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果像那孙氏一般,懂得‘才藻非女子事也’,再活的安分一些,也不会有这般的后果!
“先生。”孙赐站在他的身侧,温和道:“二楼并不开放观光,请您下去。”
陆游被她唤了两声才晃过神来,略有些不清醒地看了眼这小个子姑娘。
像什么规矩,一个女人敢对男人指手画脚?!
“先生,”孙赐心想自己在工作单位,楼下还有这么多人,不可能出什么幺蛾子吧,只再度提醒道:“您该下去了,这里已经隔离了,还有工作人员在进行装饰调整——”
“你凭什么管我?”陆游恼怒地一把推开了她,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如今,竟轮到一个女人来管自己!
第62章 舞会
孙赐愣了下,只拿起寻呼机低声说了几句,吩咐安保人员过来把这人拎下去。
旁边就是总控室,他窜进去砸坏些东西就麻烦了。
她在干什么?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
陆游怒意加深,再度用手指着她鼻子道:“你听着,这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那小个子姑娘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径直往楼梯口走了。
不用跟这种人废话,保安已经收到通知上来了。
“真是不懂规矩,半分礼数都没有!”陆游不依不饶的冲上前去,堵在她身前道:“抛头露面不说,对男人指手画脚,你不知廉耻!”
孙赐皱起眉,心想保安怎么还不快一点,只拍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想下楼回去找柳恣。
陆游见她躲着自己,越发不依不饶,想教训他一通——
这些年自己的失意,唐婉的自取其辱,还有再娶之中心里种种的不爽快,全都要发泄出来——
孙赐见他还要拉扯,直接一手扯下了口袋里钥匙扣的锁环。
下一刻,刺耳的蜂鸣声直接传遍从她兜里爆发出来,犹如上千只笛子在嘶吹一般!
这是女子防身用的警报器,只要拉动就会有这个声音。
陆游被吓得踉跄跌倒,突然酒醒了过来。
这是神异的临国,他们人人都会些妖术!
几个保安麻利的把他架了出去,孙赐随即关了那警报器。
楼下的人虽然听到了些动静,但也就十几秒的时间,只当是哪里在玩些什么新鲜东西,没太当回事。
而懂得那呼救信号的人一看见楼梯口有个男人被三四个人架了出来,也都松了口气。
柳恣还在陪赵构聊天,吴恭刚好从会客厅里出来,看见被夹着的陆游,还有神情淡定如初的孙赐,走过去打圆场。
孙赐见吴恭过来帮忙,两三句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匆匆叮嘱了两句就脱身了。
吴恭在清楚没有性骚扰之后松了口气,示意保安把他松开,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嗅就闻到了酒气。
陆游这时候又躁又恼,只往后退了一步道:“别碰我!”
“你刚惹了乱子,就不怕皇上过来问责,又生些不必要的事端?”吴恭笑了下温和道:“不如随我去喝杯茶,聊聊天,也能了解些临国的情况不是?”
陆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穿的也是官员的制服,只看不懂他胸前勋章上绘制的鹰羽是个什么等级,询问道:“你也是官?”
“嗯,算……电部尚书?”吴恭指了指旁边的小厅:“我在这也闲得无聊,不如去听歌喝茶吧。”
小厅里放着舒缓的吉他音乐,茶自然可以自己接或者冲泡。
陆游与他一起坐定,将那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一脸的愤愤不平。
“也就是说,如果刚才是我上前请你下去,你就不会发火。”吴恭咀嚼着他的意思:“但如果是哪个女性过来请你,就有侮辱之意?”
“那可是女人——女人!”陆游一脸的不可思议,只觉得这临国人都跟阉人似的,对女人纵惯的没有边际:“女人只能掺和家事,什么时候能进这种地方!”
吴恭往咖啡里倒着奶精,示意他吃颗荔枝压压惊,不紧不慢道:“所以,宋国少了一半的智者,也少了一半的能工巧匠,是么?”
陆游一听到这句话,反而气血上涌,质问道:“女人如何能参与这些事情?轮得着她们来做学问写诗歌了?要是女子都和那赵明诚家里的李氏一般,还有谁来操持家务!”
吴恭微微挑眉,不急不忙的喝着咖啡。
他无意辩解太多,把陆游引开也只是怕皇帝知道了脸上没面子,降罪这不清楚情况的臣子。
“你们也是,既然知道宋国忌讳女子为官,为什么不叫她们回避我们,还出来抛头露面?”陆游见他沉默不语,不依不饶道:“你说女子可以碰这些事情,那谁来操持家务,谁来养育幼儿,谁来缝补家用?”
