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情深————环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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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多想,他的头又开始晕了。
回到南苑,一屋子烟熏味汗味,辉子和一大群伙计坐一方桌上打牌,今天轮班,这些人都是晚上的伙,大白天睡不着,最感兴趣的还是赌上一把。打进门就能听见辉子大声吆喝,看他一身油腻腻的衬衫,准是刚下火线就被拉上桌,谁让这小子玩起来一向兴致高,出手又干脆大方。靠门边还坐着一个略有点胖的人,操本地口音,不太熟的脸,大伙看陈涛进来,互相招呼了一下,听辉子介绍,那个人叫大张,是公园隔壁娱乐总汇的老板。
那个娱乐总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陈涛虽然没进去过,也知道个大概,想弟弟和这样的人来往,不禁有点皱眉,但又一想,觉得可能是生意就没说什么,就是这个大张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和他们照了个面,他就跑进房间里摆弄电脑。辉子为了他能上网,特地去电信给他拉了根线。
不一会,辉子进来:"哥,姐怎么样?"
"还行,她还叫我问你好了。"陈涛啪啦啪啦敲键盘,头也没抬说。
辉子转了转眼珠子,问:"她喝粥了吗,我放了很多糖,有没有说太甜。"
陈涛一愣,立刻说:"说了,姐说要是自己胖起来,一定找你算帐。"
"行,明天放少点,盛粥的瓶放哪了?"
"......看我,忘在医院......"
没等哥说完,辉子一把抱住他后背,闷闷的说:"哥,你又被赶回来了。"
打字的声音顿时哑了。
"医生说,姐不能再怀孩子了。"陈涛捶着头说:"辉子,你说,你说这事以后怎么办?"
"操,这黄毛医生,尽说他妈胡话。"辉子狠狠掐掉烟头,说:"没事,哥,天下这么多医院就他一家好了,等姐出院,我们带她一家家看。重要是......姐,她是不是更气你了。"
"她气我不怕,就怕她伤心害自己身体更差,你不知道前两年,姐流产了四次,怀上这个孩子太不容易了,要是她气我打我能好受点,那也没算什么。"陈涛摇摇头,笑着说:"我看我最近还是不要去的好,免得她看见我又伤心起来。"
辉子挠挠头,也知道这事不能急,正要说什么,外头人喊他,辉子心烦不想去,陈涛想少他一个闹的人家不高兴也不好,又把他给劝出去。辉子趁打牌的时候,看大张高兴就问他借娱乐总汇里那大厨,这边白天的活有人做,他也安心去医院看姐
20
今天姐姐出院,陈涛没有去,让辉子带了五千块,医药费里多出来的给买点补药,虽然辉子坚持要他一块去,但他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去办公室。
休息两天后的桌子上忽然多了几封辞职信,公司里风吹草动,有后路的人等不及要跳槽,拦也拦不住。至于留下来的人也人心惶惶,坐立不安,一看见陈涛来上班,都一付欲言又止的样子。陈涛把那几封信签了,交给张姐,叫上技术部里还剩下的几个小伙子继续干手头上的活。他是头,总不能带头乱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外面忽然热闹起来,接着一群人冲到机房里,为首的是刘亚鑫,另一个居然是高中的好朋友崔阮和陶凡。
"小涛,好久不见,想我了没?"崔阮一点没变,还是一张骗人不偿命的娃娃笑脸。
"你怎么来了?"记得他一毕业就到英国读书,去年才回的上海,平日里就只有偶尔在网上碰面聊上几句。
"我被老爸发配到这里来了,一个人又搞不出什么新花头,就想到你们这里捡现成。"
"那你不就是我的新老板?"
