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站在边上点头,“那大家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下,这一路看来不止这些危难,没有充足的精力是应付不了的。”
沈修语气和缓,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也因为他在这其中最为年长,说的话要比叶澜更加有力一点。
叶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现下确实需要有人能帮衬他说几句。
“那我今天晚上去照顾梁肆,他那缺人可不行,”贺辉见要说的都说完了,便主动提出来。
“这么多下人,哪用得着你。”常勤的声音阴森森的,显然还没从刚才糟糕的心情里恢复。
叶澜虽然不喜欢他的语气,但是这话也有理,“表哥,你就别逞强了,你和他一屋,出了事先保护谁啊。”
“可……” 贺辉天生好心眼,还是忍不住道,“交给别人我挺不放心的。”
他是真的把梁肆当作自己人。
“可少爷,你今天忙活了一天,还没歇过。”贺辉自己的小厮都不愿意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常勤,他可知道谁能治得了他家少爷。
常勤眉毛一抬,“我替你照顾他。”
“那就这么决定了!”还没等贺辉说话,叶澜先拍了下手掌,算是定下来了,“各自回房吧。”
众人一哄而散,几家年长的守卫凑在一起,商量守夜的班次。
这件事情让大家一开始玩乐的心态消失殆尽,纷纷都提高了警惕。
这几个少爷分别是各自家里的金疙瘩,真出了事,他们赔几条命可都不够。
叶澜走去梁邱屋里的路上,偷偷从门缝里瞄了眼常勤和梁肆。
这两个人真是天生一对。
常勤看着地板,梁肆看着屋顶,谁都不开口,若不是能看见他们的样子,真的就像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叶澜咂了咂嘴,立刻感觉常勤的眼神向冷冽的寒光扫过自己身上似的,连忙帮他们把门合严实了,捂着小心口,冗自后怕,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杀气?
他来到梁邱的屋子,一开门就看见梁邱那惊喜的眼神瞬间变成失落,气哼哼道,“怎么,叶二少爷陪你你还不高兴啊。”
“叶二少爷,我都这样了,你就饶了我吧,”梁邱叹了口气,“他还不能下床?”
“我发现你这个人是不是虐待狂啊,”叶澜嫌弃地看着梁邱,“人家是不是好一点就得来伺候你?”
梁邱瞟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还嘴,却也没说别的。
气氛一时尴尬,和旁边屋要有的比了,叶澜才开口,“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
“梁肆啊,”叶澜一副“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样子,“早上还把人家宝贝得什么似的,现在提到他又耷拉着脸,你到底怎么看他?”
“没怎么看他,”梁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去,“他是我的小厮,是我的侍卫,是我的人,就这样。”
“可你明明对他……”
“那你对萧崇怎么看?”梁邱没等叶澜说完,就反问道。
“诶?”
“你自己说说,你对萧崇怎么看,”梁邱抬头盯着叶澜的眼睛,“现在可不是小时候,你还得牵着他他才能走路,他再长长可就比你高了,你还能当他是孩子?”
“萧崇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梁邱逼问,“你对他,就是我对梁肆,你什么感觉,我就是什么感觉。”
叶澜本来抱着的捉弄梁邱的心思现在全被毁了。
“我跟你怎么一样,你本来就喜欢男的!”叶澜慌不择言。
梁邱眨了一下,沉默了下来。
叶澜连忙补救,“我不是故意提这件事的,”他抿抿嘴,“更何况,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感情也不一样。”
梁邱舔了下嘴唇,却怎么也说不出认同叶澜的话。
他心里明镜一样。
他刻意压抑许久的负罪感在这一刻全涌上了心尖,他强忍了好久,终于呼出了口气,抬头的瞬间却看见了门外有个剪影,是谁他心里有数,“那你呢,你对萧崇的感情从始至终一样吗?”
叶澜没想到他会反过来问自己,正要回答是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不大对劲。
他看了眼梁邱,眼里竟有点无助。
自己对萧崇的感情一如初始吗?
他想到掀开马车帘的时候见到的那双清亮的眼,想到山洞里抓紧了自己衣袖的手,想到黑夜里逐渐凑近自己的呼吸……
“我对萧崇……”
“萧崇,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沈修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叶澜愣愣地看向门口。
梁邱心里暗暗泄气,就差那么一点。
“啊,”萧崇应了沈修一声,尽可能装作自然地敲了敲门,“我送药来了。”
“进,进来吧。”叶澜心里乱得不行。
他都听到了什么,从什么开始就在听了,叶澜把目光投向罪魁祸首,
梁邱装作无辜,对着萧崇道,“药放在桌上就行了,你们家二少刚才说喂我。”
“喂个屁,”叶澜狠狠地瞪了眼梁邱,“萧崇,你管他吧,我去睡觉了!”
