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觉得,仅靠榷场往来,赚的略少了些么?”
已经不少了。
唐以虽然死的早,但是哪怕是他死了,很多曾经留下来的东西都在不断地发挥着作用。
比如工厂和工场的存在。
他当时纠集金国的一部分贵族引资,带动着开辟了大量的荒田雇佣农人种植甜菜,还不断地改进着榨取糖汁、提纯澄清的工艺,直接加速了更多人投身此业,让整个北方地区的荒地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当初金国杀辽伐宋,就与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有关。
但哪怕是国土打下来了,旧都以北的大部分国土都不适合种植粮食,冻死的旱死的比比皆是。
加上战乱和起义的种种问题,金国的粮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依赖进口。
如今越来越多的流民被招募为所谓的工人,无论是制糖还是制革业都在昌盛发展,金国在榷场贸易上也在不断地重振雄风。
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连带着俸禄都发的比往年要早很多。
云祈说这些话的时候,完颜雍心里略有些诧异和不确定。
人都是贪的,但是贪也要贪有可能的东西。
宋国之前因为临国和战争的缘故,已经被狠狠的敲了好几笔,怎么可能还斥巨资去买这消遣用的糖?
“钱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云祈解释道:“如果可以换取粮食、茶叶,或者他们滞销的东西,也对金国有利。”
“你的意思是……把这什么冰糖,全都当做货币一样的来采购东西?”完颜雍感觉自己大概听懂了,心里觉得这事可行,又询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是秋末冬初,交易最好在开春之际进行和结束。”云祈瞥了眼他桌上放着的新式点心,不紧不慢道:“到了盛夏,负责运送的糖商就有理由以‘天热融化’为借口克扣折损费用,必然赚的不如现在的多。”
这事他倒是没有想到。
完颜雍之前一心扑在西夏国土的收回和管理上,经济方面的事情没怎么过问。
他清楚一点,那就是云祈在这方面从来没有欺骗他,所有许诺的好处最终都实现了。
作为君主,他不敢让这个女人往来朝堂,不敢让她管民生军政,但打理钱财投资之事,总归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这女人就跟拿着个聚宝盆似的,搞什么都能让金国得到一些好处,不用白不用。
“这事,怎么你想自己去出使临安,而不是派其他人去?”他盯着那女人的眼睛,试图看出些端倪出来:“你知道,我肯定会派人跟着你的吧。”
“金国的人在南宋文臣面前,恐怕讨不了多少好处。”云祈笑吟吟道:“如果是派旧宋之臣过去,两方都心有嫌隙——派金国贵族过去谈说,恐怕又会有不少人以忌惮金国为由,不敢与您合作。”
何况,这一朝的金国人,有多少是宋人的仇人。
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宋国人的血吧。
云祈这话确实合情合理。
她从外表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纤纤女子,连完颜雍有时候看着她都会忘了要提防警戒,还会下意识地扶着她怕她摔着了。
派她以金国商人,或者其他的身份过去只纯粹谈谈生意往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完颜雍想了许久,还是吩咐几个得力的手下作为侍卫陪着她,签署了放她出城命令。
魏原作为司机载着她往来南北,这一去一回加上在临安停留的三四天,加起来不过半个月,出不了什么茬子。
江银。
已经是周末了,家里依旧空空落落的。
辛弃疾窝在沙发里,终于翻开了那本书。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周六周日需要休息,但既然这是法定的休息日,看看柳先生送给他的闲书应该不算什么过错。
虽然宋人不曾给他身上装什么窃听器监视器,可辛弃疾还是本能地不敢在学业和日常言谈上有任何纰漏,也不知道在防着什么。
墨墨蹲在不远处咔哧咔哧地啃着猫粮,声音就和嚼着小饼干一样。
《策略博弈》——
青年翻了眼目录,看的有些讶异。
第7章采用混合策略的同时行动博弈(Ⅰ):零和博弈
7.1 什么是混合策略?
7.2 不确定行为:混合行动使对手难以预料
7.2.1 最优反应分析
……
这个东西……是闲书?!
闲书不应该是类似于《搜神记》、《世说新语》那种类型的东西吗?!
