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朱羡回来还有两个多小时,陆誉必须赶紧把东西修好,不然……他一定会完成的!
陆誉打开朱羡有段时间没碰的手工宝箱,幸好有它,自己不至于束手无策。
他强行压下伤心,先从海狸那里导出COS图底片,用小型彩印机印一张底图出来,然后就开始用强力胶黏相框背后被摔坏的缝隙。陆妈妈只是看着温婉,力气是真的不小。
陆誉又拿了磨砂纸,把摔得毛糙的地方磨平。大致完工之后,他心中仍有不安,取出小锤子对着相框木楔处敲了敲,这才把新照片小心翼翼地塞进去。
家政阿姨来敲门,陆誉走出去,把卧房合上:“怎么了?”
年近五十的女人笑得一团和气,用粗糙的双手示范,“拿了你们家一个蛋,煮熟了。你这样,滚一下,就好得更快了。”
家政阿姨以为自己看到校园暴力了,才过来帮帮忙。
陆誉握了握拳头,连外人都有这样的善良……但偏偏是有血缘的那个惯下狠手。他的脸色瞬间就暗淡了。
“谢谢,麻烦再煮一个好吗?”陆誉想起来了,还可以拿剥壳鸡蛋消眼部浮肿。
他重新关上门,给自己滴眼药水,三不五时就去看镜子里的脸。直到眼球上的红血丝退了,五指印也消失得干净,只剩一条长指甲蹭破的口子,他才真正安心。
陆誉摸了摸不流血的口子,嘲讽地想:只能粉饰太平了。难道让男朋友跟着一起恨吗?
人长大了,就会发现有的事情没办法求任何人承担,熬过去,就像树长成一圈年轮那样充满了岁月的沉淀。
夜里朱羡又提前回来了,他就跟家里藏着宝贝的守财奴一样,对跟同事出去灌马尿看美女这种事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一回来,就因为亲不到陆誉半边脸而不甘心。
“怎么弄的?”
“我不是在厨房吗……”
朱羡听信了陆誉的说辞,“你啊……没我看着怎么办?”
陆誉心里破着一个洞,听到朱羡温柔的话都有种流泪的冲动。为了避免穿帮,他打开了平日不看的网综,吃过饭,拖着人瘫在沙发上看电视。
家里窗几明净,小男友也是一如既往地粘着。但朱羡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揽着陆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餐厅的方向,片刻后笑道:“你把照片放哪儿了?”
难怪一进门视野里空了点什么。
陆誉靠着朱羡,肩膀瑟缩了一下,他得感谢网配录剧的经验,这会儿才能一脸后怕地说出高兴的话:“啊,差点忘了。之前阿姨过来,我就取下来了。”
朱羡没再说什么。
然而陆誉不习惯在朱羡面前想十句说一句,他以为自己把情绪藏得很好,实际上,只要经过餐厅,就会忍不住往重新挂起照片的位置看一眼。
他太心虚了。
次数多了,关注他的朱羡总能发现。
朱羡趁陆誉先回房,把相框取下来,想看看这东西出了什么魔力。他还没把照片抽出来,就先摸到一手硬化后的强力胶,陆誉对相框修修补补的痕迹就这么露馅了。
朱羡微叹一口气,把相框重新摆回去,对着照片上的陆誉发呆。
小孩儿穿着嫩黄色褂子、站在足以闲卧一个成年人的青石上,满脸意气风发。那是书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公子,不是真实的陆誉,但他一直把这视为惯养陆誉的目标。
他希望,有一天喜欢的人可以自在开怀。
“羡哥?”陆誉扒拉着卧室的房门,不知怎么又下床了。“还不睡啊。”
瞧瞧,革.命离成功还远得很呢……
“等着。”朱羡带着笑容回过头,再不见脸上的担心。
陆誉乘周六下午的高铁回S市,过午之后,朱羡呆在三尾的办公室里抽了几根烟。他抽烟的方式很奇特,头几口会耐着性子慢慢吸,之后就等着烟燃尽,然后全数碾到玻璃缸里。
当然,平常他是不吸烟的。
三尾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暴躁?”他想起陆誉要回家过年,担心的神色淡了,“你们这些热恋狗,不就分开一个月……至于么?”
朱羡淡淡道:“你不懂。”
三尾摔了一份白皮书到朱羡怀里,笑骂道:“别矫情了,有话就说。我老婆还等我回去呢。”
前一阵三尾都去酒店睡了,如今又和立花和好如初。朱羡想,看来吵翻天的相处模式也有可取之处。
他用胳膊夹着白皮书,拎出来抖了抖。朱羡的动作很潇洒,却衬托出眼神晦暗,脸色阴沉。
“你们这样,也挺好的……”
“诶,你什么意思啊?!”