“嗯。”
梁邱一个局外人,把萧崇嘴上答应,眼睛却不得不在意地飘向叶澜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这俩人啊,什么时候能看清自己的心。
第102章
梁邱舔着嘴唇对萧崇道, “我可是有心帮你的, 但是你这沈老师找的时机实在太好了。”
“算了吧, ”萧崇一边帮梁邱舀着碗里的药汤,一边道,“你只是想看个热闹而已。”
“啊, 你这么说太伤我的心了,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叶澜的答案吗?”
萧崇喂了梁邱一口药,顿了一会,等梁邱咽下去, “想知道, 也不想知道。”
药汤有些烫, 梁邱要把它含在嘴里一会, 才能咽下去, 开不了口, 只能用眼神询问萧崇的意思。
“即使是我想要的那个答案, 以现在的我,要用什么身份和他在一起呢?”
萧崇这话, 一听就是深思熟虑过的。
梁邱看着他,实在没法想象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天天面对着喜欢的人,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想法,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他当年……
算了,还是不提了。
“所以即使我再想知道答案,再冲动, 也总是不敢的。”
“其实就是一层窗户纸的事,你何必,”梁邱想耸肩膀,却碍于伤处,只能撇撇嘴,“就叶澜宠你的劲,你别说喜欢他了,爬他的床,他都乐意。”
萧崇抬头,眼神不善,梁邱立刻闭嘴。
两人一个喂,一个喝,相当有默契了。
药刚刚吃过,就有人来敲门,是萧傲,“二少爷让我送饭上来,说是只给,”他呼了口气,习惯了一下,“萧崇的。”
“啊,”萧崇接过食盒,“交给我吧。”
萧傲朝他眨了下眼,就走了。
梁邱哼了一声,“叶澜这个小白眼狼,惹他一下,恨不得使劲手段报复。”
“他就是嘴上厉害厉害,”萧崇把食盒打开,里面的分量足够两人享用,他把菜夹到饭碗里,打算先喂完梁邱再自己吃。
梁邱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嘴里嚼着东西也不耽误说话,“刚才送饭的那个,就是你弟弟?”
萧崇一愣,抬眼看梁邱。
“这么看我干什么,我既然能混进他们内部,总是能知道点什么的,”梁邱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讨人厌了,“再根据情景推测推测,猜出这些有什么难的。”
“你还知道什么?”
梁邱颇有深意地看了眼萧崇,“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全都知道。”
“那不是一样不知道有人会刺杀你吗?”萧崇跟在叶澜身边这么多年,就拆台这样功夫练得最熟。
不过梁邱倒不会像叶澜那样气,笑了笑,突然想起见事,“你记着当年我带你们到道观里算命吗?”
“嗯。”
“我现在想起那道士说的话,都觉得很神奇,他究竟是怎么算出来的呢,难不成真能窥见天机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若人真有异能,也不是不可能。”
梁邱他们都习惯萧崇这少年老成的劲,接着说,“那他说你以后身份无比尊贵,你信吗?”
萧崇一开始没说话,思考了一会儿道,“我不信。”
“为什么,”梁邱有点惊奇,“这就是不信命,听到这种恭维话也会信的吧。”
萧崇又开始沉默。
他不想说,其实他不想信那道士的预言是因为叶澜。
因为他并不想叶澜真的像那道士说的,总有血光。
叶澜本来就怕痛还有易留疤的体质,哪怕是再轻的伤,恢复起来都有些难。
但这话如果当着梁邱面说,肯定会被对方冷嘲热讽一番,所以他选择不开口。
应对说话对象的沉默对于梁邱也是熟练功,很快又主动问,“你就不想想今后的路怎么走吗,现在北境大争之世,好几个城邦都开始暗暗准备了,就连咱们的城主不也开始了吗,”他指的是叶澜家里赶制兵器的事情。
多出的兵器自然是给多出来的兵士用的。
可能在他们毫无察觉的时候,罗北城,乃至整个北境都已经开始了,不约而同的。
“没想过。”
“啊,”梁邱突然觉得这种对话有些累了,饭正好也吃完了,他也就不多言了,“总有人会推着你走的。”
萧崇点点头,算是默认了,把梁邱的碗筷拾好,走到桌前,自己也吃起来。
梁邱看着萧崇,其实梁肆平常伺候他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番景象。
但他为何就是觉得有梁肆的陪伴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呢。
那个人好像只站在边上就会使自己心安。
他想到自己刚刚给叶澜说的,自己对梁肆的感情和叶澜对萧崇的一样,是不是叶澜对萧崇也是这样呢。
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想想,这种不发一言的陪伴还真是深情呢。
梁邱想着就觉得有趣,正巧一抬头,看到门边有个鬼鬼祟祟的影,不必猜就知道是谁。
这时候不整整他,自己岂不是愧对损友的名声。
“有刺客!”梁邱喊了一嗓子,“在门口!”
