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月夕腼腆地笑了笑,一副“还好,看我没给你丢脸”的样子。
大老板摇摇头,说:“其实,刚接触到这些线索的时候,我的想法跟你们一样。但经过无数次的推论和验证之后,我们排除了‘人为性’这种可能。你要我说个明白,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不是有人把试验点定在了那座山,而是时间轴能量核在那座山里。”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花鑫冷笑了一声:“那你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十七年前的事跟现在有关的?”
大老板指着黎月夕:“他父母的案子。”
黎月夕愣了愣,一旁的杜忠波最先开口:“仔细说说吧,毕竟我家孩子可是失去了双亲。”
大老板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能量压缩罐:“野心家在当年触及的禁忌研究可不只有跳跃未来。他还从技术部抽调了一部分精英,秘密研究‘无限制跳跃’和‘延长跳跃时间’的方法,但是这两种技术都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撑。所以,你们查清了黎家案之后,我就怀疑,对方手里有一个能量核的压缩罐。”
信息量太大了!哥几个都有点吃不消。
承受能力比较强悍的花鑫当即提出一个问题:“既然那时候您就怀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大老板抿着嘴,微微摇头:“没有证据,如果我说了,会引起监理会的恐慌。”
“好好好,您是大老板,您要担心整个大局。那您能说说是什么时候确定双弧的吗?”
大老板愣了一下,眼帘微微下垂:“柯瑞被杀。”
客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惊讶地看着大老板脸上的惋惜和懊悔。
大老板:“本来,他只是找到罗建那个丢失的笔记本的下落,觉得事有蹊跷,跟我请示要不要深究。可我没想到,我们见面的地点是双弧的地盘。当晚,他就被杀了。那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们面对的是什么。”
“不对吧。”杜忠波狐疑地说,“老副找您都要大费周章,怎么柯瑞一个调查员能直接联系到您呢?”
大老板苦笑一声:“他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别说是罗建和杜忠波,就连在监理会工作年头最长的花鑫都愣住了。完全没听说柯瑞是大老板的徒弟这事。
花鑫猛地想起件事来:“柯瑞出事的那天晚上,在酒吧跟他见面的人是你?”
大老板点点头,露出一个笑容。只是笑得过于惨淡,让人不忍目睹。
“我应该带他一起走的……老了,警惕性远不如从前了。”
从大老板的语气中能感受到他真的很自责,花鑫不由得想起了姜璐和赵炜。他们都是在用生命给同事留下线索,而在短短数月内,总部就是去了两位调查员和一个部长。
双弧,到底还掌握着什么优势?
大老板忽然用力地拍了两下大腿,似乎从沉痛中剥离了出来:“言归正传吧。咱们长话短说,当初梁斌等人采集能量核失败,引发爆炸。野心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后,瞒着所有人只带了一个秘书赶往事发地。支援部赶到的时候,只抓住了他,他那个秘书和一个压缩罐不见了。至今,我们也没找到。”
花鑫的心突突直跳,下意识地抓住了大老板的胳膊:“双弧?”
“对,双弧就是这么来的。那个秘书,野心家的秘书创建了双弧,在十七年前。”
不等大老板的话音落地,杜忠波咂舌道:“大老板,您这个可是有点‘上帝视角’了。”
大老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众人凑上去看,只见,照片里大部分都是由泥土形成的深坑,深坑底有一具腐烂程度很高的尸体。
“十几天前发现的。”大老板说,“通过验证DNA确定就是那个秘书,我的人在尸体上找到了这个。”手指划过屏幕,第二张照片出现,那是一个在皮肤上的胎记。
杜忠波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黎月夕。
黎月夕面色惨白,两只手都在发抖,杜忠波轻轻地拦住他的肩膀,安慰道:“月夕,你答应过我的……”
没人知道黎月夕答应过杜忠波什么,但都看得出,在杜忠波的劝慰后,黎月夕真的冷静了下来。
大老板继续说:“这个胎记黎月夕父母身上有,钱文东有,警局那个女警也有。我们只知道有这种胎记的人跟双弧有关系。但是从十七年前那件事进行推论,这个秘书在双弧的地位不可能是小喽啰,所以,我想,他应该是双弧的创立者。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吴菲取而代之了。”
听到这里,花鑫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大老板深深地看着他:“十七年前梁斌带人采集能量核失败了,十七年后还会失败吗?我们严禁研究跳跃未来的技术,双弧也会严禁吗?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压缩罐,如果得到所有压缩罐,是不是真的能跳跃未来?谁能保证‘不会’呢?”