其实不光宋朝的官员这么想,参政院里的一部分官员也抱着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
经过办公室里长期的研究,他们发现宋代女性虽然拥有一定的权利,比如婚姻选择、改嫁自由,但在主观情况下,仍然是不可以拥有独立人格的附属品。
出嫁为人妇的女子除了嫁妆之外,不仅不能拥有自己的私产,还必须侍奉公公婆婆从天明到就寝,不能有半分差错。
而且无论这两位长辈有任何过错,按照礼法当媳妇的都必须要竭力帮忙掩饰——哪怕犯法了都是如此。
在司马光等大儒的极力推崇下,女子不断地丧失着话语权、主导权,平民女子自幼学女工家务,贵族女子要学宗法女则,任何身份都只是男性的附属和所有物而已。
在安排接待和会议事务的时候,吴恭出于好心,其实也提议过要不让女性官员回避一下,免得被骚扰或者羞辱。
柳恣看完孙赐递来的研究报告,一个人想了很久。
他吩咐加强全城布控,增设十五个摄像头,同时所有女性官员和居民都正常出行。
如果这一次避让,那以后两个文明在接触的时候,女性的地位和话语权只会越来越低。
文化入侵的那一套,厉栾在喝茶的时候和他谈过。
现在宣传再如何猛烈,也不可能直接把整城人脑子里的腐朽糟粕都剔出去,倒不如直接把规矩定下来,进了扬州城就得入乡随俗——
哪里有自己不吃稻谷,去别人家做客就要求所有人都得跟着吃米糠的道理?
很多事那都是和生产力挂钩的,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这些宋人可能真的无法理解。
吴恭叹了口气,知道这人是个倔驴脾气,只问道:“您是想和我辩论呢,还是只希望我服你呢?”
陆游怔了下,一肚子的话都压在了喉头。
“您如果想和我争辩,那我就接话题了。”吴恭看向他的眼睛,询问道:“宋国的历史,我也是读过的——从前乡野村夫不能读书,只有贵族才能碰所谓的学问。后来有了孔子,私塾也开始慢慢发展,中低阶层的人也可以开始学习识字念书。”
“也就是说,能做学问与否,不能只看身份和性别,而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条件。”
他转身看向窗外,指了指在和下属确认礼堂装潢细节的厉栾,示意陆游看看她:“这个姑娘,她独立设计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整个礼堂,也是她负责主持扬州城的城市规划,你觉得,让她去操持家务,不会太可惜了吗?”
陆游睁大眼睛,看向这富丽堂皇的礼堂大厅,再次追问道:“她设计的?她还能管这扬州城?”
吴恭晃着咖啡里的泡沫,慢悠悠道:“这在临国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还没等陆游再追问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吴恭起身表示歉意,便接着电话走了出去。
陆游一个人坐在咖啡桌旁,茫然的思索了很久。
如果唐婉生在临国,如今……应该不会抑郁而终,还在快乐的活着吧。
他不能理解这些女人的自由和开放,心里却生出无法抹去的异样感。
比起刚才的鬼火金蛇,可能这才是真正震撼到他的地方。
舞会开幕的当天晚上,柳恣吩咐烟花都架出来,今儿晚上放个爽快。
群臣大开眼界的玩了两天,就等着今晚的乐子。
他们一眼就能看见,远处另一侧排队等待入场的人们。
女人都穿着露肩甚至露背的华丽长裙,男人则穿着制式奇怪的黑白衣服,皆是收身束腰的款式。
虽然各的略有些远,可对于很多宋国的男人而言,都不亚于去逛窑子了。
好些个文官都看见了那些女人的穿着,羞恼的面红耳赤,只低声训斥着这些人不成体统。
柳恣与厉栾站在第一列,等待着一会儿开场领舞。
厉栾穿着纹银人鱼尾礼服,一字肩高开叉露出修长的小腿,长发被打理的蓬松而柔软,连唇红都换成了偏柔和的YSL109。
那一款之所以被唤作人鱼姬,是因为色调偏蔷薇色,又细微的金粉混在其间,被厉栾这样白的发光的肤色一衬,更显得漂亮而出挑。
伴随着主持人在门口的暖场,两侧准备好的烟花同时飞到天际,绽放出银瀑金雨。
