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十八岁·我们————轻萤流转君
轻萤流转君  发于:2008年1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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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母亲的儿子,该遗传不该遗传的我都有了,我深知自己歇斯底里的本质。
  然而那一天,借着滂沱大雨,我却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我死命的顶着彼氏,试图宣泄力气一般宣泄苦闷。彼氏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坐在那里,表情模糊在雨中。
  我听见他说,景煜,回来吧。
    
雨下的很大,堪称暴雨,雨点噼噼啪啪的敲打着,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声响都吞噬掉。彼氏的声音却有如天籁般,绝世而独立,清晰的烙印在我的心底。后来,雨停了,我疲倦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彼氏似乎也累了,不再用力夹住我,只是轻轻的把胳膊挂在我的脖子上。〖自〗
我们像两只落汤鸡似的回到寝室,立刻引来室友的一阵狂笑。我在持续不断的笑声中尴尬的擦干身体,换好衣服,抬起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室友的笑容里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愁绪。
你们两个真是一对活宝。他说,以后大概很难再看到这样的人了。
  然后,大家都不再说话。我心里清楚,毕业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我们将会各奔东西。〖自〗
  熄灯以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耳畔是床铺吱吱呀呀的声响,等我发现有人爬上来时,彼氏已经在我旁边躺下了。他的眼睛在黑暗当中闪着光,一如最初见到的那样,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
我们对峙了很久,最后,有人做出了让步。
我对彼氏说,帮我复习吧!

我们大概算是和解了,因为失去了申心的缘故,我越发想要保住彼氏,想要保住可以让我歇口气的净土。彼氏很认真履行职责,帮我讲解习题。但偶尔也会故意说些气人的话,全当调剂,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让人哭笑不得。
这样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然而我心里清楚,我们有了一个禁忌,彼此都小心翼翼不敢触碰--那便是申心的事情。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高考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申心为什么要死?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疑问,所有人都在试图探究。
是学习压力太大吗?是精神出问题了吗?是失恋受打击了吗?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各种猜测纷至沓来,直到有一天,申心的母亲抱着骨灰盒,如同行尸走肉般骇人的来到学校。
  她跑进教师办公室,瞪着仇恨的眼睛问,谁是林梓晗!
  你好,我就是。化学老师温和的从办公桌上抬起身,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请问,你找我--
  申心的母亲突然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尖叫,是你杀死她的,你这杀人犯!把女儿还给我!把申心还给我!
  办公室里一片混乱,后来终于分开两人时,申心的母亲披头散发的像个疯子,而化学老师的脸上手上也满是血痕。
这件事情后来由经验丰富的老校长负责调解,宽大的会客室里,老校长坐在中间的真皮沙发里,左边是申心的父母,右边是林老师。我和另一个女孩坐在后面一排的椅子上,那个女孩也是我们班的。可真正使我对她留有印象,却是在那个诡异的黄昏里。
那时,她站在音乐教室前面,脸色苍白,如同见鬼。
  校长面前的长桌上放着一个骨灰盒,还有一本日记,黑色的底,上面是白色的百合花。
  校长在申心父母的默许下,当着我们的面翻开日记,快速的浏览着,还时不时朝林老师看上一眼。那眼神含着玩味,含着好奇,让我从心底感觉到厌恶。我觉得心里很痛,在申心死去之后,生前她无论如何也要保守的秘密会被别人这样窥探。我很想冲上去夺下日记,但我欠缺反抗的勇气。
  校长终于看完,他问申心的母亲,申心在日记里只写了L老师,你们又为什么会认定是林梓晗老师呢?
  申心的母亲回过头,脆弱无助的望着我旁边的女孩,那女孩站起来说,我都看见了。
  