客厅里的气氛非常压抑,大家都像是在岩浆刚打了个滚,又掉进了冰河里。身体忽冷忽热,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地冒出来。
忽然,黎月夕说:“不可能。温煦从未来回来了,这就代表双弧没成功。”
大老板摇摇头:“孩子,你要想的是:他们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如果监理会是胜利者,温煦还会回来吗?
黎月夕想起未来的温煦断了一只手臂……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花鑫咽了口唾沫,使劲搓着眼睛,把眼睛搓的通红,再猛地抬起头来:“现在什么情况?”
大老板指着桌子上的压缩罐:“这是一个,我手里还有一个。双弧手里有一个,第四个应该在山里。”
花鑫眉头一紧:“应该?”
“是的。”大老板笃定,“其实,蜂巢事件里,双弧要抢的那个能量舱就是准备替代压缩能量的。所以我断定,他们手里只有一个。那第四个就是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想想吧花鑫,谁有能力把东西藏得这么好?”
花鑫深吸了一口气:“野心家。”
“对,但是那时候他没时间藏东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把一个压缩罐藏在事发地附近。”说到这里,大老板有些激动,“重点来了!我在十七年前事故报告里找到一个经纬度坐标,我按照经纬度去山里找压缩罐,结果什么都没找到。我只能确定一件事,这个经纬度坐标既不是十七年前发现能量核的地点,也不是爆炸地点。”
花鑫忙打断了大老板的喋喋不休:“如果坐标是真的,不应该找不到;如果坐标是假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大老板讳莫如深地笑了:“当年野心家可是又一群很忠心的‘保皇党’,那篇报告是六个人共同写的,肯定是这六个人中的一个篡改了经纬度。”
杜忠波白眼一翻:“这不是歇菜了吗?”
“不。”大老板的眼睛里仍旧有着充满了希望的光彩,“手写记录还在。那是支援部的人在事发地按照真实数据记下来的数据,被直接归纳到档案室里了。只要找到手写的报告书,我们就能确定正确的经纬度。”
这一刻,罗建脸上的血色褪的一干二净。
对于事件的讨论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偏偏花鑫在这时候冷静了下来,或者说冷静的有点可怕。
“大老板,你太武断了。”花鑫说,“你所说的一切都是推论,没有半点证据。”
“但也是至今为止唯一合理的逻辑链了。还是说,迫在眉睫的这个时候,你能给我新的线索?”
花鑫有些焦躁,咂舌道:“但是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温煦曾经被时间轴抛回南家村,他遇到了赵炜。赵炜找温煦的奶奶,拿到了温煦他爸爸的一块手表,后来我们在赵炜的尸骨里找到了这块手表。”
大老板捏了捏眉心,无奈地说:“这件事……如果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花鑫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面色严正,斜睨着大老板:“这个借口很难说服我。”
“是事实。”大老板转了半个身,正对着花鑫,“从十七年前那次事故开始到现在,有几个谜团都没有答案。首先,你们都知道时间轴给出案件警报,都是在案件已成为既定事实后,但是温煦触动警报那次却不是。当时他只是打开了保险柜,警报器就响了。但事实上呢?他没拿里面的钱,关上了保险柜,他的行为构不成一起既定事实的案件。这是其一。第二,时间轴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把他丢回过去?我们还是不知道原因。”
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花鑫有些气恼,跟他掰扯起来:“这事老副都不知道吧?我估摸着以您的尿性,没找出个子午卯酉来不会跟他说。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没有动用监理会的能力去寻找压缩罐,换句话说,你真的仔细找了吗?”
大老板面对如此严厉的灵魂拷问,拍案而起:“这事能是闹着玩的吗?我不但找的仔细,甚至还去温家找了线索!”
“您去温煦家?”黎月夕诧异地看着大老板,“怎么还跟温煦扯上关系了?”
大老板一脸的郁闷,呐呐地说:“爆炸事件连累了很多村民,温煦的父亲也在其中。”
下一秒,黎月夕和杜忠波刀子一般的目光齐刷刷地砍向了花鑫——你也太狠了,居然不告诉温煦。
花鑫也很恼火:“我不知道!我跟你们一样,也是在几分钟前才知道的!”