萧崇手比眼快,捉住叶澜的时候,对方“嗷”的一声叫得比野外的狼还凄凉。
常勤出来看了一眼,又立刻关了门。
他可不要费时间在叶澜身上。
萧崇连忙放开叶澜,见叶澜始终缩着胳膊,“怎么,很痛吗?”
叶澜没答萧崇,只是抖着嘴唇,瞪着梁邱,气得牙根痒痒。
梁邱优哉游哉地倚着背后的墙,为妨伤口裂开,他这一段时间都得这么坐着,“反正我药也喝完了,饭也吃完了,你奈不了我何了。”
叶澜更气,小肩膀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委屈,颤颤巍巍。
萧崇抚着叶澜背后,还好没伤到骨头。
待叶澜转身,一看叶澜那瘪着的嘴角就觉着心里麻麻的,低声问,“还疼啊?”
“嗯。”
梁邱翻了个白眼,这两个人,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啊!
第103章
萧崇手悬在半空, 待了许久。
叶澜倚在他的肩头, 睡得不省人事, 嘴里还呼噜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有些令人想笑。
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熟过。
萧崇知道, 因着梁邱的受伤,和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现的危险,叶澜思虑过多,睡不着是应当的事情。
但令萧崇有些心疼的是, 叶澜把这些事情都藏在了心里, 没有想过和谁倾诉。
一想到叶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变得成熟许多, 萧崇就有种十分自责的情绪。
如果自己能够再强大点, 能够护佑叶澜那该有多好。
他的手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把叶澜散在耳后的头发捋了两下。
叶澜像是有感应, 身子缩了缩, 头在萧崇的肩膀上蹭了一下,整个人都打算要缩进萧崇怀里似的。
萧崇被吹拂在脖颈后面的湿热的呼吸搞的有点不知所措, 被压着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
每家都出了几个守卫,他们不坐在马车里,骑着马散在周围,谨防有什么特殊的情况。
常勤找自家的人借了匹马,骑在上面。
他昨晚上也是盯了梁肆许久,这时同样困得够呛, 若不骑在马上,怕是精神根本集中不起来。
他讨厌不能保持头脑清醒的时候。
平稳行驶的马车里探出一个脑袋,是贺辉,他左右看了看,像是在寻找谁,见常勤主动朝这边靠近,情不自禁地笑了,“累不累?”
常勤摇头,“还好。”
“你不要勉强自己啊,昨天你就没怎么睡,现在又骑马,待会你也累病了怎么办。”
“我怎么会这么柔弱。”常勤说完有点后悔,他不想让贺辉觉得自己有讽刺的意思。
还好贺辉并没在意,他眯着眼睛,有点强硬的意思,“快进马车里,好歹休息一下。”
常勤看他为自己生气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想笑,但嘴角只是轻轻弯了弯。
他稍稍扬了下下巴,知道贺辉能懂自己的意思。
贺辉叹了口气,把头缩了回去,对着沈修摇摇头,”他从来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是在勉强什么。“
“说明还不是真的累了,”沈修说完这话,眼神恍惚了下,又看向坐在自己边上的梁肆,关切道,“感觉好点了吗?”
梁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说话,眨眨眼,又点头,“嗯。”
这个也不怎么爱说话啊。
沈修在心里默默感叹,又问,“如果觉得头晕,叶澜昨天买的蜜饯还剩了不少,可以含着一点。”
梁肆摇摇头。
沈修无奈地和贺辉对视了一眼,两人之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一人手里拿起本书,打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