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时刻————shymen
shymen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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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发现他其实是真的很单纯。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养出他这样单纯的性子呢?我问他:
"天士,你家是那里的啊。"
他停下手,仔细想了想,然后回答我:"我不能说。"
我忍不住微笑,真是个单纯的孩子,真的是不会说谎,不肯说便只会回答"我不能说"。
我也不再问他,将切好的菜放入煮好的面条中,水快开时再打入鸡蛋。一会儿,一大碗热腾腾的青菜鸡蛋面就端上了桌子。他也不顾烫,大口大口的吞了起来。
我将碗中的面条盛出一部分给他晾着,然后开始削他刚才洗好的苹果:"天士,别吃那么急,怎么象一天都没有吃饭的样子。"
他嘴里嚼着面条,含糊不清地说:"是啊,我一天都没吃饭了。"
我看他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疼,便从皮夹里取出一些钱来放到他手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去楼下的饭馆买些吃吧,否则没几天你就饿死了。"
他从饭碗里抬起头来,看看那笔钱,然后想了想说:"可是我不会用啊?"
天啊,怎样的父母教出这样的弱智儿童,我想拿头去撞墙。


吃完饭,我将桌子收拾好,他看看我,然后也学着我的样子将碗筷拿进厨房。我将全身缩进沙发里,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看电视,他看看我,也盘起双腿坐进沙发啃苹果。
除了电视中的话音和啃苹果的声音,房间里再无其他声音。我将投靠在天士宽宽的肩膀上,觉得有种全然的安心和信任。他是个单纯的人。我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也可以象鱼儿一样单纯的生活呢?我在昏昏欲睡的时候胡乱想着。
"小奇。"他忽然说。
"嗯?"
"以后早点回来吧,外面不安全。"
"嗯。"
"小奇?"
"嗯?"
"电视上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你以后不要抽烟了吧。"
"嗯。"
我在无意识的问答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小奇,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好的。"
州挑了一家日本料理。他的未婚妻是个日本人,所以影响的他也爱上吃日本料理。我并不喜欢吃,我不太爱吃生食,更受不了将食物摆弄的过于精致。但我从来不说,他也从来不问我。
我们两个很安静的吃着,谁也不说话,我们之间除了公事似乎也无话可说,这场面安静的有些难堪。忽然,他开口:
"小奇,饭粒吃到嘴角了。"他伸手过来,用纸巾擦了擦我的嘴角。
很亲昵的感觉,嘴角残留的余温让我心跳加快起来。我们之间总是这样奇怪的气氛。我知道他有未婚妻,但他从不在我面前主动提起,我也不会去问。于是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有种错觉,仿佛我们之间并无他人,只不过是一对普通的情侣。渐渐错觉越来越深,幻想越来越大,一天天累积,最终竟累积成一座自欺欺人的城堡。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他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向我歉意的笑了笑,便转过身去轻声的应答。虽然我听不懂日语,但我能听得出那声音里包含了我从未听过的温柔和耐心。心中的城堡在那刻倒塌了,我甚至听得到倒塌时的"轰然"一声。
过了很久,他终于结束了通话。转身说:"抱歉,让你就等了。"
这般的客气,带着日本式的虚伪。原来肉体上的亲密不一定能拉近情感上的距离。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打着哈哈:"没关系。老婆嘛。"
他原本有些僵硬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嘿嘿笑了两声:"女人啊,恨不得时刻将你拴在身边。"
他的态度让我心一寒。你刚才在怕什么?怕我会不依不饶吗?怕我会进一步要求什么吗?在和室的昏暗灯光下,我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我爱了十年的男子。灯光从侧面轻柔照下,映着男子冷峻突出的颧骨和坚毅的鼻子及下颚,并在他眸中投入阴影。我为了这个男子可以去做任何事,我也从不企求会成为他的唯一。我只求我的付出能换回他的一丝重视,知道我是一个爱他的人。
但他为什么还会怕呢?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包袱,一抖开里面的东西便会污了他一身的包袱吗?他是不是觉得我便象一盒快餐,只能在饥饿时填填肚子,但绝不比不上名厨大餐。
这是我爱上的人吗?这是我想要选择的关系吗?
静默了很久,我忽然开口:
"州,抱抱我好吗?"
他奇怪的看着我,我从来没有向他提出过什么请求。但他终于还是挪过身来,将我抱入怀中。
这怀抱果然很温暖,就和我幻想了十年的感觉一样。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梦想,不是吗?可是为什么我在这希翼很久怀抱中还会想哭呢?