  其实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说明申心的死和林梓晗老师有关,然而林老师后来还是走了,辞职了,很多女生都扼腕叹息,一路上不断的有人说"林老师再见!"之类的话。我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听见别人叫他老师了,因为申心父母的关系,他今后不可能再教书了。不仅如此,大概连像样点的工作都很难找到。
  我想申心可能并不想见到这样的情况,日记的最后留有她的遗言。
"我走了,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不要想我。
不要责怪L老师,他和你们想象的不同。帮我向彼氏道歉。
PS:写字台上的walkman是景煜的,不要忘了还给他。"
  简单得像个便条,后来,我拿到了walkman,里面还放着Lennon的磁带,与我给她时一样。我想起和申心一同分享这些歌曲的日子,整个人就感到阵阵的空虚。
  申心的日记我到最后也没有看到,听说是被林老师带走了,申心的母亲差点又闹了一场。申心的父亲倒是很理智,虽然他刚开始时骂林老师是"披着羊皮的狼""教师中的败类",但后来他还是原谅了他,我想他是看见了那个儒雅老师眼中的伤痛。他明白他是真的爱着申心。
申心的整本日记其实是一部小说,每天写上一点,以日期分割章节。
故事发生在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男主角是个叫林的学堂先生,女主角是个叫惠的学生。
林和惠的初次邂逅是学堂的绘画室里,惠正在画色彩,水桶突然翻倒。她惊慌的顺手拿起什么就擦,后来才发现这是一条白色的围巾。紧接着,把围巾遗忘在教室里的林就这样出现了。......
故事里也时不时的会出现以第一人称出场的申心本人--"我",以及L老师。对于"我"来说,林和惠的故事是一个梦,一个不断延伸的活着的梦。L与其说是个老师,不如说是医生更为恰当,他是一个倾听者。日记里,申心毫不避讳她和L老师的关系。
  "......林和惠是那么的纯洁,连牵个手都觉得面红耳赤。我却趴在L胸口,听见里面扑通扑通的声音。我问L:喜欢我吗?他说,我爱你。我却说,我不爱你。他回答,我知道。申心,他说,面对你爱的人,你太骄傲又太羞涩,你无法正确的对别人表达,所以一次次的错过机会。我想我是哭了,L是对的。我已经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情......"
很多年以后,我坐在林老师开的花店里翻看这本日记,忽然想起当时那个女孩目睹的事实,那女孩说,她看见林老师在亲吻申心,申心的脸上满是泪水。原来从音乐教室传来的哭声就是申心的,尽管我不相信,像申心这样的女孩居然会痛苦成这样,但事实确实如此。
这本日记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申心情绪的不稳定是由来已久的,再加上那女孩的佐证,申心的母亲才不得已放弃了对林老师的控告,她不希望在女儿死后所有人还要把申心当成精神病人来看待。
我想那本日记里L老师说得很对,申心是不会正确表达爱的人,在这点上,她的母亲和她一样。申心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这样的为她伤心。
  那么我呢,刹那间闪过脑海的不是女朋友赵燕语的样子,反而是彼氏绝望的表情。
  
  毕业典礼的前一天晚上,寝室的全体成员围在桌边喝酒,其实一共只有三个人,高三的时候彼氏的一个室友搬了出去,我接替了他的位置,后来,高三下半学期开始时,寝室里又少了一个人。
  留下的那个喜欢讲鬼故事,喜欢大笑,是个开朗的人。他和彼氏总是很能一搭一唱的吹牛皮,饶我已经练得牙尖嘴利,却还是没有机会插话进去。我们寝室其实不太卧谈,但那一次却仿佛要将全年的卧谈份额都用完一样,讲了很久,很多。
最后,讲到各自从小到大的艳遇。室友盯着我,我则求助似的望向旁边的人,彼氏笑了笑,讲了个笑话,轻松的把话题叉开了。那个笑话我没有听进去,但不管好笑与否,我都笑了。喜欢大笑的室友却沉默着,红着眼睛盯着我。
我这辈子还没那样的喜欢过一个人,他说,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申心会死!
  他一边哭一边呕吐,最后直挺挺的倒下。我和彼氏只能七手八脚的做着善后工作。
  熄灯以后,我拿着应急灯在走廊里寻找彼氏,他正坐在洗衣房的椅子上,窗户全开,对面是在月光中隐隐绰绰的图书馆大楼。我走到他旁边,听见低低的声音响起。
彼氏说,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他醉成这样。
我知道,他口中的那个人是我们的室友。
他说,他其实一直喜欢申心,那时候因为揍你还吃过处分。可你却不记得他了。
我没有吱声,站在他旁边,听他继续说下去。
小时候我阿娘跟我讲命,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劫数。申心就是他的劫,他大概一辈子都忘不掉她了。四下里一片寂静,然后,我听见椅子被挪动的声音。
彼氏站起来,对上我的眼睛,他问,景煜,你算不算我的劫?
(自由自在转)