崔阮哈哈大笑,说:"没错,你得好好巴结我,老板给你加薪升职!不过......有人不会舍得你一个人留下吧。"他突然瞄了瞄刘亚鑫,遗憾的说:"去美国也不错,顺便在那里结婚,记得回来看我。"
陈涛听的一头雾水,只能陪他打哈哈。
晚上,崔阮起哄,吵着要庆祝高中同学重逢,他们在石浦饭店点了一桌子海鲜大餐,又赶下一场,到酒吧喝酒,在迪厅吵杂中任意挥霍,直到正主挂掉为止,从酒吧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半了,陶凡熟练的把崔阮打包扔上车,跟剩下两个人道别。
车子开走了,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只有路灯和两个人做伴,陈涛回头看看坐在路基上的刘亚鑫,今天晚上他喝高了,一直和崔阮拼酒,亏得他酒量不错,到现在还有三分是清醒的。
"我打车走,你一道吗?"
刘亚鑫愣了愣,抬头说:"没事,我去拿车,一起回去好了。"他想站起来,可下盘发软,险些跌倒,陈涛赶紧扶住他。
"你这样子怎么开车,钥匙呢,我送你回去吧。"刘亚鑫把头靠在他肩上,两个人跌跌撞撞走到车子边上,一使劲把这个大汉推进去,陈涛又走到另一边门,坐上驾驶座,插钥匙。忽然,刘亚鑫紧紧按住了他的手,慢慢摩挲又十指交叉,随后一用力把他抱在怀里,狭小的汽车空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俩的心跳,陈涛听见他趴在自己肩头满足的叹息。
"我们一起去美国吧?"刘亚鑫说:"我要陪爸妈过去住一段时间,还在芝加哥大学申请了学位,你也去好吗?"
陈涛伸出手反抱他的头,回答:"我不能,亚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刘亚鑫猛的抬起头,失望的说:"我知道,可是你就一点都不考虑一下,我不想就这么分开,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相爱的人怎么能这么分手?"
陈涛没有说话,只是推开他,默默的打火发动汽车,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回应刘亚鑫注视他的目光。
车到公寓楼下,他把醉汉扛上电梯,从他西装袋里翻弄了半天才摸出钥匙看门,几天不见,房子里显得很乱,到处是烟灰粉末子,易拉罐酒瓶到处都是,他把刘亚鑫扶到床上,从隔壁间拿了床新被子盖在他身上,原来的被子洒了酒,满是怪味。
给他掂枕头时,刘亚鑫突然抓住他的手往怀里拉,陈涛被他抱了个满怀,懊恼的想站起来,却被刘亚鑫整个压在身体下面,边手上用劲边说:"别动,就让我这么抱一会,就一个晚上,我什么都不做。"
或许是他语气里哀求,或许是许久没有亲密的接触,陈涛心里最柔软的一角松动了,他不再挣扎,放平手臂任由他搂的紧。
不一会儿,刘亚鑫的鼻酣声渐渐大了起来,侧过脸,能看见他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似乎是这些天里睡的最香的一天。可陈涛睡不着,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过往一幕接着一幕,却总理不出一个头绪。今天姐姐出院,不知道身体怎么样,他这么晚都没有回去,是不是应该给辉子打个电话......
一睁开眼,天已经大亮了,刘亚鑫带着一身蛋焦的味道走进来。
"起床吧,我煮了煎蛋。一块吃早饭。"
陈涛一看床头钟,七点半了,赶快抖开被子,走出房间,昨晚凌乱的房子居然变的很干净,所有的垃圾都被收了起来,地板擦的干干净净,那条涂满烟灰的地毯不见了,满是酒瓶的桌子上现在也只有几盆点心,两双筷子。
"快坐啊!"刘亚鑫难得一付家庭主夫的围裙打扮,端着两碟煎蛋坐下来。
陈涛慢慢坐下来,刚想开口,刘亚鑫急着把饭碗塞到他嘴里,说:"家里没有泡饭,这是我从外面快餐店里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陈涛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亚鑫,我......"
