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能想象得到苏浅被酸得歪鼻子竖眼睛的样子,本尊在脑海里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才好,便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声冷笑。
“就是这个。”苏浅还是摘了一把塞进了背篓,顺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鄙视本尊,一个连火都不会生,半点没有生活常识的人还敢鄙视别人,怕不是脑子有坑,科科。
草丛中偶尔有小型动物闹出来的动静,苏浅此时也不急着下手,反而一路往深山里走去。本尊在脑海中皱眉道:“哪里不妥?”苏浅用手杖拨开前方树丛,一边环顾四周:“这里应该会有一些草药吧……莫雨的养神药当中还需一味五味子,此处不知有没有……”
本尊在脑海里忍不住提醒道:“大佬你莫不是在骗我吧?”苏浅歇了一口气,寻出水壶喝了一口,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就地坐下休整片刻,与本尊扯起嘴皮子来:“说句实话,我每次过七试见着孙先生都觉得怂的慌,后来见了裴元师兄心里也觉得不稳妥得很,你我是同一个人,我问一句你当年为何要考入杏林门下?扬短避长吗?”
脑海中本尊非常认真的回答道。
“那肯定不是真的。你看我们共用同一个头颅,同一个耳朵鼻子嘴,哪有可能你会我就不会?”苏浅托着下巴吐槽说:“明明我最不会的就是杏林一道,当郎中的,治病救人那是应该的……裴元师兄那个活人不医不算啊——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死人的!”
“我又没秃头。”苏浅闲闲的回答:“你说大黄也有同效,走了这么久怎得也不见大黄?”
苏浅下意识的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啪叽一声,一株大黄被踩了两脚,直接被采折了。
本尊在苏浅脑中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出来,怪我喽?苏浅蹲下身把这棵大黄粗暴的拔起,然后往背篓里一扔,干脆利落的道:“怕什么,反正都是要洗洗煮来吃的,我就是要杀只傻孢子,也是要踩着它的。”
好有道理。
以苏浅的脚程,很快的就进入了深山之中,可能是运气好,也没见着什么老虎熊瞎子野狼之类的凶兽,本尊忍不住道:“我记得这附近有个潭子水干净得很——不知怎的特别想洗个澡。”苏浅喃喃道,脚步越发迅疾,到最后甚至是以轻功在林间纵跃。
本尊干巴巴的说:
“你在就在了,我身上哪里你没见过?你还摸过,摸得时间还比我多。”苏浅兀地眼睛一亮——找到水潭了。
本尊原还想拒绝一二,却在看到水潭的一瞬间也闭口不言。此间真是一个妙处,四面皆是山壁,上无顶盖,一汪清泉自崖上垂下,泠泠淙淙,水潭不大,却看不出深浅,色若蓝玉,令人见之心喜。
这是一潭好水。本尊心想。
苏浅在第一次见到这一石潭的时候便是这么想的。
他自山壁上一个轻跃,袖如展翼,几个起落便落在了水潭边上。他有些得意的道:“此处如何?”
本尊难得点了点头。
苏浅甚至可以脑补出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因为此时美景而眉目含笑,微微点头的模样。
“算了,让你来吧。”苏浅歪了歪头,自己已经享受过一次了,决定把这个机会让给本尊。他眼前的视角一变,两人主导权再度更替,本座掌控着身体,果然如苏浅想的一般,站在潭边,因为如此美景而眉目舒展,微微颔首。“多谢。”本尊除衣下水,任山泉浸润身体,明明与苏浅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截然不同的神色。
苏浅问道。
本尊半阖着眼回答说:“自然,万花谷中绝情崖你可曾去过?”
苏浅摇了摇头说:“本座还以为你胆大包天。”本尊突然嗤笑了一声,“绝情谷中所居之人自然不能随意叨扰,可是绝情谷却是可以进的……”
苏浅突然道:突然之间,苏浅抢过一手的控制权,只不过一瞬,岸边的背篓被苏浅扔过去的石子打翻在地,背篓中像桑葚一样的果实尽数翻滚入了水潭之中。
“……你作甚?”本尊不解的问。
突然之间,本尊只觉脚下摩擦过了什么东西,触感如鱼鳞一般,他警觉的想要上岸,却看见一条巨大的金色的尾巴自水中突起,又猛地入水,不大的水潭被带起了一个漩涡。
本尊一个不慎,便被卷入了水中!漩涡引力之大常人无法挣脱,在一串气泡之间,本尊突然听见苏浅道:“莫慌。”
水下比在水面上看到的那小石潭要宽广深邃得多,本尊竟然一眼无法看出这石潭到底有多深。水中气泡乱舞,突然之间,他被一只手拉住了手腕,他勉力睁眼一观,却看见眼前是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青年。
青年与他别无二致,却从眉目中透出一股自由散漫之态,看得出平时也是一个不受拘束的人物,那是……苏浅?
