文嘉仪和王莱正坐在同侧的沙发上说话。
文嘉仪转眼瞧见他,笑着招呼道:“你来了,快请坐。”
傅泽明向文嘉仪和王莱问过好,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有人送来香气四溢的红茶,他客气地道谢。
王莱和文嘉仪继续聊天,傅泽明喝了口茶,无法融入女士们的话题,也并不感兴趣,便沉默地坐在旁边。
过了几分钟,会客室的门又开了,听脚步声进来的是两个人。文嘉仪先看过去,她略有些诧异地问:“你们俩怎么一起来?”
清亮愉快的少年音色答道:“我们在大门那儿遇见的。”
傅泽明面上露出愕然,他抬眼看过去。门前站着一对青年男女,女孩子很漂亮,和王莱夺目的艳丽不同,这个女孩的美貌古典柔和,细长的眉目像绢画上的一笔恰到好处的淡墨,她与傅泽明对上视线,两人目光停顿片刻便错开;而男孩子个子挺高、五官帅气,看起来蛮酷,他看到傅泽明,立刻弯起眼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
文嘉仪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这是林韵,这是祝夏,现在人齐了,你们都过来坐啊。”
祝夏在傅泽明身边坐下,傅泽明往旁边让了让,林韵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文嘉仪用满意的目光扫过这些演员,像商人检阅自己的财宝,她说:“今天找你们几个开会,是让大家见一见,再聊聊剧本、角色、接下来的安排,除了祝夏和王莱,其它人应该见过不只一次?祝夏、林韵都跟傅泽明合作过吧。”
傅泽明看向文嘉仪,眼里潜藏着某种探询,他回答:“有过。”十七岁时他和林韵一起拍过一部校园偶像剧,十九岁时他和祝夏一起拍了电影。
文嘉仪笑着说:“这样好,你们越熟悉对手戏越好拍,那我说说接下来的安排,档期都调整好了?”
王莱比了个“OK”的手势,傅泽明点点头,林韵“嗯”了一声,祝夏……他现在还是学生,不需要推行程调工作,学校那边卢云波和文嘉仪已经处理好了。
文嘉仪继续说:“这件事我之前跟你们分别说过,现在再提一遍,从明天起,你们搬到我这里来住,不能带助理,直到进组为止,可以吗?”
没有人提出异议,这的确是文嘉仪的风格,拍摄前她总会要求演员们提前数月甚至一年推掉许多工作,然后住到她预备的环境里,做一些准备或者直接由她安排学习内容。会来拍文嘉仪的电影,自然就是默认接受这种行为。
文嘉仪看向王莱,这一次她没有用征询的口吻,而是直接警告:“住到我这里之后,别让我看到你抽烟跟酗酒,知道吗?”
王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哦,知道了。”
然后是针对每个人的角色讨论与要求。文嘉仪先说起林韵要演的“吴小曦”,她给林韵一张书单,要求林韵住进来之后把书单上的书全部读完,并且每天写读书笔记。
祝夏在旁边听着听着,觉得很有意思,文嘉仪和方戎都是导演,但两个人的风格千差万别。方戎在拍电影的时候脾气极坏,用魔王形容也不为过,但剧组的氛围算得上和谐愉快,他对演员的表演也是放松的,虽然会提出要求,但更多的部分终归要演员自己去寻找。
文嘉仪就不同了,祝夏觉得她应该是不会生气的导演,但她的剧组气氛一定严肃又紧张。她对自己的电影有清晰到每一个细节的构想,她的剧组必须是一台精密的仪器,无论演员、摄像还是化妆师……全都是仪器上的部件,每一颗螺丝要分毫不差地扭紧,每一个零件要打磨成最合适的形状,分厘之差,都是错误。
祝夏想得正出神,忽然被身边的人拍了拍肩膀,他猛然回神,傅泽明收回了手。祝夏见其它人都盯着自己看,意识到话题应该进展到和自己相关的部分了,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刚刚说到哪儿了?”
文嘉仪不在意地笑笑,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你现在有多少斤?”
