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木着脸,一下子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反应过来,头都要炸了。
他这不是脑子有病,是疯了吧?
“他有女朋友,是容珅的女儿。”我从齿缝里一字字挤出,“容珅你总该还记得是谁吧?那是梭骏的大老板!”
“我知道。”
我的手又开始发抖,这次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要不是我还有一丝理智,知道不能冲动,恐怕就要将他这张好看的脸揍开花了。
“你知道什么?”他这是要把江暮从容如玉手里抢回来,还是要让江暮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席宗鹤淡淡道:“你也该知道。庆黎不会听孔宏的,我不会听你的。”
我深吸一口气,只觉胸口郁结难疏。我怎么会因为一瓶活络油就觉得他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席宗鹤了?他就是那个偏执的自大狂。
恶劣与生俱来,从来都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会越来越差,哪里就会变好了?
“你要犯贱就随便你吧。”我沉着脸说完,转身往仓库大门走去。
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对他说过最重的话,我从不知道,原来恶语伤人是这样快意的一件事。
刚转进大门,我就和一个迎面而来的身影差点撞到。定睛一看,是《风声鹤唳》的男三,叫杜宇,是个新人。
“哎呀,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顾哥!”
我心情糟糕,扫了他一眼,闷不吭声越过他继续往里面走。
席宗鹤要撞个头破血流,那就撞吧,撞碎了说不定还能把脑子撞回来。
第15章
我与席宗鹤彻底陷入冷战,当然,冷战也是我自封的,其实就是我不再管他了。
“棠哥,你看他们啊!”雯雯声音里满是不忿,“席先生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自闭目养神中微微睁开眼,正好看到席宗鹤不知说了什么,引得江暮哈哈大笑,一旁坐着的几位女演员也纷纷捂嘴笑起来。
席宗鹤原来也可以这样活泼……
“棠哥!”
雯雯可能见我久久没有反应,忍不住推了推我的胳膊。
我回首冲她一笑:“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再气他脑子也不会好。该是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强求也没用。”
她还想说什么,我却不打算再将话题进行下去,重新闭上了眼。
最近我经常想起我妈,想起顾源礼。
爱错人的确很可怕,我妈爱错了顾源礼,毁了自己一生,席宗鹤也爱错了江暮,差点一蹶不振。
他们都曾那样信任自己的爱人,以为和对方在一起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不想,却成了最大的不幸。
席宗鹤对着江暮时,笑容甜蜜,眼里盛满柔情,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
陷入爱河,心存期冀,一错再错。可怜又可悲,不论是我妈,还是席宗鹤。
我妈恨顾源礼,怨顾源礼,都是因为她爱他。因爱生恨,由爱生怖。席宗鹤爱江暮,所以他成了一个傻子。
傻男人原来与傻女人是一样的,都会被坏男人骗得团团转。
我就像一名冷静的看客,看着他们为爱死去活来,看着他们不可自拔,直至头破血流。
仓库外忽然传来骚动声,将午休的众人从小憩中唤醒。
片刻后,一名容光焕发的大美女从门外走进来,一路与大家打招呼,更与骆莲和马导亲密地拥抱问好。
我一看,颇有些幸灾乐祸地小声“哟”了声。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娱乐圈响当当的梭骏小公主,容如玉容大小姐。
她来探班,两手也没空着,在场每个人都得了她一份小礼物,印着她独有的logo,精美异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容大小姐真是好手段,会做人。
反观席宗鹤……
我调转视线看过去,自从容如玉出现,江暮便将席宗鹤抛到了脑后,恭迎他的小公主去了。
这是失忆后的席宗鹤第一次直面江暮的现任女友,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冲击也不可谓不大。那一脸的茫然无措,能媲美他当初在医院被江暮抛弃时的衰样了。不,还是差一些的,医院那回,他直接就“粉身碎骨”了,现在的他该还有心碎的余地,可以再撑个两回。
江暮搂着容如玉亲密地耳语两句,席宗鹤便坐不住了,咬牙起身走了过去,说要和江暮对戏。
人家情人久别,好不容易相聚,他偏要凑热闹。容如玉霎时脸色便阴沉下来,疑惑又惊异地看了看他,又去看自己男友。
江暮若无所觉,温柔浅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吻了吻女友鬓边,小声说了什么,接着转身随席宗鹤远去了。
精彩啊,我都能想象现在席宗鹤该是多么痛快得意,容如玉又是多么懊丧恼怒了。
我内心正为这出不知是小三大战原配还是原配大战小三的戏码拍手称绝,容如玉就朝我走了过来。
“聊聊。”她停在我眼前,脸上犹如寒霜覆面。
我与容如玉来到仓库的一处僻静角落,她刚要掏烟,我提醒她看墙上硕大的禁烟牌。
她低骂一句,将精巧的铁质烟盒又塞回随身小包里。
多年前我在梭骏不过是众多仰她鼻息的小喽啰之一,她、江暮、席宗鹤,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那时打死她都想不到会和我扯上关系吧,还是这么尴尬的关系。
她双手环胸问我:“顾棠,席宗鹤怎么回事?”