当初电话里听说这个是闲书的时候,辛弃疾只觉得这大概又是一本什么闲着取乐子的东西,连书目都不曾翻开。
标题的四个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却让人有些不确定了。
他抿了一口热茶,凝神看了下去,越读越觉得暗暗心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看的太投入的程度,辛弃疾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杯子里的热茶被续了好几次,几乎是一页又一页的看了下去,根本停不下来。
他不明白这样深厚而又清晰的理论是如何著出的,更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可以流传于世。
每一页——每一页都写的是策略之论,但又是不同于《孙子兵法》的奇异东西!
由于已经要入冬了的缘故,天黑的很快,落地窗旁的灯也终于亮了起来。
大概是终于觉察到光线突然挑亮的缘故,辛弃疾猛地从书中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咖啡机旁边尝着奶盖的柳恣。
“您——您回来了?”他下意识道:“抱歉,我读书都没听见门锁的声音。”
“没事,”柳恣往马克杯里又放了些可可碎,尝着味道是否满意:“喜欢这本书吗?”
“博弈论,是一门怎样的学科?”辛弃疾握紧那本书,任由墨墨在他的腿边蹭来蹭去:“您竟然会让我看这样的东西——”
“非常功利,非常现实,不是吗?”柳恣扬起笑容来:“比起道德之说,圣贤之谈,这本书直白赤裸的有些不像样子了。”
辛弃疾原本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有些抵触又迷恋这书里的种种理论,现在被他一语道破所有的心思,只能窘迫的点一点头。
“传统意义上博弈的最终目的,是在投入和风险最小化的情况下,获得最多的利益。”
柳恣抿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道:“博弈论里的很多东西,都像在把人心掰碎了摊开了分析,确实太直白了一些。”
“这,这些东西,真的和现实里的一样吗?”辛弃疾追问道:“囚徒困境、幸存者策略、纳什均衡……”
这些匪夷所思又格外合理的学说,是真的吗?
“你很喜欢这些东西吗?”柳恣反问道:“想要了解更多?”
辛弃疾怔了一下,却握紧书点了点头。
这又是全新的领域了。
“如果这里的理论,应用到治国之中的话……”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官场往来也好,财经贸易也好,万事万物皆可以博弈算计。
这书虽然严格归类算数理方面的东西,可自己一行行一字字的读下去,心中却尽是人事和世事。
他接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学得是文理和道义。
?0" [群穿宋朝]苍穹之耀49" > 上一页 52 页, ∷哟ノ锢砘А⑸锏乩恚У檬亲匀豢蒲А?br /> 可这本书,和他接触过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如果对人文科学很感兴趣的话……参政院确实很适合你。”柳恣笑了起来:“从前青玉说你可能更倾向于去科研院,我告诉他不可能,还真是猜对了。”
“幼安,人文科学,也是科学。”
你的热忱,你的勤恳,全都真实而明亮。
而从了解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隐隐觉得,你也终将会进入参政院,甚至成为比我更优秀的人。
第95章 临安
赵构在醒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窗外的茫茫大雪。
虽然已经睡了足够久,可头还是隐隐作痛,大概是已经老了吧。
旁边的太监听见了动静,小心地凑过来想伺候他洗漱用膳,却被开口屏退了。
云祈来的时间,太微妙了。
李石死了以后,金国少了一个权臣,宋国在外交方面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他们西伐夏国,靠着不到十万人的兵力拿下了整片旧土,最终还是由深知他心意的汤思退做了主,讲西夏国全部拱手让给了金国。
任何东西,哪怕仅仅是拿在手里,都是要不断地付出力量的。
金国本身兵力虽然有几十万,但在临国那里接连折损了十万有余,再加上既要防着自己北境里的各个贵族,西边的蒙古和契丹,如今把拿了西夏也肯定要分兵过去驻守——
他们获得的,远远不及所付出的。
金国一旦军力分散,等于无形中又被削弱了一层,宋国这边就能更轻松许多。
赵构昏昏沉沉的过了几十年,大概是这两个儿子降生了的缘故,如今一点点的活过来,找得到自己的野心和存在,如何都不可能再像从前一般什么都不在乎了。
他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
一开始只是拿到了临国的望远镜和保温杯,都能如获至宝般的天天把玩观赏。
可后面,在他亲眼目睹了扬州城的繁华昌盛之后,妒意与怨气也与日俱长。
——所以才会糊涂到与金国合谋灭临,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反而在史书中留了一笔笑话。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甘心。
人在开了眼之后,就很容易觉察自己的处境,以及看清楚自己身边到底围着一群怎样的人。
他并不觉得,自己手下的文臣武臣能帮到自己什么。
且不说他们的能力和才华如何,就算如今是有关云长再世,拿着青龙偃月刀能一骑当千,可在铁棘战车和天雷水龙面前,一把刀能做什么?!