该死的!花鑫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如果这是大老板干的事,他还能骂两句,打两下,然后带着温煦远走他乡过甜蜜的小日子,管他什么双弧什么监理会,都滚犊子!可这糟心的事是上一任大老板干的,参与过的人基本都死绝了。让他找谁报仇去?
大老板似乎看出了花鑫的犹豫,当机立断:“这是我的责任,应该由我单独跟他谈。”
花鑫没吭声,心里边跟翻江倒海似的,当初他在总部地下数据部目睹了温煦出发警报的整个过程,那时候他就对小七说:我找到搭档人选了,如果计划顺利,两年后我就可以脱离监理会。
那会儿小七并没有为花鑫选择了温煦而惊讶,惊讶的是花鑫要脱离监理会。
我欠她的,我得去找她,是死是活,总要有个结局。
那你也该选个机灵点的吧?那小子哪好?完全不符合监理会选择调查员的标准,基本线都没过。
花鑫无言以对。因为留下温煦的理由很自私,自私的没有勇气说出来——就是因为他呆,才好摆弄。
然而,他没想到温煦这个看似呆头呆脑的家伙竟然事事出乎他的预料。花鑫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温煦吸引了。可能是他去警局自首的那时候吧。现如今这个社会上,还有几个温煦那样能傻出一片灿烂光辉的人?
那会儿,温煦的行为把小七气够呛,花鑫在冷静的状态下问他:如果你是温煦,你会去自首吗?
小七当时半天没吭声,末了任劳任怨地找人捞温煦。
随着对温煦了解的越多,他们越是放不下他。特别是花鑫,好像着迷了一般研究着温煦。但其实他发现温煦非常简单——他愿意留在你身边,就绝对不会背叛你,哪怕厌恶你,痛恨你,也会把这种态度摆在桌面上,坦诚一切。有不懂的就问,有不会的就学,虽然容易感情冲动,但孰重孰轻分的特别明白。
他们俩经常为一件事掰扯半天。大部分都是温煦明确地表示:我不愿意这么做,因为我过不去良心上感情上的这两道坎儿,但是我这么做,因为我相信你。所以,你必须把这件事给我捋明白了,你得让我接受这么做利大于弊的理由。
坦白言之,跟温煦在一起,安心。
看着他在家里忙忙碌碌的时候安心,吃着他做的饭菜安心,听着他在耳边碎碎念安心,跟他吵架都是一种安心。
彻底陷进去了。
可到头来,究竟是谁带着谁陷进去了?
对于家里的会议已经谈到与自己有关的话题上这件事,温煦毫不知情。他老老实实地带着钱文东留在离家五公里之外的地方。钱文东还是不依不饶地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追问穆渊的下落。
温煦很无奈地回答:“你别问了,没有上级允许我什么都不能说。”
钱文东是在商界打拼过的,又在钱毅身边混了许多年,也算是个人精了。听温煦这么说,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我弟出事了是吧?被白月那傻逼娘们儿连累了是吧?”
温煦面无表情地看着钱文东,心想:你让我怎么说?
钱文东狠狠地骂道:“不知道长进的小兔崽子,我跟他说了多少次了,离白月远点,离白月远点!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他想过他爸妈吗?想过我吗?整个一白眼儿狼!妈的,白疼他了。”
温煦眨巴眨巴眼睛,还是不说话。
钱文东一向觉得温煦跟花鑫不一样。花鑫真的是不拿没放在眼里的人当回事,就算你急死了,他照旧守口如瓶,但温煦会多多少少跟你透露一些,进一步说,温煦更有人情味。可如今,温煦都三敛其口,那小兔崽子是闯了多大的祸?
生气归生气,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钱文东急切地说:“他到底怎么了?杀人放火了?温煦,你们手下留情行吗?穆渊就是有点拎不清,其实他人挺好的。你看,我能做点什么,我尽全力帮你们,只要能让我弟……”
“别说了。”温煦实在不想听下去,打断了他的话,“我都把你接出来了,心里还没数吗?安静一点吧,我心里已经够乱了。”
温煦的话音刚落,猛地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顶着马路对面。钱文东还没察觉到他的异常,温煦已经脱口念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