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萧崇放在地上,用布条先帮他简单包扎。
萧崇闭着眼呼了口气,“谢了。”
梁肆冰着脸,“他总会知道的。”
“那也等到了安全地方再说。”萧崇强撑着精神把这一句话说完,就晕在了梁肆的肩膀上。
梁肆撑住他,勉强把伤处包扎好,又半背半搂着他上了自己的马,牵着萧崇的,一齐追着前面的人。
终于找到了个类似村庄的地方。
一条大道上,只有几家门口挂着灯。
叶澜遣人挨个去问,好不容易有家人院落很大,愿意收留,前提是他们不介意露宿野外。
这个时候了,他们怎么可能在意这个。
叶澜一行人终于下了马车,他可有机会去看萧崇的伤了,而他绕着人找了半天,只在最后看到了被梁肆扶着下马的萧崇。
“怎么回事?”叶澜上前帮忙。
梁肆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明萧崇的伤,只能摇摇头。
“哪个牲口病了?”被村民请来的大夫眯着眼看他们,“人?”
原来他是专门为牲畜治病的,但这时候也找不到更好的大夫了,大部分人需要的也是简单的包扎而已。
梁肆见叶澜会照顾萧崇,便离开萧崇身边,到马车上寻药品。
还好他们每家都有准备药品,所以都整理出来,数量不少,足够这些人用了。
除了萧崇以外,大家伤的都不重,都能坚持。
他们大部分席地而坐,仰望着天空。
每个人的心境都和出发时两个样。
尤其叶家的守卫。
他们虽然跟着叶晋安走过不少商路,但是就算遇上危险也都能拿钱解决,可这其他的几个少爷,可都是拿钱糊弄不了的啊。
这样想来,心理难免有些不平衡。
尤其又看到受了伤的是自家人,更加愤愤,有个刚想喊话,就被张涛按下来了,“现在就别添乱了,真那么多怨言等到了地方再发作也不迟。”
平时老实巴交的张涛严肃起来竟然这样有气势,对方被他吓了一跳,嘴巴抿了抿,什么也没说,坐回了原地。
叶澜跪坐在萧崇身边,萧崇身子底下只垫了个破烂的草席,简陋的让叶澜心里隐隐作痛。
“我看看啊,”大夫慢悠悠地把绑在萧崇身上的布条解下,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把衣服和皮肉都粘在了一起,大夫有些犹豫,“这得先把衣服裁了我才能给他重新包扎啊。”
“我来。”叶澜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抖,但是还是强迫自己正视着萧崇的伤口。
“我来,”他又重复了一遍,而后小心翼翼地翻着萧崇的领子,使劲一扯,衣服是粗布制,虽然便宜,但是结实,叶澜撕了一次没撕开,只能攒出吃奶的力气继续。
他用力到眼睛都充满了红血丝……
第109章
已经和萧崇分开足够远的位置了, 常勤心里想。
现在跟随他的人都是从常家、贺家精心挑选出来的近卫, 若说平常变通绝不如叶、梁两家, 但是论起武力来。
常勤使劲勒了一下马绳,马儿的前蹄高高抬了起来。
但一直跟随的马车还在一直跑,这两辆马车里装的都是不会武的小厮和仆人, 按着常勤的吩咐,他们不用停,一直向前即可,如果能跨过这一劫, 这些骑马的人总会追上他们。
看到常勤停下, 其余人也都转了方向, 他们执着手中的武器, 面对即将到来的追兵毫无怯意。
常勤闭了下眼, 凭听觉感受着那踏在心口上的马蹄声, 对方就快追上来了。
可不能让他们拿到主导权啊。
常勤再睁眼的时候, 眼里突然写满了激动和兴奋,他嘴角甚至带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能光明正大战斗的场合让他体内的嗜血欲望彻彻底底地苏醒过来了。
他脚下一夹,马鞭使力一挥,使得马儿吃痛,拼尽全力向着前方冲了过去。
手上是他常用的剑,脑中是他隐秘着的欲望,现下的常勤没有需要保护的东西, 不再有任何人的桎梏,他终于可以使出他的全力了。
“少主!”常家的人紧随其后,他们可都明白常勤的表情的意思,那是他们训练时候经常见到的样子。
按着叶澜的话来说,常家的人都不是什么正常人,都是以人血取乐的怪物。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没有错。
常勤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硬生生地切断了向他冲过来的人脖子。
那人甚至都未看清常勤的脸。
不断有血溅到常勤的脸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这股血腥的味道,没有错。
他想起自己杀掉的第一个人。
他父亲的玩物。
那刺进鼻子里的腥味,就是这样的。
杀过一个人之后,再继续杀别的人,好像就没那么难了。