她开门见山,毫不啰嗦,所以我也很直接:“他傻了。”
容如玉一愣,不知道是怎么理解的,皱眉道:“他不是想把江暮抢回去吧?”她冷笑一声,“当初我能把江暮抢过来,现在就不会再让他抢回去。”
她有些烦躁地咬着红唇:“我将选择放在江暮面前,是他自己选了我,五年了,席宗鹤报复也报复过了,身边也有了新人,他凭什么跟我争?”
可能想演个男版妻子的诱惑吧。
这群人真是个顶个的贱啊,去夜总会找只鸭不好吗?为什么要对一个人渣真情实感?
不对,席宗鹤去找了,不就是我吗?操!
我心里也被她弄得有些烦,以前被迫追到完结的狗血小言剧暌违五年竟然又更新了,我还成了龙套之一,我上哪儿说理去?
“都跟你说他脑子坏了。”我对容如玉道,“与其在这里跟我废话,不如回去看牢你男朋友,他可不太安分。”
既然能被抢过来,那也能被抢走,这个道理我相信她是最明白的。
江暮不是个良人,表面温柔体贴,实际上却处处留情,将自己的温暖洒满世间的角角落落。
他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他热爱看到有人为了他头破血流,他就是个人渣。
这五年,我不相信江暮会老老实实不去拈花惹草,他或许会顾忌容如玉的身份,做的更隐秘更小心,但绝不会停止这种行为。
毕竟我认识的另一个人渣,我那不知道还活不活着的老子就是这样的人。
容如玉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保养得宜的指甲抠着白皙的手臂,留下一道道红痕。
她看着我:“这句话也送还给你。”
说完,她调整表情,将情绪尽数隐藏在完美的妆容背后,踩着高跟昂首挺胸地离去。
我靠在墙上,望着她逐渐走远,心里分外好笑。
这世道,越人面兽心越惹人垂涎吗?是不是都觉得特别有征服欲,特别带感?
我不知道容如玉和江暮说了什么,但她走后,江暮竟然开始躲着席宗鹤了。
人前他们亲亲热热,仿佛恢复成了昔日亲厚的前后辈的关系。人后江暮却不再与席宗鹤进行半点非必要的交流,连对戏都很少。情意绵绵,拒人千里。真是折磨人的好手段。
容如玉既然做出了努力,我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之前我答应了唐丽不让席宗鹤乱搞,生气归生气,总也不好食言。
江暮冷落席宗鹤后,我开始紧密盯防,席宗鹤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他去找江暮对戏,我就在旁学习,他找江暮聊天,我就充当听众,根本不给他一点私会江暮的机会,就差在酒店走廊里打地铺了。
席宗鹤的挫败能从他日常与我对戏时流露出的暴躁窥见一二。
“你到底想怎么样?”席宗鹤压低声音质问我。
我翻着剧本,莫名道:“什么?”
“你不是说我要犯贱就随便我吗?现在又是什么意思?”
我冲他笑笑:“一时气话而已,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席宗鹤噎住了般,脸黑似碳,半天说不出话。
我继续看剧本:“这句我这样断句你看对不对……”
“你说我犯贱,那你又在做什么?”
我抬起头,他看着我,眼角眉梢俱是嘲弄与刻薄。那天我骂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表情?