6月21日是我们毕业的日子,毕业典礼上年级组长还在讲台上喋喋不休,在几次克制住顺手抄起矿泉水瓶子就往台上扔的冲动后,彼氏终于一头歪倒在我的肩膀上。
  借我靠一下。说着,他就光明正大的开始闭目养神。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终于知道彼氏为什么聪明了--他的脑袋真的好重。于是我也干脆缩起身子,调整到老师看不见的高度,再把头往他那里倾斜,算是靠在他脑袋上,这样,大家都不吃亏。
  肩膀还是很重,我偷偷睁开眼睛,彼氏一脸悠然自得的表情。短时间内他大概是不考虑更换姿势了。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察彼氏,我从来都不知道彼氏的睫毛是那么的细致。仿佛一羽覆上眼帘的蝶的翅膀,轻而薄得无法承受任何重压,但却有着生命独有眩目色彩。
  那翅膀轻轻的颤了几下,然后便合上了。
  片刻以后我意识到,彼氏已经睁开眼睛了。我觉得很窘,他却阳光灿烂的笑了一下,重新展开那翅膀。
  许多年以后,赵燕语靠在我的肩头,睁开眼睛,发现我正定定的看着她,红晕在刹那间荡漾开,宛如赤辰的花朵绽放。我却在奇怪,为什么她要脸红,觉得不好意思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在家复习的那段日子,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很慢。我和彼氏几乎每天都要通一个电话,我打给他是为了问各种题目,我总是在早晨打给他。以至于后来他一拿起听筒,还没听到来人是谁,就会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问:"这次又是问什么啊?"
很多年以来,我的家是靠父亲一个人支撑起来的,在家复习的那些日子,他更是恨不得天天守在我的边上,然而他毕竟还是需要工资来养活我的。所以,当他告诉我单位要加班时,一脸的歉疚,我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对父亲说,自己准备和彼氏去肯德鸡温书,不用担心我会饿肚子。
这个主意是彼氏提出来的。他跟我说,数学问题电话里是讲不清楚的,就比如辅助线的添法。于是我就带上大叠的复习资料,每天准时坐在店角落里。
  正在我奋笔疾书的时候,对面的某人突然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他最近向我们的前室友学到了如何看手相。还一脸大彻大悟的对我说,原来玄黄之术也有科学依据的,你知道吗?手相能看出高考的情况。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睁眼说瞎话,但彼氏总是有各种方法让我就范。最后不得已我伸手给他。
  错!错!要左手!你不知道什么叫男左女右吗!
  我有些迟疑的伸出左手,慢慢摊开,掌心暴露在彼氏的目光中。
  彼氏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他指着一条纹路对我说,知道吗?这个是学业线。一个人的潜意识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临场发挥的情况,而潜意识里的这种情绪也会左右皮脂分泌情况,如果你的状态良好,那么,抠一抠这里的纹路会刺激皮脂分泌,凑近闻的话,会有淡淡的香味。
  说着彼氏的指尖在我的手心缓缓的移动,然后,他低下头嗅了嗅。
  香的!诶!景煜,这次高考你准能发挥好!
  真的假的啊?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他说,你不信自己闻闻看。
  我的手才刚凑到鼻子前,啪的一声,彼氏的手就重重的拍上我的手背。生平第一次,我尝到了什么叫做拍扁鼻子的味道,而那只罪魁祸"手"居然是我自己的。
  彼氏捉狭的笑着,景煜,你太好骗了,这样下去怎么行啊!
  我气得嘴都歪了,心想,也就只有你才那么无聊。
  然后,他笑着把我的手合起来,五个手指收成一个拳头。
  他说,景煜,别再伤害自己了。
  一语双关的话出口的刹那,我立刻明白他不是在说我的鼻子。
当我迟疑的伸出左手,慢慢摊开时,彼氏果然是注意到了。手掌中心有一个黑色小点,在两条手纹之间茕茕孑立,宛如伫立在两条秘密之川间茫然的自我。
彼氏早已知道这不是痣,而是一处小小的疤痕。
  自动铅笔的笔头扎入手心,一瞬的麻木,细细的血丝在纵横交错的纹路中蔓延。痛可以麻痹神经,硬生生的拉回我已经脱缰的思绪。我想,自己果然是有病的,但至少不要去想庄逍逸,不要去想申心,至少现在不要去想。
  彼氏会接纳这样的我吗?......这个问题,也不要去想了。
  