本尊突然知道了对方是谁。
苏浅在水中看着对面的那个青年,唇畔不觉透出了一抹笑意。
本尊比苏浅想象之中要更加的出众些,苏浅笑了笑,说:“早就想看看你了,如今终于算是看见了。”
巨大的金色的鱼尾在苏浅身旁摇曳而过。
“我曾有一二分奇遇,才能借其之能看你一看。”
“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本尊在此奇异之间也仿佛知道了什么,他张开嘴说:“你——”
……
你……什么?
扬州小宅,苏浅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望着床顶熟悉的青纱幔帐,一时竟无所言。良久,他才慢慢的浮出了一丝笑意。
他揽镜自照,镜中人朦胧,苏浅在看他,他也在看苏浅。
作者有话要说: 莫雨:我要饿死了……苏浅人呢?mmp萌上了水仙怎么破……话说我说苏浅本尊其实是个暴躁易怒的谁信……
第九十八回
薄日方出, 苏浅便已经携着手杖出门了。
银铃声音清脆, 大街上此时只有早餐铺子开张,大多是一个人的摊子,也没什么客人,老板也显得十分悠闲。苏浅饶有兴趣的一个个摊子铺子走过去,各色豆腐脑包子馄饨油条麻饼甚至还有卖得精贵一点的比如各色油浆团子,一张细糯米粉揉成的面皮, 蒸得熟透了, 里面的馅儿是木耳笋丁香菇和肉末拌的, 就着面皮一口咬下去的时候,黏黏的糯米皮还能拖出丝来。
苏浅顺着味儿就能分别出这些个材料,闻着就让人觉得口舌生津。
苏浅知道这个,他在还不是苏浅的时候, 他就吃过这个,就是不知道这年头的味道是不是跟千百年后如出一辙。
苏浅干脆凑上去要了两个。
这年头香菇笋丁木耳都是精贵玩意儿,能做这样细点的铺子老板也是个体面人, 手下有两个学徒,苏浅来的时候铺子里还没有客人, 他是第一个。他普一进门那个长得一脸和气的老板便招呼道:“郎君,开张大吉!可是要来上一份小店特色五鲜团?”
“来两个吧。”苏浅在铺子里落座,还未想好是否来些其他什么的时候,老板已经端着一个小碟子和一碗粥来了,利落的道:“多谢郎君今日来给小店开张,您的五鲜团, 粥是小店送您的,请您用好。”
苏浅斯斯文文的道了谢,也不客气低头就吃了起来。
哪怕到千百年后,做生意的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迷信,凡事都图一个开张大吉,他们相信要是每天第一笔生意顺顺利利做成了,接下来一天都会客似云来,所以大多都对第一位客人热情非凡,诸多退让。苏浅今日捞了一个开张大吉,听着老板说的吉祥话,也觉得心情不错。两个团子并一碗热粥入腹,苏浅也觉得精神了许多。或许是苏浅出门得太早了,等他不紧不慢的吃完,路上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店里也依旧没有新的客人。
或许是太闲了的缘故,老板亲自来收碟,顺便与苏浅搭起话来:“这位郎君,冒昧问一句可是一位百药先生?”
时人偶称郎中一声百药先生。苏浅点了点头答道:“正是。”
老板听了先做了个动作问是否可以落座,等到苏浅点头同意了便伸手扫了扫条凳坐了下来,满脸和气的道:“先生还未开张吧?不妨替在下看上一看?”
“老板近日可是有何处不爽?”苏浅问到,心里对能顺利开张也挺满意的,从一旁药篓里拿出脉枕置于桌上,示意老板将手放上去,苏浅的手指很长很白,一点都没有习武之人的样子,一个茧子都没有,一看就知道不是做过活的人,搭在老板偏黑的手腕上时对比就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老板看到这双手时也觉得有些犹豫,但是既然已经坐下了,自然不好再站起说一句嘴边无毛,办事不牢。老板笑容满面的说:“我近日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年纪大了,又恰巧遇到了您,这不是也学富贵人家求个平安脉嘛!先生您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苏浅细细的把了一会儿脉,反倒是皱起了眉头来,若是没弄错的话,这老板……有些三高,大碍是没有什么大碍,确实如老板所说,年纪大了,总是需要防患于未然的。苏浅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老板平时素爱吃些什么?”
