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开场白,没有煽情的致辞,炸裂的编曲直接奏响。
吉他、键盘、贝斯轮番花样炫技、齐齐亮相后,几秒短暂的静默,舞台后方,韩立龇着雪白的牙帅气一笑,鼓着一团团腱子肉的胳臂一举,红色布条随着鼓槌飘飞,猛然击响了身边的架子鼓!
……整个礼堂像是开了锅一样,疯狂的跺脚和喝彩声响起来,所有的女生都在尖叫,男生们更加疯狂呐喊。
喧嚣声中,向城一甩半长头发,面色沉静:“唐朝乐队刚发行的成名主打曲——《梦回唐朝》送给大家,谢谢。”
“沿着掌纹烙着宿命
今宵酒醒无梦
沿着宿命走入迷思
梦里回到唐朝……”
台下的学生甚至很多人根本没听过这首歌,不知道这是刚刚崭露头角的重金属摇滚唐朝乐队的成名曲,更不懂它的高超作曲能力和编曲之精妙。
可是音乐从来都是没有国界和欣赏阻碍的,向城他们惟妙惟肖的翻唱虽然稚嫩,但是这并不妨碍心思敏感的少男少女感受到歌曲的浪漫、豪迈和奔放!
一曲终了,台下的毕业生们疯狂地开始喊“Encore”,台上,向城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台下,然后转身和乐队的几个小伙伴商量了一下,敲了敲话筒。
礼堂里安静下来,只听见他清亮的声音变得暗沉,开口道:“最后一首歌,不送给大家,我任性一点,送给一个人吧。”
台下,邱明泉远远地坐在角落,看着台上。
这首歌,会送给他心里的封睿吧。毕竟是这么重要的时刻。
可是接下来,向城的话,却让他彻底怔住了。
“不是‘送’给一个人,应该是‘还’给一个人。”向城歪着头,神色有点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两年前,有个人在我生日时把这首歌送给我,我很喜欢。现在我还给他,想对他说一声谢谢……谢谢他为我做过的一切,也说一声对不起。另外,也祝福从今后,他能一生平安,万事顺遂。”
他顿了顿,补充道:“对了,现在这首歌已经家喻户晓,也刚刚得了全港十大金曲奖。”
邱明泉身边,有男生忽然笑着道:“今年的港台十大金曲,怎么会两年前有人送给他?这小子,真会胡说八道、乱吹牛逼。”
邱明泉的心里,却忽然猛地一震。
他知道那是什么了。
是那一年封睿靠着记忆,默写下来的那首歌,当时并没有想太多,也就是想和向城处好关系才做出的举动。
前排就坐的少年封睿静静听着,也猜到了端倪。
果然,台上的向城惘然一笑,目光往台下看了看,想要找一找那首歌的赠送者,可找了许久,找不到远处的邱明泉,却看见了前排的封睿。
他的目光在封睿脸上流连了片刻,眼神虽然温和又留恋,却没有了阴霾和不甘,也没有了迷惘。
随手在吉他弦上划出一道淙淙音符,他低下眉,轻轻道:“我非常喜欢的Beyond乐队的《海阔天空》——从今以后,祝愿所有人海阔天空,前程远大。”
……
坐在封家二楼的大阳台上,邱明泉面前摆着一张精致的铁艺茶几,古朴的铁艺雕花装饰在四角,茶几上,摆着一盘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新鲜瓜果。
远处低矮的楼层虽然没有后世的鳞次栉比,可是比几年前刚重生时,已密集了许多,万家灯火也更加璀璨密集。
身后的阳台门被推开,封睿手里拿着几样东西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并排坐下。
一瓶红酒被摆在了茶几上,旁边是一对高脚的捷克水晶酒杯。
“叔叔阿姨呢?”邱明泉转过头。
毕业典礼后,封睿就把他拉回了家,一进门,整个封家小楼里只看见几个保镖和老保姆,封云海夫妇都不在家。
“他们去玉佛寺了,我猜是为我们的高考祈福。”封睿笑了笑,有点不以为然,就凭他俩的分数,哪有什么考不上心仪学校的道理。
他和邱明泉最终还是报考了同一所本地的东申市名校,原先他们一直在选择,燕京的名校同样也具有吸引力,可是邱明泉犹豫几天后,还是放弃了燕京。
一来,是邱爷爷和邱奶奶已经年纪渐大,而和向元涛夫妻又相认不久,这次掉下山崖时,邱明泉真的有过刹那强烈的后悔,所谓“父母在、不远游”;二来,封大总裁也强调过,如今距离电脑普及、全国到处可见证券交易部还早,要想继续在股海上乘风破浪,东申市还是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地方。
叫他吃惊的是,封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就和他填写了一样的学校。他填的是金融学,而封睿选了同校的工商管理学。
“你这样随便改志愿,叔叔阿姨不会责怪吗?”邱明泉心里有点不安。
封睿淡淡一笑:“在哪里上学不是一样?难道以后,我们靠文凭吃饭吗?”