就算他宋国能再凑齐十万二十万的军队,再与那金朝或者临国再打一回,结果又能如何一样?!
要知道,他赵构就算把国库掏空了,也买不完临国的无数宝贝,更何况人家在打仗方面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事情——
这个事实他虽然不愿意信,不肯信,可是经过这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战役,在亲眼见过战后的扬州城城墙之后,还是必须接受。
什么火炮天雷甚至是巨龙,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
那些文臣提出来的法子,左右不过是跟临国学习神异之术,或者再联金抗临。
再有什么,便是如何免除赋税,兴水利惠民生,再来休养生息缓缓发展的那一套。
有用吗?有意义吗?
他赵构就算让全天下的贫瘠之地都能变成沃土,就能打得赢暴虐成性的金国,还是那神秘莫测的临国?
正因如此,在云祈前来求见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根本不想理。
可是不理又不行。
自己宫里有个她亲手做的无线讯号收发机,已经可以用来和泗州那边恢复秘密联系了。
那个姓云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像个典型的临国人,处处都透着古怪,而且好像什么都懂。
皇帝想了许久,看了眼窗外无休无止的大雪,还是点头同意了放她进来。
由于天寒的缘故,那姑娘穿的很厚实,看脸颊俏丽的样子,估计也就二十来岁。
赵构让她跪在阶下,半晌都没有允许她起身。
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根据探子的消息,确实是被金国掳走的临国女子,而且后来不知道怎么地还有了诰命。
但是她一直这样蓄意接触自己,又存了个什么居心?
“你直说吧。”他冷声道:“前来所为何事?”
“微臣云祈,奉帝命前来商谈冰糖商贸之事。”
赵构沉默了一刻,摇了摇头道:“不对。”
“朕时间有限,你如果不想说,就下去吧。”
那女人缓缓抬起头来,笑的和少女一样:“陛下好眼力。”
室内被炭火烘的颇为温暖,以至于粘在她发侧帽檐的冰雪都开始渐渐消融。
“官家。”她不紧不慢道:“微臣是前来效忠的。”
本身,一个女人一口一个微臣,就已经很出格了。
赵构在金国也有消息网络,自然知道她和那个已故的唐尚书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此刻只冷哼一声,反问道:“不回临国?”
“实不相瞒。”云祈面不改色道:“临国元首柳恣,与微臣有世仇家恨,而金国之人无德无行,只有宋国才是唯一合乎正道的归宿。”
这一句话里撒了多少个谎,她自己都懒得数。
赵构被话里明里暗里的恭维和缓了神色,又开始询问她和柳恣之间的过节。
自然又编了一个逻辑细节全部都过关的故事出来。
赵构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沂州的帐篷里。
不知道她是怎么闯进来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她快速地交代完了来龙去脉,还给了好几样通讯用的工具。
如今再见,她竟是以金国使臣的身份出访临安,而且能这样公开的进入皇宫,与自己坦诚来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金国那边的计谋……不好说。
赵构见惯了国色天香的女人,只冷眼打量着她还算出挑的面目,随口问道:“如何效忠?”
“助宋灭金。”云祈毫无畏惧地抬眸看向他,声音沉稳:“待发展稳定之后,再一举灭临。”
这话说的太轻巧,以至于赵构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到底是一介妇孺,谈论国事都没有半分分寸。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完颜雍怎么让她活到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