祝夏想了想,答道:“上个月称了一回,六十七公斤。”
文嘉仪仔细打量祝夏的身材,要求道:“你很健康,身材很好,但‘周雪生’应该更瘦弱,开机之前,我希望你最少瘦十五斤。”
祝夏看过剧本,他想象中的“周雪生”的确比自己更单薄,便欣然同意:“行,开机之前我会努力减重。”
“还有,因为‘周雪生’继承了玻璃工坊,会拍摄他做工的过程,所以祝夏需要再学习一些吹制玻璃的技法,我会请人来教你,你们四个都需要学手语。”
“嗯。”
“‘周雪生’是一个聋子,你对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想法?”文嘉仪接着问祝夏。
祝夏还真想过,毕竟这个角色第一个引起他兴趣的点,就是后天失聪,对“周雪生”来说,十一岁之后的世界是无声的。他的表情变得苦恼,说:“我是想模拟一下丧失听觉是什么感觉,但几个牌子的降噪耳机我都试过了,多少还是能听到一点声音。”
文嘉仪对这个回答像是满意,她笑道:“这个不用担心,我之前订制了一副隔音耳机,效果很不错。”她早就决定好了。
祝夏愣了一下,对文嘉仪说谢谢。
会议结束,四人起身告辞,文嘉仪将他们送到大门口。
大门关上,四人向车库走去,王莱离开前没有跟祝夏和傅泽明道别,倒是跟林韵说了句“再见”,林韵也很快离开。
傅泽明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祝夏坐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车子开出小区开上公路,开车时傅泽明戴着眼镜,车里有种古怪的气氛,祝夏看了傅泽明一眼又一眼,愣是开不了口说话。
车又开了十分钟,傅泽明终于主动开口:“你要演‘周雪生’,怎么不告诉我?”
祝夏松了口气,立刻解释道:“我是上周第一次见文导,她说想找我演‘周雪生’,但当时没彻底定下来,我怕事情会黄就没跟你说,前天我舅从外地回来同意我签合同,这事儿才算稳,文导又说今天演员开会,我前天就也没说,我是觉得这算惊喜。”
说到这里,他简直懊恼起来:“没想故意瞒着你,别生气。”
前面堵车了,傅泽明踩下刹车,玻璃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停顿片刻,像往常一样笑了笑,说:“我没有生气,拿到角色是好事,恭喜你。”
第八章
车子开回他们住的小区,天色完全暗下来。
祝夏忽然想到下午开会讨论“沈越”的部分,被他发呆错过了,他想问傅泽明讨论了些什么,但傅泽明开了这么久的车看起来很累,祝夏便不急着问咽下话头。
明天要搬去文嘉仪那里,祝夏难得没有去傅泽明家睡,老老实实回自己的房子收拾行李。
傅泽明回到家,先给经纪人打了个电话,说了一下文嘉仪接下来的安排。
何雅晴听到祝夏要演“周雪生”,声音里带着惊讶:“我记得男性角色里除了‘沈越’,戏份最重的就是‘周雪生’,不少人盯着这个角色,没想到是祝夏演。”她感慨起来,“你们俩一起拍电影,我都开始期待了。”
傅泽明倒了杯冰水,问:“我们俩一起拍电影,有什么特别的?”
“啊?”何雅晴的那句“期待”,不过是因为知道祝夏和傅泽明关系好随口一说,只要祝夏演得不是“沈越”,她才不关心祝夏演什么。她不防傅泽明会追问,这次认真想了下才回答:“要说特别,是你们?1" 雕光0 ">首页 13 页, ┑亩允窒酚兄指芯鹾堋苣丫咛迕枋龀隼矗肚肷瘛肺沂峭υ缫郧翱吹牧耍苤忝峭背鱿衷诨胬铮崛梦揖醯谜飧龌嫫粒阕约号牡南罚Ω帽任腋靼住!?br /> 傅泽明没接这个话茬,换了个话题,他们又谈了一会工作,何雅晴让他好好休息,通话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