邱明泉噎了一下。
的确,逐渐长大的封睿已经早早露出了商业天赋,加上家中财富惊人,上大学不过是人生必经的一个阶段,而他将来的人生,也的确和普通人不同,并不需要任何文凭为他锦上添花。
唯一叫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向城最后的选择。
他的高考分数并不低,从小到大,他只是比较贪玩,成绩虽然不如封睿那样学霸,但是真的需要努力时,稍微发发力,应对考试从来也不在话下。
可他放弃了一直心心念念的音乐学院,平静地选择了远在西北的一所著名军校。
而韩立,经过慎重考虑后,也终于报考了燕京大学的计算机专业,转眼之间,嘻嘻哈哈说着要在一起上大学的伙伴们,真的就要各奔东西、各自远航了。
封睿悠然地打开了红酒的瓶盖,倾身向前,在一对水晶杯里斟了小半杯暗红的透明酒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修长的手指在邱明泉看不到的地方,有点奇怪的用力,握住瓶身的指节处,微微发着白。
“来一杯?很好的红酒。”
邱明泉笑着看他:“我是三杯倒,你还不知道吗?上次在你家都醉倒了,还留宿一晚。”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晚上的事他是记忆模糊的:“对了,是不是把你踢下床了?床上都没有看到你的痕迹。”
封睿没有说话,大露台上仿古的吊灯洒下一片温暖暗黄,照在他英俊的侧脸上。
他缓缓转过脸:“你真的不记得……那天晚上你都说了些什么吗?”
邱明泉苦笑:“真的不记得了。”
封睿举起酒杯,眼睛中隐约有光彩闪烁:“那就再来一杯,或许就能记得心里的话了?”
他的口气有点奇怪,邱明泉虽然隐约觉得有点异样,可也没有想太多,而是终于端起来酒杯。
高中生涯已经过去,人生的新篇章即将开启,感慨和怅然,或多或少地在这样的夏夜里侵袭上心头,让此刻的他,也忽然觉得,需要一点点酒意陪伴。
他浅浅地抿了一口,果然,这看不懂牌子的红酒显然价值不菲,入口香醇悠长,带着丝丝果木清香。
身边,封睿同样一言不发,只默默自斟自饮,看到邱明泉酒杯中稍空,就侧身帮他斟上。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了收音机里的歌曲,不知名的女低音在浅吟低唱着一曲《夜来香》。
须臾工夫,一瓶红酒下去了小半瓶,就连邱明泉也不知不觉地喝了两三杯,昏黄灯光下的脸色,果然开始变得微醺薄红起来。
……
封云海夫妻坐在自家的汽车里,前面的司机安静地开着车,车里没开灯,两个人安静地依偎在一起,心里都有点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白天在玉佛寺里过了一天,上午听诵经看礼佛,下午得以见到了远慧大师,一番充满禅机的交谈下来,夫妻二人只觉得不仅没有解惑,反而更加迷糊起来。
刚看到刘淑雁拿出来的玉石吊坠时,远慧大师的目光就有点奇异。前几年他不是没有看过这东西,可是这一次,他却反复抚摸、再三凝视。
好半晌,他才问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这东西,贵祖上传下时,可有说过一块母石中,剖出过一对?”
封云海就是一怔:“这倒没听长辈说过。”
“那此物平时可有长久离身?”
刘淑雁在一边摇头:“并没有,这东西贵重,睿儿也是自小戴惯了,据他自己说,脖子上没有了便会觉得莫名焦躁——从来都是贴身戴着,洗澡和睡觉才会取下来。”
远慧大师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点头:“那就无妨。”
几年前在那个男孩脖子上见到的那块东西,也绝不是一块母石中剖出的一对,纵然是天然的一母同胎,也绝不可能纹理和颜色浅淡、甚至连光晕都完全一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一块上,隐约有着隔世经年的气息,带着血气!
可完全窥不透玄机。仅仅是凝神一想,他都觉得眼前彷如堕入一片鸿蒙,半晌神识恍惚。
封云海试探着笑问:“大师可有什么要特别交代的吗?”