“我也犯贱。”我大方承认,缓缓欺近他,“在我的席宗鹤回来之前,我不会允许你用他的身体胡来。”
他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活像我要非礼他。
我退开一些,用无奈又纵容的语调道:“你不爱我,我却不能不爱你。”
这出复又开始更新的言情剧,虽然剧情魔幻,奇烂无比,我到底还是参了一脚。
谁能得最终的演技小金人,就各凭本事吧。
“好!”席宗鹤都被我气笑了,“我祝你的席宗鹤早日回来,我也好给他让地方。”说完他起身就走。
下午席宗鹤与杜宇有场打戏,开拍前一个小时我右眼一直在跳,止都止不住,心中不免惴惴。
等到开拍,我直接站在马导身后与他一起看起监视器。
杜宇演的是穆氏姐弟手下的一名死士,唤做无名,曾痴恋穆乐。当知道穆乐的死讯时,他不顾危险进宫盗出了她的尸体,半道被庆黎发现,两人大打出手,无名最终负伤逃脱,投奔穆矣。
孔宏也是死在他的手上。
杜宇的招式看起来练过,挥剑扫腿都十分有力,镜头里拍出来也更潇洒漂亮。
只是他走位有意无意都会追寻镜头,不是挡到席宗鹤的脸,就是用夸张的动作抢戏,我都看出来了,马巍相又怎么可能看不出。
“搞什么嘛,会不会演戏啊。”马巍相越看越是眉头紧锁。
他正要拿起大声公喊“卡”,那头变故徒生。
杜宇转身时幅度太大,假发发尾打到了席宗鹤眼睛,他潜意识闭眼,结果下一秒就被杜宇一脚踹在小腿上。
席宗鹤身体猛地前倾单膝跪到了地上,脸色极速白了下来。
“操!”我拔腿就往那边冲过去。
杜宇愣在那里,似乎被吓住了。
我一把推开他,怒道:“你他妈会不会演戏啊!”
骂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我连忙蹲下身去查看席宗鹤的伤势。
“怎么样?是不是很痛?”我问得颇有点心惊胆颤。
席宗鹤白着脸点了点头,额上迅速起了冷汗。
我握住他的手,努力镇静下来:“别怕,有我在。”
第16章
席宗鹤受了伤,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拍摄也只好叫停。
他腿里有髓内钉,虽说已经平安存在许多年,到底是异物,我就怕这些东西出问题。哪晓得经过精密检查,钉子没事,他髌骨脱位了。
我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忧虑。
与医生进行了一番交流后,我仍不放心,将席宗鹤的病例报告拍下来又发给了他的康复医师,询问髌骨脱位对他的腿会不会有影响。
对方很快发回邮件,告诉我无须担心,注意休养便好,我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如果席宗鹤的腿再出现什么问题,我简直不敢想他会如何,我会如何。那样痛苦的经历,不光是他,就是我也形成了应激反应,不愿面对。
过去我最怕的就是阴雨天,一到天气不好,他的腿就会疼痛难忍,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我总要小心翼翼,怕触他逆鳞。
在他刚能站起来那会儿,复健困难重重,进展很慢,简直比小儿学步还要不易。
他太过骄傲,总想尽快恢复到从前,刚学会站就想要跑。每每摔倒,希望的光便会从他脸上消散一些,日复一日,上千次的迈步,上千次的失败。终于有一天,他完全麻木,不再相信自己能恢复如初。
他拒绝练习,拒绝复健,从早到晚安静地坐在窗边往外看。那阵子我心惊胆战,总怕他会一蹶不振,身心被抑郁吞噬。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我实在看不下去,打着商量跟他说:“席先生,我们去复健好不好?就走十分钟,然后我带你去游泳。”
席宗鹤并没有理睬我,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墙,将我和他隔离开来。
他要这样颓废下去,之前的那些苦就算白受了。他白受,我也白受。
我咬了咬牙,蹲在他轮椅旁道:“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怪不得江暮会同你分手。如果我是他,也不想和一个废人过一生。”
我这激将法用得险之又险,无异与徒手拔睡狮的鬃毛,他觉得痛,我便有被咬的危险。
他视线慢慢转向我,目光冰冷犹如死水:“你说什么?”
我暗暗打了个寒颤,继续说:“你如今这样,除了让他觉得跟你分手分对了,难道你觉得他会为你难过半分吗?他不会,他及时止损,他该感到庆幸!”
席宗鹤手指渐渐握紧,骨节因为消瘦而更为突显,他的表情恐怖至极,彷如冬日里压抑的雷云,叫人喘不过气。
“滚出去。”
他无法忍受我的冒犯,也许在他内心深处,这样的想法也时有浮现,却不是我这样的人可以直白讲出的。
我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并没有离开。
“江暮已经和容如玉公开恋情了,他们踩在你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收获了众人的祝福,你不恨吗?”
要是不恨,他怎么会签我五年?要是不恨,他又怎么会就连做梦都叫着江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