高考的那几天天气还算好,接连下了几场小雨。即使是下午的数学考试,我的脑子也终于不再混沌。
接下去是一段醉生梦死的日子,某个下午,我去了彼氏家。彼氏正在小区的篮球架下奋斗,我们打了很久。然后彼氏夹着我回了家。
彼氏的妈妈和申心的母亲是两个极端,一个总是爽快直率,一个善于察言观色,但是她们都对我很好,因为,她们是善良的人,所以看不清季景煜温和外表下龌龊的灵魂。
就在彼氏妈妈硬要留我吃饭的时候,彼氏的惨叫声在卫生间响起,他跑出来,不可思议的对他的妈妈说,妈,你看我脱了那么多皮!
  他说着在脸上擦了一下,手指上尽是白花花的一片。彼氏妈妈大笑起来,敲了一下他的脑壳,我怎么生出这么苯的儿子来!这哪儿是什么皮啊,是你身上晒出来的盐!
  彼氏不好意思的笑了,我也笑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今天算是领教到了。倏的,很多年前那个女人的身影从记忆深处浮现上来。
  季景煜就是季景煜,永远不可能有彼氏妈妈这样的母亲。我对自己说,不要奢求不切实际的东西,季景煜,你真恶心。
  
  很久没有喝过奶白色的鲫鱼汤了,炖汤需要时间,而这恰恰是父亲所缺少的。彼氏的妈妈在机关工作,白天一杯茶水一份报纸的悠闲度日,可一下班就归心似箭,儿子高考她比谁都着急,就差直接改行当专职家庭主妇了。
  吃完晚饭大概是六点半,彼氏妈妈说时间还早,待会儿再回去。然后她招呼彼氏说,儿子,带小朋友去你房间打电脑吧!
  小朋友?我对这个称呼实在有点哭笑不得。彼氏朝我撇了撇嘴,表示感同身受。
  
因为只有父亲一个人支撑的缘故,我的家境并不太好,在其他同学大谈特谈PC、PS、DC、GB的时候,我只会在百无聊赖的时候玩玩文曲星。经常玩的游戏是五子棋,我喜欢在人机大战中一边绞尽脑汁的想出路,一边感叹科技的伟大--对于我这种程度的人来说,就连小小的文曲星也颇难对付了。
然而,高三的时候,这唯一的乐趣也因为彼氏而灰飞烟灭。
彼氏说,机器下棋是有规律的,你按照我这个步骤,保证盘盘都赢。
  结果,我得到了常胜不败的秘技,却失掉了对游戏的兴趣。
  彼氏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别搞得自己好像已经心如止水了。我在家随便一摸,就能翻出一张游戏来,而且保你喜欢。
  事实证明,彼氏那个时候没有撒谎,虽然他的房间乱糟糟的,桌子上是七零八落的光盘、电脑杂志、游戏攻略,地上是互相缠绕的电线,书橱里的课本小说参考什么的胡乱的塞在一起。但就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彼氏伸出手去,随便的一摸,就找出了一张让我欲罢不能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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