“肉!红烧肉!”老板闻言精神一震,说:“叫先生见笑了……小时候穷惯了,过年都吃不上一口肉,现在发达了就是好这一口,总是戒不掉,我思寻着肉总是好东西,吃多些也是无妨的……先生的意思是?”
果然是做生意的,举一反三不在话下。苏浅满意的点了点头,对这种省时省心的病人颇有好感:“正是如此。也不是什么大病……过犹不及,以后还请老板在饮食上少用些重油盐之物,也就万事妥当了。”
“当真无甚妨碍?”老板想了想问道。
苏浅摇了摇头说:“富贵病。”言下之意,吃差点啥事儿都没有了。
老板听了这般直白直言一点气都没有,反倒是因为苏浅一句‘富贵’面有得色。连忙站起身躬手给苏浅道谢,还连忙找学徒递来了十个铜板当做诊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以苏浅的财力,平时若是这十个铜板掉在地上他也未必回去捡一下,今天老板递给他钱,他却是半点没推辞就收下了。
铃医赚的钱除了自己吃用,其他大多数都会拿来准备一些药材丹丸,总有一些人是吃不起药的。而且如果他今日不收这个钱,他自己是知道自己不差这么十个子儿,别的铃医却不一定不差这十个子,你不收,别人收了……民众总是趋利的,总不能砸了别的铃医的饭碗。
门口有了一阵动静,时间也差不多了,有新的客人上门了。老板连忙朝苏浅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打了个招呼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苏浅收了钱,默默的数出了五个字儿作为饭钱压在了碗下,又从背篓里找出纸笔,本着尽职尽责的想法就着一点未干的漆墨打算写一个养生的方子留给老板。他正斟酌着药方的时候,门口一阵脚步声,陡得进来了十来人,将本就不大的铺子挤得满满当当的。来人统一都穿着一身皂衣,腰间悬着钢刀,看上去像是衙门里头的下吏,为首的那个是一个面黑的汉子,进门一扫里头状况,张口就说:“老板,我们兄弟几个人多,怕是要坐不下了!”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给您腾座儿去!”老板满口应道,连忙走到苏浅旁边,面有苦色的作了作揖道:“先生,您看……”
苏浅一听就知道今天这张方子是写不成了,干脆放下笔道:“正打算走呢,多谢老板招待。”说罢,苏浅便收拾起桌上的东西来。
凭良心讲苏浅的手脚不算慢,可是大概借了皮子的关系,天生就让人有一种斯里慢条的错觉,为首的那个黑脸大汉不讲话,他麾下一个吊梢眼的矮个小吏就忍不住了,走过来一把就把苏浅的砚台给挥到了地上,斥道:“磨磨唧唧个什么劲儿,我们大爷还等着用饭,哪有空等你这等酸书生,还不快滚!”
端砚不愧是端砚,苏浅心想道还挺耐摔的,这一下被扔在地上,居然一点碎屑都没溅出来。他还欲在扬州盘恒,不好与地头蛇冲突,便笑了笑说:“这就走。”说罢,他俯身捡起端砚放进药篓里便出去了。
所幸这一群下吏还真心来吃早餐的,没人看他好欺负便上来欺负欺负他,他便施施然走了。
可能是托了那家店老板的关系,苏浅这一日还不错,走街串巷也有不少人来寻他寻医问诊,苏浅自己都仿佛听见了经验条飞涨的声音了。
第二日,苏浅依旧起得很早。
当他再次经过那家五鲜团子铺子的时候,闻见里头飘来的馅儿的香味,想了想,没忍住,还是想吃。横竖是吃个早饭也没甚好纠结的,苏浅惋惜的看了看四周其他的摊贩铺子,然后坚定的走进了那家五鲜团子的铺子。
老板依旧热情的迎上来,一见是苏浅,连忙赔笑道:“哎呦是小先生啊,昨日真是怠慢了!”
苏浅腼腆的笑了笑,装得特别人模狗样的道:“昨日走得急,不曾给老板开一张养生的方子。”
“您见笑了,我这种粗人还用什么养生方子。”老板笑道,转头招呼学徒:“还愣着作甚!赶紧给先生上一份刚出炉的五鲜团!”
苏浅坐下来,趁着早饭上来之前把方子给写好了递给了老板,老板接过一看,顿时笑出声:“您这方子当真有趣。”
方子上面写着:“一日三餐少吃肉,饭后百步可长生。”
苏浅也笑说:“您试试,保准管用。”
老板说:“行,您说行就行。”
此时学徒端着他的早饭来了,老板先接过了然后放到了苏浅桌上:“照例,开张大吉!”
“开张大吉!”苏浅也回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