常勤的理智游移,他并没有像贺辉所期待的那样逐渐摆脱掉父亲的阴影,而是在那黑暗中越沉沦越深。
唯一改变的就是他长大了,他知道该如何伪装,该如何隐藏起自己变态的欲望了。
他之所以一直同叶澜不合,就是因为叶澜总是能一眼看穿自己,看穿他沉默的外表下那颗扭曲的心。
常勤的剑挑过他的马匹侧边人的胸口,一长道血痕后面是暴露出来的脏器。
他咬了下嘴唇,马上转移视线,在身后的人差点要刺中自己的瞬间弯下了腰,身形一闪,左手使劲拉扯住缰绳,让马停下来,让后面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掼进自己的剑上。
金属抽离血肉的时候发出令人脑中一麻的声音。
而这声音在常勤耳中,却动听如音乐。
十三四岁的时候,贺辉突然对音律感起兴趣来。
他就在贺府那个湖心亭里招待自己,他弹奏的是贺城主从中原为他寻来的上好古琴。
弹之前又是焚香,又是沐浴,花费了许多功夫。
常勤没有说话,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亭中等着,小厮端来香得十分雅致的茶水,摆在中间,对着常勤点头。
那之后的事情常勤也没怎么记清楚。
他并不喜欢这些文人雅趣的东西,但是只要贺辉喜欢,那就随他的意思吧。
贺辉也知道常勤对此不会有什么中肯的评价,但他毕竟不敢在师长面前班门弄斧,所以就算不是知音,能稍许陪陪自己也是好的。
贺辉学得曲子并不是舞坊里那种悠22" 我家公子睡觉浅21" > 上一页 24 页, 长缓慢的调,而是传说上古之神战斗时激愤人心的杀伐曲子。
常勤听得几乎入迷,他甚至能感受到那段音乐使他浑身充满了力量,心被震得扑通扑通的。
琴声戛然而止,贺辉多有些懊恼,“总是到这里就弹不好。”
常勤抬起头,除了眼睛,别的面部肌肉动都没动。
可单单那眼里的杀意,就让贺辉为之一振。
从那之后,贺辉再也没弹过这首曲子,至少没再常勤面前弹过。
常勤明白贺辉的意思,他也时刻压抑自己,自问没被人发现过这身体里与常人不同的基因。
但从贺辉第一次被袭击,这种感受却好像渐渐地苏醒过来了。
他记得他当时和萧崇坐在门口,他甚至是想安慰一下萧崇的,但他们俩都不是很爱说话的人,所以只谈了几句,就没了话头。
他慢慢平定自己的心绪,一次又一次回想起他第一次杀人时候的情景。
是的,叶澜没有说错,他流着那病态的几乎发狂的想要折磨人的血液。
常勤从一开始的自我厌弃到后来的接受自己,毕竟他处于乱世,这种想要杀人的欲望总有合理的途径发泄出来。
他大睁着眼,手上的长剑已经变成了红色……
萧傲和贺辉的小厮躲在一辆马车里,他们知道已经和常勤分开很久了,他心下忐忑,却很熟悉这种感觉。
毕竟尚在襁褓中的时候,他就已经体会过被人追杀的滋味了。
还真是相当有用的经验呢。
他握着贺辉小厮的手,想要给他以安慰,但对方好像并不太慌乱的样子,也是,贺家的人嘛,肯定也见过不少风浪了。
但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靠越近。
萧傲和贺辉的小厮对视了一眼,都开始紧张起来。
“到前面亮着灯的村庄去!”
常勤低沉的声音分外的使人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现在文章上面都有那个小花花了,是到了3千字才会有吗……那感觉我遥遥无期了……啊……
第110章
晨光熹微, 有几个倚着水井小憩的守卫睁开了眼。
他们四处看了看, 所有人的睡姿都极度委屈, 贺辉,梁邱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少爷都坐在地上,靠着墙, 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因为条件太差而一夜没睡的样子。
但一夜没睡的人不在少数。
许多人都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对于前路的不安使他们一整晚都合不上眼睛。
为了让大家能稍许恢复一些,守卫站起身, 连着打了几桶水上来, 用瓢舀着, 递到面色最不好看的贺辉前面。
贺辉谢了, 两手捧起水瓢, 舌尖轻轻尝了一口, 他没喝过这种生水, 觉得十分冷冽。
“你就当冬天的时候吃雪便好了。”梁邱在一旁道。
贺辉点头,“也是。”
他喝了两口, 又把水瓢传递下去。
大家这时候也不分什么主仆了,水瓢递到嘴边就是一大口,这样一圈下来,好像紧张的气氛也随着这冰凉的井水消散了下去。
沈修走到叶澜边上,蹲下身,把水瓢递给叶澜,“你喝一点。”
“嗯?”叶澜的脑子早就不怎么转了, 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摇了摇,“我不渴。”
怎么可能不渴!