三尾要发脾气了。
朱羡笑了笑,揉了把脸。“走了。”
朱羡心里不痛快,也想找个人说下,三尾是最佳选择,也是最坏的选择。
三尾毕竟是他发小,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三尾决不会说一句不是。何况这回是陆誉在闹别扭,要是让三尾听了,心里肯定会埋汰陆誉。所以他不说,只是拿走了对方一包烟。
到了家,朱羡也没急着上楼,先在小区新修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他把状态调整好,才能面对一天比一天敏感紧张的陆誉。
朱羡百分百地肯定,陆誉家里出什么事了。多半是出柜的火烧起来了。
在他看来,从小就压力极大的陆誉活得很累,有一点反复发作的逞强毛病,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他担心,一个月见不到面有很多变数。
朱羡在反复斟酌自己想的对策,他有出柜的经验,也年长几岁,必须比恋人要想得更远。
没想到陆誉拖着行李箱下来了。“你……”陆誉不知道想说什么,转而勉强的笑:“我看到你在下面,免得你多跑一趟,就先出门了。”
这肯定是一直在等着自己回去。
朱羡有点局促地站起身,他借着看手机时间躲了一下陆誉了然的目光,然后才领着人往车库的方向走:“我们先去吃饭。”
高铁站。
行色匆匆的人比比皆是,很多人站在充电台附近,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在这种人人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的氛围里,陆誉大着胆子握了握朱羡的手。
“我初五之前,一定会回来的!”他这句话不仅说给朱羡,也是为了给自己加油打气。
现在的高铁站安检很严,不乘车的闲杂人等被拦在候车区外,他们的分别就要从此刻开始了。
朱羡另一只手放在大衣里,他捏到了开封的烟盒,干脆把东西捏得再皱一点。
因为朱羡没有接话,陆誉失落地把手松开了。
朱羡看不得他失落,连忙又捞住那双冰凉的手。附近已经有男男女女在盯着他们说闲话,但是朱羡并不在乎这样的目光。他只是认真地打量陆誉的脸,忽然笑了下,“你跟我在一起觉得开心吗?”
嗯?陆誉愣了几秒,怎么突然这样问。
陆誉闭了闭眼,睫毛下落着一片阴影。其实他最近思绪成一团乱麻,睁开眼就在杞人忧天。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就会有反抗的勇气。
“……”就在这时,陆誉眼前一暗。
他感觉到朱羡轻轻地吻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去吧。我相信你。”朱羡不舍地抱了一下陆誉,眼里情绪复杂,“我会去找你。”
陆誉进了安检口没有回头,他觉得如果看到朱羡站在安检外等着,泪腺一定会崩溃的。还是不要那样比较好。
往前走,他很害怕;退回去,会有温暖的怀抱。
但他只能往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第61章 part.61
陆誉拖着行李打的回家,家中只有保姆和陆妈妈两个人,他一看到陆妈妈眼里的怒火,就赶紧回房反锁上了门。
陆妈妈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二楼的房门,转身出去喝茶打牌了。她要做保姆心中温柔的女主人,要做老公的贤内助,还要做一个温婉体贴的后妈……高声发火,那是万万不能的。
再说了,只要共处一室,还愁找不到机会教训陆誉吗?
进了屋,陆誉极其烦躁地把头磕在镜子上,直到感觉和镜面接触的地方都温热起来,才深呼吸一口气,抬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在高铁上的时候,他一直戴着眼罩,眼罩都被眼泪给沾湿了,所以这会儿眼睛开始红肿。
我真的是没用……陆誉压抑地想着,决定找个机会还是要心平气和地跟母亲说清楚。这都什么年代了?同性恋早就被证实不是一种病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晚上,组合起来的一家四口共坐在白玉桌旁用餐。陆妈妈礼数周到地给所有人都盛了翡翠肉丸汤,绝口不提在学校看到的事情。陆誉的后爸找他聊天,他规规矩矩地回了。
陆誉的后爸很精,拿到一纸婚前协议之后,从来不为难陆誉,反正财产都是女儿的。他又是以一句“想要什么就买”结束了话题。
尽管就四口人,桌上盛满花样繁多的大菜,吃不完鲜少拿保鲜膜保存,直接让保姆处理掉。陆誉和姓于的小公主没等到水果拼盘,吃完就躲到自己房间去了。
陆妈妈趁机端着水果到陆誉坐坐。
陆誉正在浴室,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动静,他一回来身心俱疲,只希望洗个澡纾解一下压力。没多久,陆誉打开浴室的门,看清房里有个人,喊道:“你又干什么!”