"还有这个煎蛋,我已经很多年没做了,不知道好不好,你尝尝。"
陈涛打断他的话,说:"我得赶快回去,昨天我姐刚出院,辉子还在家里等我。"
"那就吃完这个,已经一个晚上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刘亚鑫急了说。
陈涛想了想,低下头吃饭,诺大一张桌子只剩下碗筷偶尔发出的敲打声。忽然,客厅电话猛的响了起来,刘亚鑫抢先站起来,却不及陈涛手近,他一下子就拿起来接听。
"刘亚鑫,你妈的把我哥弄哪去了?"陈辉暴跳如雷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辉子,是我。"陈涛有点哭笑不得,把电话挪远一点说。
"哥,你去哪了,昨天一整天我都在找你,打你手机一直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我急的快报警了。"
"我们高中同学会,去喝酒晚上就住在这边了,我马上回来。"陈涛边说边掏手机看:"姐怎么样,回家还顺利吗?"
"她没事,爬楼梯都没问题,电话里说不好,你要想知道就赶紧回来。"
陈涛应了一声,把电话撂下,打开手机电源,查看了下,从下午五点到11点,总共有12个未接电话,都是辉子打来的。
"你什么时候关的?"
刘亚鑫别开脸,说:"在酒吧,你去上洗手间的时候。"陈涛叹了口气,抓起手机站起来,刘亚鑫立刻拦住他,喊:"涛,我没别的意思,只想和你待一个晚上,好好睡个觉,好好吃顿饭。"
"你怎么能这样?"陈涛大声说:"难道你觉得这么做会有用,你的行为就不能成熟一点。我们不是十几岁的小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身上是有责任的。"
"我知道,但是你一直不给我机会,我......"
"这不是机会不机会的问题,亚鑫,你心里明白。我们原来就不是一种人,你有野心,有报复,想干一番大事业,可我不一样,我只想守着自己家里人,安安心心过日子,有时候我们根本说不到一块,你想的我理解不了,我认真的你未必能明白......"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不是要磨和的,只要有感情,什么困难我们都不用担心的,是不是?"
陈涛默然,虽然道理很明白,可是现实都不是随人的意志而行,摆在他们两个面前的路并不顺利,看刘亚鑫这么急切的样子可能他也清楚,他们都为人子,为人亲,各自有各自必须担负的责任,刘亚鑫固然不能扔下伯父伯母,他也不可能离开姐姐弟弟。
即使感情再深又如何,相互的羁绊也会在时间空间的纠缠里慢慢磨平,磨光了。
"涛,答应我,接下来的时间里再考虑考虑,我9号去上海,我们还有4天的时间,你一定要想清楚。"
陈涛抽回自己的手,平静的说:"我尽量吧。走了。"
看着大街上匆匆而过的上班族,陈涛有点茫然,他没有心情去公司了,去了估计也是个烂摊子,交接的时候,崔阮有的忙了,可这不是他关心的东西,还是回南苑。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终于到了那,一屋子小伙一半上饭店开工,一半昨天晚上夜班睡觉的,还有几个轮休刚起床找乐子。
辉子没有睡,原本是有一抽屉话留着给他的,最后看哥灰头土脸的样子,赶紧叫他上床好好睡一觉,自己被一群人拉出去打牌,最近他们都迷上"姜山地主"。


21
陈涛三天没有去软件公司,不是不想干活,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刘亚鑫,整天窝在辉子的快餐店里搬弄锅子铲子,尤其是半夜场,他做的菜很受欢迎。辉子早就知道刘亚鑫从杭州回来了,看哥目前的架势估计两个人以后没戏,他虽然不至于幸灾乐祸,心情却挺好,他绝对是不喜欢刘亚鑫和哥在一块的,要是因为陈涛丢工作,他自己那快餐店也能养活两个人,就想着他不要去那破公司才好。
不知不觉的,刘亚鑫说的四天考虑时间就到最后一天了,一整天,陈涛总是心神不宁,锅里下料不是盐放太少就是水加太多。辉子以为他是累的,把他赶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中午场是快餐店最忙的时候,所有人都到店里打点,陈涛在客厅沙发里坐了半天,没有一大群小伙吵吵闹闹进进出出的,很不习惯。忽然门铃响了,开门一个送快递的,捎来一个信封,拆开来是一张去上海的飞机票,时间标明今天下午2点。
陈涛盯着茶几上的机票有点发傻,客厅上的大挂钟滴答滴答声音清晰可辨,秒针一下一下在空气里颤动着。
11点25分,他在干什么,在飞机场侯机,去机场的路上,还是在家里整理行李。陈涛捂住自己的头,埋在沙发靠上,呼吸,压抑的呼吸,不管刘亚鑫在哪里,却有种他从未离开的感觉,就在身边,就坐在他对面,深深凝望着他。
我等你,涛,我会等你到最后。
陈涛猛的站起来,神经质的在地上跺了三个来回,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般,操起电话。
拨了姐姐家号码,铃响三声通了,话筒那头传来姐姐熟悉的声音。
"姐,我是小涛......你先别挂电话,我马上说完......我这里有一张十万的定期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我搁在辉子这里让他交给你,我可能要离开些日子......到外面去读书,安顿好了就和你们联系,不用担心我,这笔钱是给你治病用的,我打听过一院一个医生很好,要是不行还能去上海,北京,让姐夫陪你去......"