沈修看着叶澜发白的嘴唇,叹了口气,“好歹喝点,为了能够更好的照顾他。”
这话倒是有些用,叶澜眼里有了点精神气,但是他的动作仍很迟缓,把水瓢放在唇边抿了抿之后,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用指尖点了点里面的水,轻轻按在萧崇有些干裂的唇上,那嘴唇因为按压呈现了短暂的粉红色,只这点血色,都让叶澜眼眶一热。
“叶澜,”沈修是看着他俩一起长大的,自然知道萧崇对于叶澜是怎样的存在,于是看着两个弟子一个昏迷,一个就快没有意识了,心里跟被刀子绞了一通似的,叶沧要是在这,他会怎么做?
“大家休息的差不多了之后,我们就准备出发吧,”梁邱冷眼看着叶澜的样子,沉声令道,“离长岭也就几个时辰的路,我们加快着点,尽量赶在日落前到。”
梁肆听完这话第一个站了起来,他知道梁邱的意思,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繁华的城镇,才能找到大夫医治萧崇。
他们虽然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但萧崇的伤势实在……
梁肆走到叶澜跟前,想把叶澜扶起来,他一只胳膊勾着叶澜的肩膀,却没把叶澜拽起来。
“啊……” 叶澜的脚都麻了。
他一晚上就这一个姿势守在萧崇身边,不麻才奇怪。
叶澜使劲闭了下眼睛,深深呼了口气,“再让我缓一下,”他对梁肆说道,他现在气若游丝,比病人们还要虚弱,萧崇的昏迷把他的半个魂也带走了似的。
“如果还有人追过来怎么办?”一个叶家的侍从有些紧张地问。
“那现在更得走了。”梁邱脸色阴沉,心中早就下了决心,她可不是能一直吃亏的人。
萧崇被大家放在草席上,准备一头一脚抬起来直接放到马车里。
正要抬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过来,每个人的神经都在这刻绷得紧紧的。
叶澜先是一愣,然后往后跑了两步,护在了萧崇跟前。
现在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不离开萧崇半步。
但随着马蹄声的接近,叶澜倒是见到了个熟人。
他曾经的噩梦之一,当年绑架他的那群山匪!
还是一样的坏人脸。
若是没发生昨天晚上的事情,叶澜看到他肯定想先逃再说,而现下,叶澜甚至觉得他那一脸横肉跟那些稚气未脱的孩子脸上的婴儿肥一样可爱亲切。
尤其是走在他前头那个,叶澜凭借之前萧崇给他讲的,大概就能猜到身份了——成渊,萧寒天的旧部。
叶澜松口气,瘫坐在地上。
但梁邱、贺辉他们可没见过这些人,登时手脚发凉,难道就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谁知道成渊一下马,直接擦过了贺辉的肩膀,跑向萧崇,“小主人,小主人还好吗?”
“你们有没有带大夫,”叶澜看着他,像看着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把抓住成渊的衣袖,“先给他好好包扎一下行吗?”
成渊愣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去看张涛,见张涛点头,才对叶澜道,“带了带了,马上过来。”他按了下叶澜的手背,然后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马队的人挥了挥,很快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跑了下来,几步就气喘吁吁。
他蹲坐在萧崇身边,先是检查了下他的伤处,“血倒是都止住了,但是这包扎手法确实粗糙,人又不是畜生,”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刚才因为骚乱而从房子里跑出来的三个村民。
兽医瞅了瞅这个嫌弃自己的人,使劲翻了个白眼。
这个大夫把自己背在身上的药包打开,拿出工具,在成渊的帮助下把萧崇的肩膀处的伤重新包扎了下。
叶澜本想搭把手的,但是实在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已经给他重新敷了药,这失血过多,需要多休息一阵,等我们回到长岭,我再给他开些内服的药,并不会致命。”大夫同叶澜讲,他行医多年,知道谁看起来最迫切地需要知道病人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