远慧大师摇摇头:“这倒没有。叫令郎一切照旧就是。”
……
汽车行驶在归家的路上,刘淑雁摩挲着手里装着玉石吊坠的锦盒,怔怔出神。
“云海,一转眼,睿儿他们几个,都要上大学了呢。想起他们小时候打架淘气,好像就是昨天的事。”她低叹一声。
封云海微笑着用手盖住妻子柔滑细腻的手:“没事,孩子大了,可是你还这样年轻。”
刘淑雁的脸悄悄红了一下,车里也没外人,老司机也是多年的佣人,她含笑瞥了丈夫一眼:“就会浑说,逗人开心。再过几年,说不定我们就要抱孙子了呢。时间啊,过得可真快。”
……
阳台上,封睿终于转过头,少年英俊深刻的眉目犹如刀刻,目光温柔如天上星辰。
邱明泉遥遥望着远处出神,长长的睫毛偶一扑闪,目光因为酒意而有点迷离。
他穿着简单棉质T恤,脖颈光洁修长,小半边优雅的锁骨显出美好的弧度。
在那锁骨边上,一根红线隐约从里面露了出来,上面是封睿再熟悉不过的编制绳结。
封睿目光落在那红绳上,一瞬间,少年心跳加速,羞涩又甜蜜的感觉充斥了内心,在这原本就情思萌动的夜晚,温柔席卷上来。
……编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绳结,一对儿,贴心戴着吗?
那一头,悬挂的又是什么呢?
他伸出手,轻轻勾住了邱明泉脖颈上的那一线鲜红。
邱明泉被他修长手指抚摸着脖颈,微微觉得痒,扭过头来,挑起眉看着封睿。
他的目光因为薄醉而微微泛着水色,随着封睿的手,落到了自己的胸前。
——红绳被勾了出来,莹白玉石中心一汪碧水,在灯光下闪动着温润的光,仿佛穿越时空,跋山涉水而来。
邱明泉有刹那恍惚,然后,整个身体如坠冰窟,微微的酒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在轰然炸响,他猛然抬起头,震惊无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封睿。
这是他自己身上戴着的玉石吊坠,可是这东西,不是在每一次少年封睿出现时,就会消失无踪,让出时空的占有权吗?!
从1988年卖金笔在丰田皇冠车外相见的第一眼,到这些年的次次相处,莫不如是,从无例外。
可是现在,怎么会还在?!
第109章 我喜欢你
邱明泉忽然扑了过去, 粗鲁地把面前的封睿压到了身后的阳台墙壁上, 力气极大, 动作惶急。
他茫然地扒开了封睿的上衣领口,这一眼看过去, 瞳孔就是猛然一缩,仿佛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冰寒刺骨。
封睿的脖子上, 光洁空无一物。
“你、你的吊坠呢?”他牙齿微微发颤,脑海里一团混乱。
被他这样急切地压着,邱明泉的整个脸就在面前, 双唇甚至快要碰到一起。封睿的双唇,灼热的呼吸就在两人之间, 微微纠缠在一起, 夹杂着青春荷尔蒙的气息。
封睿扬起脖颈, 由着邱明泉单手将自己固定在身后的青石墙壁,目光灼灼, 幽深如海。
然后, 他轻轻地一个翻身,轻而易举地把邱明泉反身压制, 变换了占据主动的体位。
他眼睛闪着光亮, 微微有点诧异:“玉坠?不正在你脖子上吗?”
早上没戴出门, 应该是遗忘在桌子上,是邱明泉进门时,好奇地拿来戴上了吗?他模糊地想, 这抹绿色,戴在他白皙的脖颈上,也果真好看。
他低下头,手指轻轻在邱明泉锁骨上一划,带起了一阵肌肤微小的战栗。望着面前只有几厘米之遥、微微颤动的那双唇瓣,他不再犹豫,不再等待,轻柔又坚定地吻了下去。
……宛如一朵烟花,在邱明泉的眼前轰然炸开。
酒意给脸上带来的烦热,比起现在唇上的灼烧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邱明泉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刚刚关于玉石吊坠的强大震惊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所有的感知都仿佛消失了,唯一剩下的,是唇上的柔软和甘甜,带着上等葡萄酒的果木香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邱明泉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微微捡回了一点清明。
他颤抖着手,想要推开身上的人。封睿感觉到他的推拒,虽然恋恋不舍,还是轻轻松开他的双唇,眸子映着阳台上小小的琉璃黄灯,眼中似乎有金沙万点,又有着些许极为罕见的紧张忐忑。
“邱明泉,我喜欢你。”
话未说完,邱明泉终于动了。他拾起身上仅剩的力气,伸出手,猛然推向面前的封睿,用力奇大,直把他推了一个踉跄,跌坐在身后的藤椅上。
“你……我……”邱明泉的脑海里全是一团疯狂的乱,身边夏夜的热浪像是要烤焦他的思维和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