"小涛,你到底想说什么?出什么事了?"姐姐终于忍不住开口。
"没什么,就是这些,我走的急不能陪你,其他事情我会和辉子说清楚的。"陈涛不等电话那头回答,就挂了电话。再拨快餐店,是忙音,这样也好,他也不知道要和这弟弟怎么说,不定还会大吵一架,他想了想还是写张纸条。
一提笔感触万千:小心身体,别多抽烟,别打牌耽误正事,好好休息......洋洋洒洒写了满纸,忽然,客厅大钟打12点。陈涛呆了呆,小心叠好纸条,压在显眼的地方,没有多余要带的东西,大笔现金存折都放在床头柜子里,他拿起平时那个公文包带上笔记本--从来就没离身过的。
出门还有点恍惚,下楼梯时越走越快,心跳急剧加速。楼外阳光当头,正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猛的拐出楼道口,和迎面急急忙忙跑过来的人撞在一块。
"陈大哥,不好了,你快到店里去看看。"小山东看见他就像看见救命稻草,大声喊:"舞厅里那帮流氓找了十来个人到店里砸场子,辉子哥带着伙计们要和他们干上了,谁也劝不住,小兵哥叫我赶快来找你。"陈涛一听傻了,飞一样的往店里跑。
隔着大马路都能听见店里吵吵闹闹的声音,一进门翻桌倒椅,菜汤流了一地,客人都被吓的跑光了,一屋子都是人,辉子和店里伙计站厨房口,一群混混似的人物围住两边,双方都抄起家伙,明晃晃的菜刀让人看的心惊胆战。范兵站在一边,捂着手背,白衬衫上已经见了红。
站在中间的大张一看见陈涛进来,连忙站出来喊:"好了好了,凡事都要讲道理,大家都消消气,有话好好说,辉子你看你哥都来了,三啸哥,你也让让先。"
辉子原本怒气冲冲,站在最前边,一看见哥进来,气势就矮了三分,慢慢的把刀放下。对方头头三啸哥看见他松手,也往后退了一步,说:"看这位的样子,恐怕是有文化的人,自然讲道理吧,今天这事谁也不想闹大,我们还是讲清楚赶快解决了好。"
陈涛走到两群人中间,问:"这位先生说的有道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三啸哥看了旁边人一眼,大张会意,马上站出来说:"这事我是中间人,我讲最合适。"
事情很简单,这帮人是大张舞厅的常客,晚上夜宵都在店里解决,辉子和他们熟了,见面点头都称兄弟不防备,经常和他们打牌,这几天辉子手气不好,连着输了好几场,他们今天上门来讨钱。陈涛越听越气急,不时的抬头看弟弟,辉子根本没脸看他,一味低着头。
"老实说大家都是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欠点钱也不算什么,可是兄弟最近手紧,催了几次又没着落,只好今天上门来了。"
陈涛皱了皱眉头,说:"他欠了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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