陆妈妈手上那台属于陆誉的水果机掉在被褥上,她皱着眉:“你吓死我了。”
陆誉咬了咬下唇,心说自己怎么会这么天真。这个随意拿起手机翻看的女人,什么时候尊重过自己一分一毫?不过是鸡同鸭讲。
“我现在不跟你吵,明天早上我们俩出去遛弯儿。”陆妈妈打着算盘,她不想在这栋房子里留下吵闹的声音。
“我不去。”陆誉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如擂鼓,手心都要给抠出红印来。
“你长本事了。”陆妈妈冷哼一声。自从陆誉上了高中,事事不让她操心,她还以为儿子就跟棉花包似的,捏一下都不会出声。
“行,不去的话,这周不准吃中饭了。”陆妈妈丢下惩罚就走。晚上一般得聚在一起,她正好给陆誉留一口喘气儿的余地,总不能真让唯一的血脉给饿死。
这只是禁令的开始。
陆誉坐在床边,像行尸走肉那样慢慢擦着头发,半晌后,他看到自己的房门开了。隔壁住着的于曼不请自来。
于曼比陆誉小个半岁,从来都是直呼陆誉的名字,但她对陆誉并无恶意。正相反,于曼知道自己有公主病,见到陆誉这样生得好还特别独立的男孩子,心里有几分好感。
她顶多是不耐烦父亲在耳边念叨陆誉,但那也不是冲着陆誉撒气。
“你跟你妈吵架啦?”
陆誉缓缓抬眼,了无生趣地看着于曼。他现在什么表情都没有,什么心理活动都停滞了,只是觉得这个房子虽然大,却让人窒息。
于曼被陆誉的状态惊到,她是一个生活在美梦中的女孩,从来就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值得愁成这样。
“你不会失恋了吧。”于曼猜测道:“那女的劈腿了?”
她有着女性的敏感,能从陆誉的朋友圈状态里感觉到他的变化。谢天谢地,陆誉并没有屏蔽她。
“没有。”陆誉闭了闭眼,他喉咙有点哑。
陆誉对于曼并没有特别的厌恶,一直以来都像在看橱窗里的玩偶,虽然美丽,却不生动,跟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你别咒我……”
“真谈恋爱了!”
谁不爱听八卦啊。于曼怂恿陆誉:“哎,你有没有她照片啊。”
有。不过不是女朋友。
陆誉心说反正破罐子破摔了,给于曼看看也无所谓。他把毛巾搭在小臂上,翻出相册,沉默中将手机递给于曼。
于曼在没看到手机屏幕前,好奇心就已经空前膨胀起来。因为陆誉几乎是在看见对象照片的一瞬间,眼神就温柔了不少。就好像……之前只是一朵干瘪的塑花,吹了一口气儿,活过来了。
陆誉等来了于曼的评价。
“你厉害。”于曼站起来,转了两圈,不知?6 18 页, 栏盟敌┦裁春谩=拷颗仓酪展吮鹑说男那椋衷诎谠谒阋烁绺缑媲暗氖拢裙桌砭缋锍龉炷掷牖榛挂植馈?br />“那什么……男朋友真帅。”
“谢谢。”
陆誉竟然听笑了。不久后于曼也离开了,房间里又只剩他一人。他呆坐着等朱羡的电话,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陆誉吸了吸鼻子。
“羡哥。”陆誉的思念快要溢出电话了。
“想我了吗?”朱羡停顿了下。他明知道他遭遇到了什么,却还不能直接点破。
“特别特别想!”陆誉觉得朱羡应该已经看穿问题所在了,隔着电话,他说话都直接了不少。“我不想在家里过年。”
听到陆誉又重复了一遍,朱羡轻声道:“我们约个时间吧,每天打打电话。”
陆誉早就想好了,“我会挂在小窝频道上,你有空的时候就上线来看我吧。”
他又不用露脸,还在沿用以前的Y.Y语音平台。
朱羡听到陆誉话音里的委屈,一直安不下心,这会儿更加焦躁起来。如果陆誉就坐在他身边,他可以抱一抱对方的腰,亲一亲对方的耳朵,揉一揉对方的后背。可他们已经相隔千里。
两人絮絮叨叨了好一阵,约好第二天网上见。
但陆妈妈很快就给了陆誉致命一击,她直接把陆誉房里的网线剪断了,还在房间里面装了信号屏蔽器。陆誉想要联系外人,就得下到一楼来。
而她,带着绵里藏针的笑容坐着等。
保姆不敢偷偷通报,陆誉虽然痛恨她这种行为,却也不想破坏她好不容易建立的新家庭的和睦。
只有他一个人痛苦地接受着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