我没有让州送我,而是沿着几乎空无一人的马路慢慢的向家走去。晚风很凉爽,立秋后的几场雨洗去了夏日的燥热,天气渐渐凉了。这条路上路灯很少,所以晚上光线很暗,但是我并不怎么受影响。我对这条路已经熟悉到知晓它有多少根路灯、多少个水井盖、走完它需要我多少步,我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整整十年。
"州,那边开了一家肯得基,我们什么时候去吃吧。"
"好啊,只要你请客。"十六岁的我笨拙的和州定下第一次"约会"。
"州,等等我,我脚还没好,追不上你。"
"笨蛋,上课快迟到了!算了,上来,我背你。"十八岁的我是最幸福的,在校园里什么也不用想,每天只知道追着州到处跑。
"小奇,这件案子你去做吧,我要去日本出差。"
"好的。"
"小奇,给我做碗青菜鸡蛋面吧。外面的东西都太油腻了。"
"好的。"
"小奇......"
"好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的对话竟只剩下这么简单的要求与应允。我默默哀叹。这种悲哀的情绪时常侵扰着我,渐渐就深入骨髓,不能剥离。但我从不敢去深入的探究,害怕打开的是一个沉寂多年的盒子,里面的东西早已变质腐烂。
忽然,脚下一紧,低头一看,是根树根伴住了我。这是条老路,路旁的树木往往都已有几十年的历史,时常会有树根从地下供起,挤碎平整的路石。我将卡在树根下的脚缩回,准备迈过去,却发现脚根本缩不回来。昨晚恶梦中那无法动弹的感觉回到我的脑海,我顿时感到浑身寒意。我壮起胆向脚下看去,却发现那树根不仅将自己的脚绊住,并且在以惊人的速度以环绕自己的腿部的姿态生长。自己的小腿已经被团团围住,那伸展的枝条在黯淡的月光下闪现着妖异的光芒。
我心中惊恐异常,不知如何是好。凭着本能在身上摸索可以割断这树根的工具。颤抖的手在身上胡乱的摸索。对,打火机!我乱成粥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我兴奋得去摸口袋,下一刻却凄惨的想起,自己因为答应天士不再抽烟而在早晨将打火机交给他了。天啊,天欲亡我!
树根已经缠绕到我的腰部,四周还有无数的树枝已经开始向我伸来。树叶的哗哗摇动声和树枝快速生长时的嘶嘶声,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听起来更加令人恐怖。我的手抖的更厉害,几乎不知如何移动。
终于在上衣口袋里摸到了我的钥匙。我颤颤巍巍的将它掏出来,打算将上面的瑞士军刀打开。就在我的另一只手碰到冰凉的军刀时,只听"啪"的一声--
军刀连同钥匙在我手抖动时滑落到了地上。
它们掉在地上的声音,在这夜里格外刺耳。这声音让我的心跳在那刹那猛地停止,周围的树木好像也被吓得一动不动,不再生长。我失神的望着那最后的救命稻草。周围非常安静,静的几乎让人窒息。
最后,胸口传来的疼痛将我从失神中唤醒。我才发现树根和枝条已经缠绕到我的胸口,并且还在不断的勒紧。好痛,大概肋骨已经断了吧。我无法呼吸,喘不过气来。缺氧的大脑渐渐不能运作......


我睁开眼,发现床头的台灯亮着,昏黄的灯光使卧室里看起来温暖舒适。又作恶梦了吗?我试着扭动一下酸软的身躯,忽然发现床边趴卧着一个人。
我一动,他便醒了。他抬起头,将长长的黑发晃到面颊两侧,用迷蒙的睡眼望着我。
"怎么睡在这里?"我拍拍旁边的位置,他便象只乖巧的猫咪爬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合上眼继续睡。我给他盖好被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天士,今天吃饭了吗?"
"没有。"他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那起来,我去给你做一点吃。"我用力推了推他。
他翻身将我抱入怀中,头在我胸口摇了几下:"不要,小奇好累了,我也要睡觉。"
"那怎么行。"我好气又好笑,捏着他的脸颊将他拉起来:"老饿肚子对身体不好。正好我晚饭也没有吃多少,也有些饿。"
天士不情愿的睁开眼,爬下床。见我正要下床,便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突然的失重让我忍不住尖叫一声。等发觉是怎么一回事后,我敲了下他的头,对他说:
"放我下来,天士!"
"不要,小奇好累。"他抱着我便向厨房走去。我见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只好将手搂住他的脖子稳住自己。这样的姿势让我发觉天士其实很高也很健壮,只不过他的身形很纤细,做的事情又很幼稚,让我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孩子。
他把我放到餐桌边的高脚凳上,然后便在厨房里忙活起来。我很奇怪,他把我这个厨师扔在一边,自己在忙活什么。
他从冰箱里取出青菜,放进水池。忽然回过头来冲我傻傻的一笑:
"小奇,我想自己做试试。我很聪明,看小奇做过一次我就会了。"
他扭回头继续兴致勃勃的洗菜,忽然低声说了一句:"这样小奇就不会很累了。"
我一愣。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洗菜和切菜,心中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是种被照顾、被关心的感觉。很新奇,却很美妙。
他小声诅咒着蔬菜的难切,他被葱姜炝锅的"噼啪"声吓得尖叫不已,他一边懊恼一边手忙脚乱的从锅中打捞掉进去的蛋壳。厨房里从没有出现过这么多的声音,交汇在一起,象一首温馨小曲。
快乐在心中越堆越多,最后脸上都挂满了笑容。我趴在餐桌上,微笑着看着这个忙乱的男人。好温暖。堆积在心里的好多情绪这时都化作了泪两行。