赵构在看到天空的那一刻才停止肖想那些女子,相当诧异的看向了天上。
东城区旁边是环城河,刚好布置一列的特效烟花和大型礼炮,金红色的光芒与唿哨般的声音交织展现,整个天幕都直接被璀璨的光华点亮。
由于助燃剂和着色剂的精准调配,那烟火如同被仙笔晕染一般,既能变化如千蝶迎瑞、银杏漫天,又可以在一瞬间变化颜色,似霓虹灯一般闪烁不息。
宋国虽然逢年过节也会放烟花,但终究没有这么繁杂而绚丽的效果。
直到响声消散,天幕恢复寂静,许多人还是回不过神来。
两个主持人应景的说了几句吉祥话,奉承两国结交友好,共同进步,开始宣布两列人同时进场。
宋国的客人们既然没有会跳舞的,就两两成列进去就好。
赵构本来希望柳恣给自己安排个漂亮的临国女人,但后者表示我们这边没有这个规矩,也没办法赠送女人,直接干脆的婉拒了。
于是老赵同志是和他的右丞相一起走进礼堂的。
另一边自然也是官员优先入场,然后再是普通身份的居民,由于大多经验丰富,整个过场都走的颇为流畅。
厉栾挽着柳恣走在最前面,高跟鞋的响声清脆沉稳。
“我说,”柳恣调整着白色的领结,无奈道:“你高跟鞋就不能选个短点的吗,我今天临时还配了个内增高。”
厉栾差点笑出声来。
整个舞会现场被布置成了“”的形状,宽阔而明亮的舞池的正中间是乐队,两侧则是用来休憩和饮食的坐席。
厉部长平时上班时跟老虎似的,但私下里青睐小女人风格的洛可可式的宫廷风,在修建广陵礼堂时还亲手主持了整套的内室装潢。
洛可可一词源于法语里的贝壳岩石,而整个广陵礼堂的拱门、悬窗、吊灯等多处都有玳瑁和贝壳质地的装饰,墙纸上绘满了浅金色的大朵金合欢花,玫瑰百合雕纹在棱角处绽放。
开场曲是柳恣选的,巴赫F大调1号勃兰登堡协奏曲。
小提琴和长笛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两如一对凤尾蝶般蹁跹的旋转着进入舞池的中心,紧接着身后的长队也螺旋状散开,开始随着音乐声一起摇摆分合。
出于秩序和各种需求,左边是只有临宋官员及女伴可以进入,而右边则是共前来的江银市民、扬州百姓休息的地方。
辛弃疾不会跳舞也无意凑热闹,但还是被赵青玉给拽了过来。
同样被拎来的还有龙牧,不过他似乎更喜欢这礼堂内部的装潢风格,开始掏出pad来画速写。
赵青玉喂了他一口芝士布丁,见这木头还在专心画画,索性吃着甜点和辛弃疾开始胡扯。
“哥,你看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有没有喜欢的啊?”
辛弃疾虽然脑子里装的全是非礼勿视,可也渐渐习惯了这种程度的裸露。
毕竟PAD里还能找到些更出格的……某些视频内容一度让他有点窒息。
但比起那些光裸的脊背和修长的胳膊腿,他更在意柳恣身边的那个女人。
他见过她,不苟言笑的厉部长,此刻正任由柳恣半抱着她,两人附耳说着什么悄悄话。
柳恣在辛弃疾面前,冷淡生疏不怎么笑,唯独犯鼻炎打喷嚏的时候才会自破气场。
今晚穿这件修身礼服的他,看起来更加清俊而高挑,比官场上的冷硬多了几分人味。
“咦,你在看我厉姐吗。”赵青玉意识到辛弃疾看的有些出神,挥了挥手道:“厉姐很凶的,追她估计有点难哎。”
辛弃疾又看了眼柳恣搭在厉栾肩头的手,收回视线道:“柳元首如今应该到了婚娶的年龄了吧,难道因为临国是选举制,所以不着急么?”
“我们柳哥那叫宁缺勿滥,”赵青玉又给专心画画的龙牧喂了口鲜草莓,笑眯眯道:“谈恋爱这种事情,哪里能急哟。”
“谈……恋爱?”辛弃疾好奇道:“什么?”
“谈恋爱是一种社会活动,是培养爱情的过程或在爱情的基础上进行的相互交往。”龙牧低头画着水晶吊灯的形状,嚼着草莓流利道:“但不一定以结婚为目的。”
赵青玉点了点头,补充道:“也没有性别之分。”
辛弃疾怔了一下,皱起眉头:“不一定以结婚为目的?”
这倒是个新鲜事了。
辛弃疾这几天一个猛子扎进农业局的知识库里,睡觉的时候脑子里都是水稻选种和番茄嫁接,都没怎么关心过这方面的事情。
原来,临国人不是直接由父母指定婚事,而是谈……恋爱?
赵青玉见他好像又摸着个新鲜事,笑着道:“如果上来就结婚的话,过一段日子以后觉得不合适,岂不是又急着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