"小奇,来我办公室一下。"
"好的。"
我走进去时,他正在打电话。我在旁边的沙发坐下,静静的等他打完电话。
他放下电话后将我招到他面前坐下后,却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我在这静默的时间中已经隐隐明白有些事情要发生,而有些事情--要终结。一切就要到终点了,是吗?这两天他接连约我,就是在找机会说出来吗?我沉默的等待判决。
终于他开口了:"小奇,我记得我们之间刚开始就说好了。"
我点头。
"而且,我的未婚妻打算来我们公司工作,所以我想你与她每日见面对你是种伤害。"
多么体贴,久居商场的他说什么、做什么都是玲珑八面。我平静的回答:"我明天会递上辞职。"
他又看了看我。看什么呢?看我会不会象泼妇般歇斯底里,还是想看我悲伤欲决,难舍难分?可是我已经二十六岁了,不再是十六岁。
"没有其他的事了吧?老板,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止住了我,将一个信封放到我手中:"这是你这些年为公司尽力应得的报酬。"
多么俗套的情节。似乎每个情夫情妇分手都要来上这样一段。我是不是该象那些高傲的人们学学,将这个信封撕个粉碎。不,我不会。我的爱是无价的,但我的工作是有价的。白天做劳力,晚上做娼妓,正如他所说,这是我所得的报酬。我从他的手中接过信封,转身离开。
"小奇,不要恨我,我很抱歉。"他忽然从背后将我抱住。
又是一个庸俗的表演。我将他的手指一个个的扳离我的身体:
"我不恨你。我从一开始就明白会是怎样的结局。"只是我对你曾抱着一丝幻想,而你的纵容将这丝幻想根深蒂固的渗进我的每一寸骨血。
"我只是爱错了一个人。"


涨潮了。海水一叠一叠的冲击着我赤裸的脚面。秋夜的海水冰冷刺骨,我想用这近乎自虐的方式浇熄我心中的火焰。我想浸泡的更多,并向着更深处走去。前方的海水虽然几乎要把我推倒,但身后的海水却温柔的环绕着我,推着我。这温柔的夹击让我笑了起来:
"多么好玩的游戏!哈哈!"
海水中也仿佛有人在轻轻回应:"多么好玩的游戏!来玩!来玩!"
好啊!我疯狂的笑了起来,将身体向海水中一倒,任凭海水将我包围,灌进我的耳朵、鼻子、口腔。不用呼吸了吗?不用思考了吗?我全身放松在海水中,恍惚中,许多情景从脑海中滑过,我微笑了。


"醒来,小奇,醒来。"
有人在呼唤我。那焦急的声音好熟悉。难道是天士又没有吃晚饭?我神志昏沉,胡乱想着,努力将眼睛睁开。发现天士哭丧着脸看着我,眼睛红红肿肿的,象是哭了很久。
他见我醒来,便爬到我身上,将我紧紧抱在怀中。烫烫的水珠滴在我的脸颊上,又滚落到我的脖颈上。我用力想将他拉起来,他使劲抱住我的脖子硬不起来。我只好任由他去了。
"昨天是你救了我?"我问天士。
"嗯。"他从我颈弯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他的身体忽然有些发抖,更加用力的抱住我,嘴上喃喃着:
"小奇,再也不要这样吓我了,我昨天险些救不了你。如果你,如果你......"他哽咽得说不出来,身体抖的更剧。
我的鼻子一酸,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后背。看来他真的吓得不轻。居然还有人这样惦念着我。我隔着天士的肩膀看向窗外,发现已经是早晨了,柔和的光线撒了一屋。这光明的情景让我心情也明亮起来。人真是奇怪。同一个人,一旦钻进一个牛角尖便会一直钻到变成梦魇为止;而一旦换了个环境,换了个时间,就发现一切尽是如此的可笑。我昨天做的事情今天想来已经觉得十分荒唐。
我笑着摇头,努力将天士的手从我的脖子上拉开:"天士,我要窒息了。"
他不情愿的松开手,表情还是闷闷的。
我用力拉了拉他的双颊,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做傻事了。"
但他似乎并不放心,我洗漱、换衣服时就像只小狗似的跟在我后面,寸步不离。甚至连吃早饭时,也时时偷偷抬眼看看我。我哭笑不得,但也无可奈何。
吃过早饭后,我拎起公文包准备出门。看到仍然尾随在身后的天士,我拍拍他的头说:
"我去一下公司,马上就回来。"
他很不高兴,但是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递上辞呈,办理交接,也花去了不少时间。出公司大门时,已是中午。明晃晃的阳光照下来有些刺眼,我下意识的已经举起手去遮挡。刺目的光线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瘦削的人影从柱子后面走出,径直向我走来。待看清是谁后,我很是意外。
"天士,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放心。"他似乎为自己直白的表示关心而害羞,白皙的面庞上有些红晕,但仍是执拗的说出来。
"你不会从早晨就在外面等吧?"我担心的问,以他直线的思维模式,这绝对可能。
"是啊。"他一向单纯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忧虑的神情,"小奇早上的脸色不大好。我在家里怎么想都不放心